足迹

壹 花雪满堆山(中)(1/1)

啪!啪!啪!

章哲象征性地鼓了几下掌,将两腿从桌案上移了下来,注视着我说道:“可以啊,这十年的县尉没白干!”

“这么说我分析对了?”我盯着他的双眼,冷笑着反问道。

“算你蒙对了!说吧,想干什么?重步兵?执法队?粮秣官?还是……”

“骑兵!”我没有计较“蒙”这个字眼,斩钉截铁地冲章哲说道。

“好!去骑兵营报道吧!你的职务,骑卒一名!”顿了顿,章哲满不在乎的说道:“希望你能经得住筛选,能让我在北伐的队伍里看到你!”

“呵呵!章大人,好心提醒你一下,挑选兵丁属于县尉的职权范围,你说了不算!”说完我扔下了吹胡子瞪眼的章哲,转身大步离开了营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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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哟,这是谁啊?刘平刘子安,刘县尉啊!”一个面目甚是可憎的——至少对我来说是这样的——青年人冲我冷笑道:“你也有今天!”

这个未过而立之年、名叫田琪的人是我的老对头了。他是幽州世家大族田家在涿郡的分支的长房嫡孙,他田家在涿郡的势力仅次于方氏兄弟所代表的方家。此人原为郡守属吏,但由于他为人市侩贪财,又附庸风雅、瞧不起武人,因而甚不为我和方氏兄弟所喜,直至公孙备接任涿郡郡守后,我再也受不了这个虚伪的家伙了,便趁着公孙备重用我抵挡鲜卑入侵的机会,联合方家将他挤出了郡守府。

不过田琪总算是世家名门,他虽然丢了官,却能轻易地在武官体系中弄了个军司马,更是执掌骑兵营的军司马!本来我对此事也没放在心上,却没想到自己时运不济、竟成了他的部下,这下可是想不放在心上都不行了!

“大人,卑职刘平前来报到!”我像望着空气一样望着田琪。

“啊?你说什么?”田琪冷冷一笑,将右手扩在耳边,夸张的侧首问道。

我心中何尝不在冷笑。

“我说,卑职刘平,前来报到!”

“那么大声干嘛,我又不聋!”我突然的发力呐喊,让田琪的面目一下子显漏无遗。他拍着桌子质问道:“刘平,这是骑兵营,不是什么人都能进来的!你被革职了,就去步兵营看门去,跑这里来干嘛?!”

“章哲让我来的!”

“章哲?——大胆,你竟然直呼章大人……”

“你有完没完?!快给我办理好入营记录,我没空跟你啰唣!”我无情地打断了田琪的纠缠。

田琪言语一滞,憋得满面通红,他双目急转,似是想要出言反驳,但最终还是将满腹话语咽下,用鼻子哼出一句交待来:“刘平,你狂!但你别忘了,我是此营军司马,你以后可是归我管的!现在,你可以滚了!”

我没再跟他呛声,抬了抬眼皮,便转身离开了营帐。

掀开营帐的刹那,我听到了田琪自言自语的谩骂声,我却连冷笑的心思都没有再升起了。

我刘平就算再落魄,也是高祖皇帝的子孙,叫你一声“大人”是给你面子,你自己不要脸就别想我跟你客气!

转出田琪的营帐,我逆着阳光走进了骑兵营的马场。这里我以前也常常来,但今天来却有种物是人非的感觉。

骑兵营说是一营建制,其实只有不到二百名骑兵以及二百七十余匹马,因此田琪这个军司马实际上与统帅一曲人马的军侯无异。

出现这样的状况并不是因为前任郡守公孙备太过贪婪、私扣军饷,而是因为涿郡临近边郡,大量的骑兵和战马都被抽调去边郡驻防,涿郡这里的骑兵建制自然就不完整了。

对于公孙备这个人我既厌恶又感激,因为在他的任上,我一个小小的县尉曾经很幸运的担任了骑兵假校尉、统帅过全郡的骑兵!那可是两营多的人马啊!那也是我这半生最得意的时刻!

“县尉大人好!”刚踏入马场的一刹那,上百张熟悉的面孔出现在我的面前,他们的齐声问好让我瞬间恍惚了。这一刻,我似乎仍是那个意气风发的领着他们打击鲜卑贼寇的涿县县尉,那个统领全涿郡骑兵的假校尉!

我错了!在肝胆相照、生死相随的军营之中,官职的升降并不能改变用鲜血换来的友情。在这里,某些“法则”可以改变;在这里,物是,人未非!

“兄弟们好啊!”我抬手招呼道:“以后我就不是你们的大人了,我是你们的兄弟!真正并肩战斗在最前线的兄弟!兄弟们欢迎我吗?!”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岂曰无衣?与子同泽。王于兴师,修我矛戟。与子偕作!岂曰无衣?与子同裳。王于兴师,修我甲兵。与子偕行!”军士们忽然齐声呐喊了起来,唱起了昔日秦军抗击西戎时的军歌,亦是我们血战鲜卑时的战歌。

这个瞬间我恍惚间回到了我引领着他们——我的袍泽征伐在最前线的时空。

我没有得到空洞的回答,却得到了最沉甸甸的信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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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顶的雪终于有化开的迹象了,有了雪水的灌溉,一簇簇不知名的花开得愈加旺盛起来。

我正蹲在小山坡上,瞧着山脚练得热火朝天的军营,听着身旁的爱马嚼着地面上新生的花花草草,享受着空闲时光的自由。

“报告军侯大人!护匈奴中郎将长史章大人开始选拔北伐骑卒人选,司马大人请您速回!”

这个垂着头向我禀报的铁塔般的汉子名叫乔老二,他是个庄稼把式出身,那年我征剿山匪时把他带进了军中。他不识字、不擅武功,却有一股不怕死的冲劲、狠劲,正是靠着这股劲他这些年来才在军中越爬越高。他本来才是涿县骑兵营中的军侯,但因为我的到来,他自愿把军侯之位让给了我。

说起来这让我十分惭愧,我堂堂一名汉室宗亲,却混得需要接受一名庄稼汉同情的施舍,真是可耻又可悲!我不需要发誓,因为我早已下定决心,我不但要恢复往日的荣光,还要获得我前半生未能获得的爵位!北征,就是我的机遇!

我站起身来,弹了弹衣衫上的尘土,翻上马背,朝山脚下疾驰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