足迹

因为出现了忠叔这个计划外因素,又有周洵腾出手后重新加入战团,一场本该无比艰难的混战很快拉下帷幕。最后三四个黑衣人见首领都折在了这里,想要撤退,被忠叔从后头赶上,一一点倒在地。

只是最后一人刚刚倒下,喉头便嗬嗬两声,露在黑巾外头的半张脸变成了铁青色。周洵脸色一变,连忙上前拉下那人蒙面的黑巾,却发现他早已气绝。

再查看其他几人,也是无一例外地在被擒之际选择了服毒自尽。不甘心地细搜了一遍,兵刃上无任何标记,身上也并无任何可以表明身份的东西。

忠叔道:“不用白费功夫了,一被抓住就有勇气马上自尽的,不可能还在身上放什么可供识别身份的物什,除非存心嫁祸。”

周洵叹了口气,遗憾地直起身子,看向忠叔时眼中却带了几分审视,拱手道:“多谢前辈救命之恩。只是周某入清安派这些年,竟不知派内还有这么一位隐姓埋名的高人?”

这样老辣的身手,必然在江湖上成名多年才对,偏偏这张脸却是极为陌生。更重要的是,手法招式都带些诡异的色彩,出手狠辣,剑走偏锋,不像正道人士。

他狐疑的目光在对方一张老实平淡到有些过分的脸上扫了一圈,想要看出一点端倪。

忠叔眼皮也懒得抬,转身径自向来路走去:“年青人,你不知道的事情多了去了,能怎么办?唔,道谢时若不那么诚心的话,就免了吧,听着太假了。”

周洵:“……”

穆白同情地看了他一眼,觉得忠叔酷帅狂霸拽的身影在无声地表达:不爽你来咬我呀,问题是咬得过吗?演技这么烂,还是先回家对着镜子练练吧~┑( ̄Д ̄)┍

不知是不是错觉,一场激战后,忠叔似乎整个人都变得高大了一些,也有可能是脊背挺直了,浑身气势大变的缘故,总归与之前半透明人的模样大相径庭。

南宫清晏看看忠叔酷酷的背影,再看看一脸无语的周洵,果断地拉着小白跟上了忠叔的脚步。这两个人,怎么看都是忠叔比较强悍可靠啊。

周洵看看走出十几步开外的三人,再看看一地黑衣人的尸体,想到之前忠叔扔出过的两枚暗器,咽了口口水,到底还是想着目前不是好奇的时候,也跟了上去。

穆白觉得这人大概需要一点安慰,于是戳了戳他:“你不去看暗器是对的,老江湖一定不会留下那么大一个纰漏,所以有两个可能:第一,忠叔的暗器用过之后就会消失,没有任何蛛丝马迹;第二,忠叔看你不爽,在暗暗引诱你犯错,可以顺理成章地弄死你!所以,恭喜你没有第二次白费功夫,甚至有可能捡回了一条小命。”

周洵:……他只是担心掌门的安危,觉得现在不该闹内讧。不管忠叔是什么身份,至少目前看来是向着他们的。

结果被穆白一说……他不可思议道:“现在的小孩子想法都这么多了吗?”还是自己真的变白痴了?

南宫清晏在脱险后就有些心事重重,在听到穆白煞有介事的分析和周洵有些抓狂的疑问时,也忍不住扯了扯嘴角:“郭老最近给我们讲一些江湖经验,阿白这是现成的搬过来唬您呢,连顺理成章这成语都是刚学的。”

穆白扮了个鬼脸:“现学现卖。”

大半天了都没追上南宫辙,他心里也开始没底,刚才又遇上了埋伏,必然是出什么状况外的事了。可想而知南宫心中压力会有多大,看着那紧紧的小眉头还真有些心疼,只好尽量转移注意力了。

周洵吐了口气,心有余悸地向后瞄了一眼,夸张地拍拍胸口:“离开郭老好多年了,看来有必要回去找他唠唠嗑。”

忠叔转回到来时的路边,几部窜进了林中,不一会儿,牵出一匹枣红马,向两只小的招招手:“上来,我们赶紧去追其他人。”

一手利落地拉了一把穆白,南宫清晏自不必说,心急如焚之下,立刻飞身上了马。

忠叔一抖缰绳:“坐稳了。”快马立刻在山道上疾驰起来。

完全被无视了的周洵:“……”其实,他真的一不小心得罪了忠叔吧?

“喂——你们就这么走了?我怎么办?”周洵泪流满面地跟在马屁股后面狂奔,好歹也是一起去救掌门的吧?作为一个高人,有必要那么小心眼吗?难道真要自己跑着去支援么?

“一匹马上乘四个人,等赶到时黄花菜都凉啦!”穆白转头,双手做喇叭状,好心指路道,“那么多黑衣人,不可能全靠双脚跑着来的,你到附近找找有没有他们落下的马呀!”

一言点醒梦中人,周洵脚下拐了个弯,往黑衣人出现的方位寻马去了。耳边隐隐传来忠叔的声音:“就这脑子,赶上了也是个拖后腿的料。”

……算了,当什么都没听见吧。

等到千辛万苦终于寻得一匹马,周洵回到山道上时,前头的一个大人两个孩子已经跑出老远了。冻云低垂,千里冰封,激战过一场的雪地上只剩下了一地尸体,血腥味吸引了几只老鸦,正发出单调而恼人的聒叫。

看一眼倒在地上的尸身,到底是抵挡住了上前探查的诱惑,催马跑了起来。

而这边,南宫清晏则依旧对周洵有些不放心,这次的黑衣人出现实在太快,怎么看都是内部人干的事:“忠叔,那周洵真的信得过吗?”

忠叔沉吟了一会:“九成没问题,方才那些黑衣人围困他时,全是杀招,没一式是虚的,应该不是摆摆样子。”

南宫清晏点点头,稍稍放心了一点。这样,他们至少不用一路追人,还要一路防着同伴了。

三日后。岐川上游。

天有些暗了下来,前头的道路越来越窄。左侧是光秃秃兀立的山崖,在地上投下一片片奇形怪状的黑魆魆的怪影。右侧则是曲曲折折的水道,岐川的水流比观澜江上游还要急,水量又大,浩浩荡荡地冲击而下,遇到水中巨石便激起无数水花,飞珠溅玉,配合着巨大的水声,显得极为壮观。江对岸也是壁立的山崖,在昏暗的暮色中,显得阴森森的。

这里被人称为“盘龙涧”,由水道的九曲十八盘,有些地段甚至穿山而过,成为地下暗河,颇似传说中神秘莫测的、见首不见尾的神龙而得名。除了水流湍急,水中礁石密布,两岸的山崖也是孤绝难攀,飞鸟难渡。

盘龙涧中部有一段,不但道路极窄,人在其中连转身都困难,而水流则在脚下奔腾而过,发出惊天巨响。这边的山石大约比较容易受流水侵蚀,经年累月的冲刷下陷下去很大一片,人往下一看便觉得头晕目眩。两岸的山崖则是马上就要合并到一起一般,只露出一条极窄的缝,人称“一线天”,也有人叫它“相思崖”,取相望相守千年,却终究无法合到一处之意。

在奇景面前,人的想象力总是无比丰富。按理说,这儿也算得上一处绝佳风光,哪怕普通人家没这个闲心,也该有文人墨客时不时前来游览一番,留下一些绝唱。何况此地离风柳城并不远,文人荟萃,大家都卯足了劲儿想出新章。

偏偏这就是一个人踪全无的地方。原因就出在不知何时在此安家落户的岐川十八寨上。自从一伙水匪在此安家落户,就感觉到了天堂。这一线天实在符合“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条件,只要派一两人在另一头把守,哪怕来个成千上万人,一探脑袋剁一刀,根本无压力。

易守难攻,时不时可以窜出去做一笔大的,舒服日子过久了,便也越来越肆无忌惮起来。终于,便等来了收拾他们的人。

山道上无声无息地出现了十几个人影。当头一人抢上前几步,站在阴影中悄悄探了探头,又很快地退了回来,压低声音道:“掌门,前头就是一线天了,眼下看来没什么动静。应该照常只有两三个人把守,我们趁现在冲杀进去?”

说话的是清安派十二舵主之一的黄贵山,就是岐川这边出身,对这一带相当了解,这次便由他带的路。

南宫辙“唔”了一声,不知为何,心里有些烦躁。

按理说,这是一场毫无悬念的围剿。论功夫,自己带出来这十几人全都是一等一的高手,岐川十八寨中哪怕笼络了那么几个臭名昭著的妖人,也完全不够看的。现在天色又暗,一行人又来得悄无声息,出其不意之下,将人一网打尽才正常。

只是这一次的行程总好像有那么几分蹊跷。他们出发没多久,就发现有人行迹鬼祟,以为是遇到了什么不长眼的小毛贼,便打算随手打发了上路,谁知追出去的两个人就那么一去不复返了。待到众人觉得不对,散开了四下找寻,才在偏离主路好远的地方找到了他们。

两人正自犹疑不定,见到同伴,纷纷说有些邪门,明明那几人看起来颇不起眼,跑起路来却很是滑溜,两人追追停停半天,愣是把人给追丢了。

这两人轻身功夫虽比不得南宫辙,却也很是不差。众人议论了一会,觉得也许是碰到了什么妙手空空的梁上君子之流,倒也没太奇怪。

结果后头又遇到了同一拨人,这次大约怕众人追得急,都是一闪身便没了影。这便明显是冲着清安派这些人来的了,这倒是稀奇,一干大侠已经好久没遇到敢在自家门口装神弄鬼的了,纷纷摩拳擦掌,表示要把这些人揪出来,见识见识他们的真面目。

这时,黄贵山说,不会是有人知道了咱们的目的,觉得打不过,刻意引开大家好准备逃跑吧?还是别被这些障眼法干扰了,赶紧赶路是正经。众人一听,倒也觉得是这个理,折腾了半天,眼看着离岐川越来越远了,不会是中了调虎离山计吧?

南宫辙直觉有些不对,岐川十八寨断没有把手伸到清安派来的本事,这里头应该别有缘由。不过自己出来这趟到底是因为剿匪,这些有的没的,往派内传个讯,找人来查个清楚当不是难事,便由黄舵主带路,抄小路逼近了岐川十八寨。

一路疾行,本来打算四天赶到的路程,竟在三天就完成了。这样也好,不管之前的可疑人与十八寨有没有关系,总能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只是……总觉得心头有种不祥的预感。不远处黝黑的山崖仿佛一尊怪兽,巨嘴张开一线,等着吞噬自投罗网的来人。有猫头鹰一类的夜禽,发出了几声似哭似笑的叫声。也许是暮色的缘故,一切都有几分诡异。

南宫辙皱起了眉头。

“掌门?”黄舵主迟迟得不到应答,试探性地催促道。

也许只是自己想多了,这鬼地方被十八寨弄得乌烟瘴气的,气场不太好吧。南宫辙想,到底不是优柔寡断的人,低低地应了一声:“好,我先进去解决了一线天后头的守卫,然后你们马上跟进来。”

众人都没有异议,本来就是商议好了的步骤。

南宫辙正要抢到前头,不经意间一回头,忽然眼神凝住了:远远的山道上,出现了一点火光,若隐若现,正飞快地向这边靠近。

穆白眼看着离岐川十八寨越来越近,却还是没有南宫辙一行的踪影,知道原书剧情的他心里其实急得要命。手上举着一个路边吃饭时硬买下来的小灯,点燃了晃啊晃,虽然上头有琉璃灯罩不怕风吹,但到底颠得不行。他不太抱希望地随口问道:“南宫,有没有什么是能够远远地就让你爹爹知道你来了,正在追赶他的呀?”

南宫清晏也正为父亲不正常的行程忧心,闻言忽然脑中一亮,从衣袋中取出一个布兜,在里头一堆杂七杂八的小玩意儿中间摸出一个什么,放到口中便吹了起来。

一道清亮的哨声突然在寂静无比的山道上响起。

本来只是有些诧异的南宫辙瞳孔骤然一缩:那是他给儿子买的哨子!从很远的地方带回来,观澜江一带根本见不到类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