足迹

阿父——阿父他——怎么就成了皇帝呢?

刘颐怔怔地看着阿弟,脑中如被塞了一团乱麻。登基的人,难道不该是吴川王吗?阿父他只是前去朝贺而已……为何会忽然成了皇帝?

但是,看这阵仗,又不像是假的……就算是有天大的胆子,也没人敢谎称龙椅上坐的那位究竟是谁……而不管是真是假,她也得等到了元都,才能细细地去问阿父……不然的话,若是被人发觉他们之前猜测的新皇是吴川王,也许,会带来什么麻烦……

然而刘颐打定主意三缄其口的事情,刘徐氏却完全没领会到其中真意。她被瑶川夫人从chuang上拽起来,一路稀里糊涂地来了此地,早已被那消息震惊得傻了,如今才慢慢回过神来,却是张口就来了一句:“你……你莫要胡扯,当今皇上难道不是吴川王么?怎么竟成了我家郎君!”

“阿母!”刘颐猛然间抬起头来,厉声道,“龙椅上坐的是谁,岂能容你我胡沁!”

瑶川夫人是个不到三十岁的女子,却依旧风姿绰约、相貌不俗,刘徐氏相貌本也算得上佳人,然而与瑶川夫人一比,却是如同村姑野妇一般,顿时令人感到上不得台面。她笑yinyin地道:“公主实在明理,只是太过谨慎了。陛下与你们乃是一家,此事又有何避讳?皇后便也是担忧着自家郎君罢了,这等深情厚意,实在让妾心中敬佩。”

不过略两句话,她便把问题巧妙地扭曲成了担心刘盼,盈盈笑道:“说起此事来,也是贵人福到,方才有了如今境况。妾曾忝居宫中女官,是为先帝乳妹,十数年前先夫边境罹难,便封了我为瑶川夫人,如今总领着宫中大小诸事。今上登位之事,因我身有诰命,当日亦在朝上,亲耳所闻。向来国赖长君,先帝病体沉疴已久,膝下又没有皇子,便命诸位大人推荐皇太弟之人选。孰料人选未出,先帝便已驾崩,只得由诸位大臣翻开宗谱、推举商议。按这族谱中所述,今上与吴川王均为昭皇帝嫡系子孙;论血统传爵,吴川王爵位曾数次传于庶子,今上一脉虽一脉单传、却是嫡子袭爵。是以几位大人考校一番,以为今上无论血统还是才德,都当得起天子之位,便在三日前灵前即了位,随即又命我等前来接皇后与两位皇子、皇女。”

一口气说了许多,瑶川夫人也不觉得疲累,脸上依然带着柔和又亲切的微笑,满含欣喜地道:“这是天大的好事,贵人们心中欢喜,如妾等之流也觉得神采飞扬。陛下言明想早日见到几位,派妾与孟将军前来迎接,务必要在两日内赶回元都。还请皇后、公主、皇子不要为难于妾,早早地跟着妾回去才是。”

刘徐氏早已晕了头,只是傻傻地问道:“你说的……可是真的?我那郎君……他真成了皇帝?”

瑶川夫人只是点头。刘徐氏又死死掐住大腿,惊喜道:“这么说……我,我成皇后了?”

瑶川夫人亲热地道:“皇后这是说的什么话,陛下妻子唯您一位,您若不是皇后,谁又是皇后?”

刘徐氏显然是欢喜得傻了,不停地念叨着:“我做皇后了,我做皇后了!”

刘颐却没有自己想象中那么高兴。阿父做了皇帝,自然是极好的运道,刘颐心里也十分雀跃。然而刘徐氏却……

她本想等阿父回来,就请他休了刘徐氏这毒妇……谁知如今阿父登基,刘徐氏便成了皇后……民间若想休妻,尚要走几道程序,更何况天子休妻?阿父如今刚刚登基,若是让他休了妻子,保不齐会出现什么变故。但若是留着刘徐氏,刘颐又怕再生出什么事端来……她的好继母,实在算不上什么识时务的人。

想起她曾做过的事,刘颐心里又涌起一阵愤恨。虽然不能休了她,那件事也不能就这么了了……一定要告诉阿父,让他做主才行!

一边想着,她一边轻轻拍着弟|弟的背。刘颉也渐渐回过神来,抓住她的手臂,悄声问道:“阿姐,阿父这是……做了皇帝?”

刘颐露出笑容,刚一点头,忽然又想起一件事。先帝是没有太子,才要立皇太弟;她阿父如今只有刘颉一子,又是妥妥的嫡出,那阿颉,岂不就是要做太子?

一时间她又是欢喜又是担忧,原本好不容易理清的思绪再次乱成一团。一会儿想着刘徐氏,一会儿又想着刘颉,一会儿又想着要把许多事情告诉刘盼……

刘颉还没意识到自己身份的变化,只是期待地看着刘颐:“阿父做了皇帝,那就没人敢把阿姐抢走了吧!阿颉要和阿姐在一起,谁也不许抢阿姐走!”

刘颐笑了笑,轻轻拍了拍他的脑袋:“你乖乖读书,听阿父的话,阿姐就不走。阿父做了皇帝,谁也抢不走阿姐了。”

姐弟俩正说着话,旁边的刘徐氏又忽然想起一事来,猛地从椅上站起,抓着瑶川夫人的手道:“唉哟,可不得了,我阿弟可还被关在万县大牢里呢!夫人可否帮我一个忙,命人将我阿弟给带出来?我徐家可就剩下这一根独苗了,千万要将他带出来啊!”

瑶川夫人顿时惊奇起来:“不敢当,不敢当,皇后的吩咐,妾自当遵从。”她一面吩咐人去叫孟将军,一边讶然问道,“承恩侯家的郎君怎会落入万县大牢里?难道是有什么冤情?”

刘徐氏好歹还算有些清醒,没有完全被天降的惊喜冲昏头脑。刘颐若是不在,她便没有那么多忌讳;刘颐就坐在这里,她心里却是有几分忌惮,含含糊糊地道:“我那阿弟……年轻糊涂,做了几件蠢事。他有几个同僚,看他不顺眼许久,这次抓住此事,便把他投入了大牢。”

刘颐一声冷笑,抱着刘颉不再说话。刘徐氏倒还有些乖觉,若是她敢胡说什么,此事便是能将整个徐家架上火堆的好把柄。

她心中渐渐敞亮起来。如今虽不是对付刘徐氏的好时机,然而阿父身体强健,在皇位上坐个十数年还是不成问题的。十几年间,多少事情还发生不了?若是刘徐氏不再来惹她,她也就当看在阿父的面子上,往事前尘一笔勾销了……但若是刘徐氏不识好歹,还要再对她动手,那就休怪她做女儿的不客气了!

她心心念念着要将刘徐氏拉下马,而刘徐氏也正心想着要如何彻底把持住这位继女,令她在自己面前俯首帖耳、再无不敬之辞。想着想着,她便得意地笑了起来——如今她是皇后,皇帝之妻,还有谁敢对她不敬?

若是刘颐敢对她动手,她便拿出那孝道来。她倒要看看,刘颐如今成了公主,还敢怎么对她这个阿母动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