足迹

小孩子的生活简单而明快,吃个午饭也可以搞出许多花样。

穆白与人边吃边聊,随后几个小屁孩竟然开始较劲谁吃得又快又多,一个劲儿拼命扒饭,争先恐后地想要抢取那“饭桶”头衔。穆白瞧着有趣,自觉不能脱离大众,又被勾起了几分童心,也加入了闷头苦吃行列,最后吃得肚皮溜圆,感觉食物一直填到了嗓子眼。

好在小孩子消化功能强大,估计要不了多久又能吃下一头牛了。

一顿饭下来,好几个小萝卜头都把穆白当成了“自己人”。洗饭盆的时候,几人一起教穆白怎样拿水在阳光下喷出小彩虹。虽然现在并没有太阳,但小家伙们纷纷把自家秘籍,也就是喷水的角度和量的多少等诀窍告知穆白,兴致一点儿也不减。

从穆白吃得直打嗝开始,南宫清晏就在一旁拧起了小眉头,不明白他为什么要参加这种毫无意义又伤身的“比赛”。后来见那些人大阴天的竟然教阿白“人造彩虹”,更是觉得匪夷所思,总觉得阿白会被带傻怎么办?

正打不定主意要不要上前拉走阿白,却见他回头对自己笑了笑,露出了几颗小白牙:“南宫,你会不会这个呀?”

南宫清晏下意识地摇了摇头。

穆白笑眯眯地招招手:“那一起来呗。”

我才不要呢,好幼稚。南宫清晏心想。却在看到其他人期待的眼神和试探性的招呼时,不由自主地走了过去。

几个小娃娃一字列开,低头喝一口饭盆中的水,然后对着昏暗的天空喷出一排小水花,活像一条条山寨的小鲸鱼。

直到午休结束,领着穆白走进演武厅,南宫清晏还是觉得百思不得其解,傻乎乎的喷水活动到底有什么魅力呢?为什么可以让自己莫名变得挺开心?

看一眼好奇地东张西望的穆白,他悄悄扯了扯嘴角。大概是穆白玩什么都很开心,一副饶有兴趣的样子,带得自己也觉得好玩了吧。

从进了演武厅开始,穆白就觉得眼睛不够用了。正在里头练习的人,兵器架上森然罗列的各色长短器械,甚至演武厅的布置本身,都让他看得眼花缭乱。

演武厅占了很大一块地,建筑造得很高,里头很空旷。建筑师别出心裁的设计,让四面的天光都可以透过屋顶洒进来,加上正中又开了几个天井,照得场上一片明亮。即使是阴雨天,也不至于太过晦暗。

一入演武厅,最显眼的位置横着一块大匾,写着“止戈为武”。底下倒是光秃秃的,没有加任何对联一类,大约要告诫诸人的,此四字已说尽了。倒是在其他位置的深棕大木柱上挂了一些,写着诸如“习拳入门须口授,功夫无息法自修”一类的内容。

兵器架上的兵刃自然不可能是什么神兵,但看起来也比前世那些一拗就断的样子货不知强了多少倍。何况这还是穆白第一次见到这么全的兵器,稍稍扫一眼,什么龙刀枪、单钩枪、雁翎枪等等,光各种枪就不下□□种。更别提各色长刀短刀,如偃月刀、钩镰刀、朴刀、单刀、双刀、弯刀……应有尽有。剑这种最受欢迎的兵刃自不必说,长短宽窄列开了一长排。

除却刀枪剑戟鞭锏棍棒等常规兵器,还有一些奇形怪状的,穆白就看到一个螃蟹般张牙舞爪的铁家伙,也不知到底怎么使的。

入清安派的人大多对武学抱着极大热情,有不少人趁着午休时间便过来练习了,穆白正想细看一番,却见小家伙们一个个加快了脚步往一处跑,虽不明所以,却也只得跟着跑过去了。

穆白跟着大家跑过大半个演武厅,眼睁睁看着一排排锃亮的兵器离自己越来越远,最后停在了一排……袖珍版木头兵刃前。一名矮矮胖胖、留着短短髭须的中年人笑容可掬地看着他们。

小萝卜头们齐齐停住,恭恭敬敬地行礼,叫康先生好。

穆白:……

有一种满眼摆着山珍海味,端到自己面前的却是清粥小菜的感觉。

一群人很快开始了下午的课程,其实血液里那点蠢蠢欲动平息下来,穆白也不由得好笑。

饭要一口一口吃,功夫要一点一点练,小说中的武林高手飞花摘叶皆可伤人,除却天赋异禀和本身奇遇,前期也必然离不开刻苦的习练以及名师的指点。就跟书法家习字之初,也必然是一笔一划规规矩矩重复习练一般,若真一上来就让你随心所欲地发挥,那估计日后也就能在天桥摆个小摊子。

若清安派习武都是一开始便一套套花里胡哨的拳法剑法往下教,让孩子们不求甚解地囫囵吞枣,那他们长大了估计也只能去街头卖卖大力丸,表演表演胸口碎大石什么的,就没有今日这名震武林的清安派了。

果然,那康先生虽然目前没有看出来是否身怀绝技,但教起基本功来却极为认真细致,每个孩子都一点一点指正过去,半点不容马虎。课堂的前半时间,小家伙们便在穆白便随着众人,在一个动作略似马步的低桩中度过。

康先生知道穆白是新来的,便格外细心地解说了一番动作要领,更是手把手地给他摆了个姿势。他一手虚虚护着穆白的后心,另一只手细细地掰过他的脖颈、肩头、腰胯处,又叮嘱他尽量放松全身。

比起郭老,这位猛一看上去五大三粗的康先生简直是春风化雨般的柔和,真是人不可貌相。

这个看似极为简单的动作其实极为累人。穆白额头很快就冒了汗,两股战战直欲往下瘫软,不过这到底是他曾经一笔一笔构建出来的世界,知道越是这种时候越要坚持,硬是咬着牙挺了下去,小脸涨得通红。

方才吃饭时短暂的交谈中,穆白知道了其他人来清安派的时间也不尽相同。有的从小学习,竟已练了四五年的基本功,有的才来一两年,还有几个不过刚加入几个月,小孩子适应陌生环境就用了一段时间,现在也不过比他的基础稍微好一点点。

小孩子的注意力是很难长时间集中的。若是游戏或他们感兴趣的事物,大概还可以稍稍多留住一会儿,但这种长时间的站立却显然不在此范畴。很快地,有几人便露出了一副百无聊赖的神情,却似乎惧于什么,愣是不敢表现得太明显。

有几个则纯粹是体力不支,小脸通红之后又变得煞白,大冬天的汗水顺着下巴一滴一滴落下来,在身前聚起了一小滩。早上问过南宫书法为什么那么好的小孩就是其中之一,摇摇欲坠了半天,终于还是晚节不保,噗通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康先生摇摇头,嘟哝了一句“身体底子得加强啊”,过去帮他揉了揉四肢,搀着他在一旁坐了。

那淘气包许瑞见了,眼珠子转了转,露出一点心动的神色。身侧几个孩子纷纷冲他使眼色,他却露出了一副毅然决然的样子。

穆白还没明白过来这英勇就义的模样是为啥,就见他一咬牙,露出一副沉痛的表情,生生将腰胯又往下沉了三分。顿时红通通的脸变成了紫红色,脸上汗如雨下,瀑布般地哗哗哗往下淌。

???这是?穆白一头雾水,抬头看见南宫一副“这活宝又来了”的表情,更加云里雾里了。

很快地,许瑞连脖子都涨得通红,整个身体如狂风中的秋叶一般凌乱了起来,康先生不过把前一个孩子送到一边长凳上的时间,他也跟着腾地跪地上了。

康先生眯着一对小眼睛回过头:“你也站不住了呀?”

许瑞呼哧呼哧地喘着气,额头上的汗水依然疯狂地往下滚,有气无力地点点头,似乎连话也说不出来了。一时间穆白都没弄清楚,他这状况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

康先生眼中闪过一道意味不明的光,面上却越发柔和:“唔,那就让先生帮你一把吧。”

(⊙o⊙)!!!许瑞倏然睁大了眼睛,惊得腾地跳了起来,又一个趔趄跌了回去,却依旧挣扎着想起来,嘴里忙不迭道:“先……先生,我我我可以继续起来站的,真的,不敢有劳先生。”

康先生笑得眼睛都看不见了:“没事没事,反正是举手之劳。”

一把捞起了许瑞,将他双腿一分,身形一压,直接摆了个超低桩,然后伸手极快地在他腰间和腿际几个部位拂过。

完了完了,又一次演技不过关!许瑞的几个小伙伴都露出了惨不忍睹的表情。

看着上半身如神经病一般开始胡乱挥舞,下半身却牢牢地钉在地上不能挪动分毫,就差口吐白沫的许瑞,穆白默了。

说好的春风化雨,嗯,那好像也是一种错觉。

康先生又帮几个悄悄拎起一点身子偷个小懒的孩子也摆了个超低桩,于是接下去的时间里,大家都老实了。穆白更是拼命忍着腿上传来的针扎般的感觉,不敢动分毫。

他上辈子也接触过那玩意儿,坚持一分钟都感觉死去活来一百遍啊一百遍有木有。他第一次来,又不知道这康先生的惩罚时间是多久,万一半个小时什么的,自己肯定会挂的!

还是早点认清现实,别挑战康先生的眼力了。

倒是康荣不动声色地打量了他好几眼,这个初来乍到的孩子,比他想象的沉得住气多了,一般孩子刚来第一天,不过三五分钟就该哭了,结果这小家伙竟然能跟着所有人一般站下来?

悄悄地在穆白背心再次探了探,却发现这孩子的确毫无内力基础,倒以为自己发现了一名习武奇才。穆白以为康先生是在提醒他调整身形,生怕挨罚,倒是努力让自己的姿势更标准一点。

他他他真的快要撑不住了,到底还有多久啊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