足迹

我哥哥死了?

开玩笑,怎么可能!

我连忙坐起身,拿出枕头下的相片,说:“繁盛告诉我,我哥哥还活着,你看,这是他去年的照片,这位老人的儿子前不久还跟他有联络!”

安娴捂住嘴,惊慌地望着我。

“你怀疑我疯了?”她干嘛这幅表情!

她只摇头,目光闪烁,但不说话。

我完全不能接受这件事,按住她的手臂,说:“安娴,我没有拜托过韩千树!我哥哥没有死!我家人计划不忙了就一起去找他!你刚刚那些都是骗我的,对不对?”

她依旧满脸恐惧,呆呆地点头,“是,所以你把它忘了吧,刚刚是我胡说。”

我看着她,一时间失语。

我……

我慢慢清醒过来,“葬礼你去……”

“没有葬礼!”安娴也回神,激动地打断我:“是我胡说的!”

“我……”

我想听听看。

又恐惧,又震惊,又害怕,却又想知道。

“求你!”安娴再次打断我的话,拉住我的手臂,一脸恐惧,“你忘了吧,否则你老公肯定会杀我。”

“他为什么杀你?”

她定定地看了我一会儿,依然是一脸见鬼的表情,“他没有告诉你你哥哥的事,千树是在警察局把你哥哥的遗体领回来的,他不可能不知道……”

“葬礼是……什么时候?”

“两个月前。”想必她也无奈,觉得已经说了,不如对我说清楚,说清楚我才能护着她,因此全招了。

“我父母和嫂子侄女都去了吗?”

“嗯。”她点了点头,说:“他们说你在安胎,没办法赶去。”

“在哪里办的?你去了吗?”

“我去了。”她低声说:“就在柏林,你家里。”

“那我家人现在在哪?”

“在柏林。”她紧张地问:“你老公跟我说的不一样吗?对不起,我……”

“没事。”我试图安慰她,“谢谢,我、我不会告诉他是你说的。”

她满脸不安。

现在我知道她为什么会说出繁盛会杀她的话。

繁盛说得完全不一样。

完全相反。

我心里腾起了一阵寒意。

“那我哥哥他……”我不敢问他最终变成了什么样子。

“是警察局发现的,遇到了汽车爆炸,只找到了一只手可以做DNA鉴定,警察局确定是他。”她应该是恐惧,“千树说是你请他帮忙领遗体。”

“我根本不知道这件事……”也许他是不敢告诉我,也许是繁盛威胁了他。而现在,我已经有个一种全新的情绪,我开始恐惧了,以及巨大的悲伤,脑海中除了这些什么都没有,连探究真相的想法都没有。

三年了,没有任何一个人敢对我说我哥哥死了,我甚至为此拍过警察的桌子。

因为同样是飞行员的我,在很多年里,都觉得那种事故现场里,我哥哥几乎没有生还的可能。

所以我比谁都绝望。

我试图控制这种强烈的情绪,却完全做不到,直到剧痛袭来。

我转眼已经躺在了手术台上,无影灯明晃晃地照着。我觉得不疼了,只是非常冷。

而且我完全听不懂医生护士说什么,此时此刻只想找几个说汉语的人。原来人到濒死时会忘记学过的语言,只可怜了我儿子,我到闭眼都没听到他的哭声……

后来我没了知觉,就像呆在真空里。

没有疼痛,四周没有力量。

我试图动一动,发现自己悬在半空中。这感觉和在水里不一样,周围没有任何的力。

一直到我醒了过来。

我没死。在病房里。

繁景坐在椅子上,拿着口红,对着镜子,仔细地描着。

我试着张口。

但嘴上扣着氧气罩。

想要动手,手背上输着血浆和液体。

真是无能为力。

直到繁景扭过头来,看到我,笑了起来,一边按铃一边说:“我这就请医生来。”

医生来了,检查过后,说要继续观察。

氧气罩还戴着,我依然不能说话。

这种时候,最先想起的当然是孩子。

但繁景并不打算告诉我,只站起身,说:“既然你醒了,我就去约会啰,你自己小心。”

我连话都不能说,何来小心?

我想拉她,却身不由己。

繁盛没来看我,原因恐怕是孩子早产,肯定不健康。我心里始终放不下,很多事压在一起,反反复复,让我不能安心。

这样又过了三天,我终于摘下了氧气罩。

总算能问护士,“我儿子在哪?”

“已经出院了。”她笑容可掬地说:“繁先生昨天就接他回家了,孩子的状态已经很平稳。”

“那怎么不带来给我?”我昨天明明醒着啊!

“繁先生要求的。”

我挣扎着爬起身,因为是剖腹产,刀口还没有完全愈合,努力许久,被护士压住了,说:“你现在还不能走路。”

“我想借你们的电话机,给我丈夫打个电话。”

任何一个女人,在这种时候得知这种消息都不会安稳。它要么代表着孩子出了事,要么代表着繁盛要抢走他。

“繁先生吩咐过。”经过上次的手枪威胁医生事件,我已经知道繁盛家是这间医院最大的股东,相当于医院是他们开的,为的是方便处理他们受伤的成员。因为他们家族有不少孩子,一直都有妇产科,所以在这里,其实也没有法律和人权可讲。这里的医护人员只为繁盛一家服务,听从他们的命令,“他希望您先休息,等您的身体好起来,他会亲自和您谈。”

“我现在要见我儿子!”不管繁盛跟我谈什么,第一步我必须见到我的孩子,他跟别的小孩不一样,“我担心他死了,而你们隐瞒我。”

“保证没有,”她轻描淡写地笑着,说:“他出生的第一周的确有些虚弱,但万幸他还很健康,现在已经完全好了。您在生产时大出血,情况十分危急,您昏迷了三周,直到现在身体依然非常虚弱。繁先生不希望您因为照顾孩子而耗费精力,他希望您先好起来。”

鬼扯!

“能不能照顾和我能不能见到他根本不是同一个问题!”我这样一生气,又是一阵头昏。

朦胧间见到医生护士鱼贯而入,接下来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再醒来已是天黑。情况很好判断:我之前休克了。

这次有医生在病房里观察,我连忙跟她谈,“我想见我的儿子。”

“抱歉,这需要经过繁先生同意。”

“我是他妈妈。”我竭力软下性子恳求她,“至少先让我见他一眼,我需要知道他是否健康。我担心你们是为了我的身体健康而瞒着我,他是不是已经遭遇了不测?”

“真的没有。”她柔声说:“我可以保证,现在不够健康的是您。”

“您知道的,因为上帝无法照顾到每一个人,才要母亲来代替他照顾孩子。我真的非常想念他,为他担忧,我躺在这里的每一分钟,都觉得愧对我的儿子,每一个孩子都应该在母亲的身边。”

“很抱歉。”她无奈地握住了我的手,慈悲地说,“我只是奉命行事,但我们都在为您祈祷,请上帝保佑您,当然,他会无条件得保佑着您的儿子。他真的很健康,我对上帝发誓。”

“可是……”算了,我换个方式,“那么我可以见繁景小姐吗?”

“当然。”她松了一口气,笑了起来,“我可以帮您联络她。”

“谢谢。”

煎熬地等待了两天,繁景才姗姗来迟。

上次沙漠出走事件,导致她被繁盛惩罚,所以她对我有了许多芥蒂,我怀孕期间一次也没有来看我。

今天她再过来,态度也十分地不友好,“你还好吗?”

“好多了。”我儿子在人家手里,她或许是唯一一个能帮助我的人,我不惜卑躬屈膝,“上次的事真是对不起,是我太过分,害得你还连累。本想立刻向你道歉,但总是有很多事,孩子一直都在保胎,我也不好让你专程到医院来看我,听我道歉,那样太不礼貌了。”

她侧过脸,面无表情地说:“我已经不介意了。”

“真的对不起,是我考虑得太少了……”

“我真的已经不介意了。”她转回头来,看向了我,神情淡淡地,看不出生气还是没有,“我哥哥答应跟你离婚了。”

“是么?”

本来是件喜事,可我儿子被他抱走了,这就成了一件坏事。

“本来他想过段时间亲自跟你谈,但你最近总缠着医生要求,又休克,他要我今天先把事情简单对你说一下,你不要再闹,认真考虑一下。”

“好,你说。”

最近因为见不到孩子而受到了人生中最大的折磨,这一刻,我甚至觉得繁盛不论提出什么要求,只要让我见到我儿子,就一切都好说。

然而令我没想到的是,他提出的选择会如此刁钻,“一直都在提醒你,要你注意情绪,不要失控,你却还是令音音早产,你也知道,八个月的孩子很不好活。”

“是,这是我的错。”

“虽然幸运地活下来了,身体也还健康,但我哥哥对你已经不抱希望了。”她难过地看着我,轻轻地说:“他希望离婚之后,你放弃音音的抚养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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