足迹

“穆白穆白!”二丫穿着一件簇新的红红绿绿的小外套,颇有种桃红柳绿风流窈窕尽在吾身的意思,从院门口探出了半个身子,紧张兮兮地挥了挥小爪。

穆白坐在廊下,似乎毫不惊讶她的出现,笑眯眯地点了点头:“哎!”

前些日子因为穆白伤势较重,不适宜长途奔波,便就近来了南宫烨的这个别院。说是别院,其实比一般人家的正经园子都要好上不少,有一个管事专门打理,这二丫,便是管事最小的女儿。

此女是附近一带的小霸王。那日穆白刚刚恢复一点,在房里闷得太久难受得慌,南宫清晏便扶着他在花园里逛一逛。然后就看到这小丫头一腿蹬地,一腿跪坐在一个比她高壮了不少的大孩子身上,膝盖死死卡着他的背心,挥舞着拳头死命往人头上揍。

那大孩子从一开始的挣扎咒骂到哭爹喊娘,最后委屈至极地缩在了当地抽抽搭搭,二丫才意犹未尽地直起身,霸气地双手一插腰:“看你以后还敢不敢跟我顶嘴!”

然后她一抬头,就发现自己地盘里混进了两个“外来者”。

她一条腿还跪在那大个子身上,视线比较低,一开始看到的是两人华贵又讲究的服饰——这里的管事老来得女,一个小女儿被他当眼珠子似的疼,所以二丫虽小,却也见过不少“大世面”,导致她一眼就看出,两人的衣服属于她见过的最好的面料,连爹爹都舍不得给她买的那种。

那就是这两天新过来的正牌主子了。二丫不知对方看到了多少,但丝毫不妨碍她立刻将自己的脸笑成了一朵花,不动声色地从大个子身上爬了下来,打算假装什么也没有发生地跟两人打个招呼。

第一个人,长得清清秀秀的,精神似乎不大好,一张小脸蜡黄蜡黄的,二丫一看过去,对方立刻露出了一个春风般的笑容,看起来很好对付。

二丫定了定神,又看向了第二个人。这一看,就愣在了当场,直到对方眼皮也不抬地扶着自己的同伴离开,才腾地红了脸。狠狠地在想要爬起来的大个头身上踩了一脚,跑远了。

可怜的大个子再次倒地,实在不明白自己又做错了什么。以他目前大脑的发育程度,实在不能理解这女霸王弯弯绕绕的小心思,比如自己大发淫威的场景正好被理想型看到,形象全无,不能让时间倒流,不能抠了心上人的眼珠再将人砸成失忆,便只能拿他这罪魁祸首出口恶气什么的。

嗯,大约每一个剽悍无比的女霸王,心里都不可避免地住了一只冒着粉红泡泡的小萝莉。只看有没有那么一个人,恰到好处地出现,勾出那只萝莉。

最初的怦然心动可以带来无穷的力量。

二丫先是觉得丢尽了脸,在屋里窝了几天,想到那天的事就臊得脸上直发烧。然后发神经地跟小弟们挨个找了遍茬,欺负得人敢怒不敢言,一天到晚愁云惨雾。但即使这样,心情也不见好,于是二丫一挥拳头:不就是个男人(孩)么?老娘就要将他拿下!

接下来的时间里,她充分发挥了自己地头蛇的本事,从小弟口中老爹那里收集了无数零散的情报,最后强大地分析出了……两人的住处。得知南宫清晏整天泡在穆白这边后,非常心机地带着几名最乖巧的小弟上了门,趁他每天散步时邀请他一起玩泥巴,成功混了个面熟。

再然后,便仗着这“小熟人”的身份,天天有事没事就跑来串门。

不过小丫头到底脸皮还不够厚,每天鼓足勇气跑出来,一边跑一边漏气,到了穆白这儿时,就只敢窝在门边挥舞两下爪子。女霸王变成了小白兔,扭扭捏捏,若是恰好南宫清晏扫了她一眼,便能连舌头都打了结。

但就算这样,她也锲而不舍地每天报到,死也要看一眼南宫的“倾城之色”,颇有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的精神。这丫头若出生在女儿国,是很有烽火戏诸侯的潜质的。

比如这会儿,她在院落外还叫着穆白穆白,一探脑袋,顿时什么也顾不得了,灵活的眼珠子转了转,便自以为不露痕迹地从穆白身上转到了他身边,却又有些飘忽,想看又不敢明目张胆地看。

这点小机灵自然瞒不过穆白的眼睛,心里羡慕嫉妒恨地冒酸泡,但他一个大人总不能真跟一个小丫头片子计较,只得心不甘情不愿地当了这挡箭牌:“今儿个怎么这么早就出来玩儿了?”

南宫清晏听到二丫由远至近的脚步声时,就立刻停下了手中的剑。与穆白相处时浮起的那么一点笑意立刻吝啬地收了回去,嘴角抿成了一条直线,绷得让人看了牙疼。

但偏偏,在某些情窦初开被狗屎糊了眼睛的小女孩眼中,他那好看到有些灼人的眉目,高挺的鼻子,薄薄的看起来极为柔软的唇,配合着他那倨傲的表情,整个人便有了一种高不可攀的贵气。

二丫尽顾得上偷看,压根没听清楚穆白说了些什么,嘴里毫无异议地哼哼唧唧了两句。

南宫这家伙作为一个男人,却长得这么好看,还好看得一点不娘气,实在是一个犯规的存在,专门拉仇恨值的。

穆白看看做贼一般的小姑娘,再看看一脸不耐烦的南宫清晏,突然起了几分危机感:和这家伙一起长大,自己一定会一路当绿叶,在对方解决个人大事前,自己是别想得到什么姑娘的青睐了。

嗯,一定要尽早给他物色一个媳妇,尽早解决这个单身公害,解放广大男同胞。

不过,眼下这小姑娘的一片芳心,大约只能付诸东流了。没看她一天恨不得跑三趟,但越跑,南宫的脸色就越冷么?这个不解风情的家伙,大约是不懂得怜香惜玉四个字怎么写的。

穆白心中为小姑娘叹了口气,然后重重地清了清嗓子,声音之大,让南宫清晏和二丫都转向了他。穆白弯了弯眼角,冲外头招招手:“二丫,别在门口站着了,快进来吧。”

这丫头,也是怪可怜见的。不管南宫有意无意,自己总得尽一下待客之道。

二丫眼睛一亮,磨磨蹭蹭地挪了进来。穆白这才发现,她另一只手上托着一个巨大的盘子。

小丫头一张不怎么精致的小脸上起了可疑的红晕,声音跟蚊子叫似的:“穆,穆白,我我我娘早上做了一些糕点,你你你你和……和和和……赶紧尝尝吧。”

二丫鼓足了最大的勇气也没敢叫出南宫清晏的名字来,背对着他们的南宫也没看到她纠结的小眼神,于是,这句话听在他耳朵里便成了:“穆,穆白,我我我娘早上做了一些糕点,你你你你,呵呵呵呵,赶紧尝尝吧。”

作为一个脑子向来少一根筋的南宫清晏,没有接到二丫送出的无数秋波,觉得这一串“呵呵呵呵”格外刺耳。

事实上,因为睡眠不足,他的心情低落好几天了。特别是看到小叔夫夫旁若无人地秀恩爱,以及穆白被一大群小屁孩围着,更有一个小女孩整天围着他转的时候。

穆白的好人缘毋庸置疑。

他来别院才大半个月,能够出院外走动更是没多久,就吸引了不少小屁孩围在他身边转圈圈,跟在清安派时如出一辙。但是在清安派,可没一个碍眼的小姑娘天天出现,故意掐着她那粗嘎的嗓门喊:“穆白穆白。”

偏偏阿白每次都和颜悦色地答应:“哎!”

于是小丫头更是来了劲儿,每天屁颠屁颠地跑过来,吵得他都不能专心练剑了。

啧,这丫头额头太宽,头发稀疏还泛黄,一笑起来还露出换牙期残缺不全的牙齿,阿白一定是看不上的。

但这并不妨碍他越来越坏的心情。呵呵呵呵,呵你个鬼啊。

南宫清晏慢斯条理地擦了擦剑,当啷一声还入鞘中,高冷无比地说:“你们聊,我先进屋了。阿白你也别在外头吹太久的风,你的伤还没全好呢。”

说完,眼神也欠奉一个,施施然转了个身,进屋去了。

二丫先是花痴地捧着脸:男神转个身都辣么好看。紧接着可怜兮兮地瘪下了嘴:男神不愿意吃她带的点心。

小丫头生平第一次,模模糊糊地感觉到了“落花有意流水无情”“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的无奈感,觉得一颗巨大而强韧的心脏一揪一揪的,简直需要伤春悲秋一下下。

穆白看看一下子无精打采起来的小丫头,接过盘子放在桌上,眼疾手快地往嘴里塞了一块,心想:作孽哟。

唔,二丫的娘手艺还是非常非常棒的,远近闻名,穆白一面谴责南宫蓝颜祸水,一面毫无负罪感地开始狂吃小姑娘带来孝敬男神的礼物。

二丫看看屋里——男神已经不见影子了,她又不好意思直接冲进去,再看看大吃大嚼十分愉悦的穆白,顿时悲从中来:既有初恋泡汤的苦涩,也有朋友没心没肺的愤怒。

不好冲着男神发火,只能化为双倍的愤怒,全部倒在了穆白头上,一把夺过桌上的盘子:“不给你吃了!”

穆白伸出去的爪子落了空,知道这小娃娃要进入“蛮不讲理”模式了,又实在留恋那点心的滋味,依依不舍地问道:“你拿过来不就是给我和,和和和,吃的么?怎么又要收回去了?”

这一连串的“呵呵呵呵”听在南宫清晏耳中说不出的刺耳,这会儿听在二丫眼中也变成了讽刺,这小霸王顿时不干了,又顾及南宫清晏还在里头,不好直接撒泼,恨恨地盯着穆白,大颗的眼泪在眼眶里滚来滚去。

差不多了,穆白想。这小丫头受了刺激,大约总能知难而退了吧?

到底不能将人真的逗哭,穆白好声好气道:“好啦,既然和和和不领情,就当送给我的礼物了,我负责全部干掉,行不行?”

穆白的意思很委婉,若九转十八弯地翻译一下,大约是:小丫头呀,谁的青春不遇渣呢?何况你还只是一个没长开的小毛豆,以后女大十八变,有的是小伙子追在你后头跑。你把这渣渣放在一边,就当这段时间是过来陪陪我这朋友的,好不好?

唔,这是他前世安慰失恋女同事的招。据说,女人失恋了你不能安慰得太露骨,否则会让她更伤心,委婉地表达哪怕情场失意,朋友也会一直陪在她身边,是最能让她感到开心的。

陪她们聊聊天,转移转移话题,心情就能稍稍明朗一点了。

但他没有跟小女孩打交道的经验,显然不知道,这放在二丫身上,正好起到了火上浇油的作用。小丫头一听,自己都这么悲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