足迹

“安然……”

方如意落着泪唤了声她的名字,又缄默不语。

而许安然,愣愣地望向正在看她的律凌辰,他的目光灼灼,她此刻竟看不懂里面的东西,但他眸中的幽深却是让她害怕了起来,攥紧了律凌辰的衣袖。

“凌辰?”

律凌辰紧抿着唇,手指渐渐蜷在一起,轻叹了一口气后狠心将衣料从许安然的手中扯出,却未置一语。

许安然呆了。

“宁长渊!你这个小人!不准你伤害我的孩子!”看着许安然受伤的神情,方如意心如刀绞,冲着宁长渊声嘶力竭地吼着。最初时,她也不希望许安然和律凌辰走在一起,因那不共戴天的灭门之恨终会燃尽两人之间所谓的爱情。但,十二年的陪伴,若是没有深厚情感的支撑,怕是早就厌了,倦了,而他们的眼中,却仍旧是对未来的期盼,她知道,他们的未来,有着彼此。

方如意一声嘶吼,宁长渊震怒,“你给我闭嘴!”

许安然却是蓦地惊过了神,大脑中一片空白,耳边也在嗡嗡作响,因没了支撑,一个踉跄差点栽了过去。

“许小姐——”罗莺眼疾手快扶住了她。

“安然!安然你快走!”方如意冲着许安然喊着,又对着律凌辰喊:“你快带她走啊!带她走!我求求你了!”

律凌辰眯了双眼看向宁长渊,正巧宁长渊也在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半秒后,宁长渊把视线移向了他身后的许安然,却似在对着方如意说话:“律凌辰不会带她走的,想必他早就做好了准备了,是吗?”

蜷紧了手指微微松了松,律凌辰转过身来,对上许安然满目的震惊,想开口,却哑然不知从何说起。

“然然……”

他宽阔的肩挡去了她的视线,但她却隐隐见得一道寒光,心中猛然一颤,下意识地就往律凌辰怀中扑去,快速与他原地转了身,然后听到了一声枪响。

“然然!”

枪声起,却没有预料中入骨的疼,罗莺的一声惊叫把她的思绪拉了回来,她蓦地回了头,看见了替她挡了一枪的躺在地上还被绳子绑起来的方如意。

大理石地面上的血痕格外刺眼,她又想到了十二年前。

十二年前,宁俞婧就是这么死在她眼前的!

“方姨、方姨……”许安然不知所措地跪在了地上,颤抖着双手扶起了脸色已然煞白的方如意。她长长的发已经散落,染上了血,凌乱不已。

手触到了热流涌出的地方之后,许安然慌乱地想要用手堵住伤口,眼泪扑簌扑簌地往下掉,无措地喊:“快叫救护车啊!快叫救护车!”

律凌辰看到这一幕,心如同被磐石重重地碾压而过,许安然单薄的身影与白色大理石混成了一片茫茫。

“傻孩子……”方如意艰难开口,“还叫……方姨做什么……应该叫……叫妈呀……”

一阵猛烈地咳嗽,许安然只觉热流不断涌出,吓坏了她,不断哭喊着,“不,不可以!您要坚持住!您不会有事的!”她回过头将最后的希望放在了律凌辰的身上,“凌辰!凌辰你救救方姨吧!你一定有办法的!”将方如意交到了罗莺手上,许安然忘了起身,跪坐在了律凌辰身前,沾满鲜血的双手扯了他的裤脚,“凌辰,你不会的!你不是这样的!”

知道她是误会了,律凌辰蹲下来抱住了她颤抖的身体,未置一言,看向宁长渊的眼却格外锋利。

宁长渊这一枪原本是想打律凌辰的,但他没想到许安然竟然会发现并替他挡枪,当时他已经扣下扳机,看着子弹冲着她的背部射去,他当时大脑也是一片空白,直到——

子弹射入了方如意的左心口处。

“安……然……”方如意无力地唤了她一声,许安然忙凑了过去,握住了方如意的双手,左手手腕处的太阳永生花手镯露了出来,也覆上了一层血。方如意渴望看到她更多更久,拼命地睁大了眼,却觉得眼皮有千斤重,耳边的声音也渐渐听不清了,便最后吐出了两个字:“多……乐……”

“不!——”

许安然声嘶力竭地喊了一声,看着方如意已经紧闭了的双眼之后,心中好像空了一块,嗫嚅着唇喊着她刚刚让她叫的。

她说,她应该叫她……妈?

后知后觉的许安然终于明白了什么的时候,方如意却已含恨而去,直到最后一刻,她也没能听到她朝思暮念的女儿叫她一声“妈妈”。

罗莺仍跪在地上抱着方如意的身体哭,许安然许是大悲之后哭得累了,便也安静了,安静地落着泪,安静地看着方如意的尸体。

“律凌辰!”

宁长渊再度拔枪的时候,许安然反应慢了半拍,待到她反应过来时,律凌辰和宁长渊已经拔枪相指,她顾不得思考律凌辰今天为什么带了枪,猛地站起身横在了两人之间,背对着律凌辰。

“然然!”

“多乐!”

两个男人同时低吼。

眼泪还在顺着脸颊往下掉,许安然却倔强地不肯低头,直视着宁长渊,冷冷地说:“我不叫多乐。”

她从来没有用这种语气跟任何人说过话,所以听到这句之后,律凌辰心中极为复杂,低喝了一声:“然然,到我身后来!”

许安然置若罔闻,一动不动。

而那句话,却触怒了宁长渊,他吼道:“多乐!我是你父亲!你姓宁!不姓许也不信律!”

“我只知道你杀了两个对我来说很重要的人!”许安然说,“而这两个人,一个是你的妹妹,一个是你的妻子!”

“住嘴!”宁长渊如同被戳中了要害,“你定是被律凌辰骗了!你以为他是真的爱你吗?他早就知道你是我宁家的女儿!他这么做,都是在报复我们宁家!”

许安然不做声了,心中如同裹进了无数玻璃渣子,鲜血淋漓。

而她身后的律凌辰,听到这句话后眉头都未皱一下,却因为她的突然沉默而微僵了身子。

他最担心,便是她在这种情况下得知了自己的身世之后胡乱猜想,误以为他是为了报复而要她、娶她,想来,这个时候没了理智的她怕是真的误会了,不然刚刚她为什么会拽着他的裤脚说出那样的话?

于是,他上前伸手,用力地将许安然带到了自己的身后,与宁长渊正面对峙,似乎下一刻,他们中就会有一个脑浆迸裂。

“律凌辰,今日可不是你我二人的战场。今天不是律氏灭,就是宁氏亡了!”宁长渊的食指已经挂在了扳机上,作势要扣下,许安然的心脏都提到了嗓子眼儿,奈何律凌辰的手臂紧紧地将她栓在身后,她不敢出声,怕让他分神,便死死咬住自己的嘴唇。

听完宁长渊的话,律凌辰意外笑了,反倒不慌不忙地收了枪,幽幽地说道:“你错了,今天是我一个人,和你整个宁氏的较量。”

扣扳机的手指陡然一滞,“你什么意思?”细细思索了几秒后,他又舒展了眉心,手指又扣在扳机上,“律凌辰,想玩花样是吧?律凌天现在已经是废人一个!你还指望着他能替你掌管律氏吗?”

宁氏宁长渊专权,律氏现在也唯剩律凌辰一人,若是其中一个倒下,那么另一个势必要吞并了对方的资产。所以,宁长渊才会说这关乎了律氏和宁氏的存亡。

律凌辰依旧勾唇,道:“你听谁说的?”

“什么?”

“律家,可不止剩我一个。”

许安然和宁长渊同时愕然。

“砰——”

趁着这个空档,律凌辰快速举起枪,却没有打在宁长渊的身上,只将他的枪打落在地,而后用枪指着他,勾出一抹胜利者的笑容,道:“律家还剩了谁,我想凭你的能力,想查出来不难吧?”

*

许安然被关在了房间里。

从疗养院出来之后,律凌辰便直接带她回了家,然后请了医生来家中。

脱去了沾了血的外套,又净了手,医生替她检查了一下,身上并没有受伤的地方,心理状况的话,许安然一言不发的,他提问她也不作答,也没有办法。

医生离开后,律凌辰进了房间。她正窝坐在沙发上,小小的一团,却刺痛了他的眼。脑中又回放了她跪在血泊中扯着他的裤脚乞求他的模样,心一抽一抽地疼。

“然然。”

他上前了几步,却怕惊扰了她似的,轻轻唤了一声她的名字。

许安然侧过脸来看他,眼中有晶莹充斥。她看了他许久之后,眼泪终于积压不住涌出,她便仰头问他:“凌辰,你不会骗我的,对不对?”

-本章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