足迹

侯景紧紧捏住萱草的手腕,萱草似乎可以听到她骨头断裂的声音了。

萱草强强冷静下来,挤出一丝笑容,却是有些咬牙切齿的说道,“放开我!”

侯景这才意识到自己差点把她的手捏断,于是貌似很抱歉的松开了她,笑盈盈的坐到她对面床沿处。

萱草这才完全恢复,只是被颠得浑身都疼,她揉了揉手腕,妈的,被他捏的都红了!

这个人根本就是个流氓,极度危险和可厌。

虽然他身材很好……特别的好……可萱草对他没有一点好感,反而有十分的戒心。

侯景抬了抬下巴,牵起坏笑,他又欺身上前,还伸出两只手臂。

他这一个动作吓得萱草直往后面躲,可是她已经坐在床的最内侧,避无可避了。她想挣扎,却被他阴沉声音吼断,“你别动!”

侯景的声音带着不容抗拒的霸气,萱草顿时有些惊住,她坐在那里,看着侯景跪了过来。

本以为他要干什么,谁知他只是帮着萱草理顺了头上蓬乱的发丝。

萱草满心疑惑的看着他的一举一动,侯景动作很轻,虽然有一点笨拙但却不失温柔。

他粗热的呼吸就这样打在了萱草额上,弄得萱草莫名心悸起来。

时间一秒一秒的流过指缝,萱草可以听到他律动心跳。

他喉结凸起,完美颈部就展现在萱草眼前,蜜色肌肤,坚实强健的身体……

萱草承认,见到这个男人,会让她想入非非。

当萱草长发被理顺,侯景用手指勾起她的下巴,仔细看着。

他满意微笑,“就知道你不会长得太差。恩,果然不错。”

萱草抬手打落了侯景的爪子,骂道,“你他妈谁啊?用不着你来评判我的长相!”

侯景哈哈冷笑,倒也不动怒,他微微垂眸,捻起萱草肩头一缕头发。

他说,“你可真让我刮目相看。”

侯景挑眉,笑对萱草。

他危险的声音让萱草无从抗拒,她喜欢这样的男人。

萱草亦冷哼,针锋相对,“我一向出人意料。不过,我好像并不认识你!”

侯景玩心顿起,他哦了声,勾唇又笑,“你不认识我?我们那天在你的赌场里玩的不是挺好的么!”

被他戳破,萱草只得哑口。她不想认输,却已经输在了气势上。

萱草扭过头,等他出声。

侯景定定看着萱草,一张口,就让萱草大为震惊,“你一个小丫头,服侍了太子爷,又勾|搭了豫章王。把南梁弄得天翻地覆的,真得很厉害。还有那个叫什么凌悔的,怕也是你的裙下之臣吧!”

萱草心底猛沉了一下,她没有料到,这个人竟然对她的事情了若指掌!

何止是了若指掌,简直就是无所不知。

侯景冷音又起,“宫外有个黄金窝,掌控南梁都城财力,宫内又骗走了掌权者。还有什么是你不能干的?”

他的声音里不乏钦佩之情。

说实话,萱草的确是侯景第一个佩服的女人。

只是不知道她做这些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要钱么?她的黄金窝是名副其实的黄金窝。要权么?无论是豫章王还是太子爷,都对她宠爱有加。只要皇帝驾崩,她就是南梁里说一不二的女人。

该有的她都有了,一个女人,她还能想要什么。

侯景的一番话让萱草顿时冷静下来,她跪坐起身,与他对视。

毫无畏惧,只是阴冷的簇簇幽光。

“我能问问,你到底是谁么?”萱草也勾起一丝笑容。

侯景垂眸思索片刻,他挑眉回答,“无名小卒。流浪在魏国和梁国之间。赚点脏钱,过日子罢了!”

他答得诚恳,竟让萱草一时间没了下文。

如萱草所料一般,他目前,什么都不是!

萱草不想再和他遮遮掩掩,她学着侯景的模样,挑起画眉,好一副浪荡恣肆的模样,“你手上已有了南梁兵力部署图。大可以跑回北魏,邀功请赏。到时候,要官儿要钱还不是你一句话的事儿。”

侯景唇上扬起微笑,“你到为我想得周到。”

他靠的越来越近……床边帷幔还恰巧在这个时候落了下来,外面烛火摇曳,舞动暧昧。

萱草丝丝呼吸也清浅起来,侯景有意无意的向她鼻尖碰触,轻嗅她身上暖暖淡香。

萱草胸口不停地起伏着,她眼看着侯景越靠越近,直到他整个人都压了过来。

萱草双手用力死死撑着他的身体,故作镇静的扯唇笑道,“你费尽心思找到我,不会就为了这几句废话吧?”

她红唇惹火,到真让侯景有些把持不住。

“我是有别的话想说,但是你不觉得我们有些浪费时间么?不如……做过了再说?”他轻佻言语,声音愈发沙哑。

萱草心底痒痒的,她皱眉,做出一副嫌恶表情。心底却在不由自主的微笑着。

侯景一眼看穿了萱草心底叫嚣得渴望,他满足浅笑,看来对这个女人来说,他还是有着诱|惑力的。

萱草眉目清冷起来,她用手指点在侯景滚热唇上,“别跟我来这个。凭你现在的身份,还没资格!”

一语出口,侯景顿时熄灭身上的火。

萱草以为他会动怒,会打她,早就做好躲闪准备。

但是侯景再次让她出乎意料,他坐起身来,哈哈朗笑。毫不在意萱草对他的不敬话语。

侯景整了整胸前衣襟,扫了一眼萱草。

他冷下声音,“女人。你偷了豫章王部署的兵力图,到底为什么?你想他死?”

其实对于这些事,侯景心中早有判定。

萱草以为他在引她的话,遂干脆保持沉默。这样敌在暗我在明的情况让她感觉很危险。

侯景勾唇,却不是一个笑。“你不用这么防备我。我不觉得我们会是敌人。说不定,我们还能互相帮一把。”

这句话倒是勾起了萱草的兴趣,她贴着侯景而坐,没有娇羞躲避。

她哈的一声笑了出来,不屑说道,“你能帮我什么?”

她萱草虽然是一个女人,但是在南梁,现在已经没有她办不到的事了。

还需要一个北魏里流浪的男人的帮助?

这不可笑?

“你以为你在南梁里真的手握乾坤了?”侯景亦是轻蔑的笑。

萱草心底忽的一冷,“你什么意思?”

侯景幽幽张口,“我是怎么知道你的这些事情的,你就不想问问么?”

鬼!

萱草脑子里顿时只剩了这一个字!

宫里一直有一只鬼,她到现在都没抓住。

会是谁啊……

再回神,侯景已经下床,他理顺衣服下摆,转过身,正对着床上的萱草。

“听着,我现在要回魏国。你放心,你要杀的那个豫章王一定会死在我手里!到时候,我们再来谈一谈,还是那句话,我们不会是敌人。”

他总让萱草有一种压迫感,好像他生来就是这样,带来无尽的危险。

这个男人把她查的底儿掉,而萱草却只知道他是魏国人,他叫侯景。

慢着……

侯景?

这个名字好熟悉!

突然,萱草脑中闪过一道亮光?她虽然对这段历史知之甚少,可还是听过昭明太子的大名……以及著名的侯景之乱!

也许是吧……南北朝混乱之际,还有几个人叫侯景……

萱草定定看着侯景,似想从他的身上看到一点乱世枭雄的模样。

可她没有,她只看到一个阴冷毒辣的流氓站在她身前。

或许还要时间。

让他慢慢的变强。直到吞没世间。

这样预知未来的感觉并不好,并没有让前途的路变得明朗,反而给萱草眼前蒙上了一层黑纱,让她更加看不清处方向。

她并不知道自己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有多久,侯景也看着她,电光火石之间,想了很多。

他走至萱草床边,俯下身,一把拉过正在失神的萱草。她被侯景压入怀中,一双柔唇意外的贴住了侯景滚动的喉结。

他沉沉张口,“你把你这个人都输给了我,欠我的赌债,我会连本带息的找你讨回。到时候……”

侯景在萱草耳后轻轻吹气,让她浑身酥麻。

“到时候,你会知道,我多有资格和你做……”

萱草的那句话还是给侯景留下了很深的印象。他把矛头刺回,留下无尽想象给萱草。

侯景猛地推了一把萱草,她躺倒在床上,轻声惊呼。

他最后笑了下,甩了一句,“你要追得人来了。”

随即,还没等萱草看清,他已经翻身跳出窗外,不见踪影了。

萱草这才看清这间屋子,原来是一个小客栈里的房间。怕还是平江城内吧。

这时,只听砰地一声,房门被撞开。

是凌悔!

他急匆匆的冲了进来,紧张的看向萱草,确定她没事后才看向周围。

凌悔一路追来,深夜里看得不清,但还是很确定那人绑着萱草停在了这间小客栈里。

他在楼下威胁掌柜的,掌柜的指了指二楼的房间,他才找了上来。

萱草头发散落,坐在床上,目光有些恍惚,她这幅模样吓坏了凌悔了。

凌悔跑到床边处,半跪下来,用目光询问。

萱草心头暖暖,她双臂环住凌悔的脖子,在他耳边轻语,“我就知道你没走!”

今夜萱草他眼前被掳走,确实让凌悔心有余悸。

萱草并没有打算告诉凌悔侯景的事情,他却开口问出来,“什么人绑的你?”

萱草只说,“一个无关紧要的人,说了一些废话,就走了。”

这样拙劣的谎言连萱草自己都瞒不过去,凌悔又怎么会听不出来。

可他就是没办法生萱草的气。

夜已深沉,山路又不好走,萱草决定留到明日早上再回去。

她帮凌悔包扎肩头肩上。

那一箭,萱草确实是用力射出的。

刺透了他宽厚身体……

伤口触目惊心,萱草自感愧疚心疼。

她咬着唇,忍不住在凌悔身后眼泪簇簇滚落。

凌悔不恨她伤了他,只恨她用一种自|虐的方式爱着那个昭明太子。

他久久沉默,却还是说了出来,“你其实知道,他一直在骗你的对么?”

萱草手上的动作忽的停了下来。

她尴尬笑着掩饰,“你胡说什么呢!”

“你明白……”凌悔低沉嗓音又响。

萱草厉声打断,“闭嘴!”

她和萧统合力演戏给对方看,打造出一个谁也不去拆穿的景象,萱草又怎么会让凌悔打碎着梦般的时光。

如果不这样继续演下去,萱草不敢想象她和萧统会变成什么样。

这样最好,不拆穿,不说破。

只是萱草真的很受伤,她克制不住自己去怀疑萧统。

萧统精神一直都是正常的,也就是说其实他什么都知道,什么都想得明白。

他还任由萱草去做那些事……

难道说,萧统一直在利用自己对他的爱来重夺王权?

萱草咽下喉中辛辣感觉,她不想再想下去了。

被那个男人利用了与如何?

她不是心甘情愿的么。

凌悔被她呵斥,敛声不语。感受着肩膀伤口的疼痛。

萱草抬手,忽然又解开刚刚包好的白绸。

凌悔的伤暴|露在空气里,丝丝凉意侵袭,让他不禁一颤。

萱草坐在他身后看着,这个男人身上无数多刀伤疤。

她用手指点在最长的一道疤痕上,笑意清浅,“这条,是宫变那天留下来的……”

那道疤痕很新,还没有完全长好,透着粉色。

那一刀,几乎要了凌悔的命,将他砍成两半。

可是他那时候并没有很疼。

至少,没有刺客肩上的伤疼。

“凌悔。”她唤他的名字。

他只是静静的听着。

两人同坐在床上,他光着上身,已无局促之感。他们也曾有过,那么深刻的关系。

“我可以让你永远留在我身边。这是我唯一能够承诺给你的。以后我可能还会伤害到你,心也好,身也罢,你怕不怕?”她在那道长长的疤痕上,落下湿|热一吻。

他惊颤,闭眸感受。

最好的结局就是他一走了之,让萱草永远停留在回忆中。

也许等到老了,行将入木的时候,他凌悔会突然想起,想起曾经他和这天底下最美艳的女人,有过火般的激|情……

口不由心,心不由我。

他还是回答,“不怕。”

伤我吧,尽你可能的伤害我。

让我留在你的身边,只做一个卑微臣下,惟命是从。

那一夜,什么都没发生。

她被他静静的抱着入眠,萱草噩梦连连,他不去惊醒,只是用手臂紧紧抱住她的肩膀,让她靠在自己胸口,无声守护着。

夜色不知不觉的退了下去,清晨鸟啼,清脆入耳。

萱草一个人回到了平江老宅。

她提着裙摆轻轻走上石阶,唇上还挂着微笑。

凌悔没有随她回来,他先行一步,回到建康城,等候萱草。

能够追回凌悔,的确让萱草很开心。

他是一员猛将,也是一个靠得住的男人。

更是这盘棋局中,最重要的一个棋子,他会为萱草做任何事,杀任何人。能够帮她清楚眼前所有障碍……

萱草也恨自己的无情。

但她确实需要凌悔……

萱草挂上浅笑,走入宅子内院。

忽的,她的笑容僵住了。

萧统坐在轮椅上,正远远的看着她。

他的身后站着两个贴身侍女,而他们面前,有一团血肉模糊的东西……

萱草脚步慢了下来,她一步一顿缓缓靠近。

腥臭扑面而来,让萱草不禁掩鼻皱眉。

她没敢多看那滩东西,好像……是一个被打烂了的死人。

萱草只是看向萧统,但见他笑意暖暖,目光纯然,没有一点异常。

她的心在颤,不好的预感浮了上来,声音都有些微弱。

萱草问道,“怎么了……”

萧统笑了,柔声说,“我等你了一夜了。”

他眼前就是那团血肉,他却好像没看见一般。纯白衣衫,只是下摆处,有着红色血花。

萱草很肯定那不是萧统的血。

她皱了皱眉,四处张望了一下,“小豆子呢?”

总要有一个人来告诉她,昨夜里发生什么事情了!

萧统笑出了声,他用下巴点了点地上,说道,“萱儿你傻了么?那个小太监,不就在你眼前么?”

萱草的脑子里轰的一声。

“你说什么……”她直直看住萧统淡笑模样,颤抖发问。

萧统不敛笑容,反而笑意愈深。

“他就在你眼前。”他一字一顿,凉音重复。

萱草稳住呼吸,垂眸看去。

只见那个人全身蜷缩在一起,好像被人用重物砸了千百遍一样,身体都扁了下去。尤其是脸,全然分不出眉眼了。全是血,全是翻出来的肉……

萱草很想吐,直到她勉强分辨出那人的脸,半信半疑的确定,那就是小豆子……

伺候在她身边好久的那个孩子……

萱草只觉得自己的脑子有点不够用,她浑身像是撕裂了一般在疼。

她只问了一句,“为什么?”

萧统像捏死一只蚂蚁一样杀掉了这个无辜而忠心的孩子。

他不是佛么?

他不是怜爱众生么?

萱草希望听到他的解释,告诉她,这样残忍血案,不是他做下的。

又或者……

给她一个合理的解释!

说小豆子一直是个奸细,是来害他的。他痛下杀手,只是别无选择。

都没有!

萧统递了个眼色,那侍女便面无表情的推着轮椅向前。

一直走到萱草身边处,萧统拉住萱草的手,温柔如初。霜雪声音吹冷万物,“你昨夜和凌悔开心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