足迹

第397章 误入歧途胤礽送毒药(1/1)

可皇帝的家信送回之后,依旧回了一封极短的信,而且口吻十分客套应付。

皇帝虽知贵妃可能动了气,却因身在途中,分身乏术,又好好写了一封信着人送回,并在信封里夹了一朵亲手采摘的草原上的鲜花。

女人都喜欢这些花儿朵儿的,皇帝暗暗想贵妃打开信,看到他送的花时会是什么表情。

只是出乎皇帝意料的是,他写的这几封信已先被皇太子一一打开翻阅,之后又交给太子宫信臣谋士轮番传阅了一遍。

其间种种讨好情肠,只更加助燃了皇太子心中怒火,也让索额图等不由对皇帝刮目相看,更忍不住怀疑这是不是皇帝亲笔所写,怎的如此肉麻?更兼种种露骨的调情话语,简直让人不忍直视。

“皇阿玛平日教导我禁欲清心,克己复礼,如今我倒要拿这封东西去质问他做到没有?”太子愤愤道。

“皇上也是被钮钴禄氏迷了心窍,”索额图不失时机地火上浇油:“历来英雄难过美人关,如今就连钮钴禄氏私通恭亲王这样的大罪过都肯原谅,我瞧皇上已被拜倒在钮钴禄氏的石榴裙下。那日皇上与群臣笑语舜帝与额皇女英之故事,臣便觉得蹊跷。想来皇上向来一言一语皆有所指,这话里话外,莫非已动了册立钮钴禄氏为后的念头,到那时胤礻我便是名正言顺的嫡子,这是对内。对外呢,皇上又命高士奇悉心教导尹德,他日尹德提了内大臣,入了阁,拜了相,又是一个杨国忠啊!

太子若还下不了决心,迟早要被钮钴禄氏算计,沦落为阶下之囚。”

胤礽怒发冲冠,一掌击在厚硬的檀木书案上,冷声道:“孤不能让大清江山毁在钮钴禄氏之手!更不允许父皇背叛我额娘!”

索额图见太子激起怒火,只挥手屏退他人,对太子低声说着话,眸中渐渐露出阴鸷之色:“当初六阿哥夭折之事,贵妃一直在追查,尹德也悄悄去过青羊宫,颖嫔的探子也探知贵妃将隆禧殿包围起来,若万岁爷回宫,贵妃将那事禀奏,不只是老臣,到时候太子爷也完了。再者,虽无确凿证据,可当年仁孝皇后的死隐隐透着玄机,暗指孝昭皇后,太子,您可不能为贵妃小恩小惠所动,忘了仁孝皇后的大仇啊!”

他见太子的恨意多了些,又蛊惑道:“如今就是最好的时机,太子只需将那包做了手脚的蜜瓜干放入这包裹中,贵妃只当是皇上所赐,如此便可……”

恨虽恨,可下毒……胤礽仍有些犹豫:“这万一叫皇阿玛发现……”

索额图道:“那秘药是微臣当初救下那天地会的神医依据贵妃调养身子的药方研究出的冲克之药,对他人无害,只是会大大加重贵妃的病情,听颖仪说,贵妃这阵子犯了旧疾,正在服药,眼下就是大好时机。”

胤礽毕竟年纪轻,仍犹豫不定,索额图又再三撺掇道:“况且也只是些冲克之药,加重钮钴禄氏病情罢了,又非夺命的毒药,她若命大,自也有活路。”说着跪倒在地:“当年老臣也是如此跪在皇上面前,求皇上下决心铲除鳌拜,太子爷您看,若没有当初的擒鳌拜,如今大清是什么样子,您这样做,也是为大清除害啊,莫非真要等到马嵬坡,才知追悔莫及么?”

胤礽经如是一番劝说,已是动摇七八分,索额图又道:“若万岁爷果真为当年六阿哥夭折之事发难,那老臣自然一力承担,老臣不敢勉强太子,太子若果真不愿,老臣不过引颈就戮罢了!”说着便单膝跪在地上:“只是到时候老臣也怕没有脸面去见仁孝皇后啊……”

太子如今视索额图为唯一的亲人,只亲自把臂搀扶起他,喟叹道:“叔姥爷这是做什么,孤依你所言便是了。”

索额图眸中一喜,又同太子说了些话,皇太子便亲自拿了皇上的亲笔书信以及对各宫妃母的赏赐送到各处,最后才到贵妃处来。

容悦才吃了药,听到太子来拜访,也只有强撑着坐直身,问道:“太子怎的大驾光临?”

胤礽只将那包裹递给她,说道:“皇阿玛托人送了赏赐给各宫妃母,儿臣特来转交。”

容悦示意春早接过,方道:“多谢太子。”

胤礽不由有些紧张,伸手去摸紫檀朱漆茶几上的茶,才发现来了这半晌永寿宫连茶水也没奉上。

“若皇太子没有旁的事,就不多留太子在这里了。”容悦淡淡说道。

胤礽掩饰一般干笑两声,说道:“母妃不打开看看么?各宫母妃那里都有土仪赏赐。”

容悦打量着他神色,抬手从春早那里接了过来,慢悠悠地打开包裹,只不着痕迹地打量着胤礽,唇角勾起一丝冷笑。

那包裹中有一封极短的短信,还有一包冲泡饮茶的蜜瓜干。

“听说这蜜瓜干干吃和冲水喝都是极好的,母妃才饮了药,想必觉得口苦,不妨试试?”胤礽又说道。

容悦便吩咐云渺等退下,捡了两枚蜜瓜干,投入杯中,容悦吃着药,未免茶汤冲了药性,只饮清水,那蜜瓜干烫软卷舒,不多时那茶汤便呈现幽幽青碧,极为悦目。

容悦端在手里,正要饮,又似笑非笑般道:“皇上曾叮嘱本宫,吃药时不可饮旁的东西,我看还是不饮了罢。”

太子忙道:“儿臣也知母妃在用药,特意询问了太医,说是不妨碍的,母妃尽可饮用的是。”

“太医?”容悦挑眉:“哪位太医,本宫的身子一向由李太医调理,还是请他来看看罢。”

“不必,孤说的便是李太医,”胤礽这话已有些前支后绌。

容悦啪一声将那杯子放回桌上,冷声道:“这杯中怕是有致本宫于死地的毒药罢!”

太子腾!地站起身来,指责道:“你竟敢……竟敢诬陷本太子!”

“我若要谋害太子爷,方才就不会打发云渺出去了,”容悦面上一脉平静,只是盯着胤礽,目光中流露出失望和痛惜:“我就是不忍心你们父子反目,才把人都屏退,云渺是你皇阿玛放在我身边的,我这一言一行,她都会向你皇阿玛回禀。”

胤礽一慌,又听贵妃问道:“问你一问,你还是当初在坤宁宫里跟我学琴的二皇子么?还是见了生人会害羞,会往我身后躲的二阿哥吗!!”

胤礽面上尽是痛苦之色,吼道:“是你们逼我的!!!我变成现在这幅样子,都是被你们逼的。”

容悦反问:“我逼你?”

胤礽怒视着她:“若没有你姐姐,我额娘怎会早逝?”

容悦听到这话悚然一惊,却又见他继续说道:“这世上没有谁真正关心我,有的把我当主子,有的把我当成利用工具,皇阿玛只是想把我变成第二个他,只有那个容悦小姨,会陪我玩,跟我说话,为我做点心,我只把她当成亲人一样待,偌大的皇宫,只有这一线的温暖……”

容悦方知他并未确凿证据,她微微一叹,看着这个自幼丧母的可怜孩子,姐姐教养孩子一向严厉冷漠,太子初出襁褓便与众兄弟姐妹分割开来。

她想起那个晚上,她哄睡了太子回自己的住处去,想起落下了手帕,折身回到太子的寝室,见到那个孩子躲在被窝里一遍一遍地叫额娘,额娘……

可是他哪里知道,正是她的姐姐,使这个孩子失去了额娘!

太子侧身指着她,双目通红含泪:“你杀死了我的容悦小姨,你不该嫁给我阿玛,不该生下十弟来跟我抢皇位,更加不该杀了我唯一的亲人!!”

容悦只觉五内俱焚,太子没有错,错的不是他,或许当初姐姐没有害仁孝皇后早产,可那姐姐又如何能坐上后位?

皇帝亦不会对赫舍里家愧悔,索额图也不会有机会谋害胤祚来诬陷她。一切有因有果。

以德妃的个性,若知道是太子间接害死了胤祚,后宫中又少不了一场风波,胤禛,胤祯,这些孩子都会被牵连。

残酷的宫廷,没有谁真正干净且无辜……这炼狱里苦苦挣扎的人啊,唯一的一丝欣慰,或许就是燃尽的炭火堆里这星星光亮罢

容悦已然心力交瘁,她苦苦挣扎,争不过命运,争不过时间,她是真的累了,倦了,只轻轻唤一声:“保成……”

多少年,打从改名后,再没人这样叫过,这一个‘保成’勾起太子童年紧存的温暖和人性,胤礽听到这一声唤,哭着叫一声:“姨娘!”回身扑倒在贵妃膝头。

那茶汤已冷,却越发油绿,云渺收回视线,端起那残茶想去换一盏,只觑着贵妃清淡的神色,试探着问道:“方才太子吵得好凶,娘娘没受惊罢?”

“说起以前太子养在孝昭皇后膝下的事,”贵妃淡淡说了句,伸出手来。

云渺便顺势将手中茶汤递上,贵妃接过,抬手饮了个干净,方才蹙眉道:“不早了,你去歇着罢,今儿让春早值夜。”

云渺应了声嗻,端了空杯子退下,不知是否因夜色来袭,容悦只觉有些发寒,入夜了,皇上是抱着敏贵人教写字?还是搂着王贵人学吹箫?

她又想起常宁,想起那一张瘦瞿的面庞,她活着一日,常宁便会一直自苦,那样痴傻又无尽头地苦等,只有她死,常宁才会彻底死心,重新开始自己的人生。

也只有她死,常宁和皇帝兄弟间的心结才会解开。

罢,罢,罢,事到如今已说不清是钮钴禄氏亏欠赫舍里家多,还是赫舍里家欠钮钴禄家多,若钮钴禄氏与赫舍里氏的恩恩怨怨能在她这里了结,也是好的,就用她的血洗清这一切不堪过去。

皇上目下还要用索额图之才,况且索额图是支持西方之术的,若他只是忌惮自己而已,那自己过世,索额图能一心一意辅佐皇帝治理大清盛世,亦是幸事。

她抬手拿出一张信纸,用镇纸压住,提笔蘸墨写了一封对皇帝的回书:“来信已悉,盼好祝安,妃钮钴禄氏敬上。”

那墨碇未干,容悦又取了一张信纸,提笔写下

“保成吾甥:

见字如面。今日,汝提及汝母仁孝皇后之事,深以为憾,汝丧母之悲辛,姨母感同身受。盖因吾同年幼丧母而已。

若吾果真为汝父子离间之根由,倘吾之死能解汝父子之心结,则吾欣然以赴。

留书与汝,非为求汝为吾之死负疚,只为叮嘱之意,吾之命原不长久,且另有因由,今日之事,不过两全其美。

惟望太子念及手足之情,佑护胤礻我,以全善终,则吾于地下亦可含笑九泉。

今后要孝顺皇父,笃学为君之道,深知‘兼听则明’之理,结交饱学高德之士,远小人,亲君子,惟望善自珍重。

姨母,钮钴禄氏,草字。”

她写罢,终归有些不放心,又补上一句‘另附有一书,代交索额图。’后在另一张书信纸上写下,六阿哥之事,本宫已悉知,今为顾全大局,不会告知皇上告知他人,举头三尺有神明,望你今后自重,举头三尺有神明,若敢危害皇上,危害大清,谋算胤礻我,魂魄若有知,必不饶恕尔等’

她愣怔半晌,捡起一片蜜瓜干投入水中,瞧着那漾开的水波出了会儿神,才将那两封信折了几折,递给春早吩咐道:“你去送回书,顺道将这个交给太子罢。”

春早知道她的心事,强忍住悲酸,颤着手接过,又听她淡淡说了声:“还有件事,非你不能为之。”

春早回头,见她拿出一只瓷瓶来,面上惨白地仿若浮魂:“把这个赐给孔嬷嬷。另外僖嫔那里……”容悦似乎顿了一顿,又道:“就随她去罢。”

春早似乎猜到那瓶中之物,明明并非冬日,她心中一痛,颤声道:“主子,虽则面对的是太子,可咱们也不一定会输啊!”

“你不了解皇上,”容悦面上十分平静:“咱们面对的是仁孝皇后的结发之情,是皇上对她舍命产子之愧、是索尼助他亲政的忠心,最后才是对太子的舐犊之情!

这样一来,即便是暂时赢了也一样是‘输了’,皇上不会为了我和胤礻我而置仁孝皇后于不顾,侥幸算计成功,以这许多对妃嫔的限制,我也无法插手朝政,将赫舍里家悉数拔除,咱们也是有把柄在外的,想来以索额图之精明,不会没有察觉,到时候翻出来,皇帝越会对赫舍里家愧疚而怨恨我毁他父子情份,纽钴禄家的下场……汉武帝的卫子夫就是最好的例子。若我以命相抵,即便将来翻出来,皇上瞧在我以死赎罪的份上,十之八九会宽免纽钴禄家。

再者说了……即便不服这药,我也没多少日子可活,倒不如豁去性命为胤礻我和纽钴禄家换一个安稳。”

有一点容悦没有说出口,她希望二人能止于这微薄的情分,不要变得阴谋相对,步步谋算!

而在千里之外的塞外草原,这日喀尔喀泽卜尊丹巴胡土克图等来朝,皇帝与众人谈笑赐宴,又赐给衣帽蟒缎等物,回了御帐。

王贵人上来递上醒酒汤,又为他宽衣,皇帝只问:“宫里有回信儿没有?”

王贵人温柔答道:“有,臣妾放在那桌子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