足迹

常鸣醒来的时候,听见外面淅淅沥沥的声音,丝丝凉意从门缝下面透了进来。

咦,下雨了啊?

常鸣睁开眼睛,这才发现,自己竟然躺在机关房的地板上,睡了一晚上。

得到机关房之后,他几乎天天晚上在这里过夜,为了保证良好充足的睡眠,他在角落里支了张铺。当然没有正儿八经的床铺睡起来舒服,但是差别也不算太大。至少一晚上睡下来,不会整得腰酸背痛,一整天都不舒服。

但昨天晚上,他练完拳之后疲倦欲死,竟然直接倒在地上,就这样睡着了!

他翻个身,站了起来,活动活动手脚,只觉得全身上下都轻松灵活,每一寸肌肉都充满了活力,不仅没有丝毫酸痛,甚至比平时感觉更好!

这就是基础体术的功效?感觉挺不错嘛!

昨天晚上他还是没有做完全套动作,勉强做完三个就瘫倒在地上,直接昏睡了过去。

这三个动作看上去不太复杂,但是要做到每一个细节都符合标准却很难。而且他实际上要注意的不止是这三个动作,中间的衔接环节也必须做到一模一样,不然就要挨电击。

一晚上下来,他总共被电击了一百多次,那种感觉绝不是一般的销魂。

小智辣手无情,常鸣却毫无怨言。从他顺利完成第一个动作开始,他就发现,只要完全达到标准,无数热流就会从各处汇集到一处,顺着图里蓝线的方向开始运行。

很明显,这套拳法锻炼的不止是筋骨肌肉,更是这密布全身的蓝线。累了一晚上,又在地板上睡了一整夜,不仅没事反而觉得神清气爽,应该就是昨天晚上的功劳了。

他站了起来,打开门,清新的湿气携带着清爽的凉意一起袭来。现在是四月中,正是春末时节,平时还比较暖和,只要一下雨就比较凉。常鸣站在冰凉的空气里,只觉得凉爽舒适,一点儿也不觉得冷。不仅不冷,他还感觉自己全身上下好像浸泡在温水里,暖融融的舒服得要命。

基础体术训练法果然是好东西,这十万分花得真值!

要知道,这还只学会了三个动作呢,再继续学下去会怎么样?

常鸣喜不自胜地咂了咂嘴,看看时间,天色还没全亮,正是早上五点,离早餐还有一个小时。他毫不犹豫地返身回到机关房,把昨天晚上学会的动作和爷爷教他的手操各做了三遍,再把每种基础配件各做了一个,正好就到吃饭的时间了。

从黄字区去食堂需要经过金属工房,常鸣冒着雨,小跑着路过。他随随便便的斜眼一瞅,发现这个时间,金属工房竟然已经有人了。

咦,居然还有跟我一样勤奋的?

常鸣顿住脚步,走过去看了一眼,看见空旷的厂房里果然坐着一个人,他并没有在做活,而是呆呆地坐着,偶尔抹一下眼睛。

这人……在哭?

常鸣尴尬地挠了挠头,又想了想,走过去问道:“大叔,有什么可以帮忙的吗?”

一句话把那人吓得跳了起来,两只手在脸上乱抹,转回头来扯出一个难看的笑容,颤抖着声音说:“没,没事!”他定睛一看,发现这是个陌生面孔,疑惑地问道:“你是……?”

常鸣又挠了挠头,说:“大叔,我是厂里新来的常鸣,叫我小常就好。大家都是一个厂的同事,有什么要帮忙的您开口。我不敢说都能帮上忙,但也许可以帮着出出主意?”

这是个五十多岁的大叔,脸上已经出现了皱纹。他的脸和眼睛都红红的,明显刚哭过的样子。听见常鸣的话,他勉强地笑了笑,说:“小常,你是个好心人,不过你刚来工厂,这忙,唉,你真帮不上。”

常鸣笑着说:“对啊,大叔,你说说看嘛。说出来,心里也要轻松一些。”

中年人叹着气,呆呆看着脚下的金属板,说:“唉,我要在一天里完成三天的活,不然就没办法带着薪水回家了,可是,我真的做不完啊……”

他唉声叹气地解释,常鸣终于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这大叔叫张国华,在厂里工作已经十年了。他看上去像五十多岁,其实才三十出头,老得这么快,都是因为家里事愁的。

他儿子先天性疾病,他在外工作,他老婆在家里照看生病的孩子,两口子省吃俭用,最大的愿望就是要攒钱给孩子治病。

现在离攒够治病的钱还早,老婆却由于长期的操劳忧心,也累病了。

工厂每个月有两天的休息时间,张国华想向工厂再多申请两天。他向管事傅明理申请了很久,傅明理就像传说中一样“明理”,他回答得非常干脆:“要补休?可以。你得把活儿给我做完了!”

他说的做完,可不是普通的“做完”,补休一天,加两天的活。张国华要多休两天,就得多干四天的活。补不完活?你可以选,要么当月薪水扣发,要么直接走人,这可是给了选择余地的。但这两样,张国华都没法选!

他在金属厂房负责的是锻打钢板的流程,也就是把一块金属的粗坯打造成一厘米厚的钢板。这活儿要技术更要体力,日加工量本来就有限,单是补工也许还可以,翻倍几乎就是不可能完成的事。

张国华苦笑着说:“我在老师的作坊里磨了三年,才磨出这手艺,小常看你这胳膊腿,多半都是没练过这个的,也没法帮我的忙啊……”

常鸣听着挺纳闷,什么叫看胳膊腿就知道没练过?难道说这个世界的机关师练体术都是靠硬练出来的,个个都五大三粗如同莽汉?

这时,小智的声音突然在他脑海里响起:“答应帮他的忙。”

常鸣一愣,小智又说:“使用实体练习,可以让基础体术的锻炼效率提高20%。”

常鸣在心里说:“可是我没试过这项工作,有可能会拖他的后腿?”

小智说:“完成基础体术的前三个动作,足以胜任这项工作。”

说着,常鸣身体的某几个部位突然轻轻一麻。这几个部位常鸣非常熟悉,正是昨天被电击过的位置!不过这次只是小智的提醒,感觉稍微麻了一下,没有疼痛的感觉。

常鸣马上明白了小智的意思。昨天那三个动作是可以变化的。只要稍微变形,就是举锤锻打的动作!

常鸣跟小智的对话张国华当然听不见,他看见常鸣半天没吭声,以为他也没办法,又叹了口气,说:“只好努力一把,拼命加班了……”

说着,他站起来,一拉旁边的风箱,烈焰立刻腾了起来,没过一会儿,红热的液体金属就顺着凹槽流了出来。

常鸣突然说:“大叔,还是让我试试吧!”

他开朗地笑着说:“让我试试吧,虽然我没干过这个,但是没准可以呢?如果能做,就能帮你的忙,就算不能,也不费什么!”

张国华看了他一会儿,满是皱纹的脸上露出一个混合了感激、欣慰、难过、温和的复杂表情。他的眼睛里原本沉淀着的黑暗好像在这时消散了很多,直起身子,没再拒绝:“也是,试试吧,不试试怎么知道不行呢?”

他喃喃低语,像是在对常鸣说,又像是在对自己说,最后终于露出一个明快地微笑,拎起旁边的锤子,递给了常鸣。

常鸣接过锤子,手上立刻一沉。

张国华瞅着他的表情,发现不行,马上伸手来接。

常鸣说:“别,没事,只是没有准备!”

张国华叫道:“你别逞强,伤了手拉了筋可不是好玩的!”

常鸣说:“放心吧,大叔,我没逞强!”

说上句话的时候,他还有点匀不过气来的样子,这句话就完全恢复了正常,张国华一愣,赞道:“小常,你真有一把子好力气!”

常鸣笑了笑,只有他自己知道,拿到锤子的时候,他的确感觉手一沉,有点承受不了的感觉。这把锤子比想像中重很多,他也许可以勉强提起,但是要用来它干活,可是不行的——至少,以前是不行的。

但今天的感觉完全不同。在手沉下去的时候,右肘的某一点突然开始发热,紧接着,这道热流迅速向下流,涌向手臂,然后,无名的力气涌进胳膊里,他瞬间觉得锤子轻了很多!

不,不是锤子轻了,而是他的力气变大了!

这时,一团已经稍加冷却过的金属溶液落到他面前,他挥起锤子,干脆俐落地砸了下去。

火星四溅,热气伴随着举起的锤子一起腾了起来,与体内的热流重叠、交汇,仿佛融成了一体。

又是一锤砸下,手臂里的热流仿佛能够顺着手腕、手指、以及手中的锤子狂涌而出,共同融炼着这团金属熔液。

这是一种错觉,但却是一种极其美妙的错觉!

昨天晚上,常鸣只能勉强完成三个动作,但这一次,他却觉得如此的顺畅、如此的轻松!仿佛就应该是这样动作,就应该是这样锻打!

他一锤又一锤的敲下,身上的雨水落在灼热的金属上,蒸腾成白色的雾气。他的唇角带着淡淡的微笑,在火光的映照下显得如此鲜明。

张国华站在旁边,整个人完全看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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