足迹

薛蟠一走宣儿就来了,见柏杨半靠在床头发呆,不由惊讶道,“大爷今日怎么这样早?薛大爷也不在,昨晚不是他留在这里照看吗?”

因为船上的房间太小,薛蟠又留在了这里,所以宣儿是下了船回院子里去睡的,一早醒了才赶过来。哪知今日柏杨竟起得这么早,薛蟠也不在,不免有些惊讶。

柏杨被他一叫,回过神来,面上掠过一抹不自在。好在宣儿心粗,并未看出来,也并不非要柏杨回答,端了热水过来给他梳洗,然后去薛姨妈那里问安。

去的时候薛蟠和宝钗都已经在了,柏杨的视线在薛蟠身上轻轻一扫,便垂下了头。

虽然说他不至于会因为两人有了亲密关系就扭捏作态,但是心中到底还是有些别扭。何况薛蟠目光灼灼,若是自己再看过去,他那个不管不顾的性子,谁知道会做出什么事来。

心不在焉的应付了一番,柏杨便向薛姨妈辞行。

薛蟠听了险些跳起来,不过柏杨那时恰恰朝他这里看了一眼,他就不敢轻举妄动了,只是坐在那里抓耳挠腮,好似凳子上长出了倒挂刺一般。好容易柏杨跟薛姨妈的话说完了,起身要走,他连忙也跟着站起,“我去帮杨哥儿收拾东西。”

从院子里出来,他便三两步赶上来,同柏杨并肩。本来还想拉拉他的手,因为周围有人只得作罢,但还是靠得极近的问,“怎么就要走?”声音里已是带上了几分委屈,很显然,他认为柏杨要走,是因为昨晚的事。

事实上柏杨也的确是因为这个,不过不是为了躲开薛蟠,只是以薛蟠的心性,喜欢的东西是恨不能捧上天去,丝毫都不懂得遮掩的。如今少年情热,哪里能忍得住?说不准就在薛家人面前露出端倪来。

但现在显然并不是曝光和摊牌的好时候,所以柏杨才打算赶快离开,让薛蟠冷静一番。

“原本也是要走的,留下是为了庆生,宴席已经吃过,自然该回去了。”柏杨淡淡的道。

薛蟠抿了抿唇,显然并不相信这个说法。柏杨无奈,只好碰了碰他的手,“人多眼杂的,回屋去再说。”

然而回到了房间里,薛蟠却又顾不上询问这件事了,几乎是有些急不可耐的将宣儿赶走,然后扑过去抱着柏杨又亲又蹭,好半晌才松开手,叹息道,“想死我了。”

“你早上才从这里走。”柏杨指出事实。

薛蟠立刻道,“古人说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我半个时辰没见你,算起来也抵得过一个多个月了,如何不想?”

这时候他倒巧舌了,柏杨听得好笑,也不反驳他,只是把人从自己身上撕下来,“你坐好了,咱们好好说话。”

然而薛蟠却不肯坐在他对面的位置非要同他挤在一处,肩并着肩,腿挨着腿,剩了胳膊没地方搁,就将柏杨团团抱住,整个人仍旧贴在他身上,“坐好了,杨哥儿你说吧。”

柏杨蹙了蹙眉,“薛蟠。”

薛蟠立刻松开手,虽未起身,但也端端正正的坐好,然后带着几分委屈的意思看向柏杨,“这样总行了吧?”

柏杨叹了一口气。明知道对方是小孩子心性,也计较不起那么多了,只能耐着性子解释,“这青天白日、人来人往的,你这样不管不顾,倘或被什么人看了去,又要如何收场?”

薛蟠闻言一凛,这才正经起来。

因为柏杨的态度,所以他一开始就知道,两人要在一起并不容易,若是在这个时候被发现,少不得就是棒打鸳鸯的结局。他好容易才说动了柏杨,换得一丝垂顾,若反倒在这样的地方功亏一篑,那才真是哭都没地方哭。

“杨哥儿是怕让人瞧出端倪来,这才要走?”他转头看着柏杨问。虽然人没有贴上来,但火辣辣的眼神几乎如同实质一般的黏在柏杨身上,那眼巴巴的样子莫名有几分可怜。

柏杨道,“往后我就少往这边来了。”

“那我去找你。”薛蟠立刻道。

柏杨没有拒绝,反正都已经这样了,就算他不同意,怕是也拦不住薛蟠。

这想法倒是没错,薛蟠虽然从前也总想着柏杨,脑子里不知道生出多少绮丽的心思,然而那些毕竟都是他一个人的幻想,做不得数。但昨夜的事情,却是实实在在发生了的,当时的情景,只要略微想一想就能让他面红心跳、难以自持。在这种情况下,又怎么忍得住不去找人?

就算这样,薛蟠对于柏杨要离开这件事,还是有些难以接受,一拖再拖,直到下午才放柏杨离开。

然后第二天他就追到柏杨那里去了。

对薛姨妈的说法是有事情要出去一趟,反正这两年他一年倒有半年是不在家的,薛姨妈眼看儿子逐渐有了担当,晓得要为生计操心,算是彻底开了窍,那从前一直悬着的一颗心,自然早就放下来了,也不去过问具体事情如何。

薛蟠骑着马直奔城外,到了柏杨所住的村子时,整个人早被寒风吹透了。

他手脚僵硬的下了马,也不敲门通传,就这么直冲了进去,在书房里看到了柏杨,这才觉得自己从昨日就提着的一颗心,“咚”的一声落了地。

他这一通动静可着实不算小,柏杨正伏在案上写什么,闻声抬头,看见他,忙搁了笔道,“怎么这时候来了?”

薛蟠左右看了看,确定宣儿在外头听不见,这才回身关了门,小声道,“想你了。”

柏杨又想起他那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的理论,忍不住微微一笑。

虽然不是没有见过,但薛蟠还是看呆了,片刻后才回过神来。他摆弄着自己的手脚走到柏杨身边,像是想凑上去亲近一下,又有些迟疑,只围着他踱了两步,口中喃喃道,“杨哥儿,你真好看。”

“今儿怎么这么规矩?”柏杨本以为他特意关了门,就是想要跟自己亲近一番,现在见他如此,不免惊讶。

薛蟠尴尬的搓了搓手,“我身上凉得很,看冻着你。”

柏杨握了一把他的手,果然跟冰块似的,再摸身上的衣裳也是凉透的,不由往窗外看了一眼,“骑马来的?”

“骑马快些。”薛蟠道。

他便是这么一个人,有什么就直接说出来,不去考虑后果。但也正是这般自然,才让柏杨不能不动容。他把人推到旁边的熏笼上,“这个不太热,你坐一会儿,暖和一下。”

这熏笼是烧了来熏衣裳的,里头加了香料,薛蟠一坐上去,就闻到一股清新的味道,他忍不住用力嗅了嗅,问道,“杨哥儿这熏的是什么香,倒轻淡别致。”

“你闻着好么?”柏杨抬起头来,颇感兴趣的问。

薛蟠点头,“自然。没有寻常香料的甜腻,反倒有些微微的苦涩之感,像是……青草的味道,只不知是怎么弄出来的?市面上竟从未见过。”

柏杨道,“这也简单,回头我写个方子给你。”

“这是杨哥儿自己做出来的?”

“是啊,”柏杨笑着道,“你看这生意可做得?”

柏杨刚刚穿越来的时候,生活拮据,自然讲究不起太多东西,但如今有了一点家底,宣儿就将这些东西都置办上了。但这时候的香料都带着一股甜腻腻的花香气,柏杨实在是不习惯,只好自己去研究。幸而高中化学知识还没落下,要折腾出一种芳香烃倒也不算难。出来的味道他自己也喜欢,所以就用上了。

“自然做得!杨哥儿若是要做这个生意,我可以替你引荐内府的大人们,这样的好东西,说不准能够进上。”薛蟠立刻道。

柏杨道,“那倒不必了,你们家已是皇商,到时候卖给你便是。余下的我也不过问,如何?”

“这却是为何?”虽然是对自家有好处,但是如果要占柏杨的便宜,薛蟠当然是不愿意的。

柏杨道,“我不耐烦跟那些人打交道。既然你也说这生意做得,交给你去做,我也没什么不放心的。如此正是两全其美。”

其实这固然是一个原因,但更重要的是,柏杨觉得自己也该做点儿什么来支持薛蟠,而不是空口说着“我等你成长起来”这种话。相互扶持这四个字,可不是口头说说而已。

让薛蟠接手这个生意,若是能同宫中搭上线,那么薛蟠在薛家的地位只会更加稳固。等他基业有成,那时任何人都动摇不了他,自然不需要畏惧任何人言了。

薛蟠没有想到那么远,但是柏杨一心要将这生意给他做,他却是明白的。

正好烤了这一会儿,浑身上下都暖过来了,他将手贴在脸上试了试,确定不冰了,这才起身走到柏杨身边,整个人往他身上一挂,一边在他脸颊上啄吻,一边含糊的道,“杨哥儿说什么就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