足迹

这件事情的处理从头到尾也没有自己什么事,所以柳湘莲有些不明白薛蟠把自己留下来到底有什么用。直到事情彻底了解,薛蟠含含糊糊的表示希望他能将事情经过转告给柏杨,柳湘莲这才恍然大悟,原来自己就是个传声筒。

不过发现了这一点,他倒是对薛蟠刮目相看,所以最后果然将事情细细的向柏杨描述了一遍。

“我看他做这件事,至少有三分是做给你看的。”他对柏杨说,“不论有什么问题,说开了也就是了,何苦弄成这样?”一个明明很关心,却假装不在意;另一个倒没有假装,却不敢自己来。

柏杨没有回他这句话。这件事如果这么简单就好了,但是即使薛蟠表现不错,那也只是个开始罢了。柏杨没有跟薛蟠老死不相往来的意思,但是总要有个契机。目前让薛蟠自己学着点,不是什么坏事。

最后柳湘莲被柏杨留下来一起过年。两人都是凄凉之身,相互做个伴,倒显得热闹些。

薛蟠大年初一来过一趟。年节时他其实应该是很忙碌的,尤其是今年,是他要在薛家崭露头角,让人不敢小觑的关键时刻。按理说大年初一应该在家里招待宾客,并且趁机继续维持自己的新形象,但他却跑到柏杨这里来。

一大早宣儿开门见着他,吓了一跳。

等柏杨见到人,他身上还带着早晨特有的寒气,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起来,又飞马赶过来的,整个人冻得冰凉凉的,鼻头和脸颊都发红,进屋暖了好久才缓过来。

“这个时候,怎么不乘马车?”柏杨忍不住问。

薛蟠讷讷的道,“骑马快。待会儿还得回去。”很长一段时间不见,乍然见到柏杨,他只觉得心跳得飞快,生怕一开口它就直接从嗓子里跳出来,所以紧张得连话都不大会讲了。

“很忙?”柏杨问。

薛蟠点头。之后又说了些别的闲话,两个人谁也没有提起那个约定,就好像它从不曾存在过。

薛蟠坐了一会儿,吃了一碗热粥就回去了。柏杨目送他离开时,心里还有些伤感。如果是从前,薛蟠对自己绝对不会如此客气疏离,早就厚着脸皮缠上来了。如今这样,果然是长大了。

应该是高兴的事,他心里却忽然有些惆怅。因为虽然是他推着薛蟠往前走,但他心里其实没有底,不知道将来出现的那个薛蟠,还会不会是自己想要的那一个。

不过柏杨没有多少伤春悲秋的时间。过年时他其实也是很忙的,因为开春就要谈生意了,所以这会儿自然也需要去拜访不少人,拉拉关系,染坊这边也要安排妥当,免得到时候临时出什么问题。

此外,跟薛家合作的店铺,他也写出了初步的意向书,交给了薛蝌。

薛蝌对这个计划倒是十分感兴趣,立刻来找薛蟠商量。薛蟠跟他一起跑了一趟江宁织造府,在两人的劝说之下,刘大人颇为意动。

织造府家大业大,但是惟其如此,许多事情反而不能随意。虽说每年都有不少布料流出,但织造府多半是没什么收益的。这样就算将来追究起来,也只是看管不严,而非监守自盗。此事事关皇帝,刘雱再小心也不为过。

内府大臣有官身在身,所以不好经营生意,织造府的排场这么大,总要有个进项。柏杨的这个计划,正挠到了他的痒处。

刘雱让薛蝌将柏杨请过去面谈。他原以为能够做出这种计划的人,该是个老成持重的中年人,沉浮商海数十年,才有如此敏锐的眼光,却没想到是这样一个年轻出色的少年公子,不由大为意外。

“果真是江山代有才人出,看到你们这些年轻人,老夫真是不服老也不行了!”刘雱看着柏杨感慨。

他本来就是个文士,爱好风雅,最喜欢提携后进,骤然见到柏杨这样一个气质和容貌都属上佳的年轻人,自然是十分喜爱。见过礼之后,便亲亲热热拉着他说话,就连最近很得他心意的薛蝌,似乎都要往后排了。

这倒不是他有什么龌龊的心思,毕竟就算只是纯欣赏,洗眼睛,能够看到美人,也总比对着一群凡俗之人好吧?

所以开店的事情非常顺利,出头的人是薛家,柏杨提供布料,织造府提供庇护,各占股份。谈完了这件事,柏杨便匆匆离开,又到去各个村子里收布料的时候了。

这一次见面薛蟠没有路面,怕柏杨还是不想见他。等听到薛蝌转述柏杨跟刘大人一见如故,刘大人对他如何如何喜欢,险些气炸了。虽然他不觉得刘大人这么大年纪,跟柏杨能有什么瓜葛,但是心中却油然生出了一股焦躁来。

柏杨那么出色,而现在他逐渐崭露锋芒,也让所有人都看见了他的好处。刘大人虽然不值得警惕,但这却是个开始。接下来,柏杨会一点点出现在别人的视线之中,到时候会有无数人像自己这样倾慕他,而对他来说,自己究竟有什么不同呢?

这种想法让薛蟠感觉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紧迫感。他还需要快一点,再快一点,否则也许柏杨就不会留在原地等待了。

埋头奋斗的时间总是过得很快,一转眼过去了两年时间。

入秋之后,柏杨总算是得了空闲,忽发奇想,回苏州去看了之前认识的那些老朋友。却不料就在这里,听见了一个消息。

扬州监察御史林海病故。

也许是日子过得太悠闲了,也许是因为远离京城原理贾家,如果不是还有个薛蟠一直在刷存在感,柏杨都快忘记自己这是在红楼世界里了。而这个消息,也让他陡然意识到,在他悠然过日子的时候,红楼剧情也在意指不断的推进。

林如海死了,林黛玉从此真的成了无依无靠的孤女。即使是柏杨一直想要躲避剧情,突然想到这一点,也难免唏嘘。失去父母,那种一瞬间仿佛全世界都崩塌了的感觉,柏杨很清楚。

古代人将失去父母,说成失去怙恃。怙者庇护,恃者倚仗。失去了父母,这世上就再也没有能够庇护自己,作为倚仗的存在了。

所以对那个素未谋面的林妹妹,他心里也生出了几分同情。

不过这会儿,柏杨也就是唏嘘感慨一番,毕竟这件事跟他其实没什么关系。他虽然同情林妹妹,却也没有到要跑去安慰对方,帮助对方的地步。

也许将来如果有缘遇到,方便的话他会伸出援手,但绝不是现在。现在他连自己都顾不好呢。

不过红楼剧情的出现,也让柏杨的心情出现了一点波动。从苏州回来之后,他破天荒的去了薛家拜访。

这两年间他不是没有来过这里,逢年过节都会来走动。但基本上都只是说几句话,放下东西就走。薛姨妈好几次抱怨他来去匆匆,柏杨也没法解释。

实际上在决定要给薛蟠机会之后,柏杨对她是怀着几分愧疚之情的。

在这个“不孝有三,无后为大”的世界里,让薛蟠跟自己在一起,断绝他娶妻生子的路,对于薛蟠,对于薛家,尤其对于薛姨妈来说,恐怕是一件很难接受的事。

尤其薛姨妈对他其实不错,十分照顾,就更让柏杨内疚了。

虽然他觉得原著里薛蟠最后会走上那么一条路,薛家会败亡,正是因为薛姨妈没有教好自己的孩子,只知道一味的溺爱,本身又没什么智慧,被人牵着鼻子走。但是万般的不是,想到他是薛蟠的母亲,柏杨就心虚了。

他不能因为原著里薛蟠走的路不好,就理直气壮的为对方换一条也不怎么样的路。

所以减少到这里来的次数,也不光是要躲着薛蟠,更重要的是不知道怎么面对薛姨妈和宝钗。将来她们知道了这件事,不知道会如何看待自己?

反正现在薛姨妈见到他,还是笑脸相迎,听见他说这一回能住上几日,更是欢喜得不得,连忙名人去将屋子收拾了,又说起柏杨的生日,“前后也就是这几日功夫了,不如在这里多待一段日子,咱们替你做生日,热闹一番。”

“但凭太太做主。”柏杨道,“只不要太过铺张就好。”

宝钗在一旁笑道,“只怕哥哥是绝不会允的。好容易做一回生日,自然该多治几席,请些宾客,再请上一班小戏,热热闹闹的。”

十八岁在柏杨这里是个大生日,但古代男子二十岁及冠才需要隆重庆祝,所以柏杨道,“又不是整日子,何须如此?”

“哥哥对杨哥的事情最是上心。往年杨哥说不过,他还准备了那许多东西。今年你既松了口,他岂有再放过的道理?”宝钗打趣道,“少不得杨哥就要受累了。”

柏杨闻言心头一动。他的生日恰在十月初十日,不过这其实是原身的生日,所以柏杨之前没有过生日的想法。然而这两年每到这一天,薛姨妈都会遣人送东西去给他。有全套的衣裳鞋袜,因柏杨经常出门,还有帽子和幕离,余者金锁玉坠也都是搭配好的,十分尽心。

人心都是肉长,有人如此惦记自己,柏杨自然感念。

然而现在看来,送东西的人,却是薛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