足迹

“小梅,你这是干什么?”叶如陌顾不上伤心,转身扶起跪倒在的小梅。

积雪消融,冰水刺骨,时间一长,这腿怕得落下病根子。

“叶姑娘,求求你不要离开将军府。你走了,小梅只有死路一条了。”小梅颤巍巍地抬起头,一张小脸布满了泪痕,此时的她,比起叶如陌也好不到哪里去。

“嬷嬷说了,姑娘福星下凡,老爷只要和姑娘成了亲,老爷的病一定会好起来。”

叶如陌怔然,腿脚一软,身子差点倒了下去。

真的?都是真的?

莫离刚才所说,自己还残留着一丝幻想,希望这一切都不是真的。现在小梅从嘴里说出来,一定准确无疑了。

这么说,小梅不单是服侍自己这么简单,最主要的任务还是看住自己。如果不是,又怎么跪在地上,以死相逼。

叶如陌冷笑着,望向远处的街市,人群喧闹依旧,看似热闹的场景又藏着多少喜怒哀乐、悲欢离合?

自己几经生死,来到异世,豆蔻年华,便要嫁给一个如父亲般大的垂危病人,只为冲喜。

费了这般周折,命运只是为了给自己开个玩笑?

看见叶如陌不哀反笑的面容,莫离着急不已拉着叶如陌的衣袖,“陌儿,我们逃吧,一起离开这里。”

凉风习习,莫离的衣襟随风飘扬,英俊的面庞里透着几分决绝,曾几何时,这个一心呵护自己成长的孩子,已经长大了。

想起莫叔、莫婶对他的期望,自己一定要这么残忍?毁了别人的希望成全自己。

叶如陌叹了口气,望向一旁哭成泪人的小梅,“莫离哥,陌儿知道你的一片真心,只是做人不能太自私,娘亲、大妹、小弟和小妹还在家里等着我。”

“陌儿。”莫离痛心地轻唤道。

叶如陌扬起一抹苦笑,“莫离哥,谢谢你今日告诉我这件事,回去后一定要记得喝姜汤去寒气。陌儿自会珍重。”

阳光穿透厚厚地云层,洒在几个人的身上,没有一丝暖意,只有凉入心底的冷,刺骨的冷。

叶如陌拢了拢白色狐裘,望向抽泣不止的小梅,“我们回去吧。”

小梅闻言,止住了哭泣声,抬头望向面前的叶如陌。雪地里,姑娘身袭白色狐裘,阳光落在身上发出柔柔的光芒,瘦弱的身子悄然直立,如竹般清卓,雪般清冷。

强烈的不安漫延上莫离的心头,伸出双臂欲牵住抽身而去的叶如陌,却是那么无力,“陌儿。”

“莫离哥,你回去吧,忘了陌儿。”

远处,将军府大门依旧壮观威严,朦胧间,门口的两只石狮子像是活了一般,张着血盆大口,扑面而来。

都说侯门深似海,透过沉闷的大门口,里面躺着的那个枯瘦如柴的垂暮病人将是自己唯一的归宿。

两个清瘦的身影相互搀扶着,向着将军府而去,长长的影子拖拽在地上,留下了一丝落寞和决绝。

身后,是一脸怅然的莫离和丢落在地的布袋。

陌儿,究竟怎样做才能保护你?

进了将军府大门,叶如陌无心欣赏院内的雪景和错落有致的梅花,低着头急匆匆向后院而去。

此时此刻,只有梅园的静谧,才能包裹自己这颗支离破碎的心。

“这不是叶姑娘吗?急匆匆地,从哪里来呀!”

话音刚落,轻微的脚步声已到了跟前,叶如陌不得不抬头向前望去。

回廊里,雪为幕,花为景。如画的风景里,缓缓走来了一位年约二十出头的女子。

只见她梳着参鸾髻,头顶斜插着一支珊瑚蝙蝠簪,身着一袭赭红的碧霞云纹联珠对孔雀纹锦衣,脚上穿一双宝相花纹云头锦鞋,端的是风姿绰约,贵气浑然天成。

叶如陌眉头微蹙,暗道,这是大公子的夫人,当今宰相之女奚玉儿?

一旁的小梅忙低声请安,“大夫人好。”

大夫人望向小梅,衣摆处泥泞污渍飞溅,眼里划过一丝不屑,嘴里哼了一声。

一摇一摆的走向叶如陌面前,芊芊玉指欲作兰花指,媚眼横飞,望向叶如陌嘴角微勾,生出一丝蔑笑,“小丫头片子,命真好,山坳里的小麻雀,一朝飞向枝头变凤凰。这命,不知是好还是不好?”

旁边的丫头下巴微扬,抿嘴偷笑。

真是有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奴才。

叶如陌未曾搭理,与面前俩人擦身而过。

身后,传来一声冷哼,“小丫头片子,脾气到挺大的。”

“夫人,别和这乡野村姑一般见识,说到底,只是一个给老爷冲喜的倒霉鬼。”

叶如陌充耳不闻,依旧向后院而去。

不就是怕自己当了这个倒霉鬼,先来个下马威?

将军府是一座七进大宅院,一路上,回廊无数,叶如陌心乱如麻,低着头一路疾行。

平常走走停停,并不觉得大门口至后院的路如此漫长,今日却觉得如此难熬,远远地,终于见着那座木桥。

叶如陌暗自舒了口气,绷紧的心弦缓了下来,脚步加快向着桥上而去,过了桥,再走几分钟,就到梅园了。

脚尖刚迈向桥墩,面前突然出现一双脚,依旧是暗红色的锦袍,衣摆处绣着金丝花纹,做工精致,贵气逼人。

叶如陌心底一颤,都说人倒霉喝水都会噎死,原来是真的。不想碰见瘟神,瘟神自会出现。

耳边传来柔柔地声音,慵懒中带有一丝调侃,“叶姑娘,这是从哪里回来,低着头走路,可不像你平时的作风。是不是突然良心发现,怕踩死地上的蚂蚁?”

叶如陌闷声不吭,向着一旁而去。这种时候,真的没有心思和谁调侃,如果可以真的愿意让他把自己抓走。

就算讹了百两银票,也不至于坐一辈子牢房。在这里,和坐一辈子牢房又有什么区别?

“怎么?又想走?”王爷身影一闪,直接飘到叶如陌的身前,健硕的身板挡住了她的去路。

一阵强烈的雄性气味传了过来,叶如陌心底一颤,登时退了几步。

王爷却不容她有丝毫退却逃跑的机会,伸出骨节分明的手指,勾住叶如陌盈盈一握的下巴,一张倾世容颜完全暴露在王爷的面前。

肌肤胜雪,满脸泪痕未干,一双翦水秋瞳眸里缀满了泪水,定定地望着自己,眼神里是满满地不屑,甚至带着一丝厌恶。

王爷微微一怔,勾住下巴的手指放了下来,“丫头,今日怎么了,往日的伶牙俐齿去哪里了?”

叶如陌迎向王爷的眸光,神情清冷,带着一丝绝然,伸出青葱玉指,轻声说道,“王爷,现在就把我抓走吧,那百两银票算我讹您的,该报官就报官,该坐监就坐监,小女子绝无异议。”

风声赫赫,轻拂叶如陌两边的发际,幽幽青丝随风轻扬,覆在未点即红微抿的朱唇上,瘦弱的身子屹然而立,竹般清卓。

一旁的小梅眼角含泪,冲了上来轻声唤道,“叶姑娘,千万不可。”脸色惨白,瘦弱的身子如同池中的枯叶,瑟瑟发抖。

那公堂之上可是女子去的地方,有哪个不是竖着进去,横着出来?更别说蹲监牢,牢房里常年不见天日,阴暗潮湿,里面的人都只是吊着一口气,个个如行尸走肉,想想都觉得瘆人。

叶如陌嘴角微勾,扬起一抹苦笑,“小梅,谢谢你这些天的照顾,如陌心意已决,只有这样才能保住你们,自己也不受这灼心之痛。”

“姑娘…。”小梅低下头,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一旁的云鹤呆立原地,那日,王爷狠狠瞪了自己一眼,还记着呢。守在这里几天了,本想着看出好戏,没想到变成这样。

有人寻死觅活,要去上公堂、坐监,真是匪夷所思。

“待着干什么,走。”耳边传来一声呵斥,云鹤猛然恍了过来,急忙跟了上去。

心里暗自嘀咕,王爷怎么了,每次遇到这丫头都会情绪突变。

许久,叶如陌抬起头来,王爷和侍卫不知何时已经走远,只有一旁的小梅嘤嘤哭声传来。

桥上站的太久,脚已经没有知觉了。

自己来自现代,拥有满腹的医药知识,又怎斗得过这强权?更何况还是在君权至上的古代。

叶如陌拖着麻木不堪的双腿向着梅园走去,心里仅存的一丝理智在思考,为什么将军府里的人都知道,唯独瞒着王爷和自己?

从常理上来讲,完全没必要这样做。

为今之计,可以相信的人只有小梅一个。

叶如陌转过身,望向身旁三魂去了七魄的小梅,语气轻柔,“小梅,既然老将军要娶亲冲喜,为什么要瞒着我?”如果语气重一些,估计她立马会崩溃,跳入这水池里。

小梅呐呐地回道,“叶姑娘,我也不知道,只是陈嬷嬷吩咐下来,不许我们在姑娘面前说这些。”

“就这么简单?”

小梅低头沉思,猛然想到了什么,灰暗的眼眸里闪出一丝亮光,“我想起来了,有一日,我去老爷房里时,听见小公子和大公子在大声争执,最后在小公子据理力争下,大公子同意只要叶姑娘治好老爷的病,冲喜这件事就当是从未有过。”

“为了不影响姑娘的治病,这件事暂时都瞒着。”话至尾声,低头瞟向叶如陌。

叶如陌心里叹道,来了这些日子,老将军的病情一点起色都没有。看来,在大家的眼里,自己对老将军的病情,应该是一筹莫展了。

因此,才有了今日回廊里的那一幕。

思绪间,两人已经走到了梅园,一进房,小梅腾的一声跪在地上,低声抽泣,身子趴在地上不肯起来,。

叶如陌一惊,连忙去扶,“小梅,你今天怎么了?老是跪在地上,不嫌脏吗?”

小梅抬起泪眼汪汪的脸庞,望向叶如陌,眼神里充满了祈求,“叶姑娘,听说您是神医下凡,求求您救救老爷。”

------题外话------

换亲,新中国解放前在农村很常见的,解放后也有~有些是兄妹互换,俗称扁担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