足迹

三 失踪之路

何家的两位长者都长得面目清秀,就算没有张镇城的介绍,也可猜到多出自于书香门第之家。不过在得知他们都曾在北平的教会大学中任教时,慕千成还是有些惊讶,毕竟这个时代,高等学府里的女老师可真是少之又少。

“可惜知识不值钱,或者还不如一把手枪”,张镇城的姨丈何煜苦笑了一下。

这种感觉他早就知道了,据他自己说,当年直奉战争在北平爆发的时候,他也曾受过波及,一众教员被乱兵们掳为人质,但显然现在自己的女儿被绑,更让他有这种无力感。

陈君望本以为见了面以后,两位长者会不停地叙说自己女儿被绑的事,没想到感谢完以后,他们居然却是无意中对时局大吐苦水,那种感觉反而让陈君望觉得更难受。毕竟身为当权者,这些平民所受的困难,可谓都有他们的责任。

“两位但放心,我现在兜里就有一把枪,或者力量不是很大,但我会尽力把何小姐救回来的”,陈君望拍了拍腰间。

何煜再次拱手致谢,“因女儿的事胡言乱语了,若有什么说的不对的,大人万望见谅。如果总局长都说自己力量小的话,那这北平城可真没什么大鱼了。”

何老太也连连附和,“陈局长这么年轻就当到这样的高位,定然是能力超群,我就替小张有你这样的上司感到庆幸。”

老人不知道陈君望是怎么当上这个局长的,张镇城却清楚得很,所以他立刻就叉开话题,“局座放下众多烦事来帮我们,姨丈可有什么的都要直说。”

不待何煜开口,陈君望已道:“其实就算你们不想报警,我还是能让警局派人给你们暗中调查,但听说你们的意思是不要惊动警局中的任何人?为什么有这样的考虑?”

何煜看了妻子一眼,才道:“想必总局座也知道向我们提亲的谭家是什么身份。谭老爷的大哥曾是国民党元老,谭老爷本人也是国大的代表,还曾任议员,现在虽然只任闲职,在北平经商静养,但在政府中仍然有很多亲朋故旧,而且在陈局座上任前,他们谭家可是与往昔的局座相交甚密,谭氏子弟也有不少人曾在警界中当差,这是北平尽人皆知的事,如果我们拜托警方调查小女失踪,必然会被他们知道,那只怕这门婚事就得告吹了。”

何老太太还补充道:“而且在谭氏中,还有不少人是反对谭大少爷娶小女的,他们本就一心搞破坏。”

陈君望点了点头,还不自觉向慕千成看了一眼,慕千成明白他的意思,自然是提醒自己注意,绑架事件会否是谭家中那些反对者搞得鬼。

不过慕千成却还是静坐在那,不急着发表什么看法。

看到慕千成这样,陈君望就知道他是继续观察的意思,而自己暂时也没什么特别要问的,就让何煜继续说下去了,“谭家的情况我稍后再了解,可否先说说小姐当天失踪的情形。什么时候离家的,是要到什么地方去,一般会走什么路线,往常几点钟会回来,你们又是怎样收到绑匪的勒索信?”

提起这些事,何老太太的脸色都沉了下来,何煜则沉着声音道:“小女是午饭后出门,她说是北平大学的某位老教授想借阅一本清末的典籍,而我家刚好有此藏书,他就答应了当天中午拿过去。她走什么路线?那我倒说不准,应该就是最近的路了,这事儿小张知道。”

陈君望打断了何煜的话,“送书这样的小事,估计就只有家里人知道吧?”

何煜也不知该怎么回答,如果说是,岂非成了怀疑是何家人绑了何小姐?

慕千成此时才开口,“这问题没什么意义,家里人固然是可以知道她要送书而提前埋伏,但如果是有心人要绑她的话,也是可以提前在何家附近埋伏,只要她一现身就动手,只不过她被绑的时候恰好是送书而已。”

何煜之前也没多注意慕千成,仅以为他是陈君望的助手,现在看到他贸然插嘴,还一开口就让陈连连点头,也有些惊讶。

“何老先生请继续”,陈君望示意继续叙说案情。

“到晚饭的时候,还不见小女回来,我们以为他要么就是老师留她吃晚饭,要么就是到了别的同学家里,当时还没太在意,但到了晚上九点多,还不见她回来,那时候可真有些担心。想不到,想不到就有个小男孩送来勒索信。”

慕千成向陈君望使了个颜色,陈君望当然知道他的意思,“那可要把勒索信给我看一下。”

何煜倒是贴身带着那封勒索信的,立刻就递了过来,陈君望把信纸在桌面上摊开,只见上面写着一行小字,“你女儿在我们手上,下周一之前准备好五百个大洋,不然就准备收尸。”

陈君望很仔细把信纸看了一遍,没再看出什么特别的了,“绑匪没有写该怎么联系?那他还有再次联系你们,说怎么交赎金?”

“没有再联系我们了,我可是望眼欲穿啊”,何煜长叹了口气。

张镇城低声对陈君望道:“可见这绑匪脑子并不笨,不排除是老手,至少是精密部署过的,他不提前告诉受害者怎么交赎金,就是为了不给我们有更多机会抓捕他们。因为准备赎金需要点时间,如果一早就说好了联系方式,说不定在准备赎金的同时,警方也会介入。绑匪的用意是等受害者准备好赎金后,再突然联系,要求立刻交割,那样的话,就算警方介入了,要对付他们也难多了。”

陈君望连连点头,虽然他一副早知道这些微妙的样子,但实际上,他还真不是这么清楚,毕竟在张镇城面前,若谈论一线侦破的经验,他还只是一个菜鸟。

慕千成一直只是在旁边看着,不过已可看清楚这张信纸了,“你们不觉得这勒索信有些奇怪?”

陈君望实际上是没有看出来的,不然他早就说了,但现在有外人在,也不好说自己这堂堂的总局长居然没有看出什么奇怪,所以只好连连点头,但什么都不说。

张镇城已道:“慕先生的意思是指这信居然是手写的?”

“你也看出来了”,慕千成微微笑了笑,从桌面上拿起了信纸,“一般来说,绑匪不会这么笨自己手写勒索信,因为担心留下字迹作为证据,而你说若随便委托别人写这个东西?那更是不可能的,别说没有多少人会愿意收钱替别人写这样的东西,就是绑匪也不会那么笨,让外人知道了。”

陈君望嗯了一声,“也对,按常理,绑匪会从报纸上剪下铅字作为勒索信的,这才是常见的情况,那你们觉得这犯人为什么要这样干?”

“现在还很难说”,慕千成已很仔细地把勒索信看了一遍,也检查了一下纸张,就是很普通的纸,无法再获得什么线索了,“但既然这绑匪这么精明地不留下联系方式,就应该不会犯这种错误,但手写勒索信到底有什么目的,现在还难说?”

张镇城把目光转到何氏二老身上,“姨丈可对这字迹有什么印象?”

何煜想了想才道:“你不说我也没注意到,但细看起来,又觉得这些字好像有些眼熟,但想不起在什么地方见过了,不过说不定是相似的也说不定。毕竟这么工整的楷体,也是很常见的。”

在其他人说话的时候,慕千成都会注意何家二老的神情,没发现什么特别的,他心里也有了些分寸,“那嫁妆有五百个大洋的事,你们家里有多少人知道了?”

何煜连连摆手,“我们可没声张,但毕竟谭大少来提亲时大张旗鼓的,其他人或者会知道,我指的不单单是我府上的人,也包括周遭邻里。”

“那笔钱送来了?”,陈君望还是觉得绑架与钱财有关。

“后天就回送来。”

“那到时候何小姐不在可怎么办,何家的其余人等知道她被绑了吗?”,慕千成的目的倒不仅仅是把被绑者找回来,还打算保住这门婚事,毕竟既然已经插手了,他就希望有一个完满的解决。

何煜皱了皱眉头,“我们对其他人说,是在出嫁前,让她到天津看一下外婆,毕竟她老人家已经将近九十了,是不可能来参加小女的婚礼,而小女小时候,可是被他带大的。但是否真的瞒过了所有人就不得而知了,毕竟这事实际上有几位家人知道的。”

陈君望点了点头,“或者也有必要见一下那些人。”

慕千成却轻轻叹了口气,“我倒觉得我们不要急着见其他人为好。因为我可以告诉你们,我们已可以怀疑,这事是熟人所为,说不定就是这两亲家的某些人干的,我可以给你解释为何我会有这样的看法,因为你刚才说的当中,已经有好些线索了,难道你们都没有看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