足迹

二 跪着的鬼

尖叫声是从楼上传下来,女人的尖叫声。

“小陈?”,胡翼泉的反应倒是很快,立刻就察觉到是谁。

那叫声过于凄厉,甚至可以说恐怖,绝不像是打破了什么东西,或是偶然遇见了什么吓一跳时会发出的那么简单。

所以慕千成已快步跑上楼去,胡翼泉以前是当警察的,现在虽然老了,但身手也不慢。

不过二楼以上的地方都还在装修中,楼梯里仅有一盏照明灯,加上看起来就快要下雨,天色暗得很,让楼梯显得出乎寻常的黑。

冷风从楼梯的小窗户中吹进来,就如同一头恶鬼扑下来似的。

“怎么了?”,之前曾劝架的男子从刚才的办公室里探出头来,胡翼泉回头大声叱道:“阿水,你不要上来,站在那看着就行了。”

那叫阿水男子估计真是要一头雾水了。

“三楼”,慕千成察觉到声音是从三楼传下来的,虽然刚才在大厅里听见尖叫时,只感到是楼上,也说不清楚到底是三楼还是二楼,不过现在上了二楼,只感觉这里很安静,而楼上却有人呼气抽噎般的动静。

胡翼泉已赶了上来,他毕竟比慕千成熟悉这里。

所以一下子就找到了尖叫的女人,果然是那个被称为小陈的大厅女咨询员。

他盘坐在某间房子的门口处,侧着头,手指着屋里,嘴里发出像是鸭子那样的声音,看来是想说什么的,却已经说不出话,只有气卡在喉咙里。

胡翼泉赶紧过来扶着她,不过女侍应显然腿都软了,整个人又歪在了地上,不过她总算说出了一个词,“老鬼??????”

其实也不用他说了,因为慕千成已经看到了老鬼。

刚才还盛气凌人,一副到处惹是生非活像一头斗鸡似的老鬼,现在却像是负荆请罪一样,跪在了房子里,空荡荡还没有装修过的无坯房里,就只有他一个人。

他双膝跪地,正对着门口,头微微低着,让人看不到他的脸,那样子立刻就让慕千成想起了岳飞墓前的秦桧像。

他这是要向大家道歉?但也用不着这样,而且一个人的性格岂会有这么大、这么快的变化?

“老先生”,慕千成轻轻走了进去,嘴里也发出了比脚步声更轻的声音。

没有任何回答,这是正常的,因为慕千成已经察觉到这人,这屋子里有些不对劲。

老鬼虽然说是跪在那里,但胸口处却用几根估计是装修使用的木材顶着胸口,他看来正是这样才保持着姿势。

而且慕千成还注意到有一双碧绿色的眼睛,潜藏在墙角的黑暗中,在机警地注视着自己。

“瞄”,一只身体瘦长的黑猫在墙角起劲地瘙痒。

“他好像??????”,侍应小姐显得很激动,身体剧烈地摇晃着。

这震动加上慕千成轻微的脚步,忽然使其中一根木条一歪,老鬼的躯体就如同一座突然垮塌的桥梁一下垮了下来。

人重重磕在地上,发出了碰的声响,不过那个跪着的姿势,倒还是保持着。静观着这一切的猫一下子就窜了起来,直奔向屋外,不过看到侍应小姐后,又停下了脚步,在她身旁转了两圈。胡翼泉立刻就把猫给抱住了。

房子的窗户很大,虽然关上了,但玻璃却是擦得光亮,但由于天色实在是很黑,导致屋子里很暗,不过光线还是足以照到老鬼的身上。

慕千成也倒抽了口凉气,虽然还没有仔细检查,但看来这老鬼这回真的成了鬼。

本来就干瘪的脸显得更是干瘦,连肌肉线条都露了出来,眼睛倒是闭上,也不知是不愿看到杀人者,还是自认死而瞑目?

慕千成蹲了下来,胡翼泉虽然身为前警察,却不想进来,只大声问是出了什么事。

“死了,一个人死了”,慕千成的声音有些低沉,虽然他并不认识这个人,但任何人在他面前逝去,他的心里都总会有些难过,“你还是快点报警,这显然是杀人。”

胡翼泉拍了拍女适应的肩膀,“小陈,你走得动吗?”

“好,好些了。”

“你快到我办公室去报警。”

小陈深吸了口气,就快步跑下楼去。

慕千成眼睛是盯着尸体,但却叹了口气,“胡叔,你是怎么了?身为前警长的你,怎会犯这样的错?”

“我犯了什么错?”

“你怎会让第一发现者去报案,如果那位小姐本来身上还藏着什么证据的,那她现在不是会趁机处理了?”

胡翼泉支吾了一下,“不会的,若不是她发出声音,那我们还不会上来,如果她有什么要处理的,早就处理掉才发出声音了。”

“或者那东西不能在这里处理的,非下去不可?”,慕千成质疑道。

“不会的,一来小陈是很胆小的人,不可能会犯事,而且他不可能预先知道我会让她去报案,那就根本不会有机会下楼去处理证据”,胡翼泉自然明白慕千成的意思是为什么自己不去报案,就解释道:“我想留在这里,和你一道看着尸体。”

他虽然这么说,但始终没有进屋子的意思。

慕千成的身上现在是随时会带着塑胶手套,虽然某种时候或者会引起不必要的误会,但对于他来说,这东西却是常能派上用场的,毕竟不少时候,他都不愿意留下指纹。

或者说他本没有义务检查尸体,在警察到来前,他更不应该多做这种事,以免引起不必要的误会。

但慕千成却选择了适可而止地对尸体进行简易的检查,既因为这是发生在他面前的罪恶,一种好奇心与正义感让他变得“八卦”,但更因为梁道铭到过这里,这人的死会否与他有关?

这才是慕千成最感兴趣的,毕竟那个神秘的男人好像知道自己不少事,但自己却对他一无所知,而且他还常常牵涉到慕千成的事里,这不能不让慕千成多一个心眼。

胡翼泉静静地站在门口,他没有阻止慕千成,虽然对于慕千成如此熟络地处理尸体感到一丝的惊讶,但他什么都没有说,更没有采取什么行动。

黑猫在胡翼泉的怀里蠕动着,久久才安静得下来,它也以一种惊疑的眼神看着屋内的活人与尸体。

它或者是凶案的见证者,至少知道是谁让老鬼跪在这里的,可惜这个见证者却不会说话,更无法指认凶手。

“窒息而死”,慕千成首先检查过尸体的脸部,重点是撑开眼皮看过眼睛,然后又翻开了衣领,看过脖子,最后才是对身体做简易的检查,“除了这以外,没有别的明显伤痕了。”

“勒脖子?”,胡翼泉微微向前走了一步,但还是没有走进这间房子里。

“不”,慕千成摇了摇头,“不但没有吉川线(把人勒毙时,由于受害者反抗在脖子会留下来的痕迹),脖子上甚至任何伤痕也没有。”

胡翼泉沉吟了一下,却没有再说什么别的。

慕千成已不再把目光放在尸体上,而是环顾四周,“估计是用什么封住口鼻,把他闷死了,当然用水淹也可能的,这要司法解剖才能断定。不过从这里的情况看,估计与水无关。”

“是谁干了这样的事?”

慕千成看了胡翼泉一眼,从他的语气中慕千成像是察觉到什么似的,“这个人死了,胡叔好像很高兴似的?”

“你,这是什么话”,胡翼泉口中否认,但神情与语气更像是在承认,至少他脸上绝没有因为死了一个同僚会感到的悲伤。

不过回想几个小时前的一幕,就能猜到这个老鬼与同僚的关系都很糟,而且他不是曾威胁过胡翼泉,要让他经理都当不成的?

屋里忽然就静了下来,慕千成静静地看着胡翼泉,让这老人以为慕千成是在推敲他的什么事,不过久经风霜,又曾经当过警察,所以他也是毫无惧色。

“死了多久?”,胡翼泉问道。

“从僵硬度和尸斑来看,至少两个小时前。”

胡翼泉点了点头,“两个小时前,我正好与你在饭店里吃茶点,这你可要为我作证。”

慕千成在发现死亡时间时,早已想到这一点,不过现在胡翼泉亲口提出来,他又觉得有些什么的,不过无论怎样,胡翼泉的不在场证明都是接近完美。

楼梯上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上来的不只有一个人。

“经理,我已经报警了”,陈小姐气喘吁吁的,那个叫做阿水的男人也跟了上来。

胡翼泉点了点头。

“一个小时前,你们都在哪里?”,慕千成看了那些人一眼,“还有没其他客人来过?”

他虽然问的是其他人客人,实际上是想知道胡翼泉不在的这段时间,梁道铭是否曾经折返。

但女侍应却道:“如果说是一个小时前的事,那曾经上来楼上的就只有一个人。”

胡翼泉插嘴道:“你不会要说那个人是我吧。”

他这自然是开玩笑的,只不过这种时候居然还有说笑的心情,显然老鬼的死是真的让他感到高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