足迹

南宫清晏话一出口,穆白差点没把手里的小崽子扔出去。

琼花婆婆。

那可是他原书中的第二大反派,天魔教六老之首,教主之外的第一人!当初安辰轩为了弄死南宫清晏,首先与她大战了三百回合,无数次差点被打成渣渣。最后出动了无数英雄狗熊,将她围困在一处进行源源不断的车轮战,才让她力竭而亡。

不得不说,自从穆白穿书、南宫重生后,大部分的故事走向都不一样了。在原书里,什么千秋阁、西域虫母、风毒老怪、赤眼幻蝠之类的,全未冒过头,就是一个简单粗暴的打怪故事,以清安派为首的观澜江畔正道武林对抗天魔教。

天魔教的历史源远流长,关于它的传说很多,但又无人能够有个确切的说法。一来因为它处于靠西的人迹罕至的深山里,二来因为天魔教中人行踪诡秘,所以格外地多了一些神秘色彩。

大凡称为某个教,多是带一些宗教色彩的。“天魔”二字本属于佛教用语,即欲界第六天魔王波旬。不喜众生出离三界,故对佛及修道者作种种扰乱,属于一个破坏分子。但元代又有“一十六天魔舞”,属于供佛时的歌舞。

这一来,天魔教便有了佛和魔之间的一些特性。

以上,属于穆白当初设定时的一些想法。

不过,一般而言这种教派流传到后来,宗教含义总会越来越弱,而现实意义越来越强。在书中,目前的这位教主野心勃勃,一心一意想要练成神功称霸武林,为此筹备多年,日夜参悟教内练法早已失传的“大光明功”。

不管什么领域,登峰造极的一般都是两种人。一种是特别痴迷的,一种是功利性特别强的。前一种更纯粹更心无旁骛,也便更容易成功,后一种总是担心求而不得,于是便容易走火入魔。很不幸,这位教主练着练着便走火入魔了。

一开始是功力大进,他狂喜之下更是加快了进度,结果身体就像个撑到了极限的口袋,有朝一日噗地漏了气,毕生的功力拼命地往外泄,止都止不住。最初还遮遮掩掩地拼命藏着掖着,后来终于瞒不住,被早就不堪他压迫的天魔六老及教众上天入地地追杀,成了个过街老鼠。

逃难之际太过虚弱,想要抓人来吸功力,好巧不巧就遇上了南宫清晏。本来以他的神功对付一个经脉受损的南宫应当绰绰有余,结果人当时练血影真经正在佳境,内力瞬间暴涨五倍,分分钟弄死了他,从此被天魔教奉为新的主子。

当然,这些都是题外话。

眼前最重要的是,天魔教的二把手,琼花婆婆的孙子,莫名其妙地出现在了南宫烨的别院,一副小野人的模样。

能在天魔教混到二把手,琼花婆婆的武力值自不必说,前世的南宫清晏一直到死,论单打独斗也及不上她。再者,她脾气怪异而暴躁,一言不合就能将人整得死去活来,唯一的孙儿更属于她绝对的逆鳞。

穆白声音都发抖了:“那个那个,你见到她孙儿的时候,他都二十来岁了吧?模样什么的都改了,怎么确定是他的?”

南宫清晏指指他左耳边一个花瓣状的胎记:“看这里,一模一样的胎记,这总不会变。其实我前头听到小家伙的叫声就猜是他了,他脑子不太清楚,对着陌生人容易受到惊吓,一害怕就开始无意义地乱叫。”

要说起来,琼花婆婆也是个苦命人。年轻时据说是个大美人,又不知哪里学来一身极高的本领,在江湖上闯荡时,不知让多少俊杰折腰。

奈何一次偶然的邂逅,让她爱上了一个官家的公子。两人携手抗争了许久,对方家里终于点了头,却并不同意大办,只以一顶小小的花轿过了门。他拉着她的手,柔声保证,现在让她受的委屈,一定会用一辈子的宠爱补偿回来。

她甜蜜又感动,心想,一辈子能遇此良人,仪式又算得了什么呢?

然而生活并不是折子戏,并不能才子佳人终成眷侣就可以全剧终。当初相爱时,一个爱对方的英姿飒爽,一个爱对方的斯文有礼,真正过起了日子,却发现对方的许多习惯观念都不一致。本来这在所难免,小夫妻吵两句打一架都没问题,好好磨合一阵摸索好了相处之道,彼此包容一些,便可以继续往下走。

奈何男方家人从一开始就极其反对这门亲事,看两人不合更是窃喜,明里暗里不知生了多少事,让两人积怨越来越深,在有了一个儿子的情况下,竟是要明媒正娶一个妻子入门。

一开始事情还是瞒着她进行的,直到有一天两人吵架时,对方说漏了嘴。她呆怔当场,虽然两人有时候相看两厌,但她心里总还记得他们当初在一起时的甜蜜,幻想有朝一日,或许两人便会学会彼此珍惜。却怎么也没想到,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

她喃喃地说:“你违背了当初的誓言,就不怕天打雷劈么?”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她已心灰意懒,从铜镜里看到憔悴的自己,再想想当初鲜衣怒马闯江湖的日子,觉得重新开始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他和家人却着了慌。她虽然没有显赫的家世,却有一身武艺,万一真的恼羞成怒要动手,可如何是好?

男人那在官场上游走多年的父亲对儿子说:“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你想想吧。”

男人在书房坐了一夜。她在自己的房中,也坐了一夜。一个在挣扎,一个在怀缅。

第二天天蒙蒙亮的时候,她茫然地看看窗外,觉得是时候离开了,门却被推开。

男人亲自端来了一碗鸡汤,告诉她,一切都是他气头上瞎说的,他爱她,恨不得下辈子都与她一起过,怎么可能再娶别人。从此以后,两人别怄气,好好过日子。

她有些犹豫地看向他的眼睛,发现里头竟是一片赤诚坦荡。

然而心里,却是喂了剧毒的。知人知面难知心,莫过于是。浅尝了一口,她便知不对,踉跄着冲了出去。

毒是稍沾即死的毒,男人以为心头大患已去,喜气洋洋地准备新的婚礼,觉得自己前些年犯了一个巨大的错误,现在始乱终弃,为时未晚,算是浪子回头金不换。

新婚那日,府里张灯结彩,高朋满座。所有人都满面喜色,拱手道着恭喜恭喜百年好合。他喝得醉醺醺地入了洞房,满怀期待地挑起新娘的盖头,就见到一张面无表情却极为妍丽的脸。

一张非常熟悉的脸。他曾经深深爱过,又深深厌恶过的脸。

第二天,人们见到了血泊中的新郎,以及一袭被绞得粉碎的嫁衣。又在柴房找到了被绑了一夜的新娘。

惊怖欲绝地去找老爷太太,敲了半天门无人应,撞开后看到了两具身首分离的尸体。

唔,男人没有死,只是以后,他再也娶不了新娘了。

这件事自然掀起了轩然大波,各地纷纷画影图形追缉这胆大包天的女人。琼花婆婆孤身一人带着一个儿子,又遭遇了一些坎坷,过得很是不顺。后又因一些事情痛丧爱子,唯一一个小孙儿也头脑出了些问题,算得上是另一种意义上的红颜薄命。

加入天魔教后,她的脾气愈发怪癖,只把一个小孙子当成了眼珠子疼。

现在这样子,应该是她的乖孙走丢了?

穆白快哭了,觉得自己扛了一块巨大的烫手山芋:“这这这,我们现在把他扔到庄外头,假装什么事都没发生过行不行?大不了把剩下所有吃的都放在他身边。”

本来两人出来逮人,一个是好奇,另一个就是觉得万一是某个习武之家的遗孤,也能照应一二。但是这尊大佛,目前可实在是照应不起啊。

南宫清晏摇摇头,显然也有些头大:“应该不行。万一他出去后遇到点啥事,琼花婆婆一定会把这一片都屠尽了泄愤的。”

重生后他也考虑过要不要早些将天魔教收为己用,思来想去还是放弃了。这会儿天魔教教主还窝在深山老林里修炼,哪怕大光明功未成,也非现在的他可以匹敌的。而且天魔六老各有各的怪癖,除了亦正亦邪的琼花婆婆,还有些纯粹的恶人,全都不是好相与的。

这些人随便出现一个,都可以掀起轩然大波。当年的他能当上教主,纯粹是走了狗屎运。

“那那那……那我给他多烤点肉,你说他会原谅我砍了他一手刀吗?”穆白异想天开。

南宫清晏在把这个小麻烦扔出去和笼络住之间犹豫了一下,说:“我们试试吧。”

琼花婆婆发疯会是什么样子,他一点都不想领教。毕竟这辈子他们可没有任何交情。

小家伙乔殊是在一阵让人垂涎欲滴的香气中醒来的。他先是狠狠地耸动了几下鼻子,嘴角可疑地流出了一点亮晶晶的液体,然后似乎想起了什么,腾地跳了起来,警惕地睁开了眼睛。

然后就见到那个戏弄了他半天,最后又打了他一下的罪魁祸首,正在他面前翻弄着什么,见他醒来,露出了一个“不怀好意”的笑容。

穆白见孩子醒来,像诱拐小白兔的大灰狼一般,夹起了几片烤肉在他面前晃了晃:“要——吃——吗?”

知道他反应慢,刻意放慢了语速。

结果乔殊完全不吃他这一套,虽然狠狠地咽了一大口口水,还是威胁性地冲他龇了龇牙,向后退了几步。

小家伙虽然有些缺陷,却有一种野生动物般的直觉。

穆白有些无奈地看着他,这好像是自己第一次被人嫌弃。

孩子退了两步,又退了两步,眼见这“坏人”没有要阻止的意思,一面紧紧地盯着他,一面脚步悄悄地碾了碾,随时打算转身逃跑。哪知正要动作时,忽听旁边响起一阵熟悉的曲调声,顿时愣了愣,接着面露喜色地看了过去。

那知映入眼帘的却并不是他朝思暮想的奶奶,而是一个比他大不了多少的孩子。那人正拿着一片柳叶,吹着他从小听到现在的调子。乔殊一下子有些糊涂了,不知该跑还是不该跑。

正在犹豫间,手中一凉,被塞进了什么东西,他吓得一蹦老高,仿佛被火烫了一般,将手里的东西远远抛了出去。

然后就看到二丫不可置信的表情:“小疯狗,你是真的疯了吧?以前疯了还知道抢吃的,现在怎么倒把吃的往外扔了?”

这里也只有一个二丫不明就里,以为男神想收小疯狗为小弟,于是屁颠屁颠地想尽一份力。哪知今天她走背字,连送个苹果也被嫌弃了。

这又是半个熟人。对这个虽然老是横眉竖目,但还是时不时给自己送吃食的小姑娘,乔殊还是有印象的。这一打岔,更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穆白把烤肉放在一个盘子里,远远地够过去,尽量让自己笑得更和善一点:“来,吃吧。”

见他没接也没太在意,就这么一手举着盘子,低下头顾自己烤上新的肉片了。

南宫清晏在旁边像个上了发条的机器人一般,一刻不停地吹着小调。二丫委屈兮兮地坐在一旁,泫然欲泣。

乔殊瞪了穆白半晌,忽然飞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