足迹

洞房昨夜停红烛。

长兴和长顺早就知机的溜走,不知道去了哪里。整个院子里只剩下他们二人。

薛蟠换好了一身大红的衣裳,看上去越发精神,只是脸上的笑容过分灿烂,总显得有些傻气。他转过身来,迫不及待的握住柏杨的手,“杨哥儿,下面做什么?”

“仪式没人主持,咱们只能自己来了。”柏杨朝他笑道,“简陋了些,你多担待。”

薛蟠握紧他的手,“怎会简陋?在没有比这个更隆重、更盛大的了。我做梦都想不到,能同杨哥儿拜堂成亲。”

这其实是谎话。

因为薛蟠的确是做过跟柏杨拜堂成亲的梦的。只不过梦里,柏杨总穿着新娘子的衣衫,颜色赛过薛蟠所见任何女子,红盖头揭开的那一瞬间,能让他的心跳快得像是要蹦出来。

然后他就醒了。

醒了之后不免遗憾,梦里的场景继续下去,会是什么模样?

但他也知晓自己和柏杨同为男子,是不会有成婚仪式的,这种念头,也不过藏在心里想想罢了。

谁知他还没忍到忍不住,柏杨反而想出了这种法子。对薛蟠来说,有没有宾客,并不是他在意的。反正想必就算宾客盈门,他的视线也只会集中在柏杨身上,且还嫌弃那些人碍事呢。

所以对他来说,这礼仪自然不会简陋,一切都刚好。

两人携手走到点了红烛的香案前跪下,引着没有司仪,所以柏杨只能自己开口道,“这第一拜,拜天地光阴,成全我们这一桩姻缘。”

这世上玄妙的事情很多,但对柏杨来说,再不会有比他穿越时空进入了一本书里,找到了那个可以共度一生的人来得更玄奇。因此,他对天地自然,时间光阴的敬畏之心更深。这一拜,理所当然。

“第二拜,遥拜高堂父母,以谢生养之恩。”

薛姨妈大概是不会愿意接受这种叩拜的,而对于柏杨来说,不论是他自己的父母,还是这具身体的父母,都已经过世,自然只能如此遥遥一拜。

“第三拜,拜我所爱之人,结此良缘,白首同心。”

这句话从柏杨口中说出来,分量重逾千斤,让薛蟠喜不自胜,紧紧握着他的手,“一生一世,不离不弃。”

“好了,起来吧。”柏杨说着站起身,“咱们只得两个人,便一切从简。”

说着走到桌边,在做成了半个葫芦形状的酒杯里倒满酒,然后递给薛蟠一杯,“饮下此酒,就算礼成。”

薛蟠接过来,毫不犹豫的喝下。

柏杨自己那一杯却没有喝,还是递给了他,薛蟠微微一愣,但也没有多问,仍旧接过来饮下,正要将酒杯放下时,柏杨已经整个人贴上来,与他唇齿相缠,将他唇间尚未来得及咽下的酒液夺了过去。

他松开柏杨,后退两步,面上一片红润之色,“喝了我的酒,就是我的人了。”

“一直都是。”这时候,薛蟠怎会让他逃走?长臂一伸,便将人捞回了自己怀里,声音沙哑的在他耳边问,“杨哥儿,接下来,是不是该送入洞房了。”

“你说呢?”柏杨不答反问。

薛蟠也并不是真的要他的回答,稍稍用力,便直接将柏杨打横抱了起来,“那就入洞房。”

房间里自然也特地布置过,窗上贴了大红双喜字,桌上摆着龙凤烛台,红烛高燃,下面供了不少瓜果菜品。床上、椅子上所有一应布帛之物,则都换成了红色的。看上去喜庆至极。

薛蟠将柏杨放在床上,转眼一望,脸上的笑意更甚。

柏杨趁着这个机会坐起身,整理了衣裳,问他,“饿不饿?”

他的意思是要不要先吃点东西垫垫肚子。毕竟忙碌了一整日。——这时的婚俗,新娘子娘家人是不能跟到婆家去的,唯有薛蟠作为送嫁的兄长可以前往,所以他便是薛家的门面,所有的事情都要操心,自然十分疲惫。

然而薛蟠一听此言,立刻眼放绿光的盯着柏杨,“自然是饿了。”

“那……”柏杨还待说话,唇已经被薛蟠噙住,“吃”了起来。他怔了一下,总算明白这家伙一脑子的黄色思想,根本没有明白自己的意思。

然而此时此刻,那句话是什么意思,还重要吗?

洞房花烛夜,春/色无边时。

这一晚柏杨几乎任由薛蟠予取予求,即使到最后被折腾太过,几乎无力承受,也没有半分推拒的意思,更不像平时那般将薛蟠丢开自己去睡。

薛蟠自然也察觉到了他这种不同寻常的热情,于是更以百倍的精神回报,到最后两个人都几乎被“榨干”了,这才相拥着入眠。

第二日起床时,薛蟠的情形竟不比柏杨好多少,只觉得双腿发颤,几乎要站不住。当然,还能起床的他,看上去是比只能躺在床上的柏杨好些。

见此情形,两人都不免好笑。柏杨心中暗暗自悔昨夜放纵太过的同时,也终于在心里确定了一件事。薛蟠就得要管着,但凡给他一点自由,他是绝不会知晓节制的。两人如今还年轻,这般荒唐一二次无妨,但总要为往后盘算,因此最好不要再如此。

可怜薛蟠还在一边揉腰,一边意犹未尽的回味昨夜之事,却不知已是此生最后一回了。

不过洞房夜,原本也就只此一次,再没有的,想来他往后也能想明白。

……

一时放纵的后果很严重。两人足不出户的养了两日,总算缓过来了些,也就到了宝钗回门的时候,必须要出面了。

薛姨妈见到柏杨时,不免脸色古怪,往他身上看了好几次。柏杨察觉到了,也只好当做不知道。心下却想,自己缠着薛蟠诸事不理的待在房间里,也不知道薛姨妈心里怎么过不去呢。

果然还是高兴过头了,许多方面都没有考虑周全。

然而让柏杨意外的是,吃过了早饭,趁着等待宝钗回门的时候,薛姨妈屏退了吓人,特特的让同喜端了茶水上来,面色平静的道,“趁着今天这个日子,杨哥儿也给我这老太婆敬一碗茶吧。”

这也是薛姨妈接受事实之后,翻来覆去才想到的。眼看薛蟠跟柏杨是拆不开了,既然如此,她心疼儿子,也没有办法。索性开始操心起别的方面来——比如两个男子在一起,谁为主谁为辅?这男女阴阳乾坤之道似乎都不顶用,但薛姨妈有自己的盘算。

看两人身形,柏杨也不似能制得住薛蟠的。况且二人平日行止,也往往是薛蟠更照顾柏杨些,虽然“疼媳妇”的联想让薛姨妈满心不自在,始终不太能接受有个男儿媳。但是对于薛蟠能压制住柏杨,还是高兴的。

所以她也就想将这“名分”定下来。柏杨敬了自己这杯媳妇茶,那就是薛家的人了。若狠狠心,只当是娶了个不能生养的,不看性别,单论其他,柏杨竟没什么不好的。

她这千回百转的心思,柏杨虽然不能一一想到,但多少也领会了几分。不过难得薛姨妈表态,他自然也不欲在这样的事情上一争长短,含笑端了茶盏,当真给薛姨妈敬了茶。

薛姨妈饮了茶,从手上脱了个镯子下来,“这东西,给你收着吧。”

按理说柏杨是个男的,薛姨妈该另行准备礼物。但她思来想去,还是将这传给长媳的镯子拿了出来。茶都喝了,这东西留着有什么意思?索性给了他,也让柏杨念她一点好处,不与薛蟠为难。

至于会不会让人误会是羞辱,薛姨妈反而想不到此处。

柏杨将镯子收起来,态度自然的道,“多谢妈。”

虽然还是别别扭扭的,但他却忽然觉得,往后一点点扭转薛姨妈的念头,也不是不可能。这也是她性情软弱,又溺爱儿子,总能设法回转。换做贾母王夫人一类,柏杨连这个念头都不会有。

接下来的几年,趁着年轻,他和薛蟠可多出门走动,离得远了,惦念的自然是彼此的好处,也给薛姨妈一点缓冲的时间,将关系慢慢弥合。等过些年她年纪大了,念旧又心软,也知道事成定局,再回京定居,自然便无不妥了。

这跟柏杨和薛蟠原本定下来的,将事情处理好之后就远行,找个没人认识他们的地方自在的过日子不太一样。但人生本来就充满了变故,而这种改变既然是好的,柏杨也欣然接纳。

这边黛玉也是个妙人,见柏杨敬了茶,便主动上前向他问好,又拿出了自己做的荷包,“身无长物,这个东西给杨哥带着,装些杂物吧。”

“这个用来装杂物就可惜了。”柏杨笑着接过,“妹妹的手艺越发好了。你既给我做了香囊,我也不好白要你的。”长兴闻言忙送上了一个盒子,柏杨取来递给黛玉,“你还小,打扮得鲜亮些才好。”

薛蝌和宝琴在一旁坐着,见此情形,都不免有些莫名。薛蝌毕竟见多识广,隐隐猜到了些,便也笑着问好,只是没有送东西。既是来不及准备好的,也是因为这件事毕竟不好张扬。

说话间,外头来人禀报,和郡王的车驾快到门口了。因为他是皇亲,身份不同,一行人又不免起身迎出去。整个薛府也应声而动,忙而不乱,进行着种种迎接姑奶奶和姑爷回门的准备。

到了门口,马车也正好缓缓驶来,在门前停下,然后赵子颐先从车上跳下来,然后才回身扶出了宝钗,言语动作间多有呵护。

而过来人柏杨还能看出,这种呵护之中,带着些小心翼翼的讨好。

——就像薛蟠夜里将他折腾得狠了,白日里那种做小伏低、百般殷勤的劲头。

看来新婚一切顺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