足迹

治官等了三天才遇到从外面回来的徐鳞,终于把折子交出去。

徐鳞接过去,没有问他是什么。只是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转身便上马回宫去了。

没二个时辰,皇帝便令治官协理宋阁老主审查办刘氏大案。刘氏五服之内具被原地拘禁。刘府外重重重兵把守,家将或有反抗者,皆被当场诛杀。

都城之内顿时一片消肃。路上行人都少了不少。

周府里也没有往日的热闹。下仆们走动起来,步子都格外轻。

大郎院子里关雉听了下仆说完外头的事,只是笑。

下仆疑惑“万一田家也有事,咱们家可怎么办?”到底是田氏的娘家。

关雉冷笑“这才是老天开眼呢。”叫人来做好了安排,便使人把大郎找回来,叫他带自己一道,往后院看周老夫人去。

大郎自娶了亲,关雉为了笼络他,出手大方,他手里又宽泛起来,被叫来时正赌得高兴,回来一听是这件事,哪里愿意“她病了。人都认不得你看她做什么去?”

关雉说“她病不病,也是周家的老夫人,你的祖母,母亲的婆婆。”

大郎还是不愿意,想说什么,看看关雉身边人多,下仆好几个在伺候,使眼色叫她们下去。

那几个下仆却不理他。

大郎气狠狠往关雉看。关雉示意,那些下仆才下去。

大郎等她们走了才说“你才嫁来,家里什么样子,你恐怕是心里没数。”压低了声音神神秘秘“老夫人这个病,是治不好的。”有田氏在,她的病就好不得。治好了她,再让她来祸害家里人吗?

关雉冷笑了一声“有母亲在,当然是不能好。可田家现在,自身难保……”反问大郎“你堂堂男儿,整天受制于人,难道就甘心?”

大郎不说话。

关雉心里恨他没点胆色,长长叹了口气,说“你却不想想,你父亲是怎么死的。”

大郎惊疑“你这是什么意思?”

关雉说“那个时候,田氏若是和离,阿丑和阿芒,必然是得留在周家的,她舍得吗?可是不和离,你父亲那个性子,这家里容得下她吗?她便是娘家再厉害,田中姿便是再霸道,顶多给周家难堪,周家关起门来,这点难堪还不百倍还在她身上?她的日子要怎么过?”

大郎皱眉“你到底什么意思?”

关雉说“你就不觉得,你父亲死得太是时候了?”

大郎愕然。猛地站起身“你不要胡说!父亲是死在陈王手中。”

关雉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便真的不再说话,只管默默喝茶。

大郎瞪着她,站了一会儿,思来想去,在屋里踱步。他心里是惧怕田氏田家和皇后的。他母亲做的事,实在是叫人抬不起头,阿珠现在还在庙里,他都不敢去看。每天不过是浑浑噩噩地过一天是一天。

有时候也想,这提心吊胆的日子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恨不得马上就能得田氏首肯,回到老家去。那边虽然不如都城热闹,好歹活得踏实些。

关雉看他那变幻无常的脸色看在眼里。不动声色地等着。

过了一会儿,大郎停下步子,问她“你这么说,有什么根据?”

关雉一笑“刘氏案可不小,其它四氏未必没有半点牵连?你且等着看吧,陛下既然查到了刘氏,那之后田氏,李氏,忻临关氏,一个都跑不掉。田家既然与陈王有牵连,田中姿为了妹妹,让陈王麾下的人杀周有容有什么难的?”这四族,以前在陈王面前,可是大大的功臣。

大郎迟疑“这可不是小事。我们也有没有证据。”

“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关雉淡声道“皇帝亲寒门,大有要拔除世族之势,若是周有容竟然是被谋害的事情闹了出来,田氏又身为世族之女,那可不单单是恶妇杀夫这么简单。是世族打压寒门。这是党争!我们助陛下一臂之力,陛下说不定,还要封赏我们呢。到时候,周家有什么不是我们的?”柔声对大郎说“夫君也不必日日提心吊胆了。”

大郎并没有什么大的志向,别的还好,只有能活得安心这一条叫他十分心动。

关雉见他意动,便轻声说“与其担心自己头上的刀什么时候落下来,不如先下手为强。这么好的机会,过了可就不会再有了。”

可大郎虽然有意,但他性格懦弱,怕前怕后,一直难以决断。好一会儿也不说话和。

关雉气道“你一辈子就要这么窝囊下去!?到时候被人害死悔都悔不及!你要这么过,我却不能情愿!你如果不愿意,那便和离,写了休书与我,我这就回家去。”

大郎一听就急了,关雉来了,他的日子好过得多。事事都有了主心骨似的,感觉连院子里的下仆都知道进退,不再像以前连上茶这种小事都做不好,不是烫死,就是冷过了头。

“你也别生气。我,我也没说不行。我只是想想清楚。”

“有什么好想的?”关雉甩袖就要走。

大郎连忙拉住她“好了好了,听你的听你的。”

关雉这才高兴些。

大郎见她面色如霞,十分意动,手住她身上摸。关雉一阵不悦,这种东西,自己父亲死了还在戴孝呢!自己竟然屈身与这种东西做夫妻。可再不甘愿,脸上也露出羞怯的样子来,不然甩脸把人赶走的话,他转身就到外面□□去。垂头带笑,勾着他的袖口,往内间去。

不一会儿里面便一片春光。

等完事,两个人起身梳洗,打算往周老夫人那里去。贴身的小仆阿心打水进来。大郎躺在塌上,眼睛直往人家身上瞟。趁着关雉转身穿衣裳,伸手往阿心身上当胸揉了一把,以为关雉没有看见,

小仆脸都憋红了,又羞又慌直往关雉看。

关雉扭头不出声。心里又恨又恼。想想前世,这下仆是如何忠心?为了自己,死得那么惨烈。所以自己才对她格外不同。有什么好的,都要分给她。可没想到,她竟卖骚勾搭起自己的夫君来。走路走得扭扭摆摆,有些地方一步三颤,还这一脸无辜的样子,扮给谁看呢?

小仆见关雉不理自己,默默低头。

大郎不满意,起兴从塌上起身,走到关雉身边撩起她的落发说“我看你每日有那些家务,又要服侍我,实在是疲累。不若就叫阿心帮你分担几分。”

关雉只做不知,高兴道“那也好。”

大郎脸上才有喜色,她又说“有阿心帮我看看帐也是好事。”

大郎便不太高兴,怎么想关雉都是故意的,她那么聪明,怎么会不明白自己的意思。既然不肯,那就算了。这小仆不做妾自己便睡不得吗?这么大的地方,又不是只有床上能办人。虽然周府里他说不上话,但这院子里他才正主,睡个下仆怎么了?真是给脸不要脸。

又想,这关家果然不行。看田氏,那样的出身,父亲要纳妾,还不是不能拦。

沉着脸,转身叫人来与自己穿衣,不给关雉半点好脸色。心里琢磨,是不是自己对她太好,叫她不知轻重起来,以为自己是主母,就能当起男人的家了。

不过这倒也容易,过了孝期便把外头养的那个抬回来,叫她也知道知道,她不过是服侍男人的管家婆,他给她脸,她才有脸。

关雉见他穿了衣服就要出门。急道“不是说好去看老夫人吗?”她已经想好了,这证据就从老夫身上来。田氏控制老夫人为什么?怕老夫人说破自己谋害了她儿子。□□无缝。

大郎说“我想起来还有事。明天再去。”转身便走。

关雉拦都没拦住。哪能不知道他这场脾气是为什么。

一时气得胸闷。他这是什么意思,难道去见老夫人是为了她自己吗?竟拿这种事来拿捏人,不知道他是蠢还是蠢!可她又偏没有半点办法,断然也不肯真的甩手不干。

一时恨得不能自已,转身就给了阿心一耳光“贱婢!”

阿心没防着她突然会给自己一下,吓得连忙跪下。

关雉恨恨地瞪着她,扭头叫了嫫嫫来,说“去把人拦回来。就说我这儿下仆多了,想着他身边没个贴心的,要把阿心与他去。”

嫫嫫连忙去了。关雉看着跪在地上的阿心,说“这下你可如意了。”

阿心泣道“娘子,奴婢对郎君,没有半点龌蹉心思。只一心想为娘子尽忠。”

关雉冷笑“你也少作样子。我也不是那种愚笨之人。”这贱人一副自己什么也没做是对方扑上来的样子,在她眼里实在可笑。她身为女人怎么不知道呢,凡女子,在男人面前一颦一笑目光流转腰肢轻摆,都是精心而来。就好比她自己。

“我原想着,你为人纯朴,是个忠心的。却没有想到,一切都变了。也怪我对你太好,把你宠出了旁的心思来。大概以为自己这样的出生,也能与我互称姐妹平起平坐。”失望道“我们主仆,也就走到这儿了。再看到你,我还嫌恶心。”

叫别的下仆来,把她领去,将东西收收,搬到大郎书房的耳房去。

阿心死都不肯走,趴在地上抱她的腿“娘子,娘子我真的不愿意。我不愿意。”

关雉冷笑“是是是。是我逼你的。行了吧。现下整院的人都知道了,没人会背后说你不好了。不要再演了。”一脚把她踢开。讥讽“身为女子只要不愿意从一个男人,便能有千万种法子使之不能成逞,再不济,一死了之也是可以。你这么不愿意,怎么不死呢?”

阿心愕然,含泪抬头看她。

关雉笑“不是说不愿意吗?那你死啊。怎么?不肯了?那还是愿意的嘛,自己却又不认。”见阿心怔怔的,皱眉“还不把人带走。”

下仆立刻就半拖半扶把阿心带下去了。

阿心走到了门口,却突然发疯,甩开那些架着自己的人,一头撞在了院子里的石桌沿上。

吓得一院子下仆都呆住了,急忙去拉人。拉开一看,好在没死,只是撞得人有点回不过神来的样子,呆呆的。头上有血流如注,也只是看着吓人。并没及要害。

关雉在里面听了,只是好笑“不过我说得她难堪罢了,还来了这么一出。真心要求死,哪里有死不成的?”更是感到厌恶。

下仆不敢多言,连忙把阿心拉下去。

阿心先是哭,后来却是笑。喃喃说“小娘子原先不是这般。小娘子是顶好的人。是个苦命的人。”又说“这个不是小娘子了。”拉着下仆疯魔了似地“不是她。她不是这样。”

下仆吓死了,把她送到书房那边就不管了。

关雉这边不一会儿,如了意的大郎果然就回来了。笑吟吟绝口不提外头有什么事。

关雉胸口憋着一口气,脸上若无其事,收整好,叫人打听田氏去了哪里,知道她不在,才叫了人,与大郎一道往周老夫人的院子去。

两个人才走到门口,便被守门的家将拦了“老夫人病了,见不得客。”

关雉不说话,往大郎看。

大郎鼓起勇气,大声说“我是客吗?我是亲孙。”也不理他,直接闯门进去了。

家将一时也不得法。等他们进去,连忙就住田氏那里去报。

可去了一问,田氏回田家去了。

这边大郎带了好些人进去,还好真的只是进去看了看田老夫人,就出来了。家将进去看,老夫人服药睡了,并没有什么异样。被子底下还露出衣裳一角。

到了晚上,服侍老夫人的嫫嫫才发现,被子底下捂着的哪是老夫人呢!竟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子里包着几个枕头。

家将立刻便往大郎院子里去找。

关雉也不拦,任他们翻。还一脸惊讶问“出了什么事故?”

自然是什么也没翻出来。

家将调头就去田家找田氏。

田氏见他们来,却并不惊讶,听说周老夫人不见了,只是说“自作孽再怨不得别人。”就叫他们回来了。

等家将出了门,田氏才叫躲到帘后的那个身影出来“你好好在这里休息。”便使下仆把人带下去安顿。

自己则与李氏,田中姿,坐在前堂。

三人一时无话。李氏端茶的手一直发抖,田中姿握紧她的手,坐在旁边。

三个人没有交谈,各自默默。听得院里鸟儿鸣叫,外头绿意盎然,屋里却如死寂。

到了下午时,外头就有喧闹的声音,不一会儿,家将便跑进来,说“外头好多亲卫,还有治官与本地防军。”

李氏的脸一下便白了,哪怕极力镇定,也有些惶然。田氏沉声说“不怕。”

田中姿站起来,还是吊儿郎当的样子,说“让他们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