足迹

这一飞又是半小时,常鸣一直非常耐心。到达雪溪的某个拐角,圈圈飞行的方向突然一变,逐渐远离了雪溪。

大约十分钟后,周围的温度更高了,冰雪变得稀薄,露出了土地的颜色。这里的土地颜色深灰,上面寸草不生。

这是什么地方?看方向好像没错,难道已经接近水晶遗迹了?

他跟着圈圈,一路向上走,冰雪的白色越来越少,灰色的土地越来越多。

突然,吱吱停下了飞行,“吱吱吱”地连声叫了起来,声音里仿佛带着一些欢悦。

到了吗?

常鸣连忙跟上去,脚步突然一停,眼睛猛然间瞪大!

他的前面是一个方圆约一公里的山谷,谷深大概五十多米。谷底平坦,上面堆满了各色各样的野兽骨骼!

常鸣的脑海里瞬间浮现出一个词——“异兽坟场”!

没错,这些骨骼形态各异,有的极为庞大,有的非常娇小,绝对不是普通的野兽,个个都是异兽。而且,它们的骨骼非常完整,不像是经过战斗撕杀的模样,应该就是寿终正寝之后的埋骨之地。

难怪圈圈会毫不犹豫地把他带到这里来呢……

光是站在坡上往下看,就已经看见兽骨里有星星点点的亮光,正是它们体内的能量核晶!

圈圈嗖地一声飞了下去,常鸣脚尖连点,顺着山壁跟它一起下去。

走了两步,常鸣突然反应过来这是什么了——

一整个山谷的异兽残骸!

最好的机关材料就是异兽的身体,其中骨骼和皮壳是最常见的两样。异兽体内的能量核晶通常都是高出异兽一个等级的强能核晶,天然纯净,蕴含强大能量。

这里的异兽残骸经过多年风霜的摧折,大多数的皮肉已经不复存在。但它们的骨骼仍然完好,光是这样居高临下地看过去,就可以看见能量核晶的存在!

这个山谷,是一个货真价实的宝藏!

这样的地方,为什么没人发现呢?感觉来得也不困难啊……

常鸣想到这里,心神突然一凛。他落到谷底,深吸一口气,强自镇定下心神。之前的教训还在眼前,雪盖山脉危机四伏,一不小心就可能殒命。如果看见宝物就得意忘形,很容易被人趁虚而入!

他掏出一块功能宝石,盘膝坐下,精神力随着宝石里的线路打了个转,立刻恢复了饱满,心情也镇定下来。

他顾不上去翻拣里面的骨骸,先围着坟场转了一圈,仔细观察周围的情况。

整个坟场一片死气沉沉,空气里弥漫着一种异样的气息,算不上臭气,但闻了让人觉得很难受。好像有某种无形的死亡的灰尘,轻飘飘地依附在皮肤上,很难挥去。

常鸣打开月铃光机关,淡香伴随着微冷的空气笼罩在身体四周,让他的精神顿时一振。

雪盖山脉的白天一直很安静,这里更是异常的静谧。好像空气和时间在这里完全停滞了下来,整个空间变成了一种无形的固体。

常鸣越发小心,落足时很留意地面上的情况,尽量不发出一点声音。

突然,他耳朵一动,侧头望去。

这里是个绝谷,只有一头有一道大约三米宽的土路,也一样是灰色的,死气沉沉。

这时,一头巨大的异兽正蹒珊着往谷里走。它的脚步非常沉重,厚厚的皮肤堆积着大量的污垢。它看上就已经老得不行了,每一步踏下去,都要过好一会儿才能拔起来。让人不由得生出一种感觉,它再走一步,就会倒下去,再也爬不起来。

不过,就是这么老的一头异兽,也给人带来了一种强大的威压感,可想而知,它全盛时期是多么的威猛!

它一步接一步地,走到了谷里。

刚刚通过谷口,它就再也支撑不住,咚地一声倒在了地上。

它的体型太过庞大,体重非常惊人。倒地时动静极大,连地面都震了一震。

它倒下去就再也爬不起来了,皮肤剧烈地上下波动着,好像在猛力地喘息。

望着这古老而威严的生灵,常鸣的心里突然有点不是滋味。

这就是衰老吗?这就是死亡吗?

时光果然是这个世界上最为强大的力量,无论怎样强大力量,最终也逃不过时光的摧折……

他呆呆地凝望着那边,一时间竟然全无动作。

他的表情变幻万千,怜悯、茫然、恐惧、软弱……各种各样平时难以一见的情绪从他的脸上掠过,他的眼神如同大海一样平静,却又动荡不休。

在他的瞳孔深处,有一道金色的流光正在快速流动,那是无数光点集合起来的一条光带,动荡不休,速度极快。

常鸣心里的情绪越来越强烈,不知不觉间,他迈步向着那头衰老的异兽走去。

异兽仿佛感觉到了什么一样,它猛地一动,睁大眼睛,瞪向常鸣走来的方向。

它的眼睛不大,但目光极为锋锐,里面满含愤怒。这种愤怒并不单只指向常鸣,也是对自己,对生命,对这个世界!

它满怀不甘,好像不可理解,自己为什么会将要死去!

这一瞪带着一股强大的威势,掀动了地面上的尘埃与骨片,轰然冲向常鸣!

它已经衰老不堪,即将面临死亡,但只是一眼,竟然就掀起了这么剧烈的动静!

疾风冲到常鸣面前,突然消失了。灰尘与骨片纷纷而落,在地面上铺下,就像月夜的落雪一样平静。

常鸣盯着地面上的尘骨,脑海中映出一轮明月。那种亘古般的清冷,也会被时间所摧折吗?

是的,是这样的。

无论再怎么强大的生命,就算是亿万年不变的星辰,也总有一天会死亡、会毁灭。

这个世界上最强大的,只有时间!

他周围的气息突然一变,变得无比平静,无比悲悯。

异兽的眼睛猛地一眨,这种气息好像感染到了它身上,它猛地瘫软了下去,目光从常鸣身上移开,怔怔地望向天空。它目光中的愤怒与不甘如烟云般渐渐淡去,一个声音幽幽传到常鸣的脑海里,苍老而疲倦。

“……我,要死了。”

常鸣知道这是异兽的声音。八级以上异兽就能口吐人言,这头古老的异兽明显已经超过了八级。他沉默了片刻,静静回答:“所有一切都会死亡的。”

他的声音有点异样,后面带着一层嗡嗡的共鸣,好像是由两个声音共同混合起来的。但他只是看着地上的异兽,并没有注意到自己的异常。

沉重的叹息席卷了常鸣的脑海,好像海面上的一阵风,掀起层层叠叠的巨浪之后,接着平息了下去。

“是的,所有的一切都会死的……”

异兽沉沉叹息。它望着天空,种种复杂的情绪重新翻腾而去,汹涌而上,但接着又逐渐淡去,最终归于一片虚无。

它的眼睛里倒映着明净的天空,显得无比纯净澄澈。

声音再次在常鸣脑海里响起:“是的,所有的一切。”

这声音已经变得非常平静,像是接受了什么一样,带着坦然与明悟。

刹那间,它的身体突然绽放出剧烈的白色光芒!白光笼罩了异兽的整个身体,模糊了它的身形,很快,常鸣就什么也看不见了。

常鸣突然被这白光惊醒,他猛地向后退去,但白光还是迅速把他卷了进去。

这是一种充满了生命力的光芒,一瞬间,常鸣觉得自己全身上下充满了活力,好像每一个细胞都跃动了起来。

一路走过来,总会遇到一些危险,他的身体上也添了一些细微的伤口。此时,这些伤口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没过一会儿,就一点痕迹也不留了。

光芒里一点危险的感觉也没有,常鸣站定了脚步,睁大眼睛看过去,什么也看不见。

他下意识地脑海里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一般来说,他这样问了,小智要么就会回答,就算不回答也会给一些回应。但这时候,他的脑海里却一片安静,一点声息也没有。

常鸣又叫了两声,小智还没有回答。常鸣顿时紧张起来,小智怎么了?

他正有些着急,白光里突然出现了一道身影,他的注意力立刻被吸引了过去。

之前,被白光笼罩的异兽虽然濒死,但体型极其庞大,倒下来仍然像一座小山一样。但现在出现在白光里的影子却清瘦修长,看上去一人多高——不,不是一人多高,它的确是人类的形态!

白光原本正像洪水一样向四周汹涌奔腾,这个人影刚一出现,它就迅速往回收去,一瞬间就彻底收回消失了。

常鸣瞪大了眼睛,白光中的庞大异兽已经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人!

这个人相貌苍老清矍,一身青衣,双手负在背后,凝望着天空。

白光消失,他转头向常鸣看来,淡淡笑道:“所有的一切都会死的,但我好像还有一段时间。”

这声音……这眼神……

常鸣突然指着他大叫:“你就是刚才那头异兽!”

老人点了点头,唇畔挂着微微的笑意:“按你们人类的分法,八阶异兽可以口吐人言,九阶异兽可以变化人形……我原本正是八阶巅峰,一辈子没突破,没想到死到临头被你一言惊醒,突破到了九阶。嘿,托你的福,我不仅能变化人形,还能再多活上千年。”

上千年!常鸣忍不住问道:“你之前活了多久?”

老人伸出三根手指,常鸣呆了一呆:“三百年……不对,是三千年!”

老人点头,常鸣咋舌想道,异兽的生命果然跟人类不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