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围没有感觉到生命的气息，暂时安全。”彭枭用了‘暂时’两个字，现在的情况太复杂，没有十足的把握判断这里永远安全。

“多谢了。”

叶好雨直接朝前方走了过去，毫不迟疑。冬日的天空深幽高远，无风无云，无故沾染一片萧瑟苍凉，落在肩头的阳光被细小点缀的纽扣反射，落在地面熠熠生辉。

棕发少年看着地上细碎的光斑，忽然间想起什么事，好像某个深冬的夜晚，那个人背着自己走在无人的街道上看到杭州的第一场初雪，在记忆里也是闪闪发亮，那时脸上欣喜的表情，手掌上的热度还有脖子间毛茸茸的触感，都那么的真实。

浅棕的眼睛被阳光拂照，在胶状光线下显出形体的微小尘埃，安静栖息在正在死去的枯萎花木上，这片曾经生机盎然的小花园在失去了精心打理呵护之后，变成了一座寂静的花之坟墓，疯长的野草抢夺着花朵维持生命的阳光，用蜿蜒的藤蔓扼杀它们娇弱的肢体，黯淡无光的陨落，默默被遗忘，最后全部被替代。

一直走在后面的彭枭突然越过叶好雨走到了他前面，然后做了一个停止的手势：“小主人不适宜过去。”

“你不是说没有危险的吗。”

“里面有不适宜的画面。”

“里面能有什么，是死掉的机器人吗，可他们只是机器人啊，应该没那么恐怖吧。”

“都不是。”彭枭判断一会，将一副太阳镜递给了叶好雨，“不要拿下来。”

叶好雨接过眼镜戴在脸上，然后小心翼翼的跟着彭枭往前走，原先阳光明媚的小花园被外来的野草占据大片采光，显得有些诡秘幽深，尽管今天天气很好，可里面还是有一些阴冷，穿梭在长到膝盖的野草间行走，不知名的爬虫和飞行的蚊子受到惊吓四散而逃，彭枭沉默的走着，然后回头看了一眼叶好雨，少年已经闻到了某种让人作呕的味道，他捂着鼻子快步往前跑，路过气味最大的某处时不经意一瞥，眼瞳微微收缩，停留在眼里的残影是涂抹在草木上大片的漆黑，凝固在干枯草丛间，早已风化。

“那是……谁的……”

叶好雨说话都不利索了，他什么时候看到这么大的出血量，莫尔卡蒂这个老变态又在搞什么名堂，这些血是从哪些受害者的身上流下来的。

“抱歉，我没有搜索到类似的消息。”走到花园尽头的彭枭蹲下身，将遮挡在眼前碍眼的藤蔓拨开一角，轻声说，“小主人，我们到了，你的面前正对着天台。”

叶好雨于是也蹲下，透过藤蔓的空隙往前方看去，语调猛然浮动了起来，难以遮挡心间的忐忑：“哎那个什么，还好有这东西遮住，不然等会走出去被枪子打成筛子可不好玩了，咦，他们人影看上去都好小，我们距离他们到底多远来着……啊没有看到李大厨呢，看来是没有单独跟那个老变态谈判了？只要他不出现就好，不然这个老家伙肯定要阴他的！哦对了，你觉得在这么多人的情况下，特别是莫尔卡蒂还劫持着两个人质的情况下，你能救人的几率是多少？能有百分之五十吗？”

彭枭专注于前方的动静，语意冷淡：“抱歉小主人，我没有义务去救陷害你的人。”

“能让没有感情的你讨厌柳晨也是本事不小。”叶好雨嘴角轻轻一勾，弧度很浅，“正巧我也没有善心让我的朋友去救路人甲，因为总会有人救他们……我其实指的是李允濯，他现在没有出现不代表永远不出现，一旦莫尔卡蒂看到他……我觉得得完蛋……因为那个老狐狸所有的计划都是针对他的！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彭枭看着一直牵挂着李允濯的叶好雨，看着他浅棕色的眼睛里闪烁着并存的希望和害怕，大脑运转很久，依旧没有对小主人说出走错路这句话，如果李允濯确实没有出现，那么自己就可以最大限度的保护叶好雨，不会让他接触到一点风险，如果李允濯出现，自己也可以用最快的速度将人带离现场，a楼的楼顶到对面天台看上去很近，因为处在同一个平面之中，但两栋楼的楼顶间其实有一个约十米的间距，这个距离除非携带工具否则单凭人力谁都过不去。

叶好雨看不到距离，是因为他的视线被杂物遮挡，而且注意全部集中在天台上，否则早该发现不对劲的地方了。

彭枭警惕着叶好雨的动静，叶好雨全神贯注的盯着莫尔卡蒂的动静。

天台并不宽阔，因为多了几个人显得更加拥挤起来。因为母亲同样被绑架而放弃了逃生希望的柳晨捂着头蹲在地上，一杆枪正敲在他的后背上，敲得他胆战心惊。他的母亲在之前的混乱里成功逃出，只是被人救出时才发现儿子还在对方手上，顿时惊叫一声晕了过去。

另一个蹲在地上抱着头的女孩子头上也顶着一把枪，只是她脸上的表情并没有显得多害怕，是一种完全不在状态的游离神色，刚刚似乎听到哥哥叫自己了，不会是错觉吧？

“喂……郭小洁……”还在神游状态的女孩听到耳边传来断断续续的声音，“想不到最后还是……跟你处一块了，早知道不分手了……还能互相安慰安慰。”

听到‘不分手’三个字顿时回神的女孩子不满的撇头翻白眼，然后头顶被枪托重重一敲：“禁止小动作。”

“卧槽好疼疼疼……”郭小洁咬着牙关直抽冷气，打死不敢摇头，哦，她刚刚想到哪来着？当时快要逃出的是自己，可眼看着莉莉要被人拖走，她还是义无返顾的回去帮她了。哎，现在可不可以后悔这件事，她承认自己挺没素质的，就是怕死。

“我真的一点也不想死。”

跟蚊子哼唧一样的柳晨自顾自的说，“说不定这是报应，不过你又干了什么呢，跟我一样坏的没边的事吗？”

“你他妈给我闭嘴。”

郭小洁忍不住咬着牙爆粗口。

柳晨的目光有点呆滞，他看着撤离到很远地方的直升机开始重复之前的话题：“我们真的要死在一块了……为了防止膈应对方，不如死之前和好吧？”

“……”郭小洁一个‘滚’字没说出，一直悬在柳晨身后的枪托终于重重砸下，把人一下打趴了下去，虽然有点残忍但是非常喜闻乐见。

“死之前还想和前女友复合的年轻人，中国也有这样令人感到陶醉的爱情，我很欣赏你的痴心。”拄着拐杖的莫尔卡蒂神色轻松的走到他们面前摊了摊手，金边眼镜泛着的光落正落在柳晨的眉心，他漫不经心的伸出手指比成枪的形状对准，做出口型，“boom。”

“啊啊啊啊，别杀我，别杀我！”

条件性反射的柳晨抱着头满地打滚，身后的黑衣人一枪托瞬间又让他老实了。

“哈哈，看你吓的，我怎么会杀你，你是我的雇主，我还在为你服务。”梳着大背头的银发老者放声大笑，用歌剧的唱腔说了几句俄语，两个中国人听不懂，后面的人形机器是立刻听懂了，他们上前绑住两个人的双手，摁住他们的头，要两个人面对面的看着对方。

“他们要做什么？！”

在医院里一天到晚都在揪心的郭麒拔了吊针就冲出病房，然后被叶家的人安排了直接空降工厂周围，此刻正站在叶静雨旁边通过望远镜痛苦的看着自己妹妹，他的心此时被千刀万剐的凌迟，没有什么被看到自己至亲遭受苦难更揪心的事情了。

“为什么不救人，这些人都呆着做什么？！”如果不是周围人拦着，他恨不得冲到工厂里面立刻去救人。

没能一起来的苏子南通过现场连线对郭麒解释：“现在动手会伤害到人质，没发现么，那些人都不是普通的角色，没有十足的把握，军方不能动手。”

“可是我妹妹……”

“你先安静一会，要相信他们会把人平安救出来，而且，”苏子南垂下眼睛，“叶好雨也在里面，你这样发泄情绪对他的哥哥来说，也是一种很负面的影响。”

“小少爷……也在里面是么。”

正准备行动的黑发青年动作明显顿了一下，出现一丝迟疑，他漆黑的眼睛投向被藤蔓遮挡的小花园中，瞳中满是温柔和留恋，“我的小傻瓜，何必这样担心牵挂我，我答应小少爷的事情，一定会做到。”

“师兄再这样恋恋不舍干脆不要去了，因为死一个人和死一群人不都是相同的概念么。”已经当了逃兵的裴安无声无息的出现在高台上，作为唯一的送别者给师兄践行，他的长发逆风在空中飘逸，遮过他神秘的双眼，不知道出于什么目的，这位蛇精病患者笑的异常兴高采烈：

“wow，我可最受不了儿女情长了！不过师兄不用担心，我会好好替你照顾小天使的！你可以放心的行动了。”

“我离开一会，师弟们先交给你。”

黑发青年说完这句话立刻从高处往天台跃去，古典美人在高台上看着不知道到底抱着何种想法跃下高楼的师兄，轻轻叹了口气再度离开。

听天由命吧，反正师兄在他眼里不是传统意义上的人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