足迹

没了皇子殿下在城堡,男仆们的日子十分悠闲。

姜允一静下来,就忍不住去幻想即将面对的狂风暴雨,痛苦不堪,干脆主动前往城堡地下仓储室,去整理货物,打发时间。

他的举动,引来一群高级男仆的幸灾乐祸。

那天,见殿下独自带姜允游山遛马,城堡里的仆从们羡慕得嘴里泛酸,却没想到,殿下偏偏在当天遇袭。

他们虽然不清楚姜允也参与了行刺,并一举刺伤了皇子,但却十分肯定的认为:姜允免不得受到迁怒。

如今姜允主动自降身份去仓储室,也许就是心虚胆怯的表现。

那只花蝴蝶终于要失宠了!

男仆们欢欣鼓舞,私下都在唾弃姜允魅惑皇子的下作行为,心里又巴不得自己会成为“下一个姜允”。

姜允对众人的心思一无所知,在仓库里忙活不停,企图让自己精疲力尽,好睡一个安稳觉。

他已经六天没睡踏实了。

明天,混球殿下就该回来了,他的安稳日子也该到头了,好歹踏踏实实睡上一晚。

“你也有今天。”

身后传来一个冰冷的嗓音。

哈里斯?

姜允一蹙眉,想起上次那个送甜咖啡邀宠的男仆,如今也在地下仓库干粗活。

转过身,姜允礼貌的对他微笑:“好久不见了,哈里斯先生。”

哈里斯冷笑道:“我可天天盼着于你相见呢,怎么会来这里?殿下是不是受够你楚楚可怜的伪装了?”

姜允笑了笑,看来地下室的杂役们,连皇子遇刺的风声都没处打听。

他抓住最后一次狐假虎威的机会,神色高傲的回答:“你恐怕以后就盼不着我了,没瞧见么?我身上穿的还是高等男仆的装束,今儿特地来这里,也就是想体验一下你工作的艰辛。”

“你!”哈里斯气得五官挪位,好在长期的男仆教养,还不至于让他做出大打出手的丑态。

他咬牙切齿的对姜允咆哮:“等着吧!你不会有好下场的!”

“那可不好说,但愿上帝怜悯你。”姜允嘴上要强,心中苦笑:还真被你猜对了,我明天就得“没有好下场了”。

一天的劳碌果然治好了姜允的失眠症状,下职后洗漱上床,闭上眼,就沉沉睡着了。

**

军医部里。

头两天,皇子殿下的麻药劲就已经过了,伤口疼得厉害,心中恨意也达到极点。

恶狠狠的吩咐属下:“除非姜允跪地哭求,否则不允许他来探病。”

属下心惊胆战的应允,不敢告知皇子殿下,那男仆似乎根本没有表示过想来探病……

四天过去了,皇子殿下伤势好转,仍旧没等到那个狠心的姜小姐哭跪在床边求他原谅。

殿下心中的恨意又突破了新巅峰。

恶狠狠的吩咐属下:“他要是多次恳求探病,就勉强放他进病房。”跪地的要求暂且免了。

属下们心惊胆战的应允,心里琢磨着:要不要强行带那个没眼力劲儿的男仆来探望殿下?

可那男仆要是来了病房,却哭不出来,没有一丝悔恨之意,殿下岂不是要拿他们问罪!

只能等那男仆自己觉悟了……

六天过去了,皇子殿下年少体壮,伤口缝合处已经有些痒感,恢复状况十分良好,可仍旧没等到姜小姐前来悔过。

殿下很失望,当初安德烈只是肩膀受伤,傻军师都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再看看孤零零躺在病房的自己。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殿下的自尊心受到毁灭性打击。

某人失去了最后的赎罪机会,要倒大霉了!

**

第七天还是来到了,姜允简直不想醒过来,睁眼的时候,都仿佛能看见黑白无常蹲在床边,等待着他就位……

他犹豫着要不要跟领班请一天假,如今洛戈伤势初遇,看见他没准又得气得伤身。

姜允已经置生死于肚外了,虽说心里思念至极很想见洛戈,但还是舍不得看混球殿下暴跳如雷牵动伤口。

所以,他决定尽可能避免与洛戈相见。

集合时,他立即向领班请假,然而结果不尽如人意。

殿下头一天回城堡,哪里有贴身男仆不在岗的道理?领班毫不留情的拒绝了姜允。

姜允很悲伤,拒绝就拒绝吧,他可以躲在茶点房里混时间,没准也能蒙混过去呢?

下午两点半,赛拉公主带领全体高级仆从,在城堡一楼大厅里等待。

门房通报,殿下驾到。

姜允一个劲的往人群后头躲!

大门敞开,洛戈笔管条直的踏入城堡。

赛拉第一个起身冲过去,扑进哥哥的怀里,瞬间开始施展嚎哭神功。

姜允还是忍不住探头——

洛戈站在城堡门口,身后敞开的大门缓缓合上。

屋里的灯火映照出他苍白的面色,洛戈低头注视妹妹头顶的发旋,神色不改往日的英气。

真是太幸福了!

姜允一脸沉醉,终于又见到洛戈,他宰星的本能不合时宜的发作了……

“哥哥丢下赛拉一个人!回去要告诉母后!”赛拉边哭边发怒,还不解气的挥起小肉拳头,想要捶打不告而别的哥哥。

姜允顿时倒吸一口冷气,忍不住想上前制止,就见洛戈顺势握住了赛拉的手腕,弯身一手将她抱起来,迈步走上旋转楼梯。

仆从们井井有条的避让开,弯身行礼。

姜允偷偷抬眼,视线穿过人群的缝隙,恰巧与洛戈戾气满溢的目光狭路相逢!

殿下居然在斜瞪他!

姜允忙缩起脖子低下头,真是恨不得掀裙子挡脸了。

等到皇子殿下消失在旋转楼梯的转角,领班分工下达命令,拍手解散。

姜允匆忙躲进了茶点间,试图蒙混过关。

这不是殿下会来的地方,姜允窝在水池边,感到很安全。

几次出门,也只是故意接过其他男仆送来的餐具,自告奋勇的帮忙清理。

这一躲就是两小时,四点的阳光还很灿烂,姜允已经开始祈祷夜幕降临。

门外忽然传来那个熟悉的嗓音——

“你还打算在这里藏多久?”

姜允一个激灵转过头,就瞧见洛戈斜靠在茶点房的门框上,一手抄兜,偏着脑袋,目光不善。

“殿…殿下!”姜允吓得后退,却忘了自己根本无路可退,后腰撞在水池边,餐具发出“哐啷”一阵响。

“您怎么会路过这里?”姜允挤出一丝笑:“真是太巧了,我刚巧在清洗餐具呢!”

洛戈冷笑一声:“不巧,我是专门过来堵你的。”

姜允:“……”

混球殿下越来越坦诚,姜允仿佛看见黑白无常在对自己招手。

洛戈姿态慵懒,直直注视着他,抬手打了个响指。

门外的几个男仆立即颔首应声:“请殿下吩咐。”

洛戈用下巴尖指了指对面的姜允,吩咐道:“送他去浴池。”

姜允:“……”

洛戈转身走出门,男仆们迅速进屋,架起面无人色的姜允,送入浴场。

事发突然,浴池里水还没有烧热,清冷得连雾气都还没升腾。

姜允从没伺候过皇子沐浴,这是他头一次进入浴场。

约莫三丈见方的场地,自地板到墙壁都是光滑的大理石,蓝白相间的色调。

宽敞的浴池水波荡漾,清可见底,四个角落的巨鹰石雕,向池中喷射着清澈的水花。

姜允听说过死刑犯砍头前,得吃一顿好的,却没听说过上绞刑架前要先洗个澡。

伊尔萨文化还真是难以理解。

他独自一人呆愣在浴池旁,有侍候皇室的杂役穿着贴身的防水服,进进出出的忙活,测量水温,泼洒花瓣……

待到水温上升,室内渐渐水雾弥漫,杂役恭敬的上前,为姜允脱衣。

准备完毕后,姜允顺从的踏入水池,开始享受一池温水的包裹。

一刻钟过去,姜允趴在水池边,在温暖的花香中稍稍放松。

一支手臂忽然从背后探出,一把揽住他的腰,猛地向后一扯!

他猝不及防跌进身后人的怀里,半张脸都没入水底,连喝带吸的呛了几口水!

身后人将他拖出水面,姜允站稳脚跟,惊恐的挣扎着回过头。

“殿下?”姜允慌忙后退:“您…您怎么下水了?小心伤口沾上水!”

他低头看向洛戈胸口,赤.裸胸膛半露在水面,漂亮的锁骨,凹窝深陷,左胸膛的伤处还贴着厚厚的纱布,上面盖着一层光滑的胶面,扎实的胸肌线条在纱布下若隐若现……

姜允晃神,下意识吞咽一口。

“不想看见我?”洛戈缓缓靠近,将他逼退至池壁,而后双手搭上池边,将他圈在其中,垂眸低声道:“没让你得手,是不是很失望?”

姜允被禁锢在洛戈的臂弯,没有退路,只能低头颤声开口:“殿下,这些天我一直在自责,担心您伤势严重,真没想到那把匕首会那么锋利……”

这么些时日过去,姜允觉得,洛戈没有立即杀他,应该是已经冷静下来。

当时他极力劝阻洛戈上山,“护主心切”也并不是作假,如果想解释,也未必完全没有生机。

“你想抵赖罪责?”洛戈冷笑一声,眯起浅瞳,挑衅地捏起姜允下巴:“说服我你不是他们的同伙,我给你一分钟时间。”

姜允身子发僵,帝星的气息排山倒海的将他裹挟起来,思绪开始不受控。

“我……”姜允微微喘息道:“我认识那个将军,您曾与他交过手,我是他手下的军师。”

洛戈冷笑一声:“他的死活对你来说很重要?”

“是的殿下,他是……”姜允目光愈发迷乱,沉默片刻,痛苦的注视着洛戈,终于不受控的开口道:“他是您的破军星宿,殿下,您不能这么做!您是帝星,大楚的子民也是您的子民!”

洛戈闻言一愣,随即勾起嘴角:“没错,他们迟早都是我的子民,你早该认清这一点。”

“不!”姜允回过神:“我不是说您该占领楚国!我是说,您有责任保护楚国的子民!”

洛戈沉默,看着傻军师的眼神带着丝疑惑:“你想说什么?”

姜允理清思绪,不知道摊牌的后果会如何,他想尝试着唤起洛戈对汉民族的归属感,便冷静的开口:“殿下,伊尔萨是否有过一任汉人皇后?她或许没将那个秘密告诉您,关于您的身世,现在,我想代她向您转述。”

洛戈闻言,缓缓闭了闭眼,不耐的开口:“对,是有过一个汉人皇后,你是想说她把秘密告诉了你?”

姜允注视着洛戈,笃定的回答:“我知道她的秘密。”

洛戈忍无可忍:“姜小姐,那位皇后已经去世六百多年,知道她的秘密?你撒个谎都这么敷衍,我可能会忍不住现在就送你去见她。”

姜允:“……”

“我不是这个意思啊殿下!我也没有见过她,只是知道她身世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