足迹

“阿叶姑……”

面对叶子沐笑看自己的视线,栗原乡乡长自觉收了声。

虽然对方说了直呼其名便可,但怎么担当得起。

可不知为何,又偏偏无法拒绝这等要求,栗子长叹一声,约莫是真遇见贵人了。

“这是?”栗子乡长手上托着刚接过的小袋子问道。

‘今年秋收之难,为人为而非天灾。’

见叶子沐在板足案上写出这几个字,栗原乡乡长心里一机灵,立刻站起来,惊惧地看着他。

叶子沐摆摆手让对方不要惊慌。

然后拍了拍前面的鼓形墩示意对方坐下说话。

栗乡长扭头看了下门。

扉间大人去解决最后一点冰层,团子刚才就被她支开了,这……觉得自己似乎陷入不得了事件的栗子战战栗栗地……坐回去。

不是不想跑,但栗子直觉他跑不了。

对方的神情实在太过镇定。

‘乡长莫要惊慌。’

叶子沐在铁力木的案几上用手写道,‘我并非奸细也不是来破坏任务的忍者,您且打开袋子,一看便知。’

“这……”栗原乡乡长感觉手上抓着个烫手山芋。

‘乡长可是怕里面出来一条蛇。’

“阿叶说笑。”

对方都说到这个地步了,栗子觉得他不打开也有点怂……把手抬起让袋子离自己远些,栗子用另一只手解开袋子上的系带。

袋口一松,什么也没发生,栗子这才慢慢靠近看。

“……”

栗子惊讶地收回手,另一只手伸进去握了握:“种子?”

叶子沐点点头。

“可这?”栗子疑惑道。

虽然田里的秋收被日向忍者夺走,留下的杆穗也被烧成灰烬。但乡里并不是没有种子,走前为防万一,不少乡人就带走了一部分。

这么想着栗子看了看叶子沐。

“多谢您的好意。”

栗原乡乡长见对方微笑的样子,又想刚才误解了人家……觉得就算这种子没什么用,一声谢还是应该的。

‘乡长不必如此。’叶子沐在案几上写道,“这些种子请在除夜前尽数播下。”

“啊?”不明所以的乡长。

‘按乡长往时的做法,可是来年春天再播种,下一个秋季才收割。’

栗子点点头。

‘这些种子与平常并不一般。’叶子沐继续写道,‘它们冬日而播,春日即可收成。’

“春日便可收成?!”

‘是的。’

“这、这……”乡长手有些颤抖,他右手紧紧抓住手中的种子。

‘此次战乱之灾,非扉间之过,然他也需但系责任。’叶子沐道,‘栗原乡情况我看在眼前,即便现在也不算好。这是一点心意,望乡长能接受。’

“您……”

栗子一下开了口,但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怪罪扉间大人,不是没有。

家园被毁,粮食被夺,至亲之人离散。

但凡有心之人都不会无动于衷。

然而此事细细想来,却不能将一切加诸其上。

看见告示无动于衷的是乡民,遭受损失才悔之晚矣的也是乡民。

随后的憎恨更多的是一种迁怒和发泄。倘若没有那份告示,乡民们恐怕连扉间大人是谁都不知道。唯一诅咒和埋怨的是这混乱的世道和面目可憎的忍者。

而乱世离人。

这种情绪在现实的逼迫下被埋在心里深处。它可能在某一天爆发,可能积久成尘最后被忘记,也可能在某日夕阳下被老人述诸于口,开口大概是‘这还是我年轻时候的一桩事……’这样怀旧的感叹。

人总是要向前看。

憎恨不能生活,诅咒不能为食。

在乡村山野间的人们每天为今天明天的日子而忙得焦头烂额……这种情绪冒头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但不是没有。

扉间大人出现时,不少乡民带着仇恨的目光看着他。

被栗子劝住了。

那些大人啊将军的事,栗子乡长不太懂。但就冲着对方大老远跑到这穷乡僻壤的地方为解决河上的冰山而耐着性子一点点放水的行为,还是头一遭见。

不应该是这样的,没什么理由的栗子就是这么觉得。

之前不是有告示吗……

做坏事的不是扉间大人啊……

又不可能事事周全……

看着冰山一点点消失的栗子心不知不觉就偏掉了。

要栗子说憎恨扉间大人,他做不到。

但如果要开口原谅,栗子也唯有长叹一声。

都是身不由己之人。

‘我知这不能弥补乡民。’铁力木案上的手停了停,叶子沐继而写道,‘也不求原谅,这只是我的一点私心。’

“不。”栗子伸出手示意对方不必再说,“我明白,老朽在此为乡民谢过您了。”

这么说着,栗原乡乡长双手交叠欲站起来。

叶子沐拦下对方的动作。

“请让我行这一礼。”

叶子沐摇摇头。

“老朽尚有事请教。”栗子看了下腿上的种子后道,“您不要推脱。”

‘且说便是。’将栗子的手压下,叶子沐写道,‘否则真令人不知如何自处。’

“哎……”

强不强不过人家,说也说不过人家。

看着对方样子,心里这么感叹的栗子双手握着袋子里的种子道:“那老朽便直言了,您刚才说此种冬日播春日收。那可是有什么需要注意的吗?”

‘乡长是指?’

“就是……它每天需要翻土吗?一日浇水几次为好?我看它的样子很像稻种,但似乎又比稻种小一些,里子也硬一点,可否说说怎么种植为好。”

“……”

“啊啊!”

见叶子沐低头不语以为他也不知道的栗子道,“老朽只是随便问问,不是……我这是担心给种坏了才腆着脸开口,您别放心上!”

其实至今还觉得这事不太可思议的栗子急忙解释道。

‘不。’见栗子的样子,叶子沐反应过来,在案几上写道,‘并非如此。’

“哎?”

‘只是我未曾考虑过此事,所以才一时不知如何回答。’

听叶子沐这么说,栗子镇定下来。

看着对方并不介意的样子继而细问:“那这种子您是从哪拿来的?可有……”

栗子想问有没有别的相关信息。

这种子是用忍术改造出来的,但这解释过于惊世骇俗也不适合告诉对方。

‘震旦。’叶子沐在案几上写道。

“?”栗子觉得这两个字很陌生。

‘一个遥远的地方。’叶子沐继续写着,‘这是一种名为冬麦的谷子,我不知如何回答您的问题,但可以确定它的生长环境确是如此,据我所知那里的人便是冬天种下它们等到春季再收割。而给我种子的人并没有强调您所说的问题,那想来和寻常的种子没有太大区别。”

“这样……”

‘乡长可是不相信我?’叶子沐笑着看栗子。

“不。”本来是不信的,但对方这么直白倒反而有点真实了。栗子答道,“只是您并不像懂得农事之人,而这事又太过神奇。”

‘我也这么觉得。’叶子沐在案上写道。

“啊?”

‘所以我就自己试了试。’

栗子精神一震。

“怎么样?”

‘像我这样的人都能让它结成果实,想来对您更不是问题了。’

叶子沐这么写道后,从衣袖里抽出一个小方木盒打开,里面有一截麦杆。

叶子沐把它们一起递给栗子乡长。

……

“叶子,叶子~”团子从外面跑进来,远远的就喊道,“任务完成了。”

跑进来的团子目标很明确,直接朝着叶子沐的地方去。

美人正坐在桑树下搭雪人,听见声音转了个身。坐在墩上的位置不高也不低,团子目测自己扑上去正好。

‘好了?’叶子沐问道。

“是。”将团子扔到院子外面的扉间答道。

没有在小院子里见到栗原乡长,扉间问道:“你一个人?”

‘栗乡长有些事要去处理。’叶子沐写道,‘怎么了?’

“没什么。”

本是随口一问,扉间答道,注意到叶子沐旁边的小雪球后问:“这是你堆的……?”

样子太抽象,扉间一时认不出这是什么。

‘扉间。’

叶子沐在雪球的前面写道,再把一片桑树叶放到雪团上面。

扉间:“……”

叶子沐抬头琢磨扉间身上的衣服。

“别想打这个主意。”扉间抹掉雪团上面的字,“连基本形状都没有你好意思说这是我。”

‘好可惜。’

“一点都不可惜。”

从叶子沐脸上看出这个含义的扉间面无表情道:“一个随随便便的雪团。”

“扉大人太讨厌了。”团子从院子外面跳进来,“美人都没有拒绝我。”

叶子沐对团子挥挥手。

团子脸上一喜,跑到叶子沐面前问道:“美人有事?”

‘刚才辛苦了。’叶子沐捡起地上的小棍子划。

“说什么呀。”团子对着叶子沐拍胸口,“这是应该的,美人不要客气!”

‘你接下来也要跟着我们吗?’

叶子沐继续写道。

“当然要了。”团子立刻答道。

‘为什么呢?’

“我是为了……”团子住口。

在美人面前承认想要和扉间大人学本事不是很丢脸……突然想到这点的团子向左看了眼扉间又向右看了看叶子沐。

叶子沐撑着下巴看团子左摇右摆,眼睛弯成弧形。

扉间看看叶子沐再看了团子一眼,双手抱胸。

“想让扉间大人收我为徒。”

还是决定承认这一点的团子有气无力。

扉间挑眉。

“但是我也想追美人。”团子继续道,睁眼睛望叶子沐,“美人你和扉间大人不是……”

叶子沐微笑地摇头

“被拒绝了!”敏锐意识到这是婉拒的团子眼泪直流,“是不是一点机会都没有了?”

‘一、男儿有泪不轻弹。’叶子沐在地上写道。

团子迅速把眼泪擦了。

‘二、朝闻道夕可死,何况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无论求师还是收徒都需谨慎待之,你说是吗?’

团子点头。

‘但你的行为却无法让人感到真心,为何?’

“美人误解我。”

‘师道篇的内容学过吗?第三篇的内容是什么。’

“我……”团子抓耳挠腮。

‘看来你知晓,那为我问你。’叶子沐在团子面前的雪地上划,‘为何明知扉间名字却……’

“因为大家都叫扉间大人。”不愿意被美人误解的团子坦陈道。

‘嗯?’

看到扉间扬眉的团子低下头,收小声:“叫扉间大人一定很快会被忘记的。”

扉间:“……”

叶子沐:“……”

‘好吧。’

这个理由让人失笑,叶子沐继续写道,‘这点算你……扉间?’

“不叫一定不收。”扉间开口。

“扉间大人。”团子立即喊。

“叫了也不一定收。”扉间继续道。

“扉……间大人。”在叶子沐注视下觉得自己委屈死了的团子。

‘谨遵师命这四个字不是口上说说。’叶子沐笑着一张脸,一点都不为团子所动,‘扉间是否有要求你纠正自己的行为。’

“我……”被逼地哑口无言的团子,“是。”

‘好。那么三……’

“还有啊……”团子这回真想哭了。

‘如果你能做到途中听从扉间的命令,这是最后一条。’

“是什么。”听闻最后一条的团子随即问道。

‘美人这两个字我不想再听到。’

“为……”

叶子沐用棍子在地上划出长长的痕迹,对团子笑的异常灿烂。

“我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