足迹

十一 群魔盛宴

宴会自然被安排在石家庄园最盛大的聚贤厅里。这座有点中国传统宫殿般高耸梁柱的大厅已被布置一新,虽然外饰还是中国的构造,但里面已是颇现代化的宴客厅。

明亮的吊灯晃得人眼睛都花了,四处弥漫着一阵诱人的香水味,穿着浅红色旗袍的女佣穿行于人们之间,招呼使团的人尽快进入这一场盛大的夜宴里。

不过在走进这这厅堂前,还得经过两排手握步枪,穿着新式土黄色制服的伪兵队伍。他们会向进来的人一一敬礼,这既是礼节,也是一种无用的威吓。

不过还有一种手段是真的有用,那就是搜身检查。

在入内前的茶茗偏厅里,一名日军军官带着四名日军准备对使团的人都要展开搜身。当四目双对时,慕千成认出了他正是在承德大街上追杀那个可怜的女人,导致跟石湘菱等对峙的狂徒。

这人穿着一身略微有些宽大的军装,从他肩上的徽章可看出是一个中佐,他把帽檐几乎压到了眼睛上,但还是可以看到他的脸上有三条两长一短的刀疤,其中一条长出了难看的肉芽,估计是哪里的勇者给他留下的印记吧。

不过真正让慕千成对这人上心的倒不是他的外表或是相貌,而是他的手指。

一双又细又长的手指,绝不像是常握刀柄或是机枪的人,当这双手碰触到陈君望的大衣时,陈君望也不自觉打了个寒战。

“我们是客人,哪里有你们这么待客的”,慕千成一手把他推开。

沙于海立刻也挤了上来,使团的人也顿时跟着起哄,那军官哼笑了两声,“你们的团长自然是不用检查,但我怕有罪人潜伏在你们这里,图谋破坏会谈,为了大局,为了大家都好,只好让你们配合,不配合的人,我会让他回房里歇着。”

慕千成再打量了这人一番,微微道:“我看我们这里是不会有人配合的了,那就让使团的人全回房里歇着,明天就离开,让团长一个人参加活动,看是否就能谈成什么?”

使团里有更多的人在附和,虽然说这里的人不一定全都是无畏不怕死的,但现在有人挑起了头,这骨气还是该有的。

“你”,刀疤脸盯着慕千成,但他瞬即转怒为笑,脸上挤出了诡异的笑容,“我知道,你是慕千成!”

“你认识我,我既不感到高兴,也不感到荣幸”,慕千成说的轻描淡写。

“我不需要你高兴,只要你终归会怕了我就得。”

“你知道我是谁,我却从来没有听谁说过有你这号人物,这样说起来,该是你怕了我,而不是我怕了你。”

这番看似只为了面子,但针锋相对的问答,让气氛一下子有些紧张了起来。

刀疤脸脸上的刀疤好像恨不得化为几把钢刀把慕千成砍碎了一样,他生硬地吐出了几个字,“难怪大佐说你是一个很麻烦的人。”

“谁,铃木大佐?他是你的上司”,慕千成早从香儿那知道了铃木没有死在蒙古,还回到了承德,和川岛菊之奈联手操控对付平津的间谍工作,同时紧追着慈禧陵的秘宝。

看到慕千成情不自禁说起铃木大佐,而且脸上也有一丝惊疑之色,这刀疤脸好像拿回了什么彩头似的,有些得意地笑了起来。

沙于海已对着使团的其余人一挥手,“别理他们,既然这是石家举办的宴会,我们就直接进去,与他们这些饿狼有什么关系,除非石家自认是他们的傀儡?或者说,这什么民间的会谈全都是骗局。”

沙于海的话倒是切到了点子上,但这刀疤脸显然是怎么也不打算这么轻易就退让,沙于海刚一动身,那四名日军就都按着枪杆,并挡着路。

“你们干什么”,有人从内堂走了出来,对着众人喝到,也不知他是在说日军,还是指责使团。

这人是石家的许二管家,之前把使团接回来的沉默之人。

他让那些日军都先收起枪,就对刀疤脸拱了拱手,“石大少爷已有令,不准检查使团的任何人,这也是铃木大佐的意思。我已在外间备了一座酒席,供中佐的手下们享用。”

听到许管家这么说,刀疤脸还是有些不情愿,但他终归还是道:“既然是石公子的意思,将军又有命令让我们听他的,就按你的意思办。不过这些南蛮子可不是什么好人,让你们的当家小心。”

说完他瞪了众人一眼,才甩手离开,也钻进了宴客厅里,显然他也会参加一回的宴会,现在是故意在这给大家找碴,好行个下马威的。

“各位受惊了,这边请”,许管家还是保持着一副处变不惊的面孔,为大家引路,不过他刚才的话,倒是有些令慕千成注意的地方。

璀璨的宴客厅里,已有了好些人,不过慕千成还是一眼就看到了石湘菱,她已换了一套杏黄色底色,带着浅红色勾边金线的旗袍,站在他那个胖子三哥旁,显得更是小鸟依人。

这厅里的除了石家人以外,都是参与这次所谓民间交流的,以探讨和平解决问题的承德,甚至东北民间人士,当然这民间人士的身份是经过不合理,甚至是恐怖的筛选,更何况这本无需要任何可谈的,因为所谓的问题,都是为了侵略中国而制造出来的骗局。

团长欧阳凯勒早被请了进来,而且正手摸高脚酒杯,在一群人的簇拥下,相谈甚欢。

慕千成从来就没有对这个美籍的华人团长抱什么期望,而且现在对方有意区别对待,把他和其他团员区别开来,但他非但没有反对,还有一丝享受这种“尊重”,令慕千成更是不愿与他为伍。

但无论怎么说,他毕竟是这次民间使团的团长,他的事还是关系到所有人的面子,虽然慕千成的任务只是把铁锤救回去,顺便看能否套到什么消息,但若对方要对团长或是使团的人动手,慕千成还是不会袖手旁观。

欧阳凯勒当然注意到大伙的进来,他向人群微微点了点头,然后又过头继续着跟某人碰酒杯。和他如此相谈的是一个穿着灰黑色燕尾服,理着一头油光滑亮短发,额头很宽,鼻梁很挺的中年男子。

乍看之下,他好像约摸有四十,但再瞧瞧又好像只是三十出头。

慕千成正在打量此人,都没有注意到石湘菱已挤到他们身边,她先是好像初次见面那样,亲切地喊了君望,然后又向慕千成微微点了头,才低声道:“跟你们的团长说话的正是我大哥石啸风,我们的当家。”

“看来你的大哥只对团长有兴趣,我们这些无职无份的人,是无法高攀了”,慕千成还是看着石啸风。

“不,他肯定会来搭理你们的,别说他还记得君望哥,而且他对于你也很感兴趣”,石湘菱眨了眨眼睛,“我听说他从铃木大佐那把你的资料都借调来看了好几次。”

“这是福是祸啊”,慕千成低声叹道。

石湘菱倒没有注意到慕千成的叹气,她轻轻推了推陈君望,“我不便跟你们走得太近,不过我已经提醒过你们,你们千万要当心,尤其是那位得意忘形的团长,可要你们多操心了。”说完,她快步离开,又跟其他使团成员或是承德本地的名流说起了套话。

慕千成看着她的背影,只感觉有些迷惘,她到底是真的善心,还是一心思报国,还是??????

留声机里一直播放着的悠扬古典音乐忽然停了下来,许管家先是鞠了个躬,然后以平缓的语调对大家道:“万望各位见谅,由于应客人的要求,今晚的宴席安排稍有改变,由满汉全席的中餐改为中餐西吃的自助餐形式,当然丰盛度只会增加决不会有丝毫减少,希望不要打扰了各位的兴致。”

这种民间,非正式的宴会以自助餐的形式举行,倒不是很奇怪,当然若是没有到过国外的中国人,倒可能会觉得有些新奇,但真正让慕千成注意的还是为何突然要改!

加上石湘菱之前的话,让慕千成情不自禁看了陈君望一眼,恰好陈也在看他,他的眼里也都是疑虑。

“几位大哥,一切都安排好了,这临时改动是我跟负责团长安全的人员商量后的注意”,吉锋突然从人群中冒了出来,挤到慕千成的身边,他崭新的燕尾服上,还沾到了一些油污。

“你从厨房出来的?”,慕千成拉着吉锋的衣袖,“你把石湘菱跟我们说的话,对团里的人讲了?”

“讲了,因为我怕有人要谋害团长,这需要提前应对啊。”

“你”,慕千成真是气疯了,“那你怎么不提前跟我们商量一下。”

“是沙军门让我去跟团里的安全人员说的,他说无需再商量,若跟慕先生说了,你肯定会以谨慎起见,选择自己盯着团长的安全,也不让别人知道石湘菱说的话。”

他这倒是说对了慕千成的想法,慕千成也没有再辩驳的心思,“那你们采取了什么法子。”

“我敢保证绝没有人能在宴席上对团长下毒手!”

吉锋是自信的,但他却忘了这世上有些人往往能将不可能变为可能,因为他们的手法,就算听起来也让人觉得是不可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