足迹

鎏欢宫建在云燕山的山巅,四周云缭雾绕,从山下仰望,只能看到宫殿五色的琉璃瓦与殿后崖壁上巨大的合欢佛雕像。这合欢佛雕像原是埋在此山的上古仙物,被圣元发现之后便依山建了这鎏欢宫,借这合欢古佛之力在四周布下大阵,古佛威力极大,裴不回修为虽高,然而要想做到无声无息闯入,也不可能。

“二位上仙,请出示您的花笺。”

宫门口已站了数名宫娥,分作两排,婷婷而立。

这些宫娥个个貌美如花,衣裙单薄,身段婀娜,一颦一笑之间皆是不同的风情。

她们的境界很低,大约都在下界化神期,身上所传来的气息不属于人类,想来是被鎏欢宫圣元真君所囚禁或者豢养的妖修,经过调/教之后变成了现在这模样。

开口说话的,是个年约十六、七岁的少女,容颜姣美,声音婉约。

她站在一众宫娥的正前方,朝着宫门口来的人盈盈拜倒。

裴不回拈出那张花笺。扔给那少女,另一手揽在身边女子的腰上。

站在他身边的,自然是青棱。

这一身粉衣让青棱显得格外娇艳起来,脸上虽蒙了纱,露在外面的眉眼却带着三分媚态,与素日的沉敛大厢径庭。

她满头黑发都已被绾成发髻垂坠在左颊边上,发髻梳得不是很齐整,零落散下些发丝,配着她迷蒙慵懒的眼神,倒是些别样风情,髻间斜插了一枝粉桃,和那身衣裙呼应着,即鲜活又俏丽。

“原来是青虚子上仙和爱浓仙仙子,小俏见过二位,二位上仙果如传说一般,丰岸俊美,仙姿卓约。”那少女自称小俏,朝着二人行了礼,恭敬地将花笺。递还给裴不回。

“小俏?人如其名!”裴不回笑着,趁着接花笺。的机会,伸手在小俏的脸蛋上摸了一把。

“上仙。”小俏半迎半拒地娇嗔了一句。

青棱憋笑憋得慌。

裴不回今天穿了身朱紫衣袍,难得的将头梳整齐了,又戴了紫玉金冠,整个人都风流倜傥起来,一双狭长的眼眸里似乎落满了青棱衣上的桃花,十足的魅惑。

他在学青虚子。

可那一举一动落到青棱眼里,却是画虎不成反类犬的笑话,顶多也就学成以前萧乐生的七分风流,余下的那些好色轻狂,都生硬得让她不忍直视。

她微垂了眉眼,掩去眼里成片笑意。

腰上的手忽然一紧,她被他揽近了一些。

“不要笑!”咬牙切齿的声音传到她魂识里。

青棱抬头看到他挑弄的笑和眼里的怒。

“二位伉俪间的感情真真叫人羡慕。”小俏见眼前这两人眉来眼去的模样,不由羡慕道,一双眼又朝着裴不回勾望去,嘴里却甜道,“二位上仙驾临我鎏欢宫,实乃我宫之幸,请二位上仙随小俏来。”

小俏说着,蜂腰一扭,领着他们两进这鎏欢宫。

鎏欢宫这地方,地如其名,与一般的修仙之所差别甚远,更像是人间皇帝的风流行宫,垂柳扬花,琉璃花窗,宫门重重,美娥俊童遍布其间。

小俏将他们带到了南面的笑杀苑里。

笑杀苑由几处小宫殿组成,青棱与裴不回被带到了临湖的一处殿中。

殿门一开,立刻便传出一阵笑语。

女音甜软如铃,男声清润如水。

青棱与裴不回同时一愣。

这殿上只有一张大榻,榻上已经斜倚着两个女人和两个男人,皆是衣裳半敞、媚眼如丝的模样,见到他们来了,便同时起身,扬风摆柳似的站着行礼,一边各自拿眼神勾诱他们。

“二位上仙,离盛宴之日尚有三日,这三日还请二位屈居此处了。这是我鎏欢宫替二位准备的余兴节目,二位可尽情享用。小俏就不打挠二位了,如果二位有事要吩咐,可以拉动缦帐边的垂铃。”小俏说着,并没踏进殿中,而是躬了身朝后缓缓退去,直到退出二人视线范围之内。

小俏一走,那四名修士便扭身上前,女人缠上了裴不回,男人缠上了青棱。

“这艳福,看来不是只有我有啊!”裴不回随手勾了勾旁边女人的下巴,又饮了口那纤纤素手喂到他嘴边的美酒,才望向青棱。

青棱表情有些僵,好在被面纱覆着,无人看得到。

这两个男人,一人轻抚向她的耳,一人勾了她的裙角……

媚门……青棱还真没见识过。

那些肢体上的接触让她生厌,青棱心头一阵烦躁,有人又俯了头凑到她耳边吹气,青棱毛都要竖起来了,朝着旁边一避,杀气差一点就暴发。

下一瞬,裴不回已经将她拉了过来,他嘻嘻笑着,挥开了身边紧缠的四个人。

“我夫人天*吃醋,不喜欢别人靠近本仙,罢了,你们都下去吧,本仙有需要了再召你们进来服侍!”裴不回将青棱压到自己胸前,邪笑着开口。

那四人一听,脸色忽然大变,媚惑之态全都转作恐惧,“卟嗵”几声竟全都跪了下去。

“上仙,是不是我们几人没有服侍好?求您别赶我们出去!”

“上仙,您想要我们怎样,您只管说,只求……别撵我们出去……”

跪在前面的一男一女哀求着开了口,后面的两人则瑟瑟发着抖。

青棱将裴不回推离,情绪已然调整好,她抬头与裴不回对视一眼,两人均有些诧异。

“怎么回事?起来说话!”青棱开了口,声音有些沙然。

“上仙有所不知,若是我们被逐出大殿……便……”

“我鎏欢宫内规矩,所有殿上随侍的修宠,举凡被逐出大殿,便要被送去做媚傀。这是怎么了,难道这四个人不合二位上仙心意?没有服侍好二位?来人啊,将他们带下去!”脆语自殿口响起,听着纯真动听,可那口吻却不容置喙。

“不……不要……”

一时间,殿上哀声四起。

媚傀一词,听着就让人怵然。

青棱和裴不回望去,殿门未闭,殿口站了个蓝裳少女,生得灵俏动人,全身上下无一丝媚气。

这人青棱认得,正是当初两次三番找她麻烦的玦儿。

而在玦儿的身后,跪了一地的女修,显然她在这鎏欢宫中的身份颇高。

“不,与他们无关。是我二人暂时不需要人服侍。”裴不回皱了眉头。

“我听说青虚上仙与爱浓仙子修的是《蒲暮合》,不是越多人越好吗?”玦儿巧笑嫣然地走上前来。

“你是何人?”裴不回装作不认识她的模样。

“小仙玦儿,是圣元真君的双修伴侣。”她说着脸上羞涩一笑,“如今总管这宫上一应事务。二位可是嫌弃我宫上送来的这些人资质不佳,若是如此,小仙可以替二位再挑选上乘人选。”

“不需要了。青虚有我就行了。”青棱忽然开了口,声音像抹了蜜似的,眉头微蹙,眼波如水,“《蒲暮合》我二人已修到双合阶段,暂时无需外人。”

裴不回看得眸光一深。

玦儿轻轻一笑,恭维道:“竟不知二位已修到双合阶段,可喜可贺。”

所谓双合,乃是修炼双修功法的修士在修行到一定程度后,会达到无需再吸收爻杂外元,仅需二人双合便可精进的地步。达到这一阶段,双修二人所吸纳的精元便更纯粹,因此是大多数修炼双修功法的修士所梦寐以求的境界。

这是唐徊在青棱的魂识之中告诉给她的。

“客气了。原来仙子就是圣元老哥的夫人,本仙早就有所耳闻,今日一见当真冠绝天仁。”裴不回看着玦儿奉承道。

玦儿却只是微笑着,一双眼扫过裴不回按在青棱腰间的手。

那手一直很安份地放在一个的地方,未曾动过半分。

那动作,只是刻意的亲昵,其中是还留着生疏的距离。

不太像双修伴侣。

青棱已察觉到她目光中一闪而过狐疑,还有她目光所及之处……

“青虚……”她忽然娇嗔一声,扭腰转身,踮了脚,伸手勾了裴不回的脖颈,将他的头抓下。

裴不回一愣,看着青棱眼里的妩媚,面纱下若隐若现的唇,一瞬间竟错觉她要吻上自己。

“青棱!够了!”青棱的魂识之中传来唐徊压抑不住的话语,声音不大,却怒意汹涌。

断恶剑几乎要自行离开她的魂识。

青棱却对上裴不回的眼,眼里狡光一抹。

“你只能看我,不许你看别的女人,让他们都给我出去,人家……”她欲言又止地忽然凑近裴不回,张口隔着面纱在他下巴上一咬。

不是吻,只是咬。

然而这动作也足已令人心神俱迷。

“裴兄,抱紧我。她在怀疑了!”青棱冰冷的魂音传进他的魂识。

裴不回猛地一收手,另一手也抚上了她的背。

“好好好,本仙只看你一个人!”他大笑着俯了头,似要吻去。

玦儿见话已至此,二人眼中毫无他人的模样,便挥退了众人,悄然离去。

殿门掩上那一刻,青棱一偏头,推开裴不回。

裴不回怀里顿空,只剩下下巴上的痒意未去,还有残留在鼻间的桃香。

那不是属于青棱的香气,此时却和她融为一体,久久不散。

他婆娑着自己的下巴,看着青棱不语。

青棱也沉默起来。

气氛有些古怪,魂识中的断恶不住震颤着,半晌才渐渐平息。

“还有三天,裴兄可要抓紧时间了。”青棱先打破了寂静。

“我知道。”裴不回的声音也恢复如常,“我出去查探,你在这里呆着,以防生变。”

青棱点头,道:“多加小心。”

裴不回见她媚色已去,眼中仍是清明一片,和平常一样打趣调侃的话一句也说不出来,便点点头,隐去身形,消失在青棱眼前。

夜色转眼沉去,殿外透进来几许红光,是檐角悬下的垂灯。殿里一片漆黑,裴不回离去后,青棱便熄灭了这殿上所有光源。

殿中只有一张玉榻,玉榻呈浅琥珀色,隐约透出几丝红,榻上刻了一朵大莲花图,精妙绝伦。

青棱已盘膝坐在莲图正中,闭眼打坐。

说来也怪,这玉榻初时微凉,她坐得久了,忽然觉得这玉渐渐发暖,她睁眼伸手按去,这玉榻的触感竟不再是冷凉坚硬,而是温热绵软,像人的肌肤,细腻动人。

她一惊,收回了手。

还没待她找出原因,裴不回忽然传音给她。

“我找到铁骁了。不过他们已经有所察觉,尤其玦儿对你我已生疑窦,现下已派人窥探,你替我拖些时间,别让他们起疑心,我就能先将铁骁救出。他们身上有隐匿气息的法宝,魂识无效,你多注意。”

青棱听到这对话,眉头一蹙。

看情况玦儿果然还是生疑了。

虽然铺在殿外的魂识并未看到什么异像,然而青棱却可以感知到幽冷气息的逼近,渐渐在靠近她所在的大殿。

若被人发现殿内只剩她一人,恐怕会有异变。

而她又不能打草惊蛇。

情况有些棘手,不知用替身符可否瞒过这些窥视。

如此想着,她正要施法,忽然耳边传来一语。

“青棱,这殿上的玉榻,名为莲欢。”

白衣拂过,一只手按到她的腰间,顺势将她带倒在了这玉榻之上。

唐徊出现,与她在黑暗之中,拥卧榻上。

青棱眼神一冷,才要发作,他却又道:“别动,他们来了!”

话才落,那股幽冷的气息忽然消失。

并不是他们离开了,而是他们已经进殿了。

“莲欢榻是媚门的宝贝,你可知为何?”唐徊抱着她,眼前虽然一片轩暗,他仍旧可以清楚看到她的模样。

轻纱覆面,只余一双清冽的眼眸,毫不逃避地望着他。

“为何?”她轻声问。

“因为它能让躺在上面的男女……陷入极致欢愉。”唐徊声音一落,这莲欢榻忽然下陷,如细腻绵软的皮肤,将二人包裹,“这样,他们就窥视不到我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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