足迹

该死,她居然忘了这一茬儿!

自打雍正九年开年以来,景娴就一直觉得有什么大事要发生,可因着筹备年节忙了个人仰马翻,好不容易这一头刚揭过,乾西二所又闹腾了起来,让她根本没那个空档去仔细琢磨,直到听到李嬷嬷这一嗓子,才浑身一震,猛想了起来——皇后可不就是雍正九年去么?!

景娴慌了。

重生而来,对弘历再无半分情感之下,她可以不乎高氏如何处心积虑想要夺宠爱;有着上一世记忆做攻略之下,她也可以不乎富察格格如何暗地里图谋想要分去一杯羹肴;一步步稳扎稳打早已将眼前局势颠覆得跟以往不同之下,是可以不乎富察明玉一步步紧逼……甚至雍正她意料之外对她生出了疑心,初慌乱过后,她也还是能够冷静下来思考,但皇后却不同!

她自觉是一个爱恨泾渭分明人——对于高氏,她冷眼旁观着对方一步步自作聪明走入牢中;对于富察格格,她袖手旁观任由对方一步步走向颓势;对于富察明玉,她备好了一个又一个套儿,却不给对方一个痛,让对方仍然坐着嫡福晋位子,却再不复前世荣光……对于曾给自己悲凉添砖加瓦过任何一个人,她发誓要一个一个连本带利讨要回来。

而反之,对于自己落魄时候,仍然对自己不离不弃人,就是拼这偷来一世时光,景娴也打定主意要护得他们周全,如无论荣辱都始终陪伴自己左右容嬷嬷,如为自己操劳了一世,至死都不放心阿玛额娘,如被自己连累得一生郁郁不得志,却从未有过半点怨恨兄长……皇后上一世是不曾扶持过自己,可是同样是做过皇后人,景娴怎么会不知道身这个位子之上艰难?这橄榄枝又哪里是说抛便是能够抛?哪一步不需要仔仔细细考虑?

此外,重生而来之后,虽然刚开始是由景娴主动示好,这才一来二去与皇后搭上了关系,可是自进宫以来这几个月,皇后为她所做点点滴滴,景娴却都是看眼里,记了心里,正如同皇后对她也用了真心一般,她自然不可能毫无感触——

“姑爸爸,姑爸爸她到底怎么了?”

景娴声音有些颤抖,不是她想将事情往坏地步想,只是眼下里这一件连着一件,虽然内里情形早已她推波助澜之下,变得全然不同,可明面上却仍是莫名其妙殊途同归,走上了与上一世同样轨迹——想到本来大好二格格到底还是夭折了,想到富察明玉没有难产一天一夜,后却还是传出被伤了身子……‘雍正九年九月’这几个大字便如同魔咒一般萦绕景娴脑内,让她不由得感到一阵心悸。

“说是积劳成疾,且开春又是多病时候,再撞上福晋这档子事……”李嬷嬷脸色也很是不好,“几几相加,便发了出来……”

“那御医怎么说?”景娴眼前一亮,话语中带上了几分希翼,“宫中珍稀之物甚多,若只是劳累成疾,想必总有法子能调养得过来吧?”

“眼下里各宫各院都已经上了匙,因着福晋生产,底下人免不了要走动,奴才这才隔着缝儿得到了点子信,可再详细却也没有了……”李嬷嬷也想附和景娴说上一两句,既安慰对方又安慰自己话,可到了嘴边,却是一边干涩,“只是奴才瞧着不光惊动了整个太医院,就是主子爷也特特赶过去了……怕是情形不甚乐观。”

“……怎么会,怎么会这样?”

景娴虽然有了心理准备,可听着这话,却仍是忍不住一个踉跄,好一旁容嬷嬷眼疾手,才没一头栽下去,但眼下里,她却没有那个功夫去松一口气,反而只觉得像是有一双无形大手,不停揪扯着她心脏一般,让她为难受——

没人能够回答这个问题。

景娴心乱如麻,容嬷嬷着急上火,李嬷嬷双眼通红,可无一例外,三人都因着这样消息沉默了下来,屋内烛光还不断摇曳,可气氛却一点一点冷了下来,后归于一片死寂……比起平日,这样夜晚显得尤其漫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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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娴那头是心急如焚得彻夜难眠,而被记挂着皇后这边也很是不太平。

“主子,您可别自个儿为难自个儿,您是皇后,正位中宫,是天下之母,就是,就是……又有谁能越得过您去?”方嬷嬷看着皇后一脸颓色躺床上,急得嘴上都冒出了泡来,“不说宫里,就是宗室王爷家福晋,得圣上亲眼内眷命妇,哪一位不对您打心眼里恭敬?您,您又何苦跟自己过不去呢?”

是啊,她又何苦跟自己过不去呢?

皇后知道方嬷嬷话不错,知道自己这样是为难自己,知道自己这样,除了委屈了自己,让自己加不好受之外,不会再有任何其他意义,只是人有逆鳞,触之即伤,想着那仿佛还萦绕耳边话,她实无法控制住自己心绪——

“皇后,你可知道,朕弘历身上费了多大苦心?”

“朕看着他一日一日长大成人,以为终于能够松一口气了,却不想他越大倒是越出息了,喜欢哪个不好,竟是独独喜欢个包衣奴才,这也就罢了,后院里一团乱朕也忍了,可是那些个混账东西心思都动到他儿子身上了,他居然还能坐视不理……不管富察氏怎么样,可那毕竟是他嫡子!”

“朕到底是做了什么孽,竟得了个这样混账东西?!”

“这小子……不提也罢,可他那后院竟是一茬连着一茬儿,闹得没完,眼下里还弄出了龙死凤生凶兆,真真是想要气死朕才安心么?!”

看着雍正仿佛一瞬间老了十岁样子,皇后心里略有不忍,可是还没等她到了嘴边安慰话说出口,却又被这一句句话,陡然勾起了那硬是被她塞入心底,全然不敢触碰,半点不忍回想伤疤,附和着这一声声恨铁不成钢,竟是意外嘲讽——

“额娘,阿玛一直说儿子字没有半点风骨,儿子虽然不聪明,却记得师傅说过勤能补拙,您看,这是儿子今个儿描字,是不是比以往要好上许多了?”

“额娘,阿玛说儿子文章做得不够好,儿子昨晚熬了一宿终于给改好了,可是,可是现下却提不起精神了……儿子能不能晚起一会儿?”

“额娘,您不要怪阿玛,也不要难过,是儿子不该坏了规矩,儿子认罚……”

“额娘,儿子没事,不过是受了点风寒,哪里就那般弱不禁风呢?”

“额娘,儿子,儿子不孝,怕是不能侍奉您身边了,若是……若是下一世还能再做额娘儿子,儿子一定会加倍努力,不再让阿玛失望,不再让您跟着不得好……”

“额娘……”

嫡子?你还知道嫡子?那你是否还记得弘晖呢?

那个为了得到你一句夸奖,就挑灯夜读,成宿成宿用功儿子,那个被你书房罚跪了整整一晚,从而没了命儿子,那个到死还觉得是自己不够用功,亏欠了你儿子……她不是不知道爱之深责之切这个道理,正是因为这样想着,她才能一次又一次安慰自己,安慰自己并不是那人不将弘晖放眼里,不爱重弘晖,而是因为太过于上心,且又他自己又太过于年少,不懂得方法,才会造成后来悲剧。

可是既然如此,那么对于你报以了厚望,甚至内定为储君弘历,为什么又可以一次又一次宽容下去呢?

她不是想要弘历遭了大难,心里才能得到平衡,只是单纯不明白弘历为了女人昏头,一而再再而三违背雍正旨意,后者却都能够全盘接手忍让下来,那为什么当年要对弘晖那样残忍?论感情,弘晖是他第一个儿子,论诚孝,弘晖对他打心眼里敬仰,论贵重,弘晖是嫡弘历是庶……可为什么临到了了,却什么都比不过弘历呢?

皇后笑又嘲讽又凄楚。

雍正话语,弘历所作所为,还有记忆中弘晖模样不停她脑中纠葛翻滚,后竟是缠成了一团破不开扯不开线,拉得她只觉得心中隐隐作痛,连带着本来就虚弱身体,越发沉重起来——

罢了罢了,既然敬你爱你,你视若草芥,违你忤你,你却看作珍宝……那自己又何苦再为了你操持宫闱,为你掏心掏费?倒不如就此作罢,至此而终。

“主子!”

皇后缓缓闭上双眼,徒留颊边两行清泪。

作者有话要说:我知道你们等等得着急,可是你们看我每天时间,就知道我有多无奈了,年前各种加班应酬,下班到家都十点了,我已经力了,真QAQ明天午休看能不能憋出来点……/P/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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