足迹

天阶夜凉如水,独自披衣站在乾清宫外,看着无边夜空,心里没来由的便生出这句话来,犹自笑笑,没想到落得如斯田地的自己竟然还有几分矫情?!

“在想什么?”身后响起康熙的声音。

我没有回身反而懒懒的倚着白玉栏杆轻声说道,“在想皇阿玛何时能放了儿臣出宫。”

康熙缓步走到胤禟身侧,望着不远处的乾清门,抬手指了指,“当日你从这里出去,可想到会成了这般模样?”

略作思量,深吸一口气,带着些许懊恼些许自嘲道,“确实没想过如此,做了这多年的生意还是头一次赔的如此厉害。”

“把你的真实想法告诉朕。”康熙侧首看去,只觉眼前人突兀的消瘦心里平添了几多疼惜,“就那样恨他?如今废了他去,你便舒服自在了?”

“恨吗?其实也没有多少,回想起来还是初辰在我怀里没了气息时更悲愤些,如今我求的不过是皇阿玛想了很久却不敢去做的事情。”我轻咳一声,也不去管康熙,自顾自坐到了台阶上,身子果然没有以前那般精壮了,累啊!

“您怨我也好,恼我也罢,如今我与他之间自那年中秋而起的仇怨也算是有了着落,今后会是个什么样貌状况还看皇阿玛心里如何想,儿臣不想再去猜也不想再做什么。”

“今日旨意已下,从此胤礽就只是普通皇子了。”康熙喟叹一声,俯身看了看胤禟,竟也坐了下来,“朕……也不知对错,不知这样是对你公平些,还是对胤礽公平些,亦或许是朕给他的期许和压力太多……他自小便没了额娘……”

“皇阿玛,”我开口拦下他的话茬,“世间的事情原本就没有对错、公平可言,儿臣所做的不过是给身边的人一个看似公平的交待罢了,毕竟我也有我要维护照料的人,也给自己的心一个交待,整件事您不怪儿臣的筹谋部署,您自然也有您的考量,很多事情看淡了其实也就不算什么了。”

“筹谋部署……”自口中而出的喃喃之语换来的不过是无声轻叹,康熙缓缓起身,交错双手惮去微尘,“老九,找个理由离开吧。”说罢,回转身向殿内走去。

玄月皎洁,映的满眼银光,半眯着眼睛却找不到焦距,“皇阿玛。”

闻声顿住脚步的康熙侧首掠过那孤影却没有说话。

“还用回来吗?”风吹拂面几多清冷,心却平静如水。

“来去便只由你心。”心头泛起丝丝苦涩,面上不露分毫,康熙缓步而行,帝皇威严让人不敢正视。

胤禟,这里即便留得住你的人,可你的心呢?此一番算计周全,可称了你的心意?!你太像他了,我不想毓庆宫中的一幕再发生,也不想你被这座城染了一身风华,每每看你孤望天际,心就没来由的空寂,你安静的样貌让我无法遏制的想要保护你,所以……离开吧……随便找个理由……离开吧……

脚步渐渐远去,殿门吱紐沉闷的闭合,我彻底将自己融入了夜色中,寂静的夜最适合缅怀过去,给自己的心一个放松的机会,皇阿玛……谢谢你……

没有刻意的为自己找一个离开的理由,每日里我只管散着发辫身着便服,倚在暖阁内细细看着帝皇的藏书,大隐之事不过如此,这里最过纷乱,这里最过安静。

最喜欢在深夜提一壶清欢慢慢行走在乾清宫的庭院之中,清净安宁之中滑过喉咙的酒水最为沁人,想到再次的离开,竟有无尽不舍涌上心头,和上一次的离开全然不同却不愿深究,任情愫犹自翻涌,最后都化作清欢掠过了愁肠,无声而笑黯去眼中的寂寥……

原本想在乾清宫寻些清净的我,没想到已经有人替我想好了离开的理由,听到康熙的话语,我突兀的笑了,随即朗朗出声惹得李德全神色不安的看向康熙,我也不去理会笑问道,“皇阿玛竟然准了?”

康熙坐在暖阁窗前,静静看着胤禟没有恼怒,渐渐地也泛起笑意来,“有何不可?”

我收去些许笑意,继续问道,“就不怕儿臣闯出祸事来?”

“老九啊,你可是不做赔本买卖的,这一趟能让你去当然少不得你的好处。”康熙好笑的看向胤禟,“更何况还有十三、十四跟着你呢,你自然会做事斟酌,绝不会冒进的。”

“细想想,这一次还真得不会亏,也罢。”我将散乱的发辫捋到脑后,抬手拂过光洁的额头,略作市侩样貌,“那儿臣就先谢过皇阿玛了。”

康熙笑而不语只微微摇头,站起身来向外走去,到了门口忽的回身说道,“老九,不要再插手太子之事,也不要再出钱替江南官员还债了,朕会下旨让户部暂不催还官员借贷,与其落人口实全了结党之实,倒不如天地自宽舒服些。”

太子吗?皇阿玛啊!“儿臣省得了。”起身虚全了礼数,紧巴巴又拿起书册,斜靠在窗前看起来,仿佛刚刚说的不过是闲闲碎语,无关乎家国天下,无关乎朝堂内外,窗棂之上阳光正好,掠过的几丝清风带来暗香浮动,果然是偷得浮生半日闲……

康熙四十四年六月初十,康熙依九贝子奏请,谕令凡在华传教士均须领取清廷的信票,声明永不返回西洋,遵守利玛窦的规矩,顺从中国礼仪,方可留居中国。否则绝不准在中国住,必驱逐出境。

六月十一,因西藏发生的政教之乱,康熙下旨授胤禟正蓝旗副都统随军平乱。一石激起千层浪,任谁都没有想到一个工部行走的贝子,一个不喜政事只喜商贾的阿哥,竟会谕旨随军平乱,即便不做前锋可这也太……难不成太子被废后,九贝子……

自接旨之日起直到离开,康熙只对我说了一句话,“莫要辜负了一干人的心思才好。”我也不做细想,匆匆回府后闭门谢客,对外只说军务繁忙无暇应对,只是……

当五爷踏入内院之时,看到的便是胤禟一人坐在院中,有一搭无一搭的看着手中书卷,见自己进来也不起身只招招手又指了指身侧的躺椅,五爷无奈笑笑上前坐下,“我以为你会仔细研究进藏的路线,如今怎么看起闲书来了?”

“那些个自有佐将、参军们去想,我这脑子若是想这些不就糟蹋了,在皇阿玛那里憋坏了,如今可要好好舒服几天,等到大军开拔还哪里得了清闲?!”将书卷扔到小桌上,拿起紫砂壶呷了一口茶,妥帖的安置好自己,“五哥,你说我要是走了,工部内外是不是很开心呢?”

“又混说了,有你这个财神爷在,他们乐不得呢。”五爷顺着胤禟的话说道,顿了顿终是开口,“毓庆宫发生了什么,老十那夜可是神色慌张的很,不要告诉我一切安好,那夜之后的风云变幻别人瞧不出,难不能我也是个瞎子吗?更何况皇阿玛将你留在乾清宫这多时日,你……”

“我做了件蚀米之事,唯一不同的就是我把鸡给偷到了。”没有难堪、没有懊恼,我闭目满足的感受着午后日光带来的温暖,树影斑驳间光润细碎,轻声诉说着过往旧事一桩。

“毓庆宫里安插的眼线出了岔子,让我这个一笑倾城的主儿给太子占尽便宜,皇阿玛虽不能忍受太子与兄弟*,却还不至于为此废了他,不过一个荒淫下作却又窥伺皇位的太子就很危险了,所以顺理成章,盛怒之下太子自然不得好处。”

虽然知道胤禟必是不易才换得今日的局面,可听他说出种种还是超出了自己的预料,一句占尽便宜让五爷心头生生的剜出一道口子来,“我想杀了他。”

虽没有怒喝,可唇齿之间的冷意却听得分明,我眉头微蹙,睁开眼看向五爷,“是我算计在先,着了道也怨不得旁人,既然尔虞我诈还能全让我占了好处?再说了,我的目的只是给茗烟、阿蛮、初辰还有自己一个交待,过程如何我不计较,哥哥也不要做糊涂事情。”

“不计较?”五爷忽的起身抬手钳住胤禟的下巴,“这才多久不见,你为何又瘦了?!皇阿玛难不成还少了你的吃穿?!这就是你的不计较!”

迎着五爷的眼光,我坦然笑着,“世道教会我一件事便是权衡,计较的越多失去的越多,占尽便宜又如何,难不成我还要哭吗?哭给谁看?!该哭的那个已经在咸安宫了!”

“你……”五爷闻言只觉的冷意顺着指端蔓延进了心间,疼惜越发不可遏止,顺手将胤禟单薄的身子揽在怀中,轻语,“快些走吧,离开这里,这样的你我……。”心有戚戚然,一声心疼哽在了喉中。

“哥哥……”抬手环住五爷的腰际,虽有疲累却温暖异常。

“主子!”院外宇成的声音响起。

我略有不舍得放开五爷,理了理衣衫,“进来吧。”

宇成神色晦涩的进来,冲着我二人打了千儿,“奴才给五爷请安。”

“别那么多虚礼,赶紧着说正事儿。”我抬手挥了挥,“五爷是自己人,没什么藏着掖着的。”

“回爷的话,奴才……”宇成紧锁眉头,咬咬牙说道,“当天夜里,咱们的人一直注意着几位爷的动向,除了五爷、十爷心急如焚被奴才劝住外,四爷在乾清宫外站了一夜,四经天才回府换了官服进宫应卯,而八爷……”

“说吧,别支吾了,我已经猜得差不多。”我见宇成神色有异,心里反倒多了几分笃定。

“八爷知道您身处毓庆宫,先是神色紧张的起身向外疾走,哪知到了值守门口却停住了,看起来颇为犹豫终是……回身落座,继续查阅各省官员的奏报。”宇成说道最后,言语间流露出不屑来,“子时过后便熄灯就寝。”

“他怎么?”五爷错愕的看向胤禟,却在看到他的神色后忽的住了口,那是怎样的神情啊,淡淡然唇畔扬起一丝浅笑,眼神无尽空灵之间了然寂寥交替辗转,到最后化作一抹平湖水面再无波澜。

“他果然是个心有大志的皇子,与他比起来,我……”微微摇头,站起身来,将墨玉扳指置于阳光之下,看着透玉而过的幽暗阳光自顾自说道,“他是我唯一没有遣宇成去拦的人,也是最有机会进入毓庆宫的人,可他却没有那样做。我拿自己做了一个赌注,输的心服口服。”

“胤禟……”五爷想说什么,却被胤禟抬手拦住。

“我不怪他,他只是做了正确的选择,难道因为我的委屈就去怨怪他吗?我没有遣人去拦他,其实心底已经有了计较,如此便要能够承受这结果。”自袖拢中取出锦帕,呵一口气细细擦着玉扳指,“他心里的东西太多,即便惦念关切也要审时度势,不像咱们自小仗着额娘多少带了些恣意,他的苦处虽然能够理解,可我还是难免心寒。这一次为了茗烟和明尚额驸他选择和太子联手,我不想怪他只怨自己没有提前料想周全,所以在达成目的后,我选择离开。”

“这一点,四哥倒是和你想到一出去了。”五爷苦笑着起身,行到胤禟身侧,视线不由自主落到墨玉扳指上,“大殿之上我真真没有想到他会推荐你,也真真没有想到这一次老十、十三和十四会附议,更出乎我意料的皇阿玛竟然会同意。”

“不过是你好、我好、大家好罢了。”我收起淡然嬉笑着说道,“诸位心里一定想着总算是把这祸头子送走了。”

“呵……”五爷轻笑出声,禁不住抬手敲了胤禟的脑门,“有你这样的祸头子,我还真不知是喜是悲。”

“五哥,这一次我走了,里里外外可就全赖上你了,蕙兰临盆在即你可要保护好我的儿子才行!”笑着贴近五爷,“银子我想你一定不缺,所以弟弟可没有准备,不过……真要是揭不开锅了,找找宇成也许他会把体己拿给你呢。”

五爷斜楞了胤禟一眼,“你走了,生意反正走不得,大不了先抢了再说,难不成你还会和我计较。先走了,过两天再来看你,副都统大人。”

呵呵笑着目送五爷离开,一回身却见宇成满脸幽怨的看着我,“你这是怎么了?”

“爷,这回是不带奴才去吗?”宇成扑通一声跪倒胤禟面前,“这些年都是奴才在身边伺候着,没了奴才爷定然不习惯,求爷不要扔了奴才。”

我看他语带哽咽,不禁笑着扶起他来,“你是个物件吗?爷能随手一扔?!那要多大的手劲才行啊。宇成,这一次是行军打仗,不是游戏人间,留你下来不是嫌你累赘,而是因为我无暇顾及府里诸事,必须有个体己人替我照应周全,福晋快生了,阿蛮那里有几多忧思,雅惠和清尘哪个是省油的灯,外头的生意难不成我全指着何玉柱那家伙?!云秀也没有功夫理咱们,所以只有辛苦你了!”

一番话成功的激起了宇成护主爱家的热情,刚刚的期期艾艾瞬时不见踪影,反而神采熠熠只等我这家主离开,好让他大显身手,只是决心还未表明,就被人生生噎在了胸口。

“妾身怎么就不是省油的灯了?”清尘幽幽的声音响起,让一身热血的宇成禁不住打了寒战,赶忙俯身请安一溜烟的退去。

看着宇成忙不迭的窜走,我哑然失笑,上前牵过清尘的手,双双坐到躺椅上,“就凭你这句话,便知你不是省油的灯啊。妾身?你怎么不说奴家呢?!”

“爷若是愿意听,奴家自然不会介意。”清尘反手搭上胤禟的关脉,沉吟片刻,“虽然我不知道你到底怎么了,可是这样莫名的消瘦总让我心里不安,最关键的便是脉象上根本看不什么。”

“爷。”清尘抬眼看去,手环住胤禟的腕子,轻语,“非要去吗?”

我点点头,带着几分欣赏说道,“清尘,这样的你才是最好的,有自己的想法,有自己的判断,不依附任何人,我把蕙兰交给你也就放心了。”

“只管放心,福晋和孩子都会安好,等你回来这里必是一派祥和,绝没有勾心之事、诡诈之举,家就是家。”清尘的手紧了紧,“阿蛮这些日子也好了很多,芊芊果然机灵乖巧,解了她不少凄楚,临行前好歹说说话,她那人傲气都在骨子里了,却也最是命苦。”

“我会的,我会给阿蛮一个属于她的家……还有……幸福。”我把清尘揽在怀中,略作思量这才说道,“李煦这一次算看得清楚,我尽力保住了他的官职,虽然罚俸一年,可总有补回来的时候。皇阿玛也知道他不过是依太子行事,没有深究,不过以后的仕途恐怕……”

“他那人一身风骨偏偏自己糟蹋了去,如今也算受了教训,你这一次手下留情,全了他的体面,今后自然不敢再做算计。”清尘软软倚在胤禟身上,“我……谢谢你。”

我其实并不想听她说这些,索性岔开话题打趣道,“好生看着我的府邸,可不要等我回来时大小老婆乱成一团!”

清尘自然明白胤禟的心思,抬手轻捶他的肩胛,“谁让你娶了这多人回来?个个摆在屋里当陈设,赶明儿我与八爷说说,好歹也要里外周全不是。”

“好!你去说!”我眼中闪过一丝晦涩,却依旧带着笑说道,“就怕人家不理你。”

话一落,二人忽的陷入沉默,唯有午后的暖风习习而过,带起了衣角、微尘,还有若隐若现的回忆……

“不见吗?”

“……”

“秦总管已经推拒了三四次,他恐怕有话要说。”

“他的事情云秀已经跟我交待的清清楚楚,再说没有意义。”

“你想离开,他也是有上表附议的,可见……”

“清尘,有些事情时机一过,便是徒劳。这一次,我累了……他要面对的事情会有很多很多,我恐怕……”

“唉……”

一声轻叹,惶惶然砸在两人心头,各自望着虚空的景物,思绪万千,人生就是一场修行,我们都是行在路上的人,前路漫漫……

临行前夜,没有准备丰盛的筵席,我与蕙兰一处安静的吃了顿清淡的晚餐,几多嘱托、几多不舍,到最后全化作蕙兰浅笑一语,“爷,我和孩子等你回来。”

孩子……我的孩子,只可惜不能亲眼看着你呱呱坠地,这一刻我清楚知道自己一定会回来,甚至可能迫不及待的回来,因为这里有我最大的牵挂,一个前世今生永不能割舍的期盼!

“等我!”

已过六月中,天气正值初夏,独自坐在书房的窗前,看着月朗星稀的天空,想着明日的远行,暗叹一声平添不舍。

人总有些*,再三修持,亦难绝除,于我而言最难断的,是心气,是情感欲,和太子相争多少带了前世的怨埋,那些弥散在心间挥之不去的伤楚与委屈,终是借着权谋算计发了出来,可……欢喜吗?仔细想来,好似没有,反而局促窘迫,多少有些难堪。

回想那夜八爷执伞而来,自己朦胧中的惊艳,到头来双双输了风华倾城,直直望着幽幽小径,却心有戚戚。

八爷,原来你我身在凡尘之中,犹不及一朵夏莲;身在淤泥之中,却不是出尘之姿,终究在俗世的流华里,消逝了爱恋,负了这场相遇过往……

正感怀难平,眼前忽的一黑,有人飞身掠进窗来,只一瞬便近在咫尺,我这里心头一惊,正待发作那人却栖上身来,在我后颈轻声说道,“是我。”

放下全部戒备,继续保持刚刚的姿势,我环顾左右,口中带着几许酸涩,“四哥好本事,我这里的暗卫竟然没有拦住你。”

“是宇成调开了附近的暗卫。”四爷继续在胤禟后颈处轻语,丝毫没有退开的意思,呼吸之间胤禟特有的香气幽幽进了鼻翼入了心间。

“果然是奴大欺主的料儿,”我也不恼虚空的挥了挥手,无声无息四周安静亦如刚刚,“他收了你什么好处?我的人若是做了赔本买卖,就该赶出去。”

“也就是你才调教得出那样的人,”四爷讪笑着错开身,紧挨着胤禟坐下,“没要一分钱,看我的眼神却万分奇怪。”

我微微一笑,知道那家伙心里其实对八爷是有怨念的,如今又见四爷想要进来便出了这个馊主意,毕竟乾清宫外那一夜某人站的必是凄苦不易,才让这个猴精儿起了恻隐动了心思。

“今儿不要,明儿必找你要个大的。”我转身正对四爷打趣道,“贝勒爷,翻墙的滋味好受吗?若不是宇成放水,只怕你如今已经回府疗伤了。”

“怨不得。”四爷苦笑着看了看窗外,“你到底在怕什么?我就算是布了眼线,也没有你如此缜密,我不相信一个敢把太子拉下来的人,会胆小成这样。”

“今儿来不会是和我探讨眼线的问题吧?”我稍稍挪了挪位置,不想与他栖的太近。

“明儿要走了,过来看看你。”四爷见胤禟如此也不拦他,理了理衣袖漫不经心的说道,“不想和八弟一样总吃闭门羹就不请自来了。”说话间,掌心翻出一柄乌黑的匕首来。

我咦了一声伸手取过来,握住刀柄暗自用劲,唰的寒光乍现,禁不住倒吸一口冷气,“好东西啊。”

四爷抬手握住胤禟的手腕,稍一用力便归了鞘,“给你防身的,莫要随便拿出来,仔细伤到。”

向后一倒斜倚着靠在绣墩上,我摩挲着乌黑的鞘壁,“也不知皇阿玛是怎么想的,你们这些哥哥哪个不是骁勇善战?偏偏派我去,西藏啊!”

“去留之间,你最清楚不过了,少在这里得了便宜卖乖,我送个顺水人情给你,可喜欢?”四爷若有所思的看着胤禟,上前替换了绣墩让他倚在自己身上,“走也许对你最好,眼下的局势置身事外才是正途。”

沉默,僵着身子想要起身却被四爷紧紧按住,一时间房内静谧却带了几分压抑,我故作轻松把玩着腰际的小铃铛,却忽的想起当年沁园之事,顿觉尴尬正待发力挣脱,眼光一闪看到四爷的手指绕着我的辫梢,月光不知不觉间落在窗棂,映在那人指上迷了我的眼睛,也许我们都清楚暗涌的是何种情愫,可谁都不愿在此刻去正视它。

“胤禟。”

怎么?”

“不要再做伤害自己的事情,他不值得。”

“那不算伤害,他欠我的还给我,我欠他的也不亏他。”想要笑笑却觉得在这人面前很是多余,顿了一下淡淡然问道,“何苦在乾清宫外头站一夜?”

肩胛之上的手掌忽的一紧,耳边传来他急急地呼吸声,须臾手才撤了力道,“胤禟,沁园一夜对你也许不算什么,可我总是记得你那一声轻唤。”

“站在毓庆宫外,我看着那红墙绿瓦想的竟是那日你我临窗而立,于烟雨清尘中你说过的每一句话,那一刻我很想知道你发生了什么,却又害怕知道,直到李德全……”四爷顿了顿让自己的情绪舒缓一下,“我来不是想说我有多恨,而是想要告诉你我与太子之间虽有来往,却没你想得那般深厚,我与毓庆宫的周旋纠葛其实……是不想……他有机会伤害你,即便不能阻止,但至少可以给你留下一个……”

“四哥。”

“嗯?”四爷被阻了话头,一时间竟有些不知所措。

我侧首看他,如此近的距离,原本并不舒服,可我却不想拉开这距离,天晓得这个看似寡言淡薄的人能说这多话,会是下了多大的气力来,“你今天话很多。”

“……”

“不过……”将自己放软在四爷怀中,眼望一轮玄月,银光飒飒心朗无尘,“我喜欢!”

预期的,四爷环住了双臂,将胤禟紧紧揽在怀中,虽无言语却彼此了然,有些阻隔看似不能逾越,到最后连自己都不知道何时到了对岸,而那些原本的相依,回首间生生隔出了万水千山。

八爷,你失却的不只是那夜的冲动,这一夜你又输给了自己,等待、期许,到如今最好便是惜取眼前人。

红尘中,你我负了彼此的心事,于流年中,再不能相濡以沫。

所以,惟剩一句:此生珍惜。

“对酒吟诗花劝饮,花前得句自推敲。九重三殿谁为友,皓月清风作契交。”

耳边传来四爷轻柔的声音,笑渐渐弥散,原来……原来……缘分早已交际,一串檀香手串滑落腕间之时便已入心,只是那时的我画地为牢囚了心,白白转了这样一个圈,还好……不晚……

“四哥,给我些时间。”

“重说。”

“……”

“胤禛,给我些时间。”

“好!”

转了视线,窗格阴影里那墨玉扳指幽幽静卧,心中一酸再不去看它,翻手握住四爷的小臂,脑海中却闪过前尘种种,将心倾覆虽不晚……可……不错吗?

作者有话要说:顶着锅盖出来的人,向各位道谢,即便这么久不更新可收藏还是增长了,谢谢各位的等待和支持,万分感激!O(n_n)O谢谢!

喜欢的撒个花先,有怨念的尽管发出来,愿意拍砖的,一概接受,就是不要说话,沉默是金,可。。。。草青也好想知道大家喜欢不喜欢啊!辛苦各位,告诉我一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