足迹

幻境一破开,穆白和南宫才发现外头也已经是一片混乱。离他们回来不过几分钟,原本还安安静静的别院此时乱哄哄一片,竟是大部人马来袭的模样。

按理说,他们在此暂留的事虽算不得极为隐秘,却也不是寻常人可以打听到的,为何千秋阁就这般轻易地上了门?别院里也混入了内奸,还是首脑中有人泄露了消息?难道清安派内部已经如此不可信了?一时间,穆白脑子里转过诸如此类的问题。

然而现在却实在不是刨根问底的时候。

敌人由暗转明,底牌已露,不用再时时刻刻提心吊胆,这本该是件好事。然而真正动上了手,穆白却发现,自己想得太乐观了。

不知为何,当他们深陷幻境时,为师姐报仇而来、本该最沉不住气的风毒老怪硬是没有出手。赤眼幻蝠倒是出手了,却只轻飘飘地追着南宫清晏跑了几圈,似乎后继无力一般。若说与虫母、风毒齐名的著名妖人只有这点本事,似乎有点不合常理。

铁乌鸦其实倒没留手,只是穆白擅长近战,又有南宫顺手塞到他手里的蛊虫,攻其不备,一下子放倒了他,可以忽略不计。

而这会儿,似乎确定了什么一般,风毒老怪和赤眼幻蝠叶三娘齐齐从高处跃下,居高临下地便发起了攻击。这一动手,竟是陡然间变得凌厉无比。

叶三娘的兵刃便是那条刀枪难入的软带,也不知是以什么材质制成的,一端捏在她手中,另一端竟是随她的心意可刚可柔,时而上下翻飞,时而团成一朵又一朵的花,又似一个接一个的漩涡,最终形成一个巨大的涡流,将南宫清晏密密地裹在了其中。

赤眼幻蝠便似跳舞一般,一举一动间带着特殊的节奏,有熟悉的香味弥漫开来,正是当初闻到过的*香。腰间似乎还系了几个铃铛,发出细细的“铃、铃”声,她本人在高速地移动,但这铃声竟是不疾不徐的,一点一点钻入耳朵,让人不自觉地便想要阖起眼睛不管不顾地睡一觉。

南宫清晏虽然通过蛊经知道了许多解毒之法,却也不知这*香到底有何蹊跷,虽能缓解一些症状,依旧觉得昏昏沉沉,如在置身浆糊中,所有的反应都慢了一些。好在他前世无数次在生死边缘擦肩而过,每次都能将将避开。

穆白这边却更是凶险万分。风毒老怪双手持了一根白森森的骨头状的东西,一面长一面短,迅疾无比地劈砸削刺,招招狠辣,瞬间就将实战经验太少的穆白逼到了一个角落中。黑洞洞的袖袍一扬,一阵腥臭的味道传来,让他只欲作呕。

风毒老怪眼中闪过恨恨之色,骨棒往穆白下三路扫去,穆白飞身而起险象环生地避过,对方却虚虚实实,最后一招只走到一半便倏然回转,换成了短的一头,腾地敲在了他的肩头。

右肩的骨头仿佛要碎了一般,连带着手都无法抬起,而风毒老怪桀桀一笑,骨棒挥舞出一片惨白的光影,已经当头罩了下来。

南宫清晏在闪避中,眼角的余光瞥到这一幕,心脏都漏跳了一拍,几乎要不管不顾地抢身过去。叶三娘轻笑一声:“想走?可没那么容易。”

软带翻飞间,幻出层层叠叠的影子,竟是将他的去路瞬间全部封住。香味更重了一些,南宫清晏眼前有些模糊,他一咬舌尖,忽然整个人一沉到底。如狂风中的一片叶子,看似随风漫无目的地动,实则一点一点脱离了暴风中心,正要将他整个裹住的丝带落了空。

叶三娘神色一凛,笑赞道:“不错。”手下却不停,右手向下一挥,丝带如影随形,又跟了上去。

南宫清晏却随即高高跃起,若蛟龙出水,到最高处时,忽然将手中唯一的兵刃——匕首掷了出去。叮地一声,不偏不倚地击在风毒老怪的骨棒上。

穆白借着这稍一停顿的罅隙,不退反进,左袖一动,剩余的蛊虫全都到了指间,全都弹向了风毒老怪。

数不尽的小虫仿佛从冬眠中醒来,饥饿地扑向面前的美食……

穆白一击之后,立即便要后退……

南宫清晏松了一口气,专心地对付赤眼幻蝠。现在他赤手空拳,更是有些艰难。却见叶三娘诡异地冲他笑了笑:“你以为你的小同伴这般就可以脱险了么?故技重施的小把戏,若能再次轻易中招,风毒老怪早就不知没命几次啦。”

对敌之际,最忌用心不专。南宫明知这应当是她让人分心的伎俩,依旧忍不住稍稍侧了侧头。

这一转头,便看到了让他毕生难忘的一幕。

只见风毒老怪压根没管扑面而来的蛊虫,衣袖一扬,所有的小虫竟是纷纷坠落,他骨棒一收,通地一下狠狠砸在穆白的后心,另一手一翻腕,短的一端蓦地伸长,又狠狠地捣在了穆白的小腹。

穆白本就伤势未愈,方才近乎是破釜沉舟的一次进击,落空之下连遭重击,整个人向后飞去,喷出一大口血来。

正顺势上前的风毒老怪满脸都是穆白喷出的血,却丝毫不顾,嘿嘿地笑着抹了一把,手中突然冒出一蓬黑烟,就整个将穆白笼在了里头。

那口殷红的血映在南宫清晏的眼底,脑中便是嗡地一声,后头的那团毒雾更是让他喉咙发紧,指尖都颤抖了起来,连带着心脏处一抽一抽地疼。

虽然两人相识后就大小冒险不断,但他从未如此近地感觉到,穆白要离开他了。

他从来没有想过这种可能性。也许是穆白从来都是笑嘻嘻天塌下来也无所谓的模样,也许是他特殊的身份,也许是他们两人携手死里逃生过好几次,总会给南宫一种错觉:阿白是特殊的,他会一直在自己身边,无论谁出事,他都不会真正有事。

然而现在,还能有这个侥幸吗?他身处半空,却有些茫然了起来,几乎手足无措了。

一个娇柔的声音贴在他耳边响起:“哟,心疼了呀?要不要一起陪着他?”

伴随着一声幸灾乐祸的轻笑。

南宫清晏垂在身侧的双手猛地攥紧成拳,看向叶三娘的眼神近乎可怕:亮得惊人,里头似乎燃烧了熊熊怒火,又似乎爬满了血丝,带上了几丝疯狂。

饶是叶三娘也在这欲择人而噬般的眼神下愣了一会,这表情,这神色,实在有些邪性,比之他们邪道中人也不遑多让。

跟他那个正直到有些执拗的父亲,真的完全不一样呢。

因为在自己家中,南宫并未带太多蛊虫,方才全都给了自保能力弱一些的穆白,刚刚更是将唯一的一柄匕首也扔了出去。但他此刻却丝毫不惧,竟是不闪不避地直接冲向了叶三娘。

软带缠上了他的左臂,南宫清晏顺势一卷,完全不顾半个身子被裹在其中,右手食指与中指并拢,合指为剑,以最快的速度直接指向了叶三娘的咽喉。

整条左臂都扭曲了起来,嘎啦声响中,新愈合的骨头似乎又断开了。身体也绷到了极限,唯有头脑中一点念头:为什么?

为什么两世都是如此,至亲之人总有这样那样的意外,自己无论如何都撞不开一条血路?

早知不听阿白的劝告,以自己的精血炼几样厉害的蛊虫,哪怕会缩短寿命,关键时刻拿出来,总比这般任人宰割强。

阿白到底心太软,总是劝他退一步天地宽。别太跟人计较,更别太给自己压力,这辈子两人一点一点努力,一件事一件事地纠正,总会有个不一样的结局。

别练血影真经了呀,太邪性,等我也正式入了门,咱们一起琢磨南宫家的剑法吧!说不定结合着我上辈子的经验,还能创出全新的招式,成为一代宗师呢!

别炼那些邪门的蛊呀,现在咱们整天窝在清安派,哪里用得着?白白损耗精血。我们一起慢慢搜集那些厉害又不伤人的蛊虫,等到十七八岁行走江湖时,不是也能积累一大堆么?

虽然有时候豺狼当道,好人遭殃,但大部分人都不愿让自己沦落为畜生的吧?南宫你上辈子无从选择,这辈子便好好做人吧!啊我不是骂你上辈子像畜生,我只是打个比方……

唔,安辰轩有时候的确有点讨厌哈,咱们眼不见为净吧!当然,如果这辈子他再敢惹你,就让他尝尝苦头吧!

哎呀,许瑞呀顾攸呀,都还是挺可爱的嘛,南宫,你要多交交朋友,来,给爷笑一个!

我没事,就是需要休息一下,南宫,你先走吧。快走,别妨碍小爷跑路!

因为穆白,让再世的他慢慢放开了前世的不甘,觉得就这样一点一点来,也没问题。哪知上天从未给他们充裕的时间,总在每一个不经意间,将他们推到风口浪尖!

果然,不该抱一点点侥幸啊。

南宫清晏眼底一片血红,一式“撞南山”穷尽了此刻所有的内力,以两败俱伤的方式冲向赤眼幻蝠。

既然命运从不手软,我便只能再次让心坚硬如铁石,即便化身妖魔,也要将尔等杀光灭净。

逼人的杀气袭来,叶三娘也第一次失了色,软带急收也无法阻住他的来势,挥出的*香让他身子晃了晃,来势却丝毫不减。一时间连抵抗都无暇顾及,猛地一仰头,指刀划过她的咽喉,留下一道长长的血痕。

正要趁势再给予致命一击,叶三娘面若寒霜地猛地一扯裹住南宫的带子,南宫清晏后继无力,重重地摔在地上。

赤眼幻蝠拍拍胸口,打了个呼哨,蝙蝠群从穆白他们的院中呼啸而出:“呼,这杀气,这身手,倒是有几分你爹爹的模样了。”

蝙蝠群密密麻麻地裹起了她。叶三娘看到由远及近飞快奔来的救兵,犹豫了一下,喊道:“老怪,赶紧把那孩子带走!人来了!”

南宫清晏本在挣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