足迹

云袖带着风席卷而来,叶如陌猝不及防,双手紧护面前参汤,管他娘的漱口水,这可是娘亲不顾身子省下来的参汤,凭什么作贱它?

漠北的女子不但生的人高马大,力道也是惊人,叶如陌瘦瘦的身子还护着汤,哪里经得起她这么一下,惊叫一声,身子已向回廊外倒去,手中参汤依旧稳稳地护着。

热娜嘴角划过一丝狞笑,你小子不是神气的紧吗?让你吃泥去。

眼看叶如陌连同手中一同掉入回廊下的灌木丛里,一个高大的身影掠了过来,转瞬间,叶如陌连同那碗参汤已经稳稳地落入一个硬硬的胸膛里。

耳边传来热娜略带酸意地娇嗔,“表哥,你今日怎么在家呀。”

表情娇媚,凹凸有致的身子直往俞寒珩身上蹭,放浪的神情让叶如陌不忍直视,这漠北的女子,只能说,自叹不如。

俞寒珩未曾回应,手扶叶如陌似是一怔,望向她手中的参汤,淡淡说道,“小陌,端稳了。转过这个回廊左拐再左拐,穿过那条侧门,进去便是凌儿的院子了,下次别走错了。”

叶如陌站稳了身子,向着俞寒珩回了一礼,便向他所指的方向走去。

身后,传来热娜娇嗔的声音,“表哥,他是男子,你怎可对他这么好?”

俞寒珩冷哼,“那你便去医治凌儿吧。”

热娜,“……”

叶如陌匆匆疾行,转眼间便到了凌儿的小院里,小春正在庭院里打扫,见叶如陌来了,脸上笑意浓浓,“叶大夫,你给三公子送汤来了?刚才他还在房内念叨着你呢。”

只要叶如陌一来,她便轻松了许多,不用再劝着三公子喝药吃饭了,忙放下手中扫帚去给叶如陌倒茶水。

“嗯,三公子好多了,只是……”

“只是什么?”

“三公子常年要吃药,所以有点厌倦。”

“哦。”叶如陌推门进了房内,空气似是飘着一股淡淡的药味,看来是刚吃了药没多久,凌儿静静地躺在床上,双眸紧闭,平静安详,叶如陌放下参汤,将他的被子重新掖了下。

小春已经将茶倒好了,见叶如陌静静地站在床榻前出神,不经笑道,“叶大夫,三公子刚吃完汤药便睡着了,这参汤待会他醒了我会热给他喝。”

“好的。”

叶如陌转身便要离去,突然脚步顿住,望向小春,“凌儿是怎么回事?竟要天天吃药?”

“奴婢也不是很清楚,只是听说老夫人过世后,三公子便经常把自己关在房里,任谁也不理,大夫说他思郁成疾,要喝一些补脾壮身的汤药。”

难怪那日,俞寒珩会带他去集市,还给他买了冰糖葫芦,看来是宅的太久,心里确实出了毛病。

叶如陌转身走向屋内窗棂格处,将房内所有的窗户尽数打开,鸟语蝶舞,微风徐徐,送来了淡淡地花香,一时间,屋内亮敞了不少。

小春惊道,“叶大夫,这样通风,三公子会不会着凉?”

叶如陌扶额,这都是什么榆木脑袋?

身体抵抗力如何增强?待在房内想一辈子不出去?…。

一瞬间,有太多问题想问这个一心只为主子排忧解难的小丫头,话到嘴边生生咽了回去,和她说有什么用?再问上自己几个问题,这集市上也不用去了,就在这里给她答疑得了,问题是她不一定会懂。

淡淡说道,“今日天气好,等凌儿醒了,你便带他上院子里晒晒太阳。”

小春面露难色,“这……”

“就说是我说的吧。”话音刚落,人已走出门去。

暗道,难怪初次见凌儿时,便发现他与俞寒珩相貌有几分相似,只是身子赢弱,肤呈莹白,完全不像漠北男子。那这么说,他说要去自家玩也便是安慰自己的?

叶如陌暗自摇了摇头,这种抑郁症改善心情比用药效果更为明显,只是怎么不见他的娘亲?

微风徐徐,送来阵阵凉意,叶如陌走在回廊上,就像是走在苏州园林里,一切显得那么新奇,庭院深深,郁郁葱葱,显出几分清冷。

想着等会要去集市上,脚步不由快了些许。

一路上畅通无阻,偶有婢女路过,点头微笑算是打了招呼,看来大家真对自己相当熟悉了,垂首微笑间态度极其恭敬。

热娜不知道去了哪里,估计还缠着俞寒珩不放,凭她的姿色和行事作风,拿下俞寒珩不过是时间长短的事。

走出俞府,远远地便见着阿柴坐在马车上,似是整装待发,考虑到集市上人多,叶如陌只带了吴婶,娘亲留在家里照顾奚辰逸和弟弟妹妹们。

集市离这处庭院并不是太远,没过多久便到了集市上。

集市里,人头攒动,熙熙攘攘,好不热闹,叶如陌让阿柴把马车停在一旁守着,自己和吴婶去集市上采买,居家这些事自己不是很在行,买什么东西还得吴婶做主,自己只想看下穆州的风土人情,为下一步生计寻找契机。

穆州地处边境最繁华的地段,自然是商贾云集,两人钻入人群里,找了好久都没见着吴婶想要买的那些鸡仔和鸭仔,两人东看西看,一切都觉得新奇,不知不觉时间过去了好久。

叶如陌随便在摊位上买了点小孩子的饰品,向摊主询问清楚卖鸡仔和鸭仔的地方。

两人便向着牲畜交易市场走去,市场里人流穿梭不止,人头攒动,好不容易挤到了一处摊位前,吴婶望着前面的小鸡仔和鸭仔,暗自摇头。

叶如陌疑道,“吴婶,这是怎么了?你不是过来买鸭仔和鸡仔的吗?现在又不买了?”

吴婶手指鸡鸭仔,压低声音说道,“陌儿,你看,这些鸡鸭仔耷拉着头,我看买回去成活率不高,价格还贵。”

叶如陌眉头微蹙,来了兴致,顺着吴婶的手望去,低矮的棚户下,鸡鸭成群,面前摆满了食粮,却是无精打采,萎靡不振。

耳边响起,客户的怨意,“这些鸡鸭仔买回去后,一直不怎么吃食,都死了一小半了,剩下的个子也长不大。”

“是呀是呀。”围观附和着。

“我能有什么办法?这么远运过来,能活着就不错了。”摊主年约四十,穿着一身粗布褂子,神情里透着几分无奈,唉声叹气。多年来一直都这样,已经习惯了,死在这里算自己的损失,客人买回去才死算客户的损失。

说罢,叹了口气,又从矮棚下鸡仔里捡出了几只死鸡仔扔了出去,嘴里咕噜道,“这算好的了,要是赶上人家买牛羊仔,死多了才叫心疼呢。”

叶如陌望着摊主手里的死鸡鸭仔,眸底生辉,看的吴婶心底直发毛,半晌,瞪圆了眼,嘴角期期艾艾,“陌儿,你不是想着捡些死鸡鸭仔回去补充营养吧?”

叶如陌嘴角微扬,带起一抹笑意,附在吴婶耳际轻声说道,“吴婶,我们要发财了。”

“发财了?”吴婶强忍耳边瘙痒望向叶如陌,眼角瞟向摊主手中几只来不及扔去一旁的死鸡鸭仔,眉头微蹙,就凭这?陌儿是不是撞邪了?

正胡思乱想,叶如陌轻咳了两声,向手拿死鸡仔的摊主走过去,“大叔,你一天下来,辛辛苦苦才挣多少银子,死这么多只不可惜?”

“那有什么办法?”摊主摆了摆手。

“要不这样吧,以后你这里鸡鸭仔运回来后,我来帮你养几天,保证鸡鸭仔的死亡率大副降低,不过…。”

摊主两眼放光,“不过什么?”

叶如陌稍作沉吟,“不过,我需要给它们喂些增强抵抗力的药,所以这…。”

都是走南闯北的人,怎能不明白其中的意思,马上说道,“价钱好说,只要你能帮到忙。”每次运鸡鸭仔回来,都会死伤一大半,不说别的,运费都是笔大损失了。

旁边,有人认出叶如陌,惊道,“这不是那日给俞府三公子治病的大夫吗?”

“医术了得,两下就给救活了?”

“还是兽医?”

……

市场人多,不多时都围了过来,叶如陌索性找了条凳一屁股坐了上去,望向面前眼眸里闪着惊喜的摊主们,沉声说道,“竟然有些人已经见过一次面了,就好说了,我的意思刚才和这位大叔已经说了,如果以后各位再运牲畜回来,我来给它们看病,保证降低这些牲畜的死亡率,至于收费嘛。”

原本喧闹异常的市场静了下来,个个伸长了脖子屏听。

穆州原本处于两国交界,这里的贸易自然是粗方式增长,内陆来的百姓经营项目一般是丝绸、陶瓷等一些上档次利润高的生意,而这些辛苦风险高的牲畜生意,自然就成了周边一些脑子稍微灵活些的游牧经营,原本就是一些粗人,能够做些倒买倒卖的活就不错,哪里会想着如何经营才能降低成本。

今日听着叶如陌一番解说,脑子突然开了窍。

当然市场这么大,也有人想过,但是没有人懂呀,放眼望去都是和自己一样斗大的字不识几个的牧民,平时侍弄几只小鸡还可以,多了根本不行。

叶如陌顿了顿,“鸡鸭仔你们卖出去是十个铜板一只,我就收你们一个铜板一只,牛羊价钱就按这个比例算,怎样?只要是我帮你诊了病的鸡鸭仔,不但在这里死亡率会下将,寻常百姓买回去,也不会找你们的麻烦了。”

内陆鸡鸭仔才卖六个铜板左右一只,这里竟然能卖到十个铜板一只,可见这中间的损耗还是惊人的,毕竟商家从不做亏本生意,所有的成本最终都会加在客人身上。

原来在实验室捣鼓的那些东西终于能派上用场了,前世在实验室里,在药没有进入市场之前,首先是在小白鼠身上,当然还有这些鸡鸭仔身上进行测试,再找自愿者试药,最后再投入市场,所以说,诊治这些鸡鸭仔算不算本行呢?

旁侧,吴婶瞪圆了眼,望向叶如陌几乎说不出话来,怎么陌儿和自己待了几个月,竟没发现她有这等本事,还有什么自己不知道的吗?

人群哗然。

或闭目,或低头,或交头接耳,目的一致,核算这笔账是否划算。

叶如陌坐在木椅上,神情笃定,进市场时,无意中看到市场门口一侧的死鸡鸭仔数量惊人,她提出的这个条件,相信没有人会拒绝。

果然,人群像是商量好了一样,不到半刻钟,就异口同声回道,“大夫,那就麻烦你了,什么时候能开始?”

“这……”叶如陌站起身,“三天后开始,到时我会先带些药物来给大家的鸡鸭仔试一下,如果可以,就得按数额预付一半,怎样?”

“可以。”

“如此甚好。”

“没问题。”

……

生了效才预付银子,这等好事上哪里去找?摊贩们一个个感激涕零,临走时,争相给两人塞了一两只鸡鸭仔,最后走出市场时,手里提着的鸡鸭仔有数十只之多,吴婶笑的合不拢嘴。

叶如陌陪着吴婶又买了些菜种子,零嘴什么的,两人才意犹未尽走回去。

车厢里,吴婶一个劲地向阿柴夸赞着叶如陌,要阿柴以后多帮陌儿的忙。

也是,今日接了这么一大单生意,以后有的忙了。不过想着堂堂中医世家接班人,受过十几年医药知识教育,坐在投资上亿的实验室里用中药攻克世界上最新病毒,临了,就是在这里给鸡鸭仔诊病,还乐不可支地。

真不知道,导师知晓反应会如何?

脑补着各种搞笑的场景,想着同学们都在现代化都市里,尽情享受现代文明发展带来的成果,自己却在这相比之下,鸟不拉屎的鬼地方躲着追杀,真是老天不公呀。

坐在对面的吴婶望向面上阴晴不定的叶如陌和外边赶马车的阿柴,真是羡慕嫉妒恨哪,同样生孩子,怎么人家孩子就这么聪明伶俐呢?

缘分有时是种说不清楚的东西,当初不是自己善心大发,救了叶如陌和奚辰逸,不是山体滑坡,茅草屋冲垮了,自己怎会跟着出来?

自己见识不多,也看得出陌儿虽然是一个姑娘家,以后前程不可限量。

当然,她并不知道,叶如陌是云奚国的福星,奚辰逸是云奚国瑾王爷,两人正被人追杀,如果知晓实情,不知她还会是这副艳羡的表情么?

阿柴驾车技术越来越娴熟,坐在车里都没恍过神来,已经到了。

一大家子人听到声响,已经在门口迎接,特别是小弟和小妹,伸长了脖子眼巴巴地望着从车上下来的叶如陌,见她下车第一件事就是将手里的糖果递了过来,高兴的直跳,拉着奚辰逸跑向一边去吃糖果了。

相比之下,大妹懂事多了,帮着大人们一起将鸡鸭仔放入后院早已收拾好的棚子里,等忙完了才去和小弟们一起玩,好在小弟好吃,也懂得谦让,给大人留了一大半。

晚膳早以备好,大家用完了餐,就坐在庭院里,聊着天,又把以后院里的活都分配了,小弟和小妹以后就负责喂鸡鸭,大妹帮着吴婶和娘亲做家务,顺便看好奚辰逸。

叶如陌和阿柴主要负责牲畜市场给鸡鸭仔诊病的事,这关系到现在的生计,是头等大事,家里人一致同意。

次日清晨,天际边刚泛白,院子里薄雾袅袅,大家都已经起床了。

小弟忙着喂他的鸡鸭仔们,吴婶在庭院一侧的菜园里种菜,大妹在帮忙撒种子,娘亲在打扫庭院,奚辰逸在庭院里晒太阳,一派忙碌和谐的景致。

叶如陌坐上了阿柴的马车上郊外去,为了节约成本,两人决定有些草药还是自己去山上找,毕竟需求量太大了。

学了这么多年的中医,自然相当熟悉每一种常见药材的生长习性。

两人一出穆州城,便向地处荒凉的荒草地走去,这种地方生长着一种对鸡鸭仔抗性极好的草药。

暖阳下,微风徐徐,青草摇曳,衣袂飘飘,望着夹杂其中遍地草药,两人兴奋地不能自抑,两眼放光,这都是钱哪。

狂呼着,蹲下去,拔扯着这些草药。

两人准备充分,中间还补充了些食粮,继续劳作,不知不觉两人已经往荒草地里走了很远,直到暮色将至,阿柴才猛地站起身来,“陌儿,我们是不是走了很远了,这里会不会到了三不管地带了。”

三不管地带?曾和凌儿侍女聊天时,听她说起过,穆州城门往西,过了猛虎岩石,有一片草原位于三国交界处,由于权属复杂,边境百姓不约而同地敬而远之,以免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难道是这里?

叶如陌一惊,站了起来,望向四周。

周围死寂一片,茅草丛立,遮住了大半个身子,远处余晖掩入云层,只留下最后一圈光晕洒下大地,仿若铺上一层金子的毯子,微风拂过耳际,带来的不是惬意,竟是深入骨髓的凉意。

雪莽国?茹毛饮血?

不知道是洗脑太甚,还是怎么的,云奚国百姓自恃礼仪之邦,自然瞧不上这等如同野人的雪莽国蛮子,但是内心深处对他们又有着一种深深的恐惧感。

马车正在不远处,悠闲地吃草,尾巴不时地轻甩,抖去身上的蚊蝇,丝毫没有感觉到两人惊悚的情绪。

一种强烈的不安蔓延上心头,叶如陌向阿柴使了个眼色,两人相当默契的向着马车奔去,不管这里是不是云奚国境内,总之离开再说,这里,沉寂地可怕。

刚要跨上马车,突然,不远处传来低低地呼救声,伴随着浅浅地呻吟,给沉寂的草地里添了一种别样的诡异,两人对望一眼,面色刷地白了。

这是什么情况?

屏住呼吸,呼救声似是越来越大,真的有人?

叶如陌跨上去的脚缩了回来,循声望去,远处,青草摇曳,风声鹤戾,声音又像是没了。

阿柴望向叶如陌,做出了一个马上离开的动作,看来他也是吓住了。

叶如陌顿了顿,强忍住心底的惊骇向刚才发出声音的地方走了过去,据自己的经验来看,应该是有人受伤困在这里,至于是什么人,就不知道了。

医者父母心,怎能见死不救?

阿柴见叶如陌不听劝阻,径自向前而去,心急如焚,又不好表露出来,只得从后面跟了上去。

呻吟声似是越来越大,风声里清晰可辨。

叶如陌心脏砰砰直跳,这荒郊野岭的,难道是有人被打劫了?

不远的距离像是走了好久,叶如陌伸手刚想拂开面前的茅草丛,阿财已经从后面冲了上来,挡在叶如陌的前面,拨开面前的茅草丛。

茅草丛里,一个年轻男子浑身是血躺在上面,暮色下,依稀可辨,五官俊朗,有种混血的影子,像是漠北人,又有种说不出的感觉,对,是服饰,云奚国服饰简约飘逸,这人身上着装却繁杂异常。

叶如陌快速上前,指尖探上男子鼻尖,心里缓了一口气,还有气息。应该是遭遇歹徒,逃到此处失血过多晕了过去。

在阿柴的帮助下,解开了他紧绷着的外衣,仔细检查了伤口,是否还在流血。从车厢里拿出急救包,给他简单地包扎了伤口,又喂了些水。

做为一名大夫,这点常识还是有的,出门必带急救包。

月儿已上柳梢头,月光皑皑,洒在草原上,叶如陌紧张熟练地给男子抱扎着伤口,阿柴在一旁帮忙。

额角上汗如豆珠,叶如陌专注的眼眸一动不动,肤如凝脂,月色泛着莹莹白光,长长的睫毛呼闪着。

突然,一滴汗珠滴在了男子脸颊上,男子眼珠转动,像是醒了过来,睁开惺忪的眼眸,面前的人儿模糊不清,只有一双明亮的眸子在眼前晃动着,纤纤玉指在伤口处忙碌,偶尔触及皮肤,触感极好,耳边传来轻柔地声音,声若天籁,“这可怎么办?如果不把他带走,就这样简单包扎不一定熬得过今晚。”

突然,远处传来哒哒的马蹄声,连带着声声呼喊,男子仅存的意识告诉自己,终于有人来救了。

面前的俏脸像是凭空出现的仙子,倏地不见了。

回到家中时,天色已晚,庭院里,一大家子人都等在那里,见到两人回来了,连忙迎了上来,问这问那的。

对于刚才发生的那件事,两人不约而同地选择了沉默。

次日,又从集市上买来一些大的木桶和药碾,阿财帮着叶如陌清洗采回来的草药,凉干。吴婶帮着烧热水,倒入木桶里凉却,等到草药凉干时,大家就把草药扔进药碾里,磨成汁水,倒入凉却的开水里。

小院里,大家忙的不亦乐乎,奚辰逸不时地抢过叶如陌手中的药杵,帮着碾药,像模像样。

叶如陌脑补着,奚辰逸恢复时得知被压榨着干苦力的场景,嘴里吃吃地笑着,惹得大家不时地望过来,以为出了什么事了。

想着昨日没有去看凌儿,叶如陌用了午膳又去了俞府,和他讲了一会话,等他睡着了,才回来。

这些日子,生活安稳又惬意,偶尔带着奚辰逸去草原上采采草药,有时去牲畜市场转转,听听摊主们的溜须拍马。自从叶如陌给他们提供了这些药水,鸡鸭仔成活率高多了,再也没有听到客人反映买回去养不活的事了,银子也多挣了不少。

有了稳定的收入,心里踏实多了。

到最后,便不再去市场了,什么事阿柴一个人便可以搞定了。

空闲时,便去陪陪凌儿,他的情绪一天天好起来了,偶尔也会到小院里来玩一下。

这一日,叶如陌照例在凌儿房里陪他说话,门口处光影疏离,俞寒珩走了进来,一身墨绿色的锦衣长袍,面色清冷,眸色沉沉,望向凌儿的那一刹那,眸底划过一丝暖意。

凌儿高兴地跑了上去,轻声唤道,“大哥。”好些日子没见到大哥了,情绪高涨有点难以自制。

俞寒珩嘴角微勾,带起一丝笑意,“叶大夫也在这里呀。”

叶如陌撇了撇嘴,抬眸望向窗棂格外,今日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吗?极品竟然露出了一丝微笑,一直以为他是面瘫男。是有什么好事临近,还是太久没见着凌儿了?

直到下午用了晚膳,俞寒珩一直没走,凌儿高兴极了,拉着叶如陌也不让走。

听说穆州城里来了戏班,一定要俞寒珩和叶如陌陪着自己去看戏,叶如陌本想着早点回去,难得看到凌儿情绪如此高涨,不好拂了他的意,影响刚有好转的病症。

俞寒珩没有表示异议,晚膳后,两人便陪着凌儿去看戏。

戏班位于集市旁侧的街市上,马车缓缓而去,不大的车厢里塞着三个人,稍显拥挤,凌儿一脸兴奋,话多了起来,叶如陌有一搭没一搭地应着。

没过多久,便到了街市上,马车停了下来。

三人下了车,俞寒珩领着两人往茶馆走去,掌柜低头哈腰地迎了上来,小二紧随其后,向了二楼的包间里,这里的视线更好,舞台一览无遗。

叶如陌紧随其后,心里嘀咕着,真是有钱能使鬼推磨,走进来话都不用说,掌柜直接领到雅间了,好茶好点心的伺候着,这极品从头到尾都不曾哼一声,倒是掌柜见着俞寒珩偶尔夹起一块点心往嘴里放去,脸上兴奋得不能自抑。

叶如陌翻了个白眼,这是什么情况?

是掌柜有受虐倾向,还是这极品平时手段太过残忍,让人望而生畏,又不得不把他当菩萨供着。

说到残忍,刚去俞府时,便见识过了。

坐在宽大的木椅上,不时拿起面前点心往嘴里送,脑子里还不忘了恶补这极品的各种丑事,嘴里吃吃地笑着,惹得凌儿不时缠着问东问西,像是自己藏着掖着什么有趣的事,没告诉他似的。

等到舞台上,戏曲开始时,面前点心消灭的差不多了。

俞寒珩目不斜视,熟视无睹。

倒是叶如陌眸底隐过一丝尴尬,在这两个参汤当成漱口水的土豪面前吃成这样,多少有一点不好意思。

凌儿倒是善解人意的紧,使劲地将面前的点心给自己拿过来。

吃着吃着也就坦然了,谁叫自己穷呢,过惯了穷日子,自然是舍不得浪费的。

雅间下,厅堂里,阵阵喝彩声起,大家的注意力很快就转移到舞台上,不愧是外地来的大戏班,主角上场身段一摆便引来叫好声连片,开腔如同飞泉鸣玉,余音绕梁三日不绝。

叶如陌忍不住凑了过去,眼眸一动不动地望向舞台上,前世陪着父亲也曾看过一些戏曲,都是咿咿呀呀的,不知道唱些什么。

堂下喝彩声阵阵,叶如陌和凌儿也忍不住叫好,只有俞寒珩依旧是面瘫脸,望向舞台眼神空洞。

突然,雅间门开了,“扑通”一声一个男子跪了下来,俞寒珩眉头微蹙,冷声说道,“你长本事了,爷在看戏也被你找到了。”

叶如陌闻声,返过头,望向跪倒在地的男子,惊骇道,“又是他?”这不是说要带自己去官办收留所的年轻男子,怎么又是他?确实后来才知穆州没有官办收留所,而面前男子正是穆州城里出了名的败家子,好好的家庭被他搞得妻离子散,深陷赌博,坑蒙拐骗,专讹老弱妇孺。

上次俞寒珩收拾了他,竟然还没死?真是越贱命越硬。

晦暗未明的烛光里,男子匍匐在地,紧拽俞寒珩的衣襟,涕泪交加,“寒爷,给小的一条活路吧,那银子就多给我几天时间筹备。”

舞台上人音袅袅,台下喝彩声阵阵,气氛热烈,呼声震天,掩去了雅间内的一切。

俞寒珩手执茶杯,望向脚下面上伤痕未曾好全的男子,嘴角微勾,带出一抹冷笑,“愿赌服输,这个道理要我在交你一次吗?”

男子眼露惧色,向后退去,“寒爷,不用不用了。”

“既然这样,还不快滚,免得惹了爷的兴致。”

男子神色仓皇,向后退去,快出门时,似是顿了顿,突然从身上掏出一把短剑,向着坐在门口处专心看戏的凌儿刺去,嘴里叫嚣着,“既然你要逼我,就别怪我下手无情。”

事出突然,雅间内几个人都没有反应过来,俞寒珩已经向男子手腕踢去,男子狞笑一声,手腕一转,直往俞寒珩而去。

叶如陌错愕,这是先前唯唯诺诺的年轻男子?怎么态度瞬间可逆天?

烛火迷离,映在男子身上,衣襟飘飘,面前突然出现一道熟悉的物件,在男子质地一般的衣襟上熠熠生辉。

纽扣?似曾相识?

叶如陌心底一震,这不是在阳通县坟场肥姨手里发现的那种纽扣?怎么会在这里?

一瞬间,脑中电光石火,所有事情浮上脑海,背脊处升起一股寒意,天狼谷?

男子是天狼谷的人,以天狼谷的行事作风,定然不会单独行动。

不顾两人厮杀,将凌儿推出雅间,返过头时,俞寒珩已经将男子击毙。“”

舞台上声乐戛然而止,不待两人反应过来,舞台上唱曲之人身着戏装,跨过厅堂跃向雅间,厅内客人哗然,赞声一片,以为是新增了什么节目。

叶如陌大叫一声,“天狼谷。”

唱曲之人似是一震,眼角斜睨了叶如陌一眼,剑光闪闪,直刺俞寒珩。

俞寒珩冷哼一声,“不自量力。”桌上瓷碟已化为利器直奔刺客而去,一时间,雅间内“哐当哐当”作响,杀声一片。

厅堂内的客人们终是明白了过来,仓皇间潮水般地像门口涌去。

舞台上,原本唱戏的一班人马,一瞬间个个成了杀手,直往雅间而来。

见势不妙,俞寒珩眸底生出一抹戾气,手执瓷碟,面色一冷,扔向面前刺客。

刺客闷哼一声,倒了下去。

这极品,早就该下杀招了,还在这里磨磨蹭蹭。

思索间,腰身一紧,已经被俞寒珩搂住,猿臂一伸抓住厅堂内的彩带滑了下去,所有的动作一气呵成。两人快速借着人潮遁去,消失于茶楼里。

茶楼不远处,一座废弃的老房子里,月色下,房内光线暗沉,隐约可见俞寒珩眉头紧蹙,手捂左手手肘,额前豆大的汗珠喷溅,蓝色眸子失去了以往的神采,身子摇摇晃晃,极力支撑着。

这是什么情况?

叶如陌一把撕开俞寒珩的衣袖,一条长约大拇指宽的伤口露了出来,借着窗外的光线看去,伤口周围已成乌黑,突然想起年轻男子手执短剑,刺向俞寒珩时那一抹狞笑。

短剑上有毒?

有点不敢相信,再扒开伤口仔细查看,周围黑青更甚,明显是剧毒。

流龌蹉的角,连自己人都下毒,更何况对别人。

叶如陌翻了个白眼,望着已然晕过去的俞寒珩骂了几声娘,天狼谷这些兔崽子,净是些下

下次能不能想些别的招,不知道自己的医生吗?来自大天朝的神医。

可惜的是,这黑灯瞎火的,上哪儿去找药给他解毒?

晃了晃倒在地上一动不动的俞寒珩,依旧没任何反应,惊道,“极品,你别吓我行不行?”月光皑皑,叶如陌俊俏的面上闪过一丝绝望,这一百多斤的肉,要是拿去卖钱,或许能赚几两银子,但是要自己扶起来,背走,怎么成?

真得逼着自己出杀招?

叶如陌心一横,身子伏了下去,嘴对着伤口用力吸去,又将吸出来的毒血吐了,来回不断地吸吐,不知过了多久,俞寒珩的脸色稍微有了好转,自己却出现了中毒症状,脑袋晕晕沉沉地昏了过去。

这便是杀招,杀自己。

昏厥过去之前,叶如陌暗暗骂了声自己,想着奚辰逸没有自己陪着,怎么度过?

清晨的阳光透过窗棱格照了进来,投下一地斑驳,鸟鸣雀跃,叶如陌悠悠地醒了过来,脑袋仍然发涨,突然发现自己躺在一个温暖的胸膛里,身上盖着一件外衣,心底一惊坐了起来,返过身望去,对上俞寒珩蓝色的眸子。

“醒了?”声音绵软无力,看来是残毒并未褪尽,眼眸深沉,眼神怪怪地。

叶如陌心头一震,惊道,“昨晚怎么了?”

“没怎么?有只树懒直往爷身上蹭而去。”

往身上蹭?

苍白的面容上闪过一丝红晕,垂首望向自己的衣襟处,齐整如初,心底缓了一口气。

已过豆蔻之年,身子难免发育,加上原主本来就是个国色天香的货色,往人家身上一靠,温暖如玉的身子,怎会感觉不到?

“腾”地站起身来,望向依旧斜躺在地俞寒珩,怒道,“你…。”

“我什么?坏了姑娘名节?”俞寒珩面色如故,顿了顿,站起身,姿态优雅,语气强势,“爷会负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