足迹

鼬被盯得极不自然,正欲开口说点什么化解一下尴尬,却见眼前的少女突然就红了眼眶,他不禁怔了怔。

然而下一秒,鹤云捂着嘴巴几乎是连滚带爬地跑到了水槽前,以双手为着力点撑在水槽边缘,脑袋深深地埋在了池子里。伴随着一声痛苦的低吟,她无法抑制地呕了起来。

“咳……咳咳咳……”

一整天没怎么吃东西,胃里空空如也,什么也吐不出来。可恶心的感觉促使着胃翻江倒海般地蠕动,喉咙口反上一口又一口的酸水,刺激得鹤云眼泪鼻涕控制不住。

也不知道持续了多久,可能是实在没有东西可吐了,胃部强烈的不适逐渐平息下来,鹤云依旧保持着趴着的姿势,呼吸起来都带着许些抽泣,脸上分不清是汗水还是泪水。

她想她现在一定很狼狈。

鼬神色复杂地望着鹤云瘦小的背影。

鹤云不停地在吸鼻子。她还没完全缓过来。

两个人一时之间谁也无话。

鼬拿了块毛巾走到鹤云身边,伸到她面前递给她。

良久,鹤云才接过,动作呆滞而机械地擦了擦苍白的脸。然后她慢慢直起身,面无表情地转向鼬,声音嘶哑地说:“鼬哥哥,我是不是要死了。”

明明应该是一句问句,她却用陈述句的口吻说着。

鼬答:“我也不知道。”

鹤云又把脸转了回去。

“可我……不甘心啊……”

少女棕色眼眸里的希望越来越暗淡,直到被死灰般的绝望所吞没,最终就此沉寂。

卡卡西难得没有迟到,第一个达到了木叶大门集合点。

他无精打采地望着木叶门后的远方,神色看上去有些憔悴。作为队长,必定要制定谨慎的作战计划,他花了一夜的时间来考虑所有的策略、变数及应对。

木叶上忍卡卡西向来就是让人安心的存在啊。

不过也只有他自己清楚,昨晚在宿舍里是多么的……心不在焉。

宿舍那普普通通的门忽然有了莫大的磁力,一直吸引着卡卡西的注意力。更准确来说,他应该是在期待着下一秒被打开吧。

伴随着“我回来了”的声音那样打开。

啊,好像有哪里不对,印象里似乎从来只有他在说啊。

一回头总能看见那个女孩子,他一直是被等待的那个人呢。

卡卡西想到了三年前某次执行完任务回来的情景。

也是那样一个深夜,他伤痕累累地带着截获的情报回到木叶。

走在街上,卡卡西一眼就认出了自己的宿舍。只有那一间屋子的灯是亮着的,与茫茫黑夜形成了突兀的对比。

真奇怪啊,明明不是散发着热量的阳光,却驱散了习习凉意。

打开门的瞬间,卡卡西一眼就看到了趴在桌子上困得直打哈欠也固执得不肯休息的鹤云。

“我回来了。”

听到声响,棕发少女一下子来了精神,猛地抬起了头。

现在回想起来,忘了她当时是什么表情,她第一句话说了什么,可那个女孩子的眼神分外清晰地印在脑子里。

那双混杂着多种情感的眼眸。恐惧,惊喜,如释重负。

“卡卡西前辈,你……受伤了!”察觉到对方发黑的衣襟和破口的衣服,鹤云刚松下的气又提到了嗓子眼,惊慌失措地跑到卡卡西面前。

被苦无划过的伤口在左边靠近锁骨的地方,这个位置实在是无法掩藏。

卡卡西有些头痛地挠挠头发,装作很无所谓地耸耸肩:“别那么大惊小怪啦,小伤而已。嘛,不用管,没事的……嘶。”耸肩的动作牵扯到了伤口,疼得他毫无防备地倒吸一口气。

鹤云嗔怪地瞪他一眼:“过分,怎么能不管。”一边说一边牵着卡卡西坐到沙发边,从沙发底下翻出了医疗箱。

“衣服脱掉。”少女站在卡卡西面前,一本正经的样子让他忍不住想笑。

“是是是。”

脱下衣服的卡卡西半躺着靠在沙发上,尽管这个角度只能看到鹤云的下半身,可他知道她正在瑟瑟发抖。

想想也是,鹤云既不是忍者,也没学过医术。而卡卡西这样的精英上忍,负伤回来的情况实在是少之又少,最多不过是打斗时留下了淤青,或是一些细小的伤痕。

卡卡西伸手去拿棉花:“我自己来吧。”

“不行啦!”鹤云后退一步避开,强迫自己镇定下来的声音还是听得出哭腔,“卡卡西前辈自己弄一定是瞎弄。”

说着她走上前微微俯下身,捏着沾满双氧水的棉球小心翼翼地擦拭着伤口上的砂石,皮开肉绽的样子让她不禁心惊肉跳,仿佛那口子划在自己身上一般。

卡卡西被少女特有的清香味道包围起来,怔怔地望着一摆一摆的发尖。

“疼吗。”

直到听见鹤云的问话才回过神来,发现左肩已经被绷带仔细地缠上。

抬头看到少女泛红的眼眶,卡卡西摸摸脑袋尴尬地含糊过去:“啊,男子汉怎么可以怕疼呢。”

“那就是疼咯?”

“嘛嘛,完全没你想象得那么……”

没有说完的话噎在了卡卡西喉咙口。

鹤云弯下腰紧紧地搂住了他的脖子,伏在他耳边哽咽着:“我害怕啊。”

他觉得莫名其妙:“笨蛋吗,怕什么?”

……

“喂——卡卡西老师——”

迎面跑来迫不及待的鸣人,旁边跟着一脸无奈的小樱,卡卡西的思绪被鸣人的喊声拉回现实。

“哟,卡卡西老师居然那么早。”金发少年过分惊讶的口气里带着明显的揶揄,“本来我还在担心呢……哈哈……哈哈哈……”

“喂鸣人,不可以那么没礼貌!”小樱在一边恨铁不成钢地捶了捶金灿灿的脑袋。

卡卡西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己的两个学生,心中百感交集。

鸣人虽然还在轻松地拿他开玩笑,可他上扬的嘴角有多勉强,卡卡西不用写轮眼还是能看出来的。小樱虽然成熟懂事了不少,眼中的失落却始终无法掩饰。

第七班……终究还是少了那么一个人啊。

“嘛,出发之前,我想有件事还是需要先声明。”卡卡西没有像往常一样参与到鸣人的玩笑里,而是严肃地扳过他的肩膀,命令道,“鸣人,不管发生什么样的事情,你一定要保持冷静。绝对。”

鸣人闻言,逐渐收起了活力十足的笑容,沮丧地低下头,想到被劫走的我爱罗就情不自禁地握紧了拳头,一字一句咬牙切齿颤抖着说:“我爱罗……我爱罗遇到了危险,他有可能会失去性命,我怎么可能冷静地看着他死……”

卡卡西正想说些什么,鸣人却又忽然抬起了头,蓝色的眼眸里闪烁着坚定的光,“但是,我会努力忍耐的。”

“鸣人,你的心情我理解……”

“没事啦小樱,我啊,绝对会把我爱罗救出来的。”

遥想第七班第一次接c级任务的时候,现在的鸣人比三年前那个永远想冲第一的小鬼靠谱许多啊。

卡卡西的学生,正在以令他惊讶的速度所成长。

“那么,第七班,出发!”

话音刚落,三名忍者便同时疾奔出去。

“诶?卡卡西老师,是不是有什么不舒服?”身为医疗忍者的小樱细心地察觉到卡卡西明显顿了一下的脚步,飞奔中移到了他身边,关心地问道,“是不是太累了?”

“啊抱歉,可能是没习惯今天没有遇到迷路的老奶奶吧。”

小樱满头黑线:“是不习惯自己没有迟到吧喂!”

其实在踏出木叶大门的刹那,卡卡西忽然想明白了,并且感同身受到了那样的害怕。

在惴惴不安的等待中,害怕归来的是冷冰冰的尸体,更害怕的是连尸体都没有的讯息。

正如他昨晚经历的那样,原来那么多夜晚,她都是在这样的不安中渡过的吗?

后悔不能早一些发现。后悔不能再多给些关心。

卡卡西觉得自己的人生简直像一团打结的毛线一样糟透了!

雨隐村。

灰蒙蒙的天空布满了层层叠叠的铅云,难得一个阴天没有下雨,潮湿的空气像是橡皮糖一样黏在皮肤上。

夜幕正慢慢被拉开,村里还是一片静谧。街道里的人们还沉寂在不同的梦里,或甜或苦,或喜或悲,唯一的共同点大约就是睁开眼一切皆能烟消云散了吧。

鹤云屈膝坐在床上,背抵着墙,脑袋不留缝隙地埋在膝盖里,一动不动的样子让人不知道是睡着了还是醒着。

鼬的手托着腮撑在桌上,缓缓睁开了眼睛,清亮的眼眸看起来一点都不像是刚刚睡醒。

“我要去‘晓’那边了。”鼬往鹤云所在的方向瞥了一眼,淡淡地说道。

鹤云纹丝不动。

鼬也不生气,说完停顿两秒后就往门口走去。

走到门跟前又停了下来,头也不转的说:“据我所知,木叶派了第七班来救我爱罗。这次‘晓’是做了万全的准备才动的手,如果派来的援军不足,丧命的几率不会小。”顿了顿,意味深长地接着道,“现在还来得及。”

鹤云后背一僵,终于像是睡醒般有了动作。她慢慢扬起了脑袋,一双大眼睛目不转睛地盯着鼬的背影。

没有犹豫过多,她幽幽地开口:“他们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