足迹

十八 夜半的敲门

慕千成察觉到的奇怪,主要就围绕两点,一个是杨起平的死因,另一个则是到访者的数目。

要查清楚这些东西,除了需要耐性和敏锐的观察力外,还需要一些外在条件,可惜慕千成手上倒没有任何工具,而且就连光线也不充足。

所以慕千成调查时,就只好打开手电,屋里的灯只不过是被那个光头男关掉了,但慕千成现在却不想去开灯,因为这周遭也不知是否还有其他关东军的间谍,让他们搞不清楚情况,或者对慕千成还会有利些。

当手电筒的光照到杨起平那张惨白的脸时,慕千成心中就会有些愧意,实际上他根本不需要为这场不幸负任何责任,他一直认为杨起平被卷入案件里,实在是很无辜的,所以也尽了所能,给了他无数那么多方便,甚至连他们的小说送稿也不耽误。还早早就把他放了回来,不过若他能被拘留在巡捕房里,或者还不会这么快就死。

不过杨的死,真的只能说是对手太毒辣和刁钻了,而且他们说不定还有更奇妙的法子,等着把上海滩的局势搅混了。

好在愧疚可不会影响慕千成的灵敏,他立刻就察觉出杨起平的死,有些异常。

他是被勒死的,这手法倒没什么,但记得那个光头男杀自己时,用的可是匕首,他为什么不用匕首结果杨起平,而要用绳子?

若是平常的犯人,这情急之下杀人的话,那怎样都可以解释得过去。但这人显然是关东军的杀手,一个顶尖的杀手,多半不会用自己不擅长的武器去杀人。既然他身上已藏着匕首,那断不会那么仁慈,让杨起平不出血而死,何况他已经打算放火烧了这里,那尸骨还不成了焦炭?

这倒不能完全说明什么,但足够给慕千成启发,让他往一些特别的方向去想。

而幸运的是,对于新想法,慕千成很快就找到了佐证。

在桌子旁,有一块地砖布满了灰尘,显然是刚好被桌子遮盖着,日积月累所赐,慕千成从灰尘上,隐约看到了一只鞋印,虽然不是很清楚,但还是能够勉强看到些许纹路。

慕千成立刻就查看了光头男的鞋子,当然也看了杨起平的,但与尘上的痕迹,都不一致。

这是否说明,除了光头男以外,还有别人曾闯入这里?

本来只是一个新想法,但现在却逐渐在慕千成的头脑中成为连串的线索链,某人比光头男先一步到达这里,并勒死了杨起平,然后光头男才至。看到自己的目标已被杀死,光头男或者会觉得惊讶,想看看能否从现场发觉是谁所为时,慕千成却到了,这光头男就打算连他也一块杀死,谁知却赔了夫人又折兵。若是这样就能够解释,为什么杨起平的死亡距离慕千成到达预估有超过一个小时,在这么长的时间里,光头男杀人后倒还在。那是因为有人更早就把杨起平给杀了,光头男也是后来才到的。

“但这是为了什么?”,慕千成自言自语道。

为什么,则很难想明白了。只能推断也是谁为了挑拨上海滩的腥风血雨吧,不过既然徐璐是关东军间谍杀的,而他们又是从杨起平这问出情报,按理说,别人可不会这么‘伟大’来为他们杀人灭口,反正关东军的目的就是搅乱上海滩嘛,既然有他们动手,谁还这么傻,抢着出头?

这事情越想越蹊跷,而且对于自己的想法,慕千成还找到了别的证据。

在杨起平的右手指甲缝里,他发现了好些从毛线衣服上抓下来的细小碎片,显然是犯人勒住他脖子时,杨起平曾经挣扎,抓在那人的身上,而那显然不是光头男身上的衣服。

慕千成只能深深叹口气,看来自己是卷入了一件极麻烦的事情里,既与夜明珠有关,但又不是完全为了夜明珠。

他还想再查看时,门外却传来了声音,他立刻就关掉了手电筒。

“杨先生,你睡了吗,请开门,我是警探雷鹰,有急事一定要来请教的,也是为了你的安全”,门外的居然是雷鹰。

慕千成真的太惊讶了,雷鹰不是该在张府上,享受着主人家对破获珠宝抢案英雄的优待,而且还要细谈聘他为张府的护卫总管?

他怎么也来了这里?

这实在太凑巧了,不过已没有多少时间给慕千成细想了,因为雷鹰更用力地敲着门。

慕千成迟疑了一下,他觉得暂时还是不要与雷鹰相见,要见面也需先弄清楚雷鹰的目的,但现在这里的事,却不是三言两语可以说清楚的。若真的公事公办,雷鹰甚至该把他作为这里的凶案第一嫌疑犯了。

而且雷鹰的突然出现,倒让慕千成有个想法冒头,何不利用一下这里的事,说不定能够收到奇招的功效。

所以他干了一些看起来更是不可思议的事,他先是搬来凳子顶着门,让雷鹰就算想破门而入也变得不容易。然后他就把光头男子和杨起平的尸体,都移到床铺旁,那里可是被泼洒了煤油的。

“杨先生,请安息吧,杀你的人,我自会追查出来,还你一个公道,现在我倒还需要你帮我一个忙”,说完这话,慕千成就划着了火柴,把床铺都引燃了。

雷鹰一直在外面敲着门,这么久都没有人回答,他自然有所警觉,这姓杨的本已是惊弓之鸟,大半夜的也不可能还跑出去。

当闻到烟味和从门缝中看到屋内的火光时,雷鹰更是知道不妙,他只好用力地撞门,但门却纹丝不动,不过身体一贴上去,就发现门已烫得骇人,雷鹰也不敢再破门了,待他找来人时,房子里早烧得不成样子,好在附近早已没人住,倒没有波及到别人。

慕千成在火刚冒起来的时候,就已从窗户逃了,雷鹰的注意力都在别处,倒没发现他。

一离开那片不祥之地,慕千成就直奔自己的家,对于他急匆匆地赶回来,房东沈阿姨倒是很惊讶,他还没见过慕千成回来的可以说是如此狼狈的,那样子怎么看都已经不像是慕千成的了。

略为吩咐沈阿姨,除非是有人找上门,不然不要对外声称见到自己回来后,然后他就倒了一杯红酒,干脆在藤椅上悠然地躺了下来。

大约两个小时候,就在他看似已将快睡着时,沈阿姨却进来道,“有位先生说要找你。”

慕千成缓缓从酒柜中又取出多一只酒杯,就让沈阿姨把客人请进来。

“慕兄,到底出了什么事,据说杨起平的住处起火了,听说情况不是那么简单”,来人是永兴,他显得有些急躁,沈阿姨还未完全把门关上,这些话已经脱口而出,他会知道慕千成在此,是因为慕千成在街头的电报店里发了一封电报给他,当然用的是他们早已约好的暗号,不知情的人,怎么看都只会以为是一封关于生意的电报。

慕千成把装满了红酒的杯子递了过去,“来,先尝一口,补偿永兴兄刚才吃不了晚宴,虽然不如府上的酒名贵,但还可以一喝。”

永兴愣了一下,虽然他的心肯定还是急的,但他倒是接过了酒杯,还把酒都喝了。

看着他这样子,慕千成倒笑了笑,“是啊,正因为事情不简单,所以我才只好发电报把你请来,没让其他人知道这事?”

“当然不会泄露,你如此找我,想必是有很秘密的事”,永兴把酒都喝了,气息也变得更和缓。。

慕千成又为他倒了一杯酒,“实不相瞒,我刚才到杨家时,杨起平已被杀死,还有一个关东军的间谍藏在里面,伺机想偷袭我。不过他弄巧成拙,反过来被我打伤,那人不愿落网,就自杀了。”

“杀手自杀了?”,永兴想了想,“那他还怎么放火的?”

“火是我放的”,慕千成缓缓说出了这几句话,估计哪怕只是几天前,他也想不到自己会说出这样的话。

永兴瞪大了眼睛,“烧毁现场的是慕兄?这怎么可能?”

“是有可能,因为就算保留着那个现场,也查不到什么了,反而把它烧了,说不定还有奇效”,慕千成的目光显得很自信,他也明白只有这样才能促使永兴帮助自己。

永兴想了颇久,“我愚昧,真不知慕兄想怎样?”

慕千成也为自己倒了一杯酒,“之前我和戴独行在北平布了一个大棋局,结果我们算是输了,现在在上海,我还想再下一局,不过却是和永兴兄联手。”

永兴沉吟了一下,“那总得让我知道这是要下什么棋,这期要怎么下?”

“这起手的,我早部署下了”,慕千成凑到永兴耳边,低声说了一番。

永兴连连摇头,“只怕别人不会信?”

“就算不尽信,也会将信将疑”,慕千成微微笑了笑,“说起来,这骗局可行,还需感谢老夫人给了我一串佛珠,那可真是法力无边的。”

永兴实在想不透慕千成到底打算怎么利用一串佛珠,但实际上,慕千成的局确实是早布置下了,而且就在杨起平的葬身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