足迹

薛蟠这个年纪,正是就算什么都不想,早上起来都会竖旗的年纪。更何况如今有了心上人,又食髓知味,晓得了那事的好处?所以他来了之后,便一直在柏杨身边痴缠,不肯有一刻分离,几乎连柏杨如厕都要跟着了。

“你若是再这样,就自己家去吧。”最后柏杨不得不对他下最后通牒。

虽说他这里僻静,平时没什么人来往,但是宣儿还在呢,好几次他看到薛蟠腻在柏杨身边,眼神都颇为古怪,也不知道究竟是不是看出什么来了。柏杨不方便问,但心里总顾虑着。

“杨哥儿嫌弃我了。”薛蟠控诉。

柏杨视若无睹,“你之前是怎么答应我的?说你会努力将一切都掌握在手里,让任何人不能置喙,要我看着你。你就是这么做的?”

薛蟠讪讪的松开了手,道,“我只是舍不得你。”

柏杨当然知道。其实别说是薛蟠,就是他自己……薛蟠肯放下身段来讨好他,简直无所不用其极,任何一个人被人这么捧着,都难免会生出几分飘飘然的心思来,柏杨也不例外。何况薛蟠的确做得不错,亲密的时候,他自己你也是投入其中的。

但是人之所以为人,就是因为他们不被*驱使,明白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何况他们之间的关系在柏杨看来是浮在空中,没有任何保障的,沉迷其中,对谁都没有好处。

他比薛蟠年长,自然也肩负着引导薛蟠的重任,不能让他走歪了路。所以即便知道不讨喜,也必须提醒他。

“总该做点正事才好。”柏杨说着,从旁边的书桌上拿过来一叠纸,“上回说的那个香,交给了你之后如何做,我都写在这上面了。你回头去跟薛蝌一起琢磨一下,早日定下来才好。”

薛蟠接过去翻看,果然上面写得十分细致,甚至如何向内府的人推销,又如何突出这香料的好处都有,可见柏杨耗费的心思。在他自己想着那些风花雪月的时候柏杨却在忙这些,薛蟠心下又羞又惭,这才意识到自己这段时间的做法有多不妥当。

他以为自己已经成长,可到了柏杨面前,又一下子倒退回去了。

现下既然醒悟,纵然心中万千不舍,薛蟠也决定还是要回金陵去,将这件事定下来。而且眼看年节又至,店铺里少不得要忙碌一阵子,许多事情也需要他看着。

所以这一去,恐怕会有很长时间不能再来。

所以薛蟠在下定决心之后,当晚便以此为借口,将柏杨压在床上这样那样。现在他有了经验,施展起手段来更是令柏杨几乎受不了,除了不曾做到最后一步之外,该做的都已经做过了。

因为折腾得太过,第二日他醒来要走时,柏杨还十分困倦,勉勉强强睁开眼睛说了几句一路小心的话,惹得薛蟠又扑过来把人亲了好几下,才狠了狠心,扭头出门去了。

柏杨把人送走,心中竟也生出几分失落,他迷迷糊糊的想了一会儿,又睡了过去。

等到睡足了起身时,已经是午饭时间了。宣儿打了水来给他洗漱时,忍不住小心翼翼的问,“大爷,你同薛大爷究竟是……?”

“你瞧见了?”柏杨手上的动作微微一顿,但表情没有变化。宣儿一直跟在他身边,不可能一点端倪都没有发现。就算现在不知道,将来也总会知道。所以柏杨没有隐瞒他的意思,只是他自己也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所以索性等着宣儿自己发现了过来问。

宣儿脸上带着几分不自在,“早晨薛大爷走的时候,我不小心瞧见的。”

“看见了也没什么。”柏杨道,“就是你看到的那个样子。”

“大爷!”宣儿急了,“这事万万不可!且不说大爷是咱们秦家的独苗,传宗接代都指望你一个。再说那薛大爷是什么身份?金陵薛家的名声,是连京城里的人都听过的。薛大爷一样是独子,生在那样人家,将来……”

是啊,将来。

宣儿后面的话虽没有再说,但柏杨却很明白。他笑了笑,道,“将来如何谁也不知道,但眼下他的心是诚的。既如此,我也愿意以诚心回他。哪日他的心若是变了,我自然也不会强求。放心吧。”

宣儿当然不可能放心,但他是下人,虽然大爷一向不将他当下人看,更几乎不使唤自己去做杂事,反倒是将生意上的事情交给自己,十分信任,但宣儿不会忘记自己的身份,大爷定下的事,哪里有他置喙的道理?

所以也只能按下这一段心事,反正他跟其他绝大多数人一样,也觉得这或许只是少年荒唐,过几年也许自己就好了。

一直缠在身边的人走了,柏杨难免有些不习惯。毕竟薛蟠存在感实在是太强烈了,几乎每分每秒都能够感觉到他,现在突然走了,自然很不适应。整个下午柏杨都有些心不在焉,手里的账本半晌也翻不了一页,等回过神来,又是一声叹息。

“杨哥儿可是在想我?”薛蟠的声音忽然出现的时候,他几乎以为是自己产生了幻觉。还想着难道自己对对方的感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了吗?

等抬头见薛蟠站在门口,一脸灿烂的笑意,双目灼灼的盯着自己,才意识到是他又回来了。

“这是怎么回事?”他看了看时间,已经是酉时了,换算过来就是下午五点。难不成薛蟠当自己是去上班,早出晚归?那跟继续留在这里有什么分别?

薛蟠这才迈步进屋,三两步走到柏杨身边,把人搂住就是一顿亲,亲完了才道,“本来是回去了的,只是家里有些事,我想来讨杨哥儿的主意,就又赶回来了。”

言下之意,这可是有正当理由的,柏杨不能敢自己走。

“什么事?”柏杨见他这样,便知道肯定不是什么急事,不过未免薛蟠再折腾自己,还是开口问道。

薛蟠从袖子里摸出一封信来递给他,“就是这个。”

柏杨接过来看了,这才明白是怎么回事。原来这是王夫人写给薛姨妈的信,主要的内容是报喜——贾家在宫里的大姑娘贾元春,才选凤藻宫,被封了贤德妃。

当然,巴巴的送了这么一封信过来,显然也不光是为了报喜。信里含糊的提了四大家族同气连枝的话,言下之意,怕还是想让薛家出钱。此外,王夫人再次提了要接薛姨妈和宝钗上京去住一段时间的事。虽然理由是自己平时闲着没事,想念姐妹了,但实情肯定不光是这样。

柏杨放下信,叹气道,“太太一定又被说动了?”

封妃的确是天大的荣耀,薛姨妈倒未必有沾光的意思,只不过替自己的侄女儿高兴罢了。这个时候上京,也有道贺的意思。再者既然王夫人屡次提起,现在元春的前程又定下了,薛家少不得要出力,去了京城,也方便商量这些事。

若是从前,薛姨妈说不得就自己做主了。不过这一两年来,薛蟠的长进薛姨妈都是看在眼里的,所以才想问问儿子的意思。这偌大家业都是他的,自然要他来做主。

薛蟠点头道,“可不是?况且宝钗也快满十四岁了,眼看着婚事还未定下,太太这几年相看了好几户人家,都不满意。京城毕竟是天子脚下,好人家更多,也更有挑选的余地。两头这么一加,自然就想去了。”

柏杨垂下眼,心想肯定还有薛蟠的婚事,哪有兄长不成亲,就忙着妹妹出阁的?

不过薛蟠不说,他也不提,想了想,道,“既然三番五次的来信,若一直说不去,亲戚之间脸面上怕是过不去。少不得这回要走一遭了。”

“宝钗也这么说呢。”薛蟠道,“只是我想着那贾家也不是什么好去处,母亲和妹妹单去,实在让人放心不下。”

“自然你跟着同去的。”柏杨道。

薛蟠眉一扬,“杨哥儿也与我同去么?”

“那是你的亲戚,又不是我的,我去做什么?”柏杨好笑道。

薛蟠却不管那么多,“你不去,那我也不去了。左右是别人家的喜事,说是同气连枝,与有荣焉,却也未见得就有好处分给我们。派人送些贺礼也就是了。”

“别胡闹。”柏杨道,“你如今也是一家之主了,得为你母亲和妹妹着想才是。这些亲戚们的往来,即使不喜欢,也得学着去做。否则你答应过我的可就都成了空话。”

提到自己答应过的事,薛蟠立刻没声了。

但他已经打定了主意,柏杨不去,他也不去。说他任性也好,幼稚也好,如今这样城里城外的分开已经够难捱了,若是隔着数千里地,就是再想也见不到一面,他是绝对受不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