足迹

乾西五所是雍正朝皇子居住地方,后来乾隆登基,作为他潜邸之处自然就被重规整,五所合一,改名重华宫,可眼下雍正健之时,这里却还是一所所单独院子,规制不低倒也多是平华,只零星装点上几抹大红喜字,给这份平华之上增添了一丝喜气。

只是这点子喜气,却不是人人看着都觉顺眼。

后殿主屋里,作为乾西二所当家女主人富察氏脸色并不好,“内务府人已经动身了?”

“回福晋话,是动身了。”瞧着富察氏面色仍是淡淡,身为其贴身嬷嬷秦嬷嬷说完便又劝道,“这会儿指来侧福晋,身份虽是较之先前那几个要高,出身也要好些,可就是如此,难道还能越过了您去?况且……”看了看东厢方向,“到这会子,爷还没起身呢,显然是不看重这位侧福晋,福晋还有什么好担心?”

她哪里能不担心?

明玉出自于满门勋贵富察家,加上她又是嫡女,只要家里没人闹出谋逆犯上事儿,一个皇子福晋总是跑不了她,是以,从小她就被按照高要求培养,暗地里勾心斗角是没少学,这样两两相加之下,才让她站住了脚跟,可即使如此,论起宠爱,她却也是大大比不过高氏那个贱人,本来知道超拔那个贱人为侧福晋事儿无疾而终,她还颇觉意,可紧贴着后脚而来,却是乌拉那拉家嫡女被册为侧福晋旨意,真是内忧未平,又来外患,别说这个外患背景还不弱!

富察明玉想得很远,高氏这个贱人固然可恨,但毕竟出身于包衣旗,又是汉军,且不说她还有嫡子傍身,也不论那个贱人就是个不会下蛋母鸡,就是她没儿子,就是那贱人生得出,出身摆那里,只要不是那位爷儿子死绝了,都轮不到她跟自己平起平坐,顶了天就是个皇贵妃,终自己之下,所以即使恨高氏恨得咬牙切齿,明玉却还暂能稳住阵脚,徐徐图之。

可相较之下,这个侧福晋就不一样了!

出身于乌拉那拉大族不算,还是天子亲领上三旗之中镶黄旗,是皇后族侄女儿,她那位正经婆婆对她本就不慎亲近,这自家人再一来,她岂不是要往后靠了?那不等于当众打自己脸,让所有人都知道皇后不待见自己么?

若只是如此倒也罢了,但怕就怕那丫头是个心大,如果前有皇后做靠山,后有家族做顶梁柱,一旦让她生下了儿子,岂不是威胁到了她永琏?!

不行,绝对不能放任她坐大!

为女则弱,为母则强,一想到这里,富察明玉便有些坐不住了,可是抬眼顺着秦嬷嬷目光看去,面下又一松,她急什么?侧福晋再棘手,却始终为侧,暂且压不过她去,可对于高氏那个贱人就不一定了……且看着吧,一山不容二虎,两虎相争,必有一伤,自己何不坐收渔翁之利?

如富察明玉所想,高子吟心里确实不平静。

高家虽然出于包衣旗,即便比不上圣祖朝曹家,门第却也不算低,只是对于祖上就是汉人高家来说,女儿并不比儿子尊贵,若是没有用女儿,家里是比不上一个得脸面奴才,是以,自打懂事以来,高子吟便懂得为自己筹谋,为她并不多受阿玛看重额娘筹谋,誓要出人头地,飞上枝头变凤凰。

她心比天高,天却也如她所愿——

自入了这乾西二所,成为了四阿哥女人以来,以前颇受宠爱,敢还是一介使女她面前作威作福金格格,黄格格,都因她几番话,被四阿哥甩到了角落里,就是那个看起来尊贵非常福晋,也只能任着自己与她吃穿用度无不一样,她是这乾西二所受宠女人,以后也会是这紫禁城里受宠贵妃!

弘历话儿还历历耳,可这个夺了她侧福晋名头女人却仍就要风风光光进门了。

看着外头装点一喜字,高子吟便不由心中暗恨,可除却恨,她心里还有着隐隐慌乱——据说这个侧福晋是满蒙第一美女,堪称绝色之姿;据说这个侧福晋很受皇后娘娘宠爱,不光是选秀其间频频被宣入启祥宫,还赏下了不少添妆礼;据说这个侧福晋得了皇上青眼,大选当日称赞有加不提,还当众赏赐……

那这个侧福晋会不会夺了她位分之后,再夺掉她宠爱?

正想得入神,身侧之人却突然一动,搅乱了她所有思绪,转头看着弘历满足熟睡容颜,高子吟面上狠色一敛,娇娇弱弱推了推对方,“爷,要起身了呢,不然可要勿了侧福晋入门时辰了……”

既然这个男人还她身边,她就不会让任何人抢走他!绝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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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头乾西二所里女人都心中忐忑,各有成算,这头景娴也被折腾死了——

此番出门虽是为侧,可毕竟是嫁入皇家,为皇子侧福晋,穿用戴哪一样能失了天家气派?是以这侧福晋银红色礼服上,都是密密麻麻金丝串银线,领头袖口上绣花也是一样比一样繁复,里三层外三层之下,衬着这八月酷暑天,真是险些让她闷过气去,再顶上那镶着层层叠叠珍珠宝石金饰礼冠和三挂珊瑚并东珠朝珠,是让她脖子一沉,整个人僵原地,半分都动弹不得。

可就是这样还不算完,内务府来人一边絮絮叨叨说着行礼主要事项,容嬷嬷李嬷嬷一人挑选着个大饱满苹果,一人仔细端详着即将入她手金镶玉如意,面前还有皇后派来嬷嬷为她仔细上妆,一人描眉,一人点唇——

“侧福晋,等会上了轿之后,您要切记苹果如意不能离手,下来之后,就是被盖头遮了视线也别慌,会有喜礼嬷嬷带着您走,就是跨火盆儿时候要小心点,可别被绊住了,燎了衣裙……”

“这个苹果不好,瞧着水色子就不咋地,什么?大致上瞧得过去就行?那怎么成?!这可是要一路揣进乾西二所平安玩意儿,怎么能大意?”

“这个如意上头玉是不是瞧着裂开了点?这个寓意本就是如意,裂开了还怎么如意?赶,叫人点换一个过来!”

“侧福晋样貌真是好,奴才宫里这么些年,可没见过那位主子颜色比得过您,嗯,这眉得再仔细描粗些,会衬得您脸小些……”

“哎哟,您别突然说画就过来画呀,这不糟了唇色,又要重来浪费时间了……”

“哪有,我瞧着挺好啊……”

“好什么呀,这唇色可是内里有门道,不然这么热天,可要花妆了……”

“…………”

饶是再走过这一遭景娴,被这样身体上精神上双重摧残下来,也忍不住有些受不住了,别说她本来为着想事就一夜没怎么睡好,自被叫起后到现是除了喝了两口水就再没任何东西入腹,加上这平里里看着宽敞房间,突然间涌进了这么些人,使得里头加闷热,被裹成了个粽子景娴除了头晕脑胀之外,心里越发烦躁起来,“行了行了!”

目光从每一个人上扫过去,上一世上位者气场全开——

“婚礼流程我早就烂熟于心了,一路上又有喜礼嬷嬷瞧着,还能让我当众出了丑去?那火盆听着是不好跨,但难道还真能让它燃个几丈高?旁边还能没个奴才帮我撩裙角?”

“那苹果如意本就是图个意头,成事天,谋事人,难道一个苹果一柄如意就能断定我日后日子了?赶紧挑挑,大褶子上能看就成了。”

“这天这么热,从出府到入乾西二所挑喜帕一路上也没地儿没时间再补妆,现下里化得再好看,到时候花成一团不照样不能看?房里堆着冰,我这汗都止不住了,等会出了门还能比现好?浄面浄面,浅浅扑层香粉,再上点唇色就罢了!”

“愣着干什么?赶紧啊……”

景娴毕竟曾正位中宫,加上重规矩,对底下人从来都不假辞色,长期以往之下,这幅威严气派自然很是能震住人——被内务府派来指导侧福晋礼仪人品级本就不高,被这样强大气场一压,自是莫敢不从;容嬷嬷向来是以景娴马首是瞻,心里虽不认同,可看着景娴难受样子,却还是乖觉闭了嘴;而皇后身边李嬷嬷及上妆嬷嬷虽然不惧于这般威严气场,却也愣了一愣,速交换了下眼神,心中有数,面上却整齐划一闭了口,手上动作是麻利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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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玛额娘,女儿不孝,以后不能再侍奉二老身边,你们一定要好好保重自己,只有你们好好,娴儿才能立得住啊……”

“三哥,大哥二哥常年不京,以后阿玛额娘可就交给你了,记住,低调做人,扎实做事!”

婚礼礼仪过程一环紧扣一环,即使起身起得早,一番折腾下来,天也亮了,是以景娴也不能再多说什么,私下嘱咐两句当做告别后,便被内务府来人搭上了银红色盖头,容嬷嬷李嬷嬷搀扶下慢慢走出那拉府,登上侧福晋品级喜轿,一路往紫禁城而去——

未来皇上,皇后娘娘,贵妃姐姐,你们准备接招了吗?/P/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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