足迹

这一下实在出乎意料,谢辉不由得张大了嘴。为了带兵刃随处走动不引起怀疑,他们没有用客商的身份,而是以江湖人士的名义上的岸。还特地找了个随处可见的名头,本以为万无一失。

谁曾想,四面八方的太/祖门还都跑来了。更没想到,世上真有那么巧合的事,刚刚真的便有河东的太/祖门赶过来。

大概只能说,万魔窟太有魅力了,人谁都想分一杯羹。或者说,武林沉寂太久,好不容易出了一件大事,所有人都想凑个热闹,就当参加一次武林盛会了。

也好等老的时候对着子子孙孙吹牛,想当年,群豪围剿万魔窟,那真是轰轰烈烈天昏地暗日月无光……竭尽想象之所能地描述一番后,再抚摸一下听得眼睛都不眨一下的小孙儿的狗头,语重心长地感叹:“现在的武林啊,是一代不如一代啰。”

当然,这些是闲话,此时谢辉随口胡诌一个小门派,却正好撞上了前一队人,尴尬极了。但此时又容不得任何迟疑,否则引起了眼前几人更重的怀疑,打一架事小,码头上人来人往多少双眼睛盯着,打草惊蛇事大。

好在他反应极为机敏,张大了嘴后马上顺势编了下去:“哎呀,原来师兄们已经到了呀?您不知道,我们几个是从别地转道而来的,这紧赶慢赶的,师兄弟间都没来得及事先知会一声。不知这次是方大师兄带的队,还是杨二师兄带的队,或者黄三师兄带的队?或者王长老?方大师兄的话,是个膀大腰圆的汉子,长得就跟您这般威武。杨二师兄嘛,长着一张紫膛脸,特别好认……”

他滔滔不绝地往下说,这下轮到对方张大了嘴。

几人被派来这种小码头上迎客,自然是寨中无关紧要的小人物。方才的喝问也不过狐假虎威居多,觉得对方是什么想要阶级混进来打秋风的宵小,恐吓一顿,喝骂几声赶走也就是了,所谓芝麻大的官儿也要抖三抖,假装一番自己有极大威势的样子,过个瘾而已。

谁知人竟真的细数起方才的人员来,他们打打杀杀的喜欢,动脑子的事情却极其头疼,接待了那么多的人,刚才的队伍里的人长得是圆是扁,早忘到爪洼国了。只不过地域、门派等属于上头强行要求记录的,加上太/祖门又出现得太频繁,才记住了刚刚过去一个河东的太/祖门。

将信将疑地上下扫视众人几遍,为首的男人狐疑道:“真的?”

谢辉忙不迭地点头,赌咒发誓:“哪能拿着种祖师爷相关的事开玩笑呢?您要怕出事儿,保险起见,要不找个兄弟跟着我们,一道追上前去找找我那些师兄?也好问个明白,免得担干系。”

浑然没无视现在自己就冒认了人家的祖师爷的事实。最后一句还非常心机地用了激将法,江湖人大多爱逞强,面子比天大,说他们怕担责任,他们自然是不依的。

果然,为首那汉子眉毛皱了皱,就打算放行了。

却听另一人疑惑道:“我依稀记得之前过去的那拨人,年纪都没有你大吧?为什么你倒反过来叫他们师兄?”

谢辉:“……”

暗暗紧了紧拳头,又默默地松开。脑袋上几根稀疏花白的头毛迎风飞舞,昭示着,年纪是个硬伤。

他坚强地挺了挺胸膛,声音大义凛然中透着一点悲愤:“小老儿当年浑浑噩噩,拜在镇上李大刀的门下学艺,白白蹉跎了许多年的光阴却一事无成。直到有一次见识到□□门的功夫,方知世间功法可精妙至此,于是毅然决然弃暗投明,拜入□□门。是以,虚长了几岁,上头却是有不少师兄在的。”

对面几人眼中顿时带上了几分同情。这小老儿,辗转半生老来还拜在一个籍籍无名的门派下,自以为得尽了武之奥义,蠢成这样也不容易。

几人想到自己年纪轻轻便顺利进入千星寨,只要好好努力,前途指日可待,顿时优越感大大上升,看起一行人的眼光也和蔼可亲了起来。

为首之人挥挥手:“那各位请吧,希望能在剿灭魔教的一役中大放异彩。”

谢辉心中一松,暗道侥幸,口中连连称谢,向几人拱手道别后,带着一行人迅速离去。

待拉开了一些距离,谢辉面无表情地抹了一把脸,看着强忍笑意的众人,木然道:“都不许笑,小心打草惊蛇。”

理由真的非常冠冕堂皇。可惜众人虽然给面子地没有大笑出声,“噗嗤”的漏气声还是不绝于耳。慕容萱更是掩嘴窃笑,谢辉无奈,他可以对其他人怒目而视,对自家小姐却是不能的,再者,从小看到大,也不舍得。

谁知码头那边又出了幺蛾子。

迎客几人中,一个诨名李三的,长得黑黑瘦瘦,活像只水猴儿,人却是极好色无比。近些天天天蹲守在码头上,连根女人的毛都没沾,早就浑身不舒坦了。今天难得见这小小□□门中,竟然有几个女人,年纪也不算太大,虽然长得其貌不扬,但背后一看,身材也还算过得去,走起路来更是有几分风韵,便起了讨点便宜的念头。

念头一转,便对身边的兄弟说:“那什么,我还是觉得刚才那几人有些可疑啊,要不找地方再仔细问问吧?”

那人当然知道他的德行,嗤笑道:“我看,调查是假,占便宜才是真吧?”

李三佯怒道:“说的什么浑话!还不是上头交代下来,不容闪失么?这叫小心驶得万年船!”

那人也不与他争辩,摆摆手让他速战速决。刚才过去的不过都是些小角色,哪怕吃了亏也没处叫屈去。现在李三儿离开一会儿,待会自己也有由头躲个懒了。

李三嘿嘿一笑,飞快地追了上去。马上要追到一行人时,迎面又走来几个千星寨的兄弟。其中一个名叫王胡子,跟李三向来臭味相投,眼见他跑得飞快,知这人有事懒洋洋无事瞎赶趟儿的毛病,忙拉住他:“兄弟,跑这么快做什么呢?”

李三一见王胡子,心下觉得正好,两个人一起可以壮一壮声势,还怕那小门小派的不忍气吞声么?顿时凑到他耳边,这般那般地说了一通。那王胡子便嘿嘿地笑了起来,猥琐地顺着他的手指看过去,在慕容家几名女子身后不停打量。

他们自以为声量小,这个那个的咬耳朵窃窃私语,但半月山庄的人虽然不比杨奕川之类寥寥无几的绝顶高手,拿到外头还是个顶个的能竖个大拇指,个个内力精湛,耳聪目明自不必说。

两人指指点点时说的话全被众人听得一清二楚,个个气得浑身发抖。

慕容家人在江湖上走,到哪儿人不得恭恭敬敬地迎着?何曾有过这么憋屈的时候?更何况,那两人重点还在慕容萱的背影上扫来扫去。

叶五娘——之前的黄裳女以眼神示意:他们不管怎么样都要来找麻烦了,不如索性按倒了揍一顿吧?

慕容萱想了想,点点头,以传音入密对众人道:“别在这儿,人太多,他们要动手动脚必然会找一个掩人耳目的地方。我们假意配合,到了地方往死里揍。”

萧珩接口道:“打完了,我给大家换个样子就成。”

顾长清也气得牙痒痒,觉得两人实在太欠。众人达成高度一致,纷纷摩拳擦掌,打算出一口从刚才起就憋着的恶气。

所以当李三和王胡子两人不怀好意地挡住一行人时,众人都极其配合,完全没有平日江湖人动辄爆粗口骂娘或干脆撸袖子上的情况。

李三没有多想,屁颠屁颠地就带着几人往他们最近住的地方跑。王胡子却莫名觉得一行人的笑都有点凉飕飕的,他打了个寒噤,不知为何有种自己马上要大祸临头的错觉。但想想李三信誓旦旦说来人是河东□□门的,还是其中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事后拍拍屁股走人都没地方找去,能出啥事儿?

他们在观澜江畔顶着千星寨的名头欺男霸女惯了,当下也不以为意,悠悠地跟在后头一道过去了。

进到一个小院子里,李三儿把一间屋子打开:“来,稳妥起见,我们有些话要问问,看几位朋友的回答能不能对上号儿。这样,要不就按男女吧,大老爷们先进来,然后轮到女的。”

他比了个请的手势。

这一番话实在漏洞百出,但众人有意要好好教训他一顿,当下嘿嘿冷笑,也不辩驳,男人当先走进了房间。

李三和王胡子对视一眼,露出了奸计得逞的微笑。突然同时出手,一个将房门锁上,一个则将院门落了锁。这边流行高墙院,如果不是有轻身功夫,一下子很难逃脱。李三和王胡子自己不过会点粗浅功夫,千星寨的高深武功是完全不会的,以己度人,自然以为院子里几个小娘们已经插翅难飞。

李三嘿嘿淫/笑道:“我看几位小娘子嫌疑颇大,今日恐怕少不得要好好检查检查了。”

说毕,张开双臂便向慕容萱扑来。慕容萱站在原地纹丝不动,冷冷地看着他。李三愣了一下,本能觉得有些不对,正犹豫着要不要再恐吓几句,蓦地从旁边飞起一脚,不偏不倚正好踢在他腰眼上。

这一脚真狠,李三还没回过神来,整个人便飞了出去,砰地撞在墙上,吐出一口血。刚要惨叫出声,人影一闪,一个刚才被他轻视的“娘们儿”便到了眼前。叶五娘闪到他面前,先往他大张的嘴里灌了一大口泥土防止他叫出来,然后撕下他大半只袖子,团吧团吧塞到了他口中。接着露出了一丝恶狠狠的笑容,提起粉拳便往下揍。

嗯,这粉拳的威力,大概比大多数“老爷们儿”铁拳的威力还要大。

王胡子眼看不对劲,一面飞快地转身便要打开院门,一面想大喊出声引人注意。几人哪会让他如愿,慕容萱气得要死,一拎他的领子往后一摔,将他摔了个四脚朝天,找不到哥哥的焦急、对疑似杨奕川的黑衣人的愤怒等等,也俱都化作了对眼前这人的讨厌,飞身上前,狠狠地一脚踹了过去。

顾长清无聊地坐在房间内,听到外头“呜呜啊啊”的声音越来越弱,最后只剩闷闷的拳打脚踢声,和偶尔一两声的哼唧,看看萧珩:“应该差不多了吧?”

其他人纷纷点头,谢辉随手拍开房门,只见几名女将早将人修理得半死不活了。好笑地摇摇头,说:“差不多了,我们收拾收拾赶路吧?”

哪知这时,又多出来一个巧合。院内种了一棵柿子树,现在正是柿子成熟的时候,高高的枝子上挑着黄澄澄的果实,在墙外也能看得分明。周围住了些人家,有几个小孩子看得眼馋,便趁白天大人都在外头忙活之机,悄悄地爬上了墙头,想要摘几个柿子吃。

而外头人来人往实在太多,顾长清等人都想着教训一下马上就走,不可能那么巧撞上什么人,便也没有太在意。再者,听动静也多半是听大门的动静,哪会料到大白天,有几只小皮猴子爬上了高墙?

于是几个小鬼就这么猝不及防地看到了血淋淋的暴力场面,吓得目瞪口呆,一人没命地喊了起来:“啊!!!!杀人啦!!”

小孩的嗓门又尖又亮,顿时周边都传了个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