足迹

我是四点多回医院的,此时韩千树还没醒。

其实他让我回家来着,但我不想自己在家,也不想让他一个人在医院。我宁可在床边趴着睡,也不想回去看着音音的东西。真的,我带了他这么久,感情已经很深,越来越放不开手。

我这一觉睡得很轻,隐隐听到有人说话时,发现是护士进来了,正给韩千树量体温。

他也醒了,见我醒过来,心疼地问:“你怎么不回家?”

“回家睡不着。”

他看了看我,扭头问护士,能不能给他换病房,他想要个有单人床的单间,也就是VIP病房。

VIP病房不走社保,价格非常昂贵。他也是赚工资的人,此前已经花了不少钱。我顿觉得自己给他找了麻烦,忙说:“我回家去住吧,不用换病房。”

“就在这吧。”他笑着说:“我钱还够。”

“那我给你付。”

“不用。”他笑着说:“真的还够。就在这吧,你一个人在家心里肯定难受,也免得我担心你。”

换了单间感觉自然好多了。公立医院的VIP病房也比较一般,有浴室和另一张单人床。韩千树还不能动,我也还没睡醒,他多说话会疼,于是我们并没怎么聊,便继续睡了。

接下来的一周几乎是平静的。警察来过两次,韩千树叔叔的朋友来过一次,他是日耳曼人,五十多岁,看起来冷峻而绅士。

他替我们请了那位律师,并和韩千树单独谈了谈。

后来我问韩千树他们的谈话内容,他说他和黑人警察的意思一样,认为真相并不简单,希望我们能说出口。

我知道这些公职人员绝不会会说出“如果你们觉得恐惧也可以沉默”这种话,因为说出这种话需要担负法律责任。

这一周我过得十分痛苦,总会克制不住地想念音音。我不知道繁景告诉我的是不是真的?我总觉得那么近的距离,那么大的枪声,肯定会伤害到音音的耳朵。射击场一类的场所都要求佩戴耳罩,可见枪声对大人也有一定的影响。

这样越想我心里就越难受。

既不想让孩子现在就受到伤害,又不想让孩子的未来被那种家庭摧毁。

繁景在事发后的第二个周五打电话,一来汇报我父母,说他们还是那样,心情不好,但身体无恙。

二来告诉我繁盛和林小姐举办了订婚宴,音音也出席了。

这至少能证明音音的耳朵没有受到重伤。

三来就是催促我,她想见李昂。

这件事只能求韩千树,他的伤稍微好了些,精神比刚受伤时好了不少,但因为受伤的位置,依然不能坐,更加不能走。

我正打算和韩千树聊一下这件事,李昂就派了人过来。

一共三个人,有男有女,为首的是个秃子。秃子的面相看起来不像个坏人,规规矩矩的,也温和。

他带了些挺贵重的礼物,把保镖打发到门口。他也没做自我介绍,看样子跟韩千树认识,寒暄了一阵,便说:“来之前请中间人和繁少联络过,他那时还表示很愿意。但谈到第二天他突然改变主意,宁可不要账本也不要谈抚养权的事。”

韩千树点了点头,说:“他有所误会。”

“已经知道了。”秃子说:“韩先生不用担心,只是多费些口舌的事。即使繁少本人不要账本,繁家也是要的,这件事他做不了主。”

韩千树想了想,问:“方便让我知道账本里有什么重要内容么?”

我知道的那些都跟韩千树说过,说得难听点,繁盛家还不至于这么唯利是图吧?

秃子立刻就笑了,说:“当然。里面主要是些朋友打的借据,大都是些人情债。但这里面不少账都是繁少的父亲参与的,道上都知道,繁先生走得蹊跷。下面的虽然只是传闻,但昂哥觉得不可全否,杀繁先生的凶手,恐怕也在这本账里。”

这段我从来都没听过。

韩千树也没说话。

秃子见我们沉默,便自己说:“即使没有成功,上次的事也可以作为参考。繁少还年轻,考虑事情不太周全,你们可以等等,不要急。”

韩千树点了点头,说:“正巧这段日子没有节日,我叔叔还没有party,也很不好意思。”

“这是小事。”秃子依旧神情放松,“抚养权才是当务之急。”

我和韩千树的想法一样,这件事既然是交易行为,现在事情有变,就有必要说清楚。

但秃子果然还有后话,“但虽然只是误会一场,却也给谈判造成了不小的麻烦。现在繁少情绪失控,无法谈判,而我们一向不在欧洲活动,久待并不合适,中间人也一样。”

韩千树便问:“那我姐夫需要我们帮什么忙?”

“这样的想法只是无奈之举,但……”秃子叹了口气,并看了我一眼,随后说:“如果繁小姐方便出门旅行,就……”

这话对韩千树来说的确不合适,因为李昂毕竟是韩千树的表姐夫。

但对我来讲它真是在合适不过的提议了!

想办法把繁景弄走,加上账本,繁盛总该理智一次了。

这样我也不必费心杀他,最好还是和平解决。

韩千树果然在犹豫,这是让他利用繁景,而他还对李昂欺负繁景的事感到恶心。

我只好不客气地插话了,“如果这样做,谈判有几分把握?”

“十分。”秃子笃定地说:“繁少绝不会舍得这个妹妹。”

“我觉得不保险……”

“可以再套一层保险。”秃子笑着说:“我们精心挑选了一位长相气质与徐小姐十分相近的女性。已经与他有了两次接触,回馈说一切顺利。”

看来因为繁盛这次发疯,导致原定的谈判计划失败,所以李昂他们决定双管,甚至三管齐下。

韩千树这次看向了我,他已经发现我很愿意让繁景加入。

我便说:“那我怎样联络繁小姐?要带她到哪里?”

“最好是法兰克福机场。”

秃子他们走后,我和韩千树相对沉默。

他始终没说话,闭着眼睛,像是睡着了。

我先开了口,说:“我之前拜托繁景把我父母的状况告诉我,她说她要见李昂。当时我答应了。”

韩千树张开了眼睛,看着我,问:“你知道我姐夫会怎么对她吗?”

“我知道。”我说:“但如果她不答应,我也不会逼她。”

“我总觉得这样……”他表情无奈,“我不能控制我姐夫的行为,如果这次害死她或再让她……”

“我没有别的办法。”

从道理上讲,我没有阻拦繁景的义务,是她自己提出要见李昂,而我顺便利用她。

可从感情上讲,她笨她不懂事,我们都知道李昂对她来说是个危险的存在,却利用她。

“是你告诉我不要变。”他显得很失望。

“那我……”

“我也不知道。”他说:“你要音音,我也能理解。”

这之后我和韩千树隐隐有了隔阂,因为他很不希望把繁景骗出来,让她到李昂的地盘上去见他。

他能把她**,就能做出更残忍的事。

可我想要音音,因此陷入两难。

不过李昂和韩千树之间的关系并不好,我还觉得他其实很觊觎万家的财产。那他与韩千树之间理应是竞争对手。

他带走繁景威胁繁盛,摆明是再一次激怒繁盛。

失去了账本,他不担心被繁盛追杀?

所以……

我决定问问韩千树,“你能不能去问问,你表姐夫把账本还给他之后,打算怎么处理跟繁盛之间的关系?”

韩千树疑惑地问:“为什么要问这个?”

“我怀疑他是想把繁景留在身边,这样繁盛就拿他没辙。”

我相信繁盛很在乎繁景,毕竟他们是最亲的人。

韩千树显然也想到了,但他问:“你很希望把繁景换过去?”

“如果他真是这么计划,我们拒绝把繁景带给他,恐怕会惹他生气。”我解释说:“所以我想让你问问,如果有替代方式,我也不想要她的命。”

“那你父母那边怎么办?”

“我要他放我父母出来。”我已经想好了,“既然你姐夫可以处理抚养权,那我就用资料换我父母,如果他不答应,我就卖给你姐夫。”

“你要亲自跟他见面?”

“我先联络他。”

我依然没有联络到繁盛,只联络到了繁景。

她接起电话时是笑着的,问:“徐姐?”

“我想请你帮忙联络你哥哥,我想见他。”

“我还以为你是告诉我李昂来了。”她十分失望。

“我觉得你不能见李昂。”我说:“他也许会伤害你。”

她咕哝,“他说他不会了。”

“什么时候说的!”

“就上次我告诉你,他说他想我了……”她笑着解释,“他说以前的事是他没有办法,伤害我他也很心痛,但万爱琳逼他那样做。那时他没本事,我哥哥也还没做管事,谁都斗不过万爱琳。”

“你信了?”

太震惊了。

这么明显的推卸。

“他说的都是真的。”她激动地低吼,“所以我要见他啦!万爱琳都死了,我可以跟他在一起了!可我现在不能离开德国,必须他来接我才行。”

显然,这件事蹊跷得厉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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