足迹

众人怕杨奕川和青蛇去而复返,在所有的动静都平息下来后,依然没有立即走出,决定了一下之后的做法,便纷纷打坐恢复功力了。这回是真的累狠了,有人刚刚恢复了一些,便往地上一躺开始补眠。

千补万补,不如睡觉最补。

顾长清一直作息规律,又没有江湖人从小养成的激战过后,以恢复功力为第一要务的概念,眼看警报暂时解除,早就靠着一块假山呼呼大睡了。倒是萧珩从来别说累了,就是重伤将死,只要还有一口气在,都会保持一份清醒。

萧珩一轮真气在体内游走完毕,缓缓睁开眼。已经快要凌晨了,现在是月初,弯月如眉,静静地挂在天边,漫天的星子闪烁着清光。身侧是一些被摧折的花草,碎为齑粉的假山,整个花园却已恢复了静谧,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清新的湿润感。

顾长清睡得很沉,微微向后仰着头,露出一截好看的脖子,双手本规规矩矩地放在身前,现在一手耷拉到了身侧,一副毫无防备的样子。萧珩安静地看了他一会儿,觉得现在氛围实在好,适合过去偷个香。又觉得似乎就这样坐在他身边,看着他睡着便已够了。

不知何时,连他也一起冒出了一丝困意,接着久违的倦意从骨子里涌出来,很快快席卷了他。萧珩往顾长清身边凑了凑,也合上了眼睛。

醒来时天已大亮,萧珩抬手遮了遮刺眼的光,这一觉竟睡得不知今夕何夕。

夜间的魑魅魍魉早已散尽,道上还有刀剑的痕迹,偶尔是一滩一滩刺目的血痕,显示着昨晚一切并非虚妄。山庄里有人来来回回做着收拾,有条不紊。

大致确定了黑衣人的身份,众人担心慕容珏,便商议着尽早出发,前往千星寨附近探听消息。

只是杨奕川孤身一人带着一条诡异的蛇,半夜直闯半月山庄就让差点庄中束手无策,现在要前往杨奕川的大本营,似乎有些自投罗网。慕容家众人倒不惧怕,但慕容珏不在,许多人觉得有看好慕容萱的责任,万一不小心让她出了点事儿,他们自己首先都会自责死。

萧珩打了个哈欠:“不是说我手下那帮人驻扎在千星寨附近么,可以先跟他们会合。”

继而又很快补充道:“当然,你们觉得信得过的话。”

这么一说,众人纷纷面露愧色。之前使判官笔的老者向萧珩拱手道:“之前大伙儿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多有得罪。还望萧教主大人大量,不要见怪。”

萧珩不耐烦这些文绉绉的话,牙疼道:“别别别,我可不稀罕做劳什子君子。看在慕容家是我媳妇亲戚的份上,不跟你们计较就是了。”

顾长清醒来后随手折了一根小树枝当剑,在一旁晨练,闻得此言,潇洒地往后一甩手,小树枝呼啸着飞向萧珩,啪地打在萧珩脑袋上。

萧珩贱贱地眯着眼睛,似乎是长清送了他一朵花儿。看他那架势,顾长清要是失了准头,他还会巴巴地凑过去接。

众人愕然看着传说中鬼见愁的萧珩化身癞皮狗,大尾巴在身后摇啊摇的样子,一人想,幸好今天早上问顾长清要不要给他一把剑时,他表示不用了。否则现在的萧大教主一定是个杯具。

解决了去向问题,众人便紧锣密鼓地准备起来。倒是萧珩和顾长清两人本就空手而来,倒没什么可以收拾的。慕容萱并无多少江湖行走的经验,一切都由其他长辈包圆了,倒也有些无所事事,也跟着晃悠到了宜清苑。

“慕容萱,你的白狐血统有什么特殊用处吗?”顾长清问。

慕容萱摇摇头:“照理说,我们这一支除了祖上是白狐,后来全部和人类结合,穿到现在,血缘已经很稀薄了,能力也退化了许多,像我这样的半狐连妖丹都凝结不起来。但也说不准,现在世间灵气太稀薄,许多大妖不甘心就此陨落,也会抓些半妖啊小妖的修炼。”

顾长清想起那条血口巨张的大蛇:“那条蛇可能是快要陨落的大妖?”

慕容萱又摇头:“这也是我奇怪的地方,那条大蛇看起来正在胜时,应该有徐徐图之的时间才是,但昨晚它那歇斯底里的模样,似乎特别着急要抓到我的样子。”

他们手上掌握的线索太少,再猜也是徒劳。只能沉住气,先找慕容珏再说了。

顾长清想到那妖异的大蛇似乎可以追踪慕容萱的气息,有些担忧,于是反复练习隐匿之法。待练习至极为成熟时,运起体内灵气,缓缓注入慕容萱体内的几处穴道,将她一直外溢的气息封了回去。

这之后,只要在灵气耗尽前准时输入便可以了,倒也方便。顾长清体内灵气充足,相对于这点小小的消耗,赤珠仙果的灵力几乎取之不尽,再者他吸收天地精华的速度可比慕容萱快得多得多,帮她遮掩倒是完全不在话下。

萧珩在一边默默地打坐,现在众派围攻魔教,待回去后自然还得斗智斗勇,趁现在身体能恢复一点是一点。

很快便到了出发的时刻。人多过于打眼,慕容家精挑细选了七八人跟着慕容萱,其他人则分批跟在他们后头,更安排了人手前往千星寨边缘候着,随时准备着,万一有个不对劲便冲进去抢人。

一路紧赶慢赶,不过几日,便到了观澜江畔。宽阔的江面浩浩汤汤,过了江,便是千星寨的地方了。

千星寨并不是一座水寨,而是十八座水寨的合称。当初观澜江畔并无特别大的势力,各个小门派小水寨各自为政,更有水匪横行,烧杀抢掠,整个观澜江南岸一片乌烟瘴气。

大的客商往来,必须申请官府派兵保护,才能安全通行。小客商根本轮不上官差,只好花巨资请一些江湖客保驾护航,却也依然难免人财两空的结果。更有甚者,水匪假扮受雇佣的江湖客,混上商船后暗下黑手的也屡见不鲜。久而久之,偌大一条观澜江,往来的客商竟相当凋零,贸易冷清得很。

水匪们日子难过,只好雁过拔毛,连小鱼小虾也不放过,沿岸掠夺本就贫苦的渔民,渔民们叫苦不迭,只好转徙他处求生存。

最后十八家最大的水寨看这样子下去不行,竭泽而渔,最后自己人也活不下去了。于是聚在一起商量着,从十八寨寨主中选出一个大家都心服口服的来,约束观澜江南岸所有江湖势力。一时间,大大小小门派水寨要么出于自愿,要么出于无奈,纷纷归顺。不听调配的水匪水帮,自然或明或暗地都被清除个干净。

自此,江南水寨认十八寨为首,十八寨则五年选一次领头人,称为“千星寨寨主”。意思是,观澜江南部千万个水寨都唯其马首是瞻。

事实上,并无一座真正名为“千星寨”的水寨,杨奕川本是十八寨之一“水云寨”的寨主,三年前才被十八寨推举为首领。

站在船头,江风阵阵,宽阔的江面上偶尔有水禽掠过,大大小小的船只络绎不绝,远处三三两两的岛屿上有人来来往往,更远处则隐约可以看到江岸,码头上乌压压的人群如蚂蚁一般或聚或散。

十八寨定下规矩后,倒的确让观澜江的下游重新繁荣了起来。他们也摇身一变,成为水面秩序的维护者,接受百姓的感恩戴德。更与官府往来密切,利用水运的便利,把持各大码头,明码标价地给客商提供保护,更拓展自己的商贸渠道,可谓日进斗金,财源滚滚。

也是千星寨在江湖上地位日高的重要原因。

使判官笔的老者谢辉遥遥指着一个方向道:“那边就是水云寨的地方,我们到了之后还得处处小心才是。”

他向来做事稳妥可靠,在慕容家说话分量很重,以慕容萱为首,众人纷纷点头应是。女子脸上都由萧珩动手,做了些装饰,看不出原本的样貌了。否则,慕容萱等人容貌太过出众,只怕还未上岸,便被人盯上了。

现在慕容萱蜡黄面皮,耳际还有一大块褐色的胎记,嘴唇干裂,头发故意弄得有些凌乱,一副风尘仆仆的样子。丝毫没有了之前光彩夺目的模样。

连顾长清露在外头的部分也被修饰了一下,按萧珩的说法是:“长得文文弱弱,还那么白,一看就不像江湖上行走久了日晒雨淋的样子。”

于是除了皮肤上有了“风霜痕迹”,顾长清的衣服里还被添了许多棉絮一样的东西,成了个大胖子,看起来……嗯,威武极了。不知萧珩弄了一大堆东西糊啊糊,竟然让他的手都胖了一圈。

如果是一身黑西装,再带个墨镜,放在前世应该挺像跟在黑社会boss身边的打手。嗯,夏天的话或许会是紧身黑背心,粗犷的胳膊上布满纹身,嘴里再应景地叼一根烟。

顾长清觉得来了这边后,短时间内体验了多重身份,这简直是上辈子间谍才会有的待遇。

船最终缓缓地靠了岸。几个人围了上来,为首一名身材高大的男子抱拳道:“众位朋友有礼了,一路辛苦辛苦,不知来的是哪路英雄?有失远迎,还望恕罪。”

这些人都是迎来送往的马前卒,无足轻重。再加上一行人准备充分,自忖决不至于露了马脚,是以谢辉露出一个讨好又谄媚的笑容:“众位大侠好,好!哥几个是从北边来的,太/祖门,听说众豪杰齐聚千星寨,讨伐那十恶不赦的万魔窟,忖着也当为武林除害尽一点绵薄之力,这不,日夜兼程地就赶过来了。”

常在江湖上走的,一般都知道,这种场面一般都极其好糊弄。随便报一个大众的门派名,说几句官话,只要不显得太心虚,自然而然就放行了。太/祖门这一名字简直烂大街,到处都有人安这么一个名字,可谓遍地开花。

只有水云寨内部才不好混,得想个法子进入才行。谢辉一边打哈哈,一边想。

谁知刚刚还带着几分客套笑容的迎客汉子忽然对视一眼,为首那人追问道:“哪里的太/祖门?”

这下颇出人意料,谢辉谨慎地答道:“河东的。”

几人突然手按刀柄,当啷一声,刀半出鞘,为首一人道:“哥儿几个最近接待了不下十个太/祖门的兄弟,河西的两朔的湖广的……刚刚盏茶之前就过去了一个河东的。这倒要好好分辨分辨,前头那波是假的呢,还是你们是假的?各位,请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