足迹

六 语言武器

按照大家的证词,最后一个上楼的人是阿水。

慕千成接近把他打量到都不好意思了,才开始问话,“你是五点多上来的?”

这个问题并没有多大意义,好像只是给问话开个头。

阿水自然承认,慕千成却没有如之前一样,问他上来干什么,忽然语气就变得很严厉,“按大家的说法,你就是最后上来的,在阿成之后。那么如果说老鬼是被他在四点钟那段时间里杀死的,那尸体也该是那时候弄好了。那你上来时,不就应该看见尸体?但你什么都没有看见,这是否该请你解释一下。”

“我上来是为了把一份档案放回资料库,径直就往最里面走,那时天色已经暗了,而这些空房间又都虚掩着门,我根本就不会看到里面。”

慕千成摆了摆手,“先停一下,这里我有一个问题想问几位的。就从陈小姐开始,你上来的时候,天色还很亮,凭你的印象,那时候这一排房门是开着,还是虚掩的?”

“应该是开着的,因为过道很亮,阳光都从房间的窗户中照进来。”

慕千成指了指阿成,“那你了?”

“我来的时候门肯定是开着的,因为我还在上面抽过烟,逗留很长的时间,这我很确定。”

慕千成对着张镇城笑了笑,“这证词立刻就有冲突了。若我们假定阿成并没有撒谎,只是假设,那么我们可以断定陈小姐更没有撒谎。但阿成说门都是开着的,但阿水却说门虚掩着,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你们当中谁撒谎了?”,张镇城目光炯炯。

那两人都连连摇头,还互相也不知是瞪还是看了几眼。

胡翼泉插嘴道:“会否还有别的情况,而且这门是关着还是开着,为什么这么重要?”

慕千成本想解释似的,但还是把话收住了,“这事一回再说,至少肯定是重要的,一个很关键的线索。”

张镇城冷冷道:“这也很简单,要么就是阿成撒谎,他为了某种目的,譬如掩盖尸体而把门关上了,那阿水自然说的是真话,要么就是阿成说了真话,而阿水不知为了什么目的说门是掩着的,当然他们也有可能是谁记错了,当然还有一个可能,那就是当时还有别的人藏在楼上,那个人在阿成离开后,为了某种目的把门给掩上了,所以造成阿水看到的与阿成看到的不一样。但这不是说,那个关门的人才是真正的杀人犯,但这种说法,与二楼装修工提供的证词并不相符。”

慕千成点了点头,“我们先不要先入为主决定到底是谁在撒谎,或者说两人都没有撒慌嘛。我倒要问陈小姐一句,你上来发现尸体的时候,那厚重的木门是虚掩到怎么程度,听你说你是因为听到猫的叫声才推门而入。”

“就只有一两个指缝的大小,就是很平常的虚掩着”,陈小姐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显然是怕这事又牵连到自己的头上。

“好了好了”,慕千成会心地看了大家一眼,他那表情堪称狡黠,“这个就暂时不说了,我要继续对阿水先生问话。

“我当时上楼真的并没有看到任何异状,我只顾着放好档案,并看了某份进货记录,就离开了。我真的没有撒谎,请你们一定要相信我”,阿水抢先解释。

“我没说不相信你啊”,慕千成还是不动声色,“那死亡时间里,也就是四点到五点前,你在什么地方,有人能证明吗?”

“我到过堆放场,其余时间都在办公室里,阿成不在,其他人今天多出去收账了,没有人能为我作证。但案发时间,我真没有上过楼。”

“好吧”,慕千成接受了他的说法,确实没有在那段时间里上过楼这一点,对于阿水、陈小姐,和胡翼泉来说都是很有利的,唯独阿成就差了些。

慕千成想了想才道:“那你与死者有什么仇怨?”

“仇怨倒谈不上,但这里的人,几乎没有谁与老鬼关系好的,他过于倚老卖老,或者胡经理的关系与他算是可以的”,阿水颇为意味深长地看了胡翼泉一眼。

“好”,慕千成只微微一笑,“我问你最后一个问题,当时我和胡经理跑上楼,他让你看着楼梯口,你可看见有什么可疑的人下楼或是经过的?”

“没有,就只有陈小姐下来报警,听说这事后,我就与他一块上来了。”

慕千成点头后拍了拍他的肩膀,“暂时就说到这。上楼的人都已经问过话了,例行公事,能否也与胡叔谈几句?”

胡翼泉脸上堆笑,“这事怎可能与我有关,整个下午我可是都与你在酒楼里。”

张镇城赶紧确认这是否真的。

“他说的不假”,慕千成自然是实话是说,“不过这期间他也曾经说要上厕所而离开了十五分钟左右”,慕千成最后补充了这话,倒让胡翼泉有些不高兴。

“贤侄的意思,我也有嫌疑了?”

“胡叔千万别误会,我正是为了让你不用被怀疑,才想彻底确定你的不在场证明。”

张镇城已道:“那酒楼离这里有多远,十五分钟是否可以来回,而且还杀人。”

慕千成快步走到了窗边,他隔着手帕,轻轻把玻璃窗拉开了,“你看,就是对面的酒楼,与这栋大楼,仅隔着一条马路。来回时间是够的,但要走进来,上上落落,还要杀了一个人,又故布疑阵,好像又不太够,而且与二楼装修工的证词也不符合。若胡叔是以上厕所为借口离开的,那段时间肯定会被二楼的人看到,因为他上厕所时,我们也差不多离开酒楼了,估计就是四点钟左右。”

这可是案犯时间,所以张镇城颇为有深意地看了看胡翼泉。不过就如慕千成说的,这么短时间,好像又不足以回来干成这些事。

“简略梳理一下,陈小姐是三点钟左右上来,逗留了不长的时间,并没有看到三楼有异常,各室的门也是开着的,而阿成则是四点左右上楼的,逗留了半个小时左右,也坦承没有看到异常,门也是开着的,阿水先生则是五点过后上来,逗留了十来分钟,那时天色已暗,加上门又是掩着的,所以没有留意到任何情况。而这过程中,胡叔一直与我在酒楼里闲聊,仅在四点过后,去过厕所十五分钟。而五点半过后,陈小姐为了找寻黑猫,寻着猫叫声,来到了这个不详的地方,推开门后,就发现了老鬼的尸体。这就是整个过程。”

慕千成的梳理确实很清晰,可是再清晰的梳理,如果无法找到疑点和凶手,那也是没有用的。

张镇城想了想,“这么看来,阿成与阿水可能要多配合一下。”

他这意思已经很客气,那就是这两个人比起陈小姐和胡翼泉的嫌疑要大多了。

“谁都应该配合,不过或者真正该配合的就只有一个人”,慕千成漫不经心的,也不知是否已看穿了什么。

“慕先生已经知道犯人是谁”,张镇城与慕千成也共同经历过几次案子,知道慕千成旁敲侧击,让人捉摸不透的时候,往往就是快要图穷匕首见之时。

“当然只有一个人,那就是犯人,可惜我现在还不知道他是谁”,慕千成说的也不知真假,“不过单从这些,我们已可知道两个很重要的线索,那就是留了言的纸,还有门是否关上的证词。”

慕千成一直强调这两点,但谁都不知道他到底从中发现了什么,正当所有人都以为他会继续说下去的时候,他却道:“所以我很有信心,我们能够破案,因为我们只是调查了一小部分,已经有这么多发现。现在是否应该仔细瞧瞧尸体,至少该让我们知道死者到底是怎么被杀的?”

“不是说窒息?”,胡翼泉这个老警探也不知道慕千成到底想怎么样。

张镇城已走到尸体旁,他微微掀开了尸体上的白布,“脖子上没有勒痕,也不像是淹死的。估计是被什么捂住了口鼻,不过死者的鼻子、以及鼻子底下都有粘乎乎的痕迹,用胶带黏住的可能性比较大。我也看到堆货场里有包装用的胶带。”

慕千成问道:“用这种胶带粘住口鼻,一般来说,多久会窒息而死?”

慕千成显然不是这么没有常识的人,但张镇城还是道:“大约三分钟,很少能超过五分钟的。”

“这就说,犯人在四点钟过后到五点的时间里,用胶带封住了死者的口鼻,让他死亡?”,慕千成的问题显然就是为了引出这个结论,虽然他是用问的语气,实际上只不过是给张镇城一个确定的机会而已。

张镇城看着阿成,“可能必须请你回警局说清楚,因为只有在那时间段里曾上来的人,才有机会干这种事。”

阿成本能地缩了缩身躯,“真不是我,而且,而且我有要质疑的地方。”

此时一名警员进来在张镇城耳边低声说了几句,张镇城才答阿成,“我或者知道你要说什么,而且很不幸的是,我这里又有了新的证据,要驳斥你将要说的话。”

阿成的脸色已很恐慌,慕千成却偏偏还要插嘴,“而且我还知道他身上说不定还有样更不幸的东西,至少对于他来说很不幸。”

慕千成说这话时,已在微笑,是因为这案子这么简单就要解决了,还是因为他知道不是这么简单,所以会心地笑了。

一切都还是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