足迹

容青双剑飞舞,劈砍斫刺,招招直取锦衣胖子的要害,袖口还常常出其不意地射出暗器来。牛毛针无声无息,又带剧毒,被机括弹射而出时来势很猛,近身作战时简直防不胜防。

锦衣胖子本想一举拿下容青先立个威,没想到成了缠斗之势,心下有些焦躁,脚下顿时有些虚浮,一个不查袖口便“刺啦”一声被容青划开一道大口子。他面色一变,脚下一蹬,身体斜斜飞起,直直地便扑向容青。

容青一剑当胸防护,一剑便刺向他眉心。哪知胖子左手扇子轻轻一拍,竟滴溜溜地黏在了刺来的剑身上,顺势一转,容青手竟然抓握不稳,差点便要脱手而去,急急再发射了一把牛毛针,方趁胖子躲闪之际抢回了长剑。就在这时,胖子的右手忽然转过了一个诡异之极的角度,就趁容青松一口气时趁虚而入,一把便抓向他的咽喉。

这一下迅如闪电,容青还没反应过来便感到一股凌厉的内劲直逼喉间,顿时呼吸一窒,手下也缓了一缓,虽然一剑横在胸前,竟感觉有千钧之重,稍稍往上挪一分都做不到了。

胖子眼见得手,面露狞笑,他在派中地位一直不上不下,这会儿如果在掌门和长老到来时拿下第一局,可就算立了大功,往上走走自然不在话下。两人打斗间早已挪了位,现在容青离萧珩和知秋都有一点距离,胖子看准了顷刻间谁也来不及救援,当下也不客气,就要夺容青性命。

又是一道幽暗的剑光闪过。

萧珩的剑很奇怪,大部分的宝剑出鞘时,要么光耀如日,要么幽冷如月,甚至可能在阳光下寒凝如冰。但都与他的剑不同,他的剑出鞘时,闪过的是一道暗幽幽的乌光,仿佛一道青天白日也无法遮掩的深深暗影。

胖子的右手臂掉在了地上。紧接着,他的身子也变成了两截,啪嗒啪嗒掉落在地。

萧珩缓缓道:“当初衡阳有个金弥勒,人长得圆圆胖胖很是喜庆,手下却极是狠辣,习得一十三路开碑掌,在衡阳地界杀人越货,横行无忌。又性好渔色,欺男霸女无数。引得武林共愤,六派好手共同追击,最后将金弥勒打入观澜江,从此绝了声息。本以为早已葬身江流,没想到却是被沙海派收下了。也是,沙海派从一开始便是藏污纳垢之所,大约不管什么样的货色都是照收不误的,难怪在江湖上越来越臭不可闻。”

沙海派众人再次震动,又纷纷往后移了移。

之前见萧珩眨眼间杀了六七人,但那不过是功夫平平的普通弟子,手下稀松平常,大家不过震惊于他的速度罢了。此时这金弥勒却是实打实的好手,竟也连反抗都来不及,便毙命于萧珩剑下,就不得不让人惊疑了。因此虽然他一番话说得极为不客气,沙海派竟无一人敢出声反驳,生怕枪打出头鸟,一出声就成了萧珩下一个目标。

却听一声如雷般的大喝:“谁人敢大言不馋诋毁我沙海派?”

人群分开,却见大路上八人抬着一顶装饰极其繁杂花哨的轿子飞快地跑来。不等轿子近前,帘子分开,一个巨大无比的锦团便突地滚了出来,五彩斑斓,异彩纷呈。这一场景本该极为滑稽可笑,但锦团来得实在太过迅速,又太过诡异,众人竟都是默了一瞬。

紧接着沙海派众人纷纷喝起采来:“是真煞长老到了!”“万魔窟的萧珩算什么,真煞长老一到还不只有跪地求饶的份!”“姓萧的,还不赶紧给真煞长老磕百八十个头,说不定长老可以饶你一条小命!”

刚才还有人吓得面色惨白,此时却如同吃了定心丸一般,似乎笃定这什么“真煞长老”一到便可分分钟收拾了萧珩。

容青在江湖上走动比较少,悄悄问早已停下抚琴动作的知秋:“知秋姐,这什么‘真傻长老’什么来头?为什么取这么傻逼的名字?”

知秋正要回答,却见那圆球已经滴溜溜地换了个方向,冲着容青的方向扑过来,方才的声音又喝道:“哪来的毛小子,敢污蔑佛爷的法号?”

容青的声音近乎耳语,又淹没在一众的喝彩声中,没想到那怪人竟是听得一清二楚。不过眨眼之间,一个五颜六色的锦团就到了他眼前,一根乌黑的禅杖状东西直劈面门。

这一击速度极快,然而“呼”地一声,又有一团巨大的黑影更快地砸向了锦团,真煞长老听得风声太急,不得不禅杖一转,砰地一声迎上来物,将那物击得粉碎,却蓦地漫天水洒,溅得他一头一脸。

那锦团向后急退,伸手一抹脸上一团黑乎乎的东西,呸了一声:“什么东西?”

却原来是萧珩眼见容青危急,将身边的大茶缸一脚踢向真煞长老,真煞长老禅杖一迎,茶缸碎裂,自是漫天茶水。至于落在他脸上的,却是一团褐色的茶叶了。

容青这才看清那真煞长老的真面目,第一反应就是胖。刚才的金弥勒与他一比,简直是小巫见大巫。这“真傻长老”浑身都是肉,还恰到好处地堆成了一个圆球形,他又滑稽地穿了一身五彩斑斓的锦衣,手短脚短,远远看去可不就是一个花团锦簇的锦团?

更为奇特的是,他竟然剃着光头,头上隐约还能看到戒疤,但浑身上下除了手上一柄乌黑的禅杖,实在没有任何地方像耳根清净的出家人。面目更是狰狞,两条又粗又短的眉毛竖竖地吊着,三角眼,满脸横肉,一张阔嘴,简直就是把“我不是好人”写在了脸上。

知秋低声解释:“沙海派真煞长老,四大长老之首,曾出家为僧,法号真寂,但他性子凶暴,常与人起争端,更数次伤人致死,屡破杀戒,又贪酒好肉,不多久便叛出沙门,入了沙海派,改名真煞,煞气之煞,一柄乌禅杖曾取无数英雄豪杰的性命。”

真煞大嘴一咧,冲知秋竖了竖大拇指:“小女娃娃年纪不大,知道的倒是不少。”

他想一出是一出,开始是怪萧珩说沙海派不好,接着怪容青把他叫成“真傻长老”,现在听知秋说出了他的来历,竟又顾自嘿嘿乐了起来。

又听一个阴测测的声音道:“胖子,你傻乐什么?被人泼了一脸茶水好开心么?”众人回头,却不见人影,再转回来,已见真煞旁站了一个极瘦的人影。这人是真瘦,身体细长,站在真煞身边仿佛一根竹竿戳在一口大缸旁,面色蜡黄,皮包着骨头。

真煞一听,果然大怒,转向萧珩道:“没错,你这小子,之前就出言不逊,后来又泼佛爷一缸茶,急着投胎么?”他当过一阵和尚,虽从未真心向佛,却落下了一个自称“佛爷”的习惯。

容青最见不得有人对着萧珩大呼小叫,怒道:“真傻和尚,就凭你也敢对我们教主嚷嚷?我们教主有什么说的不对吗?沙子秋、周显海不过是两个被丐帮驱逐的弟子,整一个不伦不类的沙海派,收留一批同样下三滥的货色,也好意思吹什么‘聚沙成海’,不过是一大堆垃圾堆积成山,臭不可闻。”

真煞和后来的瘦子脸色都变了。

原来沙海派的确如容青所说,沙子秋、周显海本为丐帮两名长老,犯了帮规被驱逐出帮。丐帮在江湖上声名极响,御下也严,风评极好,被驱逐的丐帮弟子便在江湖上再无立足之地。两人灰溜溜地到处投奔,也没有地方愿意收留,便一不做二不休,仗着一身本事没被废,干起了杀人越货的勾当。后来丐帮听闻两人作恶,派人清理门户,他们一边逃窜一边聚集了一批同样声名狼藉的江湖亡命徒,组成了“沙海派”,自称“聚沙成海”,集江湖流落的力量为一处。渐渐地倒是人多势众起来,加上经常流窜作案且善于隐匿,丐帮倒是一时拿他们没奈何。

因此,别看沙海派掌门和长老出行鸣锣开道,似乎威风八面,其实都是事先打听好没有丐帮重要人物出没,才偶尔敢鸣锣过一过“想要威风八面”的瘾罢了。这种自卑心理从他们的帮内设置也能看出来。丐帮从帮主到普通弟子,都穿的粗布衣,沙海帮却分了锦衣和布衣,自诩比丐帮高明,以功劳论荣华。丐帮帮主以一根绿莹莹的打狗棒为信物,沙子秋便以一根黑黝黝的精铁棍为武器。

真是处处模仿,又处处希望形成不同,最后画虎不成反类犬,落得个不伦不类。

这些事江湖上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不过沙海派个个手底阴毒,很少有人当面这么不给面子罢了。此时容青当面扯下他们的面皮,自是个个恼羞成怒。

却又有一个尖尖细细的声音叫道:“真没想到啊,有一天沙海派居然沦落到被万魔窟出来的人称垃圾。沙海派要是臭不可闻,那魔教那一干妖魔鬼怪又该怎么形容呢?”

声音似乎从极低处传出,众人低头寻找,却见一个极其高大的人影大步跨了过来。来人极高,比周围一众人竟是高了两个头,遥遥走过来颇有鹤立鸡群的效果。而他身后还有个人影在蹦蹦跳跳,竟是不到他的腰部。一个高得出奇,一个矮得出奇。

两人走进人群,在真煞和尚及瘦子身边站定。高矮胖瘦四人组,倒也是奇观。

真煞一柄乌禅杖,瘦子手持鸳鸯子母钺,高个一把大刀,矮子则是两把形状奇特、弯弯曲曲的短刀,刀身极薄,刀头回钩。

四人站定,一股无形的真气激荡开来,周围的人站立不稳,纷纷后退,周围空出一圈来。

萧珩渐渐收敛了脸上一丝漫不经心的笑,显出一点严肃来,身子微侧,脚步一前一后站定,将顾长清抛给了知秋,淡淡吩咐:“帮我看好球球。”

接着冲四人狂傲地点点头:“废话少说,一起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