足迹

传说中的清晨反应,此刻已经在律凌辰身上应验了。可是该死的,竟然被打断了!

强压住已然呼之欲出的浴火,律凌辰放开了许安然,却没有离开的意思。他依旧保持着先前环抱住她的姿势,黑眸扫过被敲响的门,腾起了丝丝火光。

“律!你出来说清楚!过河拆桥几个意思?你这还没过河呢就先把桥给拆了!”是Kervin的咆哮,看来,律凌辰那句话对他的刺激还不小。

而律凌辰深吸了一口气,漆黑的眸深深凝着她,视线又不经意间扫到了她的后颈,唇畔勾起了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呃……

许安然看不出他现在是喜是怒,有几分尴尬地想要挣开他,而腰间的手臂却越收越紧。许安然就急了,一边门还在嘭嘭作响,一边律凌辰紧抱着她不放,她便压低声音道:“你、你放开我啊!”

眸底的笑意更深了,律凌辰索性无视了门外状似要砸门的人,将许安然抵在墙上,头埋在她颈间,声音还有些沙哑地说:“你说,我是你的什么人?”

这个问题不久之前沈东驰好像问过,那时,她的回答是,他是她的小爸爸。

“你……”许安然竟然被这个问题噎了个大脸红,而律凌辰一副她不说出个满意答案就一直这样僵持着。虽然门的质量不错,可那声音又透过墙壁直击她的背,震得她太阳穴一跳一跳的。

“快说,我是你的什么人?”律凌辰一副胜券在握的模样,恨得许安然牙痒痒。

见她死活不开口,律凌辰没有恼,反而觉得有几分好笑,便伸手轻抚她的唇,低声宣告:“以后这里,只能有我的齿印。”

一句暧昧不堪的话,说得许安然心脏漏了好几拍。她瞪了他一眼,脱口而出:“你、你是我谁啊你?”

律凌辰就低笑,站直了身子不再为难她,替她把衣衫整理了一下后,眼睛又有意无意地扫到了她的后颈,眸底就染上了不明的笑意,许安然刚想问什么的时候,他却把她拽到身后,然后打开了卧室的门。

然后,映入眼帘的便是高大的金发碧眼男子Kervin一副要撞门的姿势固定在门口,紧跟着他脸上传来了讶然,随即又转为了暧昧。

对于他的这个转变,许安然自然看在了眼里,脸红一阵白一阵,许是怕尴尬,便率先开了口:“我肚子饿了,快下去吃东西。”说完,还状似真有那么回事的摸了摸肚子。

律凌辰不语,淡笑着与门前的Kervin对视。

Kervin被他盯得浑身不自在,尴尬地推了一下鼻梁上的金丝眼镜,笑:“那个……我也饿了,哦,我是上来叫你们下去吃饭的。”多么蹩脚又愚蠢的理由!几分钟前,他还在砸门咆哮,一副在衙门前击鼓鸣冤的架势。

律凌辰也不拆穿他,却依旧站着不动。最后许安然实在忍不住从他身后跳了出来,自顾自地说:“嗯,饿死我了,下去吧。”这回她学乖了,没有和Kervin有任何肢体上的接触。

而她经过Kervin时,她后颈上律凌辰留下的痕迹便毫无遮拦地映在了蓝色的瞳仁之中。Kervin惊得嘴巴足以装下一个鸡蛋,看了看律凌辰,脸上的尴尬之色褪去,取而代之的不怀好意的暧昧。

*

吃早餐的时候,Kervin便坐在许安然对面,一直用十分不怀好意的眼神瞧着她,又时不时扫扫律凌辰,这让许安然觉得浑身都别扭,手也跟着不听使唤了起来,时不时打翻刀叉发出清脆的声响。

见状后,律凌辰便将她的刀叉收了起来,让下人拿来一双木质筷子,以免她毛手毛脚地伤到了自己。

而这一幕看在Kervin眼里,便似乎变了味。他一手拿着叉子,一手支着下巴,啧啧叹道:“律,你也太不懂得怜香惜玉了。瞧把Aro给弄的,原本多伶俐一丫头……”

许安然瞪他,“吃东西还堵不住你嘴巴了。”

Kervin就哈哈大笑,喝了口咖啡,刚又想说什么的时候,律凌辰冷不丁来了句:“安静吃饭和露宿街头,二选一。”于是,Kervin便悻悻闭嘴。他只顾着八卦去了,忘了律凌辰是个吃饭时不喜说话的主。

……

一顿饭吃下来,许安然也没吃下去多少东西。唇和舌都有些发麻,所以早餐才进行到一半的时候,她便放下了餐具,“吃好了。”然后,便逃似的离席。

律凌辰也没恼,目送她上楼之后便也放下了餐具,却没有起身,而是把视线移在了Kervin身上。

Kervin毕竟也是与律凌辰相识多年,算得上半个KD-L的人,见他如此,自然明白了他是有话要和他说,便也收起了吊儿郎当的模样,伸手抬了一下眼镜,说:“目前来看,她的情况还算不错。”

“我不喜欢‘目前来看’这四个字。”律凌辰觑眉,“我带她去了俞婧的墓地,她也知晓了一些事情。”

Kervin便恍悟,若有所思的样子,“怪不得……”他的眼底又染上了一丝暧昧,却在律凌辰锋利的眼神之下迅速收回。以前,许安然误会律凌辰和俞婧关系的时候,她心中总是有一块郁结,一方面是因为当年亲眼目睹了俞婧的死,一方面是因为她竟不受控制地爱上了在她眼中最不该爱的人,所以,只要律凌辰对她过于好,她心中便总过意不去,脑中便会时常回荡着那首歌,那首当年俞婧经常唱给她听的歌。

还有就是,当年尹赫对她做出了那么过分又出格的事情,也给她造成了不小的心理阴影。那天在浴室,律凌辰清楚地看见了她眼底的惊恐,绝对不仅仅是因为她又听到了歌声,更多的可能是想起了小时候的事情。

“诶,我问你个正经问题吧。”Kervin说,但脸上还是浮现了一抹尴尬,“那个……你们现在,有没有发生过关系?”

话一出口,Kervin干咳了一声,“我拿我的职业操守保证,我绝对不是出于八卦。”

实际上,律凌辰的脸色或多或少也有了几分尴尬。他似笑非笑地盯了Kervin半晌后,喉间低低地溢出两个字:“没有。”

“呃……”Kervin更尴尬了,摸摸鼻子后正色道:“或许,你可以试着在她发病期间不陪在身边呢?”

以往每年,律凌辰都是寸步不离地陪在她身边。即便到了深夜他会守在床头,而多年来许安然的病况并不见好转。因为,他便是她最大的郁结。

沉思了片刻之后,律凌辰说:“好。”

……

回到卧室之后,许安然背抵着紧关的大门平复着微乱的呼吸,手指不由自主地覆上了有些红肿的唇瓣。

只她一人的房间格外安静,安静到她能够听得见自己心脏怦怦直跳的声音,她便又用了一只手按住自己心口的位置,有些懊恼自己的没出息。

还有很多有蹊跷的事情没有着落,她怎么能被这些少女情怀蛊惑呢?使劲摇了摇头,将律凌辰的脸和声音一同在脑海中抹去,她便走到沙发上坐下,顺手拿了个抱枕抱在怀里,思索着这几天要怎么才能避开他去搜查一些东西。

这是头等难事,她怎么可能在律凌辰的眼皮子底下避开他的视线呢?

想了半天之后,她决定还是先打了个电话给聂彻,跟他说明一下她的情况,并说自己已经在遗书上发现的端倪,这些日子一定会想办法翻出些线索来。聂彻倒也没有不悦,但声线中有着明显的疲倦,许安然知道他一方面协助警方调查解救尹思初,一方面又要暗地里并案调查尹赫鲁蔓的案子,心里难免有些愧疚,便试探性地说:“要不,尹赫鲁蔓那个案子我来帮你?”

那边明显一怔,“你是得到了什么线索?”聂彻多少是知道她的,她能这么说,肯定是多少有了眉目。

沉思了片刻之后,她咬唇,又想到了律凌辰的话,蓦地松开了贝齿,轻声说:“没有,我只是觉得,两个案子,两幅画,肯定是有关联的。”

那边也沉默了片刻,才低声道:“别太辛苦了。”

“嗯。”许安然想了想,又说:“尹赫那个案子的画,能交给我吗?”

……

与聂彻进行了简短的案子分析之后,许安然便挂断了电话。一大清早的,她似乎听到有人叫他,是个女的。她没有多想,只以为他是在警局或者在外面办案。他的助理里面不乏有女的,因此这一点她倒也没有太上心。

她本想再打一个给沈东驰问问情况,奈何这个电话刚挂,便听到了敲门的声音。她心里一咯噔,便将手机扔在了一边,稍稍整理了一下,面带潮红地去开了门。

一开门,却是一张不怀好意的脸冲进了视线,紧跟着他便伸出大手推开了房门。不过还好,Kervin到底是个有素养的人,没有直接大步走进房门。

许安然愣了一下,眼底浮现了一抹失落。Kervin看得清楚,故意沉了脸,说:“清早时不知道是谁看到我高兴得像个猴儿一样,这会儿怎么变脸啦?”

听得出他是故意揶揄,许安然便赔笑,“哪里哪里?我只是刚刚在洗手间不太方便,再等我一下啊!”说完,就赶紧关上了房门,留Kervin在门外脸一阵青一阵白。

好歹他也长了一张妖孽脸,竟然就这么被拒之门外了?

……

回到洗手间之后,许安然对着镜子拍了拍自己的脸,原本就有些潮红的脸便更加纷嫩了。她便打开水龙头想用冷水洗一下脸,微微低了头,便看到镜中自己后颈上竟有一块紫红的痕迹。

……

再出房门时,已经是十五分钟以后。Kervin倒是好耐心,竟倚着墙在门口等了整整十五分钟。只是刚一开门,他便被许安然一身装扮给惊到了,咽了口口水,他问:“你……不热吗?”

虽说到了九月,可上海的温度还是没有降多少。而许安然此刻竟已经穿上了薄的高领打底衫,出门后还不忘提了下衣领,理直气壮地说:“我体虚,怕冷。”

“……”Kervin无语了,如果不是早上扫到了她后颈处的吻痕,他可能真的会觉得,许安然的大脑机制出现了点问题。

见他一动不动地站在门口,许安然轻轻觑眉,问:“你还在这里干嘛?”

“哦,差点忘了正事了。”Kervin一语惊醒,拍了拍额头,“律有点急事准备出门了,要我来盯着你的情况。”

“出门?”许安然惊了一下,便不顾Kervin还在原地喋喋不休地说着她的情况,小跑着往律凌辰卧室的方向,留Kervin一人原地气得跺脚:“喂!有异性没人性啊!”

……

以往的九月,无论多么火急火燎的事情,不到迫不得已律凌辰都会让信得过的人去办,自己则陪在她身边。早上时他也说了,公司让凌天去,他留在家里陪着她。而现在,究竟是有多么火烧眉头的事情,才会让他食言出门?

冷不丁想到昨天他本来说过要她等他吃晚饭,结果他却到了大半夜才回来,莫非,是遇上了棘手的事情吗?

只顾着担心出了什么大事去了,许安然也没想到敲门,扳了下门把见门没锁便直接推开进去,“你要出……门了吗?”

此时,律凌辰正在换衣服。家居服搭在穿衣镜旁的衣架子上,身上只穿了条短裤,手上拿着准备穿的衣服。

这样一来,男人结实的肌理便通过镜子被许安然纳入了眼,强壮有力的背以及肩头更是与她来了个面对面。更重要的是,他的腹肌好大好性感,而且,呃,她的视线好像还扫到了不该看的地方。

许安然便尴尬地愣在了原地,脚像被钉进了地板似的一动不动,脸已经红得跟猪肝似的。也不知道是不是衣服穿多了,总之她感觉浑身热得很,背脊都冒着虚汗。

“那、那个……我、我也没什么事,你、你继续……”说完,她扭头就准备走,却不料镜子前的男人冷不丁说了句:“站住。”

然后,她便真的站住了。扶着开了大半的门,出去也不是,转身也不是。手心已经濡湿了一层,她便局促地搓了下手,又擦了把额前的汗。

一大早的,要不要这么刺激?

不过,许安然向来清楚律凌辰喜爱健身,身材肯定是极好的,他穿衣时就看得出来。现在一脱,好像更明显了。她虽背对着他,脑海里却忍不住浮现了刚刚看到的那一幕,脸颊便更是红得可以滴血。

忽然,后背生了一阵风,紧跟着她扶住的门被“嘭”的一声关上,然后,她整个人又被按在了墙上。

同样一个地方,同样两个人,不同的是,两人的穿着形成了极大的反差。一个穿着初秋时的白色高领打底衫,一个随意套着仲夏时的白色短袖衬衣,纽扣一颗都没有扣上,这样一来,许安然便更清楚地看到了他腹肌上的纹理。

还好,他穿上了西裤,这样一来两人的姿势便不至于过于暧昧。只是许安然仍旧觉得室内温度高得可以,她不用碰就知道自己脸颊肯定烫得不行,可能……和前段时间高烧时的温度差不多。

“那个……”男人的胸膛起伏着,许安然看在眼里,有些不好意思地别过了头,试图打破这让她感到窒息的沉默。

不料,头顶却忽然传来了一阵男人的低笑,紧跟着他问:“你不热吗?”

呃……

热,当然热,而且感觉快要中暑了的热!

许安然紧贴着墙让自己舒服一点,内心呼喊着,可他这么一句话虽然问得她有些尴尬,但倒是提醒了她。于是,她便抬起红彤彤的小脸,硬着头皮和他对视,咬牙:“你、你、你太过分了!”

律凌辰被她弄得一愣,随即笑得更甚,胳膊肘抵着墙,大手轻抚着许安然的头,“突然闯进我房间还把我看了个底朝天的人好像是你吧?怎么反倒贼喊捉贼了呢?”

这……

一句话,噎得许安然无言以对,脸部血液流动得更甚,“你……你……”“你”了半天,她也没说出下文来,只得一跺脚,伸手抵住他的胸膛,“你先离我远点!”

任她使劲推搡,男人纹丝不动,笑:“第一,别和男人拼酒,第二,别和男人比力气。”话落,他便也不为难她,站直了身子回到镜子前。

周围的空气终于不再搅和着他的呼吸,许安然顿觉窒息感淡去了不少,背倚着墙喘了几口气后,她觉得,原本冰凉的墙都被她的背弄得有些热了。

“过来。”正当她的呼吸好不容易平稳了些许,镜子前的男人又忽然说了这两个字。然后许安然看到他自己整理好了着装之后,便走到沙发便坐下,看着她,伸手拍了拍他身旁的位置。

咽了口口水后,许安然眼睛骨碌一转,贴着墙不肯走,“我好热,让我站在这儿,凉快。”

不过,这话刚说完她就又有些后悔了,按照律凌辰的性格,如果她不过去,他肯定会过来。想到这里,她就立马站直了身子,扯了扯盖过脖子的衣领,在男人含笑的眸光中小步移上了前,站到一边。

律凌辰也不急,又拍了下旁边的沙发,示意她过来坐下。

又使劲扯了下衣领,许安然觉得呼吸都被桎梏了,难受得紧,“不要,我真的好热。”

见状后,律凌辰无奈,身子往前一倾拉住了她的手,将她带到自己身边坐下,轻轻皱眉:“你提前入秋了?”刚刚在门口的时候,要不是注意到了她被这高领衣服勒得有些透不过气,他才不会这么轻易放过她。

“还不都是你!”见他又提及,她便抱怨,不敢朝他翻白眼,她便瞪他,“要不是你,我至于穿这么高领子的衣服嘛?”

相比许安然的恼羞成怒,律凌辰淡淡地笑着,恍然大悟似的伸手将她的衣领往下拉,正巧露出了她后颈处他留下的痕迹。他就笑,“原来是因为这个。”

“你!”许安然一把拍开他的“狼爪”,身子往旁边挪了挪,又紧了紧衣领。

见状后,律凌辰生怕她热出毛病来,就说:“好了,不逗你了。赶紧去换件衣服。”

“不,不去。”许安然倔强得很,见他一身正装又想到了正事,忙问:“是遇上了什么棘手的事情吗?”

见她执意不去换衣,律凌辰无奈,只好起身去书房拿来了一本杂志,再重新回到她身边坐下时,他才一边用杂志给她扇着风,一边说:“倒不算棘手。”

“不算棘手你怎么非去不可……”许安然小声嘀咕了句,心中又是失落又是窃喜。失落的是他不能陪在身边,窃喜的是她终于可以光明正大地在家中调查一些事情。

律凌辰淡笑着不语,弄得她反倒有点儿急了。

“喂。”

“……”

“喂!”

“……”

“律凌辰!”

喊了他半天,律凌辰都不理会她,许安然便喊出了他的名字。律凌辰不悦,用杂志轻敲她的头,“去掉姓氏,再叫一次。”

“……”许安然无语,但也只得照做,“那个,凌辰,你要出去多久?”

“看情况。”律凌辰说,眼底染上笑意,随即收起杂志,拉起她的小手将她带靠在自己胸前,低笑:“怎么?这么快就舍不得我了?”

“……”许安然忍不住在心里翻白眼,她以前怎么没发现,这男人还有这么……“厚脸皮”的一面?

正想着,她便又感觉男人的气息袭上来,她还没反应过来,男人的唇又离开她的唇,移到她耳边摩挲,又缓缓下移至颈部,低声说:“一个不好,留一双。”

*

直到上午快九点的时候,律凌辰才不舍地离开。走之前他特意交代了Kervin一些事情,Kervin虽然一副嬉皮笑脸的模样很不靠谱,但实际上他算得上是律凌辰信任的极少数人之一。

而许安然,原本打算穿着高领衣抗争到底,最后终于还是败给了天气。清晨时温度还不算高,一过十点,气温马上飚到了30好几,这个天气穿成这样,这是作死的节奏。所以,她最终还是换上了正常的夏装,只是后颈两处吻痕太过明显,她便找了立领的衬衣穿上,虽说遮不太住,但也比中暑好。

别墅里除了下人们,就只有Kervin和许安然两个人了。一男一女,律凌辰自然是不放心的,便时不时盯着监控画面。还好,Kervin虽然性子顽劣,但也深知“朋友妻不可欺”的道理,一个下午也只和许安然同处了不过两个小时的时间,无非是聊聊天,然后对她近期的心理状况进行了评估。

深夜的时候,律凌辰在许安然睡着的时候回来。Kervin也就一直等他,向他汇报情况。

就这样过了三四天,Kervin始终没有发觉太大的问题。直到,5日的夜晚,夜归的律凌辰察觉到了很大的不对劲。

这一夜,格外静谧。算一算,也就是十二年前的这一夜,小小的她翻墙而逃,直至第二日上午遇到了在外的他和俞静。

晚上一点多的时候,律凌辰才从外面回到家中。车子缓缓驶入大门后,他便一如前几日一般下车来步行回到别墅,只因担心汽车引擎的声音会惊醒睡眠极浅的许安然。

别墅还有几处的灯光是亮着的,Kervin还是一如既往地等着向他汇报许安然的情况。然而,他步子还未踏上别墅的台阶时,便眼尖地看到二楼许安然的窗前,一个黑影作势要跳窗。

他定睛一看,那娇小的身影无疑是许安然,他的心便提到了嗓子眼儿。倒不是担心她身体会受伤,才二楼,对她来说小菜一碟。只是,她深夜跳窗,是不是意味着她终于还是迎来了问题时期?

心里这样想着,律凌辰的眸一瞬不瞬地凝着那抹黑影,又立即拿出了手机打给了可能不知情的Kervin。

正当这时,许安然已然一跃而下,律凌辰赶紧收起了手机,又将手上提着的包扔到了一旁,立马去追那个影子。

许安然一袭白色睡裙,赤着脚丫似乎受到了惊吓,又见有人来追她,吓得花容失色,拔腿就跑。

十二年前,她在这一晚受到了非人一般的待遇,落荒出逃时,身后也是有着无数人的追赶。

“不要!不要追我!”许安然脸色煞白地跑着,时不时回头张望着身后。明明只律凌辰一人,在她眼里,却成了尹赫以及那些“乐于助人”的街边邻居。

……

“丫头跑了!大伙儿们帮着找回来,以后还指着她挣钱!”

“死丫头片子,大半夜的折腾人,等找回来,非打死她不可!”

“小丫头味道不错,回头哥几个也尝尝鲜。保准你们啊,再也不想去碰屋里的黄脸婆了!”

……

“不要!啊!——”

“然然!”律凌辰追着她,看到一路赤着脚跑在水泥地上,小脚丫已经染上了灰尘,可能还有细小的划伤,他心里像针扎一样,便三步并一步地跑着,没出多远,他便钳制住了许安然的手臂,将她紧扣在自己怀中,在她耳边说:“然然,是我啊!别害怕,是我,我回来了。”

“不!不要!不要!”许安然眼神迷离,似乎认不清人一般,在他怀里使劲地挣扎哭喊,而她越是这样,律凌辰反而抱得她更紧。

这时,Kervin也快速赶了过来,神情严肃地看着情绪失控的许安然,对律凌辰说:“可能尹赫和鲁蔓的死,并没能缓解她心中的恐惧与仇恨。”

律凌辰紧紧将她的手臂扣在她身后不让她挣扎,沙哑着声音问:“我要怎么做?”

“先试着让她冷静下来。”Kervin叹了口气,“她刚刚肯定是做了噩梦,又梦到了以前的事情,现在大脑里可能还是梦里的情景。”是他大意了,以往每一年,许安然都未曾梦及过这段经历。他替她做过催眠,是清楚她的这段经历的。

许安然的这种状况,在心理学上被称作创伤后压力心理障碍症,简称为PTSD,也可以俗称为重大打击后遗症,这是一种延迟性、持续性的心理疾病,是由于受到异乎寻常的威胁性、灾难性心理创伤,导致延迟出现和长期持续的心理障碍。而病患的临床表现方式有许多种,包括反复发生闯入性的创伤体验重现、持续性回避、对创伤经历的选择性遗忘、持续警觉性增高以及对未来失去信心。

许安然的临床表现,主要是创伤体验重现,且是在固定的时间段。当然,也有其他的表现,如持续警觉性增高,这就是她睡眠质量一直不太好的原因。

而Kervin作为她的主治心理医师,自然是想了不少的法子,然而却都只能维系于表象。除了每年的九月创伤体验重现的时刻,她都与常人无异,这就让Kervin一直都无法彻底地将她根治好。整整十二年了,她的病情一直未见好转。

……

给许安然注射了一定量的镇静剂后,她才终于在律凌辰怀里渐渐安静了下来。

小心翼翼地将许安然放在床上之后,律凌辰便不再敢离开太远。他生怕他一转身,许安然就不见了似的。

而Kervin却觉得不太合适,将律凌辰拉到离卧室有一段距离却也不至于看不见她的地方,压低了声音:“律,这段时间你不能让她察觉到你的存在。”

律凌辰的眉头近乎要拎成了“川”字,黑眸时不时扫向卧室的方向,同样也压低了声线:“Kervin,我并不觉得这个方法会有什么效果。”

“我知道你担心她,我也是。”Kervin严肃地说,视线也扫过卧室,轻叹:“至少这几天,不要让她发现你的存在。”

*

虽然Kervin最终也没有解释原因,律凌辰纵使百般不愿,也不得不照做。毕竟,他尊称Kervin为一声“教授”,便是认可了他在心理学领域的权威。

于是,他更是片刻不离地在另一个地方盯着监控画面,生怕她出现其他的什么状况。

然而,白天她依旧与往常无异,只是不如之前欢快爱动,多数时候都是独自一人呆在房间里不知道做些什么。画室她也极少去了,现在这个状况,她也不得不搁浅了一些事情,鲁蔓尹赫的案子她便暂时放在了一边。

光线偏暗的房间里,律凌辰的视线终于离开了监控画面一瞬,落在了不久前顾问拿来的那幅画上面。那原本是要拿去别墅的,却被他制止了。他才知道,原来她想要避开聂彻、避开他去弄清楚一些事情,所以才会在几天前早上那样。她那夜等他,大概就是想问他一些问题的,又为什么没有问出口呢?

心口隐隐作痛。他想,一些事情,他亲口告诉她要比她自己察觉来得好。

正思索间,轻轻的敲门声传来,律凌辰收回了思绪,扫了一眼监控确定不会有异常后,才低低地说了声“进”。

进来的人是江柠,一头短发,一身黑衣。

“King。”走到桌前,江柠低声唤了句,恭敬地欠了身。

律凌辰伸手将平板电脑反扣在桌子上,神情恢复了一贯的肃冷,这让江柠多少有点心寒。

她和许安然,都是律凌辰亲手带大的。这个四岁时便在家族的灭顶之灾中逃生,也曾如蝼蚁般苟且,如今却站在了巅峰的位置,不但恢复了律氏,还重组了律氏上一辈人的心血KD-L组织,权势大到只手便能遮天。

曾从云端掉落谷底,又连滚带爬地回到了云端,这样的磨练打造了一个神一般存在的他,他的冷静,以及他身上极度别致又沉稳的气质,这是任何人都不曾拥有的。

这样的一个他,让她和许安然都有了同样的心思。然而,他待她和许安然却大不相同。她承认,她嫉妒。

“有眉目了吗?”律凌辰问。

江柠便收了心思,眸底淡漠如水,从容答道:“没有。”

话一出,便见到律凌辰的眉心轻轻觑了一下,显然是对这个答案不满意了。江柠看在眼里,便低眸,也不语。

其实律凌辰心里比谁都清楚,涉及到了宋氏与尹赫真实死因的调查,许安然比江柠更适合接手这个任务。偏偏,他却是对许安然动了恻隐之心。

“先搁着吧。”最终,律凌辰做出了看似妥协的决定,却又提出了另一事:“苏州枪袭绑架案,到现在警方似乎也没有查出结果来。”

“是,对方作案时把周围所有的摄像头都黑掉了。”江柠略有不甘,便又绕回了第一个案子,“King,你对Aro要偏袒到什么时候?”

最后那句话,让律凌辰的黑眸更深了几分,更添了些许阴鸷。而江柠却不觉害怕,低着眸不与他对视,却说:“你教我的第一件事情,就是理智取代感性。”

作为组织里的首席执事,江柠和作为特别行政助理的顾问最大的不同就是,她可以向律凌辰直言建议而不会被惩罚。若是律凌辰不在,那么江柠便是组织里的第一把交椅。

这个女子,也有着令人惊叹的能力,也才26的年纪,在处理事情时却与他如出一辙。他不能否认的便是,江柠比起许安然,只有过之而无不及,当然,是指能力上。

“如果是建议的话,我会考虑一下。”律凌辰眯了眼,语气中是明显的不悦。他往前探了下身子,压低了声音:“但,Nin,你算得上是我最信任的人之一,我不希望你私下里做出忤逆我意思的事情。”

话出口,江柠便微惊了一下,但仍旧力持镇定,“是。”

*

白天,许安然又一次睡到了日上三竿。相比前几天,她夜里入眠与白天醒来的时间都越来越迟,这引起了Kervin极大的重视。

这一日,许安然直到正午十二点才睁开了眼。摘落了眼罩,阳光便刺入了眼,她下意识伸手去挡,却忽然一道金光闪过,很快,快到她没分清那是在她眼前闪过还是,在她脑海。

“叮叮叮——”

不知哪儿传来的摇铃的声音,许安然倒也没有被惊吓到,只是略微头疼地扶着额头,“Kervin,你每天晚上呆在我房间里,这样像话吗?”

自那日跳窗事件之后,每次她醒来,都会听到Kervin在卧室外的摇铃声。然后,她就要下床去给他松绑。不用细想,她也知道这是律凌辰的意思。其实她知道他每夜都有回来,她脚上的伤口就是他处理的。许是怕她疼,本就不深的伤口,他却给她裹上了一层纱布。

迷迷糊糊去换了身衣服,许安然才顶着一头凌乱的碎发打开了卧室的门,踮着脚去把被近乎五花大绑的Kervin解开,然后坐在他对面的沙发上,像看稀奇看古怪一样看着他,拖着腮,若有所思。

“哎我的天!”Kervin终于获得了自由,从沙发上坐起,活动了下僵硬的筋骨后便开始抱怨:“两个都是,有异性没人性。这是人能做出来的事情吗你说?”

“不是。”许安然揉了揉头发,看着Kervin的碧眼下一层烟熏似的黑眼圈,忍着笑:“他是我心中的神。”

Kervin做干呕状。

许安然一脸嫌弃地看了他半晌,站起来,“你说,你每天这样呆在我房间里合适吗?你是个男人啊!孤男寡女深夜共处一室,这像话吗?”

一听她这话,Kervin立马眼里放光,立马坐直了身子,笑:“要不,你跟他商量一下?我保证在另一个房间里也能时刻注意你的情况,也能和你聊天,不需要五花大绑这么麻烦。”天知道,律凌辰绑人的技巧可谓到达了登峰造极的地步,无数种绳结法他统统拿手,所以一旦被他绑上,他几乎没有自行解开的能力。

按照往常,许安然肯定要和Kervin贫上几句,却不料这次,她竟然意外沉默了。

“Kervin。”许安然忽然唤他,“他……会不会嫌我脏?”

话一出,Kervin的碧瞳忽的一凝,原本挂在唇梢的笑意淡去,眉心也渐渐地觑起。

果然,这段时间不让律凌辰出现在她的视线中是正确的。因为,她自己心中始终没有跨过这道坎。

或许,她从来都没有奢求过要成为他的女人。但是,感情是骗不了人的。她爱他,却因为俞婧的关系认为这份爱不该存在,那是她心中的第一道坎。现在,她虽然弄清有所误会,可以光明正大地去爱他,却也清楚地知道,她和他之间,有着怎样不可跨越的横沟。

即便她努力地去遗忘去逃避,每到九月,记忆重现,她却不得不想起,不得不面对,她,已然是残花败柳的事实。

*

“他……会不会嫌我脏?”

声音透过机器传出,隐隐夹杂着哭腔,律凌辰的心蓦地刺痛了一下,放在桌上的大手也不由捏紧。

原来,她在意的是这件事。她在他面前,竟然是自卑的。

“嗡——嗡——”

桌边的手机忽然响起,律凌辰的大手竟忽的抖了一下,看了一眼来电显示后,他眉心一觑,接起,是一女子的声音,不娇柔,却煞是好听。

只是不知道那边说了什么,律凌辰沉思了许久,眼睛凝着屏幕,才轻声问:“大概什么时候能结束?”

-本章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