足迹

几人出了酒楼,容青首先沉不住气问道:“教主,现在随便走到个地方都能看到针对我教的人,您看如何是好?”

萧珩淡淡道:“一群上不得台面的跳梁小丑罢了,何足挂齿。”

知秋沉吟道:“话说回来,现在不光是杨家寨白衣教一类上不得台面的人在蹦跶,武林中各路英雄狗熊都出没了。武林沉寂许久,早就有不少有心人希望打破这个局面了。少林武当峨眉崆峒等老牌门派不问世事已久,万家庄和千星寨隐隐有隔江而治的心思,却不过靠着人多势众,不管武德还是武艺都难服众,一大堆新兴势力就等一个契机可以与他们比肩。而我教现在就是一面大旗,一块让他们能够光明正大踩着站起来的垫脚石。”

容青急道:“那怎么办?而且所谓的正道人士也就罢了,为什么白衣教这样的歪门邪道也要来参合一脚?难道不是该跟正道势不两立才对吗?”

萧珩道:“你当什么是邪道?无风还要折腾起三尺浪的存在呢,何况这么一场大戏,不出来打个秋风怎么对得起他们歪门邪道的名声?跟正道不对付,不代表内部就团结了,一个个小心思都多着呢。有的希望能通过讨伐魔教成功抱上正道的大腿,以后就不用过街老鼠一般见不得人了。有的就等着风向,哪边倒霉了就好落井下石一番,顺便吸点血。有的么,大约纯粹是不忿我们懒得搭理他们吧。反正,千星寨的风声一放,是什么别有居心的妖魔鬼怪都出洞啰。”

容青道:“那……我们能暂时争取一下那些可能争取的势力吗?”

萧珩脚步停了一下,眼神瞬间锐利了起来,如刀一般狠狠地刮过了容青的脸。一时间容青有种整个灵魂都颤抖了一下的错觉,急忙嗫嚅着补充了一句:“我是说,假装先与他们合作……”

知秋低斥道:“容青!咱们当日清洗万魔窟后是怎么发誓的?从今往后,万魔窟不过是作为一些无家可归之人的容身之处,绝不做恶,不拉帮结派,更不能与恶势力虚与委蛇。有违此誓,天打雷劈!”

顾长清有些诧异地看了看知秋,又看了看萧珩。几人没必要在自己面前演戏,所以这番话的可信度应该相当高。在酒楼里得知萧珩就是名字非常简单粗暴的“魔教”教主,心里还有些打鼓,没想到人家竟然有这么……大约能用正直来形容的誓言。

容青涨红了脸,又一直红到了耳朵根,分辩道:“可是现在哪边都不当我们是自己人!正道巴不得早日灭了我们可以给自己涨涨威风,邪道中我们更是孤立无援,遇上现在这种四面楚歌的情况又如何自保?若能脱离危机,一些权宜之策又为何不可行?”

又偷眼看了萧珩两眼,见他一副眉头微皱的样子,眼眶竟然眼见地就红了红,又生生按捺了下去。

知秋叹了口气:“容青,总有些原则,是我们无论如何也不能够放弃的,暂时也不行。有些事,有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有迫不得已,就会有迫不及待。”

容青忽然冷笑道:“是,我不懂原则,我这个魔教混迹久了的人当然不懂你的原则。你是谢家正经出身的大小姐,一身傲骨宁折不弯,我容青从小混迹在万魔窟,活下去才是第一位,什么原则都得靠在后头。”

知秋愕然望着他,一时说不出话来。

萧珩低喝到:“容青,你说什么混账话!”

容青好不容易压制住的委屈在这一声低斥中崩溃,一行清泪就那么流了下来:“教主,我有说错吗?知秋不明白,您还不明白这种感觉吗?万魔窟中争得一条命多么不容易?什么原则在它面前不得让步?”

萧珩面上本有几分怒色,见他这模样倒是无奈地摇摇头:“这么久了你怎么还是这小孩子脾气?谁说命不宝贵了?”

容青极听萧珩的话,不好意思地擦了擦眼泪,有些疑惑地看着他。

萧珩道:“谁说这是一个非此即彼的选择了?你们别忘了,虽然我教是一面大旗,现在人人都打着讨伐万魔窟的名号蠢蠢欲动,干得却从来都是挂羊头卖狗肉的勾当。万魔窟地处西南,位置本来就偏,除了千星寨跟我们挨着,总是有点受虐幻想,觉得我们虎视眈眈,要称霸武林第一步就要跟他们对上,又有那么点同意南武林的小心思,会迫切想除掉我们,其他谁愿意费力不讨好?水至清则无鱼,很多人打的就是浑水摸鱼的小九九,巴不得一潭水越浑越好呢,真正愿意出力的,寥寥无几啊。”

知秋若有所思:“万家庄首先就不会愿意看千星寨坐大,一定是走个场面就算了的。这么一来,依附他们的势力就都会持观望态度,我们倒是可以减了将近一半压力。其他各有小心思的,如果引得他们内部纷乱,倒的确不是不可能兵不血刃地化解这场大难。只是还有一个慕容家非常难办,素闻那慕容珏软硬不吃……”

话未说完,就见萧珩一脸稀奇地盯着自己看。他的目光充满大惑不解,导致知秋不得不停下来:“教主,我的分析有何不妥吗?”

萧珩高深莫测地摇摇头,仰望天空作神棍状:“我只是在想,老天爷是不是对美人格外优待”

知秋一头雾水:“?”虽然在万魔窟待了不短的时间,但她还是跟不上土生土长那些人清奇的脑洞。比如现在,他就是能给你整出一些完全八竿子打不着的问题来。

萧珩又低头仔细打量了一番大惑不解的知秋,叹了口气,再次摇摇头:“要是普通人想你这么劳碌,脑子里七万八绕地转来转去,应该早就一张脸皱皱巴巴不能看了,你却似乎日复一日始终也没什么变化,不是老天偏心又还有什么解释呢?”

顾长清差点没被口水呛到,萧珩的画风转变真是……一如既往的清奇。萧珩却把他高高举了起来,举到与脑袋齐平,鼻子凑过来碰了碰他的鼻尖。在顾长清还没反应过来之际,又把他的脸转向了知秋。

顾长清:?

听了刚才的话眼中开始酝酿风暴的知秋:?

萧珩道:“你要向球球学习,每天吃了睡,睡了吃,就能活得快活一点了。”

知秋:……

顾长清:……

为什么躺枪的总是我?以为我听不懂人话好欺负是吗?

萧珩捏着顾长清的一只小肉爪对知秋和容青挥了挥:“瞧瞧你们一个两个,敌人还没影呢,就自乱阵脚了。一个觉得不自降身份找些下三滥站队就混不下去了,一个巴不得把每个细节都扒开来揉碎了分析,遇到解不开的地方也觉得马上就要全军覆灭了。形势每时每刻都在变化,我们能做的,不过是随机应变罢了。多思无益,了解?”

容青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又是羞愧又是崇拜地看着萧珩。

知秋的眉头松开了一点,但她并不好糊弄,仍旧有些狐疑地看着萧珩:“教主难道已经有主意了?”

萧珩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糟心地看了她一眼,很干脆地摇了摇头。于是知秋也露出了一副更糟心的神色。

萧珩转身大步离开:“得了得了,别一副牙疼的表情。容青有一句话倒是没说错,你们这些名门正派出身的就是爱权衡些有的没的,像万魔窟长大的,从来都把脑袋系在裤腰带上,有一天是一天,活着一天就快活一天,绝不浪费。”

知秋咬牙切齿道:“所以你们的一条条小命也像万魔窟的天气一般阴晴不定,深谋远虑懂不懂?人无远虑必有近忧懂不懂?”

万魔窟地处西南,崇山峻岭加上气候湿润,水汽上升则成云,云雾渐浓而成雨,又是忽而一阵风来,又一下子拨开云雾见青天,阳光灿烂,天气晴好。一日之内天气数变,是以知秋有这一说。

萧珩头也不回:“远虑什么?那帮人找万魔窟的入口还不知得在山里徘徊多久呢,就算找到了,进到里头祝千机那些变态的机关也够他们吃一壶的了。再退一万步,树挪死人挪活,风紧扯呼不行啊?只要有人,占一块地方就饿不死,难不成现在一个个还对万魔窟那破地方情比海深死活舍不得离开?”

知秋张了张嘴,又张了张嘴,发现自己似乎真的对这些歪理邪说无法反驳。

顾长清扒着萧珩的臂弯,一会看看萧珩的表情,一会又看看知秋的表情,倒是莫名觉得挺有娱乐效果。这个年代生活并不太丰富,萧珩平时也比较闷,今天难得有了点听相声的感觉。

不经意间眼神稍稍掠过稍稍落后几步的容青,忽然怔了怔:容青痴痴地盯着萧珩的背影,偶尔掠过知秋的眼神中竟然带了一丝疯狂的嫉妒。导致他整个人都蒙上了一层阴郁的色彩。

容青似乎发现了他的视线,竟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顾长清假装若无其事地把脑袋又钻进了萧珩的臂弯中,心跳却有些加速。容青看上去一直都是温温和和的模样,对着自己也都是一副好奇加喜爱的样子,现在想来那不过是因为当着萧珩的面,方才自己绝不会看错他眼中那浓重的厌恶之意。

心下迅速转了几圈:他为什么讨厌自己?不可能纯粹是因为自己的缘故,而自己被萧珩带下山不是为了救命吗?难道容青不希望萧珩好好活下去?不对,他眼中对萧珩的迷恋自己绝不会看错。

实在想不通其中关节,顾长清只得暗暗提醒自己以后小心容青了。又忍不住有些可惜地看了他一眼,看上去挺正常一孩子,却好像感情处理上有点疯狂。相处了这些天,自己也算看清楚了,容青对萧珩不是一般地执着,只可惜萧珩完全没有意识到,他对容青和知秋关心爱护有之,却似乎只不过当自己是个提点不懂事小弟小妹的大哥,完全没有多想。

现在容青却似乎独占欲强到连萧珩与知秋多说几句话也受不了的地步了。

等等,不会就是因为自己老被萧珩抱着,所以一起招了容青的恨吧?顾长清心中天雷滚滚,自己是身不由己啊骚年,你恨错对象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