足迹

“瑾熙小时候偷喝我的红枣茶,被红枣噎住了嗓子,险些丧命。所以,他不能看到囫囵的红枣,不然就会觉得窒息。本宫为此特意叮嘱瑾熙身边的人注意,不许让他看到囫囵的红枣!”皇后一字一字地道,每一个字,都满是恨意。

果然,这是个野鬼,占了瑾熙的身体,还连累他们的大事走背运!

赵瑾熙额头顿时渗出了细密的冷汗,的确,认真想想,在他成为赵瑾熙这一年多来,偶尔吃过红枣糕,但身边从未出现过囫囵的红枣,连有次要经过一个枣园,车夫都调转了马头,绕开了。

当时他并没有细想,现在才知道原来有这样的内情。

“母后......”赵瑾熙强自镇静,解释道,“这都是小时候的事情了,我现在已经好了。”

皇后自然不会被这么勉强的解释说服:“去年我寿诞之时,瑾熙曾经偷偷溜回来给我祝寿,当时厨房新来一个厨娘,不懂规矩,上了一盘红枣,我急忙挡住了,但瑾熙还是觉得很难受。这么多年都没好的毛病,难道短短一年就能好了?”

一股寒意在脊背升起,很显然,皇后并没有那么好糊弄,甚至,早在喝下红枣茶之前,她早已经认定他并非赵瑾熙,红枣茶只是帮她做了最后的确认而已。

这样的话,他根本没有办法说服她相信。

怎么办?

不行,不能紧张,要冷静下来想办法度过眼前的难关!

赵瑾熙竭力让自己镇静下来,思索着对策。

“被红枣噎到那年,瑾熙还小,不记事,只是下意识地不愿意看到红枣,却不知道原因。这些年来,我又谨慎叮嘱,也不让他身边有囫囵红枣出现。你这个妖魔鬼怪,虽然有瑾熙的记忆,却不知道这件事,对红枣又没有那种反应,所以才会露出了破绽!”

心中升起怀疑后,皇后思前想后,终于想到用红枣来试探的办法,果然,这个人毫不在意地喝下了泡着囫囵红枣的茶水,没有一丝一毫的异样,他果然不是瑾熙!

皇后哀痛欲绝,靠着背后的椅背,才能勉强站稳。

她可怜的瑾熙,竟然被孤魂野鬼强占身体这么久,而她这个母后竟然没有丝毫察觉!

看着神情痛恨,目光怨毒的皇后,赵瑾熙心中反复权衡,终于拿定了主意:“你怎么发现的?”

一旦有了决定,他反而没有了先前的恐慌,整个人都镇静了下来。

皇后早有怀疑,但真正亲耳听到这个事实,还是如遭雷击,眼泪如同泉水般涌了出来:“你果然——我可怜的瑾熙!”

“没错,我不是赵瑾熙,不过也算是,至少,这个身体是他的没错。”赵瑾熙淡淡地道,环视着四周。

大概是因为事关重大,皇后也不敢走漏风声,所以早已经遣退了下人,偌大的宫殿,只有他们二人,倒是很方便他行事。

“我不管你是什么妖魔鬼怪,现在,给我从瑾熙的身体里滚出来!否则,本宫让你魂飞魄散!”毕竟是母仪天下的皇后,很快,她就恢复了冷静,双眸如电,盯着下面那个占了她儿子身体的怪物,怒喝道。

赵瑾熙淡淡一笑:“这我可不做不到。不过——”

说着,他走近了两步,一把攥住皇后的脖子,将她按在了椅子上,凑到她的耳边,轻声说道:“我倒是可以让你的灵魂从你的身体里滚出去!”

真要感谢这个身体的文武双全,为他造就了极大的便利。

“我已经对你心生怀疑了,你以为我会毫无防备吗?”皇后呼吸受制,面色越来越苍白,却怡然不惧,依旧死死地盯着他,冷笑着,略有些困难地喊道,“林相,你还不出来吗?”

赵瑾熙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猛地转头朝着右侧望去。

重重帷幕之后,慢慢走出了一道身影,略显暗淡的苍青色衣衫,身形清癯,眼眸晦暗,正是左相林咏泉。

他淡淡地盯着赵瑾熙,目光之中既没有震惊,也没有愤怒,平淡一如往昔,只是眸中微微闪烁,难以猜度。

赵瑾熙心头一惊,下意识地松了手。

皇后本已经将近窒息,又突然得了空气,急忙挣扎着从他手底下逃了出来,退避到一边,不住地咳嗽着。

“这件事事关重大,不能传扬出去,否则你的身份总要被人怀疑,所以本宫遣退了宫女太监。但是,也正因为事关重大,本宫也要有所防备,因此,早就告知右相,让他等候在此,只等你承认了!”皇后一边咳嗽,一边恨恨地道。

赵瑾熙一时心乱如麻,

如果这件事只有皇后知道就算了,只要除掉皇后就能灭口,反正皇后现在背负着毒杀右相之子的嫌疑,也没有太大的利用价值,但要加上林咏泉就不同了。

这是他麾下第一谋士,也是第一权臣,若是连林咏泉都站在皇后那边,就算他能把他们都杀了,争夺皇位什么的,也不必再想了。

“林相,事情的经过本宫已经告诉你了,他也已经承认自己是野鬼,你快除掉他!”皇后尚未恢复呼吸,喘息着道。

她已经做好了最坏的装备,因此提前告知林咏泉此事,让他想办法除掉这个鬼怪。而林咏泉果然不负她望,在黄昏前传信给她,说已经在书中查到了办法,也找到了相应的法器,她这才安心地设下了红枣茶的试探,否则,她宁可推迟试探,直到知道能降服这个野鬼的方法为止。

见林咏泉始终没有动作,赵瑾熙心中一动,忽然开口道:“林相,我的确不是赵瑾熙,但是我可以保证,就算我死了,赵瑾熙也活不过来,你只会失去唯一的筹码。到时候,你觉得赵洛熙会放过你吗?”

当年秦书敏死后,秦氏大将段崖曾经向林咏泉求助,但林咏泉为了表示向德明帝投诚的诚意,带人围了段崖的藏身之所,亲手斩下段崖的头颅向德明帝邀功。

就这点事,林咏泉就是铁板钉钉的秦氏叛徒,赵洛熙是秦墨渊的外甥,秦书敏的儿子,怎么可能放过他?

皇后见状,也察觉到林咏泉的异常,心中愤怒,却也知道,眼下是林咏泉拥有绝对的主动权,如果他选择了那个野鬼,二人联手杀了她,那一切就都完了!

该死,果然这个林咏泉聪明归聪明,却不可靠!

“林相,它在骗你,只要除掉它,瑾熙就能够回来。而且,我们谋划多年的大事,明明做好了万全的准备,却因为这个野鬼逆天行事,招致天谴,才会事事不顺。只要除掉它,一切就会回到正轨。本宫可以起誓,若是瑾熙继位,绝不负你,保你一世荣华富贵!”皇后竭尽全力地说服,诱惑着。

赵瑾熙见状,反而笑了:“林相,你刚才那一犹豫,对皇后来说已经是不忠了,你觉得她真的能够容你吗?”

“你不要在这里挑拨离间!林相为瑾熙多年来忍辱负重,本宫和瑾熙都非薄凉之人,自然会重用林相!”皇后怒声喝道。

赵瑾熙悠然道:“林相,这话你信吗?”

两人的目光都集中在林咏泉身上,而作为两人的目光中心,林咏泉却很淡然,难以看出他心中真正的想法。

“其实,我不是赵瑾熙,对林相来说更有利。”赵瑾熙忽然开口,悠悠地道,“林相先是江南王,然后是秦氏,再来是德明帝,最后却又投靠皇后。这种人,根本没人会相信你,都会过河拆桥,但是现在林相你拿到了我的把柄,就算我想兔死狗烹,总还要有所顾忌,不是吗?”

皇后心中一震,这番话,的确说中了林咏泉最大的软肋。

他的确智谋过人,但是毫无忠心,未掌权时,她和瑾熙需要他的智谋,他的权势,但是一旦瑾熙继位,情形就不同了,肯定要担心林咏泉转投他人。尤其,他们比谁都了解林咏泉智谋的可怕,也比谁都忌惮,绝对不会容许他为别人所用!

事实上,在他们一开始的谋算中,的确想要兔死狗烹,只可惜田应璋半途出了岔子。

赵瑾熙这么说,林咏泉必然心动,而且他说的也是实话。

果然林咏泉眸光微动,看向赵瑾熙的目光缓和了许多,显然意动了。

“林相,本宫可以立誓,如果这次你帮本宫除掉这个野鬼,便是最大的功臣,等到瑾熙即位后,立刻赐予你丹书铁券!“皇后心知不妙,为了扳回一局,立刻加大了筹码。

丹书铁券是前朝的一种赏赐,一般都是赐予有极大功勋的功臣,但凡拥有丹书铁券的人,无论犯了何等罪过,都可免一死。

赵瑾熙嘲讽道:“林相你是聪明人,应该知道什么叫做画饼充饥。且不说她到时候会不会兑现承诺,即便她会赐予你丹书铁券,但前朝拥有丹书铁券的将军们,死了的难道还少吗?”

“林相,眼下他处于下风,才会这样说,但等到事情过去了,你有什么证据能证明他不是瑾熙?相反,你知道了他如此重大的秘密,他若真的继位,岂不是要寝食难安,担心你有朝一日揭露?到时候他只会更加想要杀你而已!”

皇后也毫不客气地针锋相对,攻之以心术。

赵瑾熙眸光冷凝,沉声道:“林相若有怀疑,那我现在可以写一份供状,说明我并非赵瑾熙,而是冒充顶替,画押为证,然后将供状给你。到时候无论我多么想要杀你,只要一日没有拿到这份供状,我就不敢动手。以林相的聪明才智,想要保管这么一份供状应该并不难!而且,除此之外,还有母后之前给林相的传书,互相辅证,不是吗?”

为了表示自己的诚意,他甚至直接就拿出了纸笔,从容写下今日之事,并且画押按印,递给林咏泉。

皇后心中暗叫不好。

果然,林咏泉看过供状,见其中并没有做手脚,便浅笑道:“皇后娘娘,得罪了,微臣思来想去,还是觉得大殿下的提议更有保障!”

皇后见势不妙,猛地向门口扑去,凄厉地大喊:“来人呐,有人要谋杀本宫!”

赵瑾熙心头一紧,急忙上前两步,一掌将她劈晕,却还是没能拦住她的呼喊,正自懊恼,担心会被人听到,惊动众人,却见林咏泉依旧淡然自若,心中一动,道:“原来林相早有安排。”

“既然要做得利的渔翁,微臣又岂能不做好准备?”林咏泉淡然笑道,“殿下大可以放心,凤仪宫的宫女太监都被微臣安排到最偏远的地方去了,绝不会有人听到她的喊声。”

“林相深谋远虑,佩服佩服!”赵瑾熙恭维道。

林咏泉同样拱手:“大殿下当机立断,懂得取舍,微臣也佩服得很!”

尽管两人都对对方有着深深的忌惮,却因为各有筹码,反而达成了微妙的平衡,但目光相对之时,却还是有着无限的锋锐对峙之意,不过只有一瞬,便被彼此巧妙地掩饰了起来。

赵瑾熙看着昏倒在地的皇后:“那现在先处置这个女人吧!”说着上前便要动手。

“殿下且慢,皇后娘娘现在还不能死。”林咏泉拦阻道。

赵瑾熙疑惑:“为什么?”

“皇后娘娘毕竟是殿下的生母,如果她此时过世,即便没有人怀疑殿下,按照大华的礼法,殿下也要为皇后娘娘守孝。到时候赵洛熙那边的人肯定会挤兑殿下,让您为皇后娘娘守灵,不许参与政事。三年孝期之后,殿下还要如何与赵洛熙为敌?”林咏泉为他分析道。

赵瑾熙现在名声已经摇摇欲坠,若是再被冠上不孝的名声,情形只会更加危急。

倒是赵洛熙虽然也是皇子,但太后当初已经当众否定了皇后的身份,认为赵洛熙是嫡子,皇后和赵瑾熙只是妾与庶子,即便赵洛熙不为皇后守孝,也是能够说得过去的。

而且皇后还有毒杀重臣之子的罪名,要是赵洛熙他们更狠一点,直接请求废掉皇后的皇后之位再入葬,那就更加麻蛋了。

赵瑾熙一顿,思索起来,犹豫道:“那要怎么办?等到她醒来,定然会揭发我!”

“殿下不是精通药物吗?弄点药,让皇后娘娘重病昏迷,难以下床,应该不是什么难事吧?”林咏泉悠然笑道。

赵瑾熙恍悟,他也是被今日的事情震得有些手足无措了,否则,训练营出身的他,最先想到的就应该是用药。不过,想到今日这场事,他又不由得焦虑起来:“奇怪了,为什么好端端的,皇后突然会怀疑起我来?”

他自认为伪装得足够好,不,不能说伪装,他是真的当自己就是赵瑾熙。

“殿下,哪怕您知道赵瑾熙所有的记忆,但不同的人就是不同的人,无论怎么伪装,都会被发现的,只是是否会怀疑到这一点的问题罢了。皇后是赵瑾熙的生母,从小抚养他长大,对他寄予厚望,对赵瑾熙的了解自然无人能及,她又是精明睿智之人,早晚会怀疑到这一步的。”林咏泉毫不在意地道。

赵瑾熙心中忽然涌起了一个念头,声音微微发颤:“林相的聪明睿智,远胜皇后,难道说你也——”早已经怀疑我的身份了?

“殿下,微臣说了,不同的人就是不同的人,再怎么伪装,也会露出破绽的。”林咏泉微笑着,迎上了他的目光。

赵瑾熙眉宇微蹙,眼睛也眯了起来:“那林相为何隐而不发?”

“我想要的,是权势和荣耀,至于给我这一切的人到底是谁,是不是皇室血脉,我并不在意。何况,正如殿下先前所言,您不是赵瑾熙,对我来说更加稳当,不是吗?”林咏泉眉尾轻扬,似笑非笑,睿智精明之中夹杂了几分冷酷。

赵瑾熙心中不由得涌起了惊涛骇浪,很显然,林咏泉比皇后更早察觉到了他的异常,但是他隐忍不发,而是做好了准备,就等着皇后揭发这一切,然后占据主动权,从中谋取利益。这份敏锐,这份堪称冷酷的谋划,实在令人心惊,令人不敢相信。

但同时,他也暗叫侥幸。

也幸好今日之事,皇后叫来的人是林咏泉!

幸好是这样只讲利益,不讲情义的林咏泉先发觉,若是对赵瑾熙忠心耿耿的田应璋,或者对皇后忠心耿耿的镇国侯元毅察觉这一切,恐怕他早就被当成妖邪处死了。所以说,林咏泉这样的人,也有他的好处,至少,有足够的利益,哪怕翻天覆地,他也可以眉头都不皱地去筹谋,去做。

这一点,他若是用得好了,也可以说多了一把极其锋锐的利刃,只不过,是双刃的,可以伤人,也有可能伤己。

※※※

将所知所有的毒药在脑海之中过了一遍,赵瑾熙很快就选定了要用的药,不过这种毒药他并未带在身上,又折回自己的宫殿去了,来给皇后服下。

林咏泉这才去喊已经被他安排在最偏远地方的宫女太监。

等到檀香等人进了正殿,看到的就是赵瑾熙抱着昏迷的皇后,满脸焦虑,连声喊着:“母后,你醒醒啊!母后!”

“殿下,这是怎么了?”檀香急忙上前,只见皇后面容有些抽搐僵硬,吓了一跳,连忙问道。

赵瑾熙痛心疾首地道:“母后今晚召我和林相前来,商议正事,说着说着,又说起了香馨的事情,母后说自己是被人陷害的,越说越激动,越说越激动,突然就晕倒了。”

檀香之前虽然不如香馨得用,但也是皇后的贴身宫女,也基本清楚香馨一事的前后始末,以皇后的自负,苦心安排好的妙计却被人反过来将了一军,不但折了香馨这个臂膀,还被禁足,肯定难以接受。而且从昨天到现在,皇后的情绪也很不对劲儿,因此并没有怀疑。

“看这情况,奴婢担心是中风,还是赶快请太医来看看的好。”檀香焦虑地道。

毕竟皇后已经年近五旬,又骤然受了如此沉重的打击,一时气急攻心,中风的可能性很大。

赵瑾熙点点头:“那就快去请太医,我在这里守着母后!”

“不行,殿下,皇后娘娘如今正在禁足,您和林相在此,算是怎么回事?别人会生疑心的,您和林相还是快回去吧!”檀香心中焦虑,却没有完全失去理智,劝说道。

赵瑾熙当然知道这点,不过是为了在檀香面前做戏,才故意那么说,闻言点点头:“你说的也对。”又回头担忧地看了皇后好几眼,这才和林咏泉一起离开。

※※※

皇后病重一事,很快就传遍了皇宫。

虽然被禁足,但皇后毕竟是皇后,就是太后和敏妃也不能拦阻太医来给皇后诊病。经过四五个太医的诊断,得出的结论都相同——中风!

皇后本来就有体弱多病的名声,多年来一直在凤仪宫养病,连宫闱大权都放手了,众所周知。如今她已经年近五旬,之前周府一案,心腹香馨被杖毙,自己被禁足,肯定深受打击,在这种情况下中风很正常,因此,所有人都像檀香一样接受了这件事,没有丝毫怀疑。

皇宫之中,唯有周静雪担心皇后诈病,暗中图谋什么,但所有太医都众口一词,她也就暂时按捺住了这份疑惑。

倒是赵洛熙和燕宇都觉得有蹊跷,昨天萧夜华才说过那些话,结果今天皇后就病重,未免也太巧了吧?

于是乎,南陵王府的暖阁之中,又多了两个蹭吃蹭喝的人。

对着这两位不速之客,萧夜华当然没有好脸色。

燕宇有些不好意思,但实在按捺不住好奇心和吃好吃的诱惑,假装没看到,端了一盘糕点,默不作声地吃了起来。反正肯定会有人打先锋,他只要安静地吃,安静地听就行了。

果然,赵洛熙开口道:“到底怎么回事?难道皇后病重,就是你所说的办法?”

“皇后病重与我何干?我这几天又没进宫!”萧夜华冷哼一声,尽管神色不善,但俊美仙逸的容颜却没有因此有丝毫逊色,反而显得更加生动鲜活了些。

这也是赵洛熙百思不得其解的地方,的确,萧夜华连宫都没进,根本不可能做任何手脚,但天底下真的有这么巧的事情吗?而且,根据他对萧夜华的了解,这样的表情,肯定是知道什么内情,却故意卖关子不肯说:“不过,就算皇后病重,也不可能逼赵洛熙造反吧?”

言下之意,显然已经认定了这件事与萧夜华有关。

萧夜华也不反驳,这次倒不是他故意卖关子,而是这件事还牵扯到陌颜的秘密,自然不能对别人说。

以皇后的手段,他想要在她身边安插一个心腹眼线千难万难,但要在凤仪宫安插进去一两个洒扫宫女之类的却很简单。红叶和流珠都是他早就安插进去的人手,只是如今才派上用场。

两人故意说那番话,故意让皇后听见,原本还准备好了书信之类的证据,没想到皇后竟然连问她们都省了,直接跟赵瑾熙对质了。

而皇后所谓的病重,不管太医怎么说,他有九成的把握,是赵瑾熙下的毒。

赵瑾熙显然也发现了直接把皇后灭口的危险性,所以才用这种办法拖延时间。不过,他偏偏就不想让赵瑾熙拖延下去。

于是,萧夜华没有理会赵洛熙,反而向林陌颜微笑道:“陌颜,既然皇后病重,作为神医赵天一,你是不是应该去给皇后诊断诊断?”

林陌颜是另外一个知情者,自然猜到了他在想什么,不由得好笑。

说真的,这手段够促狭的!

见两人眉来眼去,赵洛熙更确定这件事跟萧夜华有关。听他的眼下之意,皇后病重显然另有内情,但并非他们做的手脚,否则没必要让陌颜去诊病。难道说——

他心中猛地一跳,皇后病重,难道跟赵瑾熙有关?所以萧夜华让陌颜去给皇后看病!

不知不觉中,赵洛熙竟然也猜到了大半,只是不知道,萧夜华动了什么手脚,竟然让皇后和赵瑾熙母子反目成仇?

不过不知道就算了,他又不是萧夜华这种变态,只要知道大概,然后做好应对的准备就行了。

燕宇也隐隐察觉到了什么,问道:“问题是,陌颜是南陵王世子妃,跟皇后明显不对盘,要找什么借口去探病呢?”

“很简单,外祖母身为太后,自然关心皇后的身体,所以让医术高超的外孙女,也就是我去给皇后诊断一下,不是很合理吗?”林陌颜巧笑倩兮。

燕宇拍拍额头,没错,他怎么把太后给忘了?

作为皇后的长辈,关怀一下晚辈的身体,真的再正常不过了。

※※※

以太后对林陌颜的宠爱,加上跟皇后的敌对,求得这么一道旨意实在太容易了。林陌颜不费吹灰之力,便在赵嬷嬷的陪同下,来到了凤仪宫。

本来香馨被杖毙,皇后被禁足,凤仪宫的劲头已经连掉了好几截,皇后这一病,算是彻底压垮这座原本尊贵骄傲的宫殿。

林陌颜来到凤仪宫前,看到的就是一片愁云惨雾。谁都知道,若是皇后就这么一病不起,或者干脆死掉的话,他们这些宫女太监也就等于完了。

作为皇后如今的贴身宫女,檀香算是门面,这两天的迎来送往都是她在张罗。看到林陌颜,檀香不由得有些惊讶:“奴婢参见南陵王世子妃!”

“太后娘娘听说皇后娘娘病重,太医们又无法治好,便请南陵王世子妃来给皇后娘娘诊病!”不用林陌颜开口,赵嬷嬷便道。

檀香眼前一亮,这位南陵王世子可是那位曾经被称为医术超绝的神医赵天一呢!虽然其他太医都说无法救治,可是,说不定她能治好呢?于是,她欣喜地道:“有劳世子妃,娘娘在寝殿,世子妃这边请。”

寝殿之中,站着不少宫女服侍,守在床边的则是二殿下赵瑾熙。

侍疾是孝道,赵瑾熙这段时间正声名狼藉,岂会放过这个机会,自从“得知”皇后病重后,就天天过来侍疾。

看到前来的林陌颜时,赵瑾熙眼角不由得跳了跳。

原本的林陌颜已经是倾城绝艳了,但成婚数月,少女的青涩和稚嫩褪去,略添了几分风情,越发动人心魄。原本寒如冰雪的冷艳,也融化了许多,眼眸和神情比先前要灵动清澈潋滟得多,清楚地告诉了别人她过得有多好。

赵瑾熙握了握手,心中一阵刺痛,以及嫉妒。

但很快他就收拾好了情绪,毕竟,星儿会来这里,绝非偶然。

“这是怎么回事?”赵瑾熙问道。

檀香惊喜地道:“殿下,是太后娘娘命世子妃前来给皇后娘娘看病的!”

世子妃!

赵瑾熙心头又是狠狠一紧,盯着林陌颜。

不过他也知道现在不是儿女私情的时候,很快就站起身来,却不是给林陌颜让位,反而用身体将皇后遮挡得严严实实:“多谢……林小姐好意,不过,母后是中风,太医们都说了无法苏醒,就不劳林小姐操心了,请回吧!”

出于某种微妙的心理,他并未称她世子妃。

谁也没想到赵瑾熙会是这个态度,在场的宫女,包括赵嬷嬷都是一怔。

林陌颜玩味地看了看他,又朝着他身后的皇后扫了一眼:“真奇怪,我好心来给皇后娘娘看病,怎么二殿下却如此拦阻?难道二殿下不想皇后娘娘好起来吗?”

当然不想!赵瑾熙在心中暗暗道,因为这毒就是我下的,如果她好起来,我就要不好了。

前世在训练营时,他的医毒之术就不算好,只能说比普通的名医强一点,后来知道的几个特殊的方子,还是星儿跟他在一起时教给他的,其中就包括这次让皇后看起来像中风的毒药。

以星儿的医毒之术,以她的眼光,只怕看几眼,稍微诊一诊脉就能察觉出来,也能猜到下毒的人是谁。

就算星儿不能直接以前世的事情作为证据揭发他,但只要她能治好皇后,让皇后说出真相,他就会立刻被打入十八层地狱,无法翻身!

这几天,他天天在皇后病床前守着,除了博得一个孝顺的美名外,就是防着星儿前来诊断。

现在证明,他做这个防范实在太对了。

但这些话,赵瑾熙肯定是不能说出口的,他只是淡淡地道:“那是我的母后,是我的生母,我自然希望她好起来。只是,我不相信林小姐罢了!”

原本满心奇怪,正要上前劝说的檀香一怔,停住了脚步。

“明人面前不说暗话,萧夜华是大殿下的拥护者,林小姐又是敏妃的好友,谁知道你会趁着诊脉的机会,做些什么事情?母后病重,已经够凄凉了,我绝对不会给任何人机会落井下石的!”赵瑾熙义正词严地道,言语神情都无可挑剔。

星儿既然来,就说明她肯定有了某种怀疑,肯定会千方百计地想办法给皇后看病,这时候靠软化根本就没办法拦阻,还不如直接撕破脸。

林陌颜眸光在他身上定了定:“正如二殿下所言,皇后娘娘如今的情况已经够坏了,难道我还能让她变得更坏吗?相反,若是让我诊断,能够治好皇后娘娘也说不定!”

“林小姐这个说不定用的真好,若是母后康复了,就是你的功劳,若是康复不了,就是病重无奈,对吧?若是不幸亡故,也是因为病情太重,无力回天?你以为我会上你这样的当吗?”

她越是坚持,赵瑾熙就越是抗拒,却也知道,再这样下去会引人怀疑,又道,“除非世子妃能够发誓,一定能治好母妃,否则,我绝不让你诊治!”

如果星儿真的发这样的誓言,那也顾不得皇后身死的后果了,他必须要先下手为强,毒死皇后,绝不容许她活着说出那个秘密!

林陌颜目光游移不定,显然也在思索要不要发这个誓,最后慢慢地道:“事无绝对,再高明的医生也不敢说一定能治好病人。”

“那就免谈,林小姐请回吧!”赵瑾熙干脆利落地道。

林陌颜沉默了会儿,淡淡开口道:“既然二殿下这么说了,那我还是先走吧!不过,如果二殿下,或者——”目光在檀香等人身上顿了顿,微笑道,“有谁改变主意的话,我随时都乐意为皇后娘娘诊断病情,毕竟,遇到一个疑难杂症,任何大夫都会心生好奇的。”

说罢,目光又在赵瑾熙身后的皇后身上晃了几晃,这才转身离开。

等她走后,檀香有些犹疑地道:“二殿下,世子妃医术高明,或许——”

“檀香,萧夜华是赵洛熙的人,林陌颜又跟周静雪交好,你觉得她会好心来给母后治病?万一她趁机对母后下毒手,却说母后是病重而亡,该怎么办?”赵瑾熙严厉地道,

这也正是檀香犹豫的地方:“殿下说的是。”

“如果让她诊治,母后十有八九会出事;但若是不让她诊治,母后还有康复的希望。就算是要诊治,也得由我们信得过的大夫来才行,我就不信,天底下只有林陌颜一个神医!”赵瑾熙也知道光凭那些不足以说服檀香,还要给她希望才行。

果然,闻言,檀香脸上松了口气:“殿下说的是,是奴婢先前想差了!”

“你也是担忧母后的病情,不能怪你。不过,日后你守在母后身边,一定要小心谨慎,绝不能让那些心怀叵测的人接近母后,知道吗?”赵瑾熙叮嘱道。

他不可能时时刻刻守在皇后身边,所以必须要叮嘱好檀香,不能有分毫疏漏。

檀香只当他担心皇后的安危,坚定地道:“殿下放心,有奴婢守着,谁也别想靠近皇后娘娘!”

赵瑾熙点点头,虽然得到了檀香的承诺,却并没有松口气的感觉。

他这样强硬地拒绝,只会让星儿更加疑心,尤其看她临走前的模样,显然不会就此放弃。如果她真的狠下心来,允诺一定会治好皇后,再严密防备,不让他有下手的机会,那等到皇后苏醒,他可就真的完了!

出了凤仪宫,赵嬷嬷忍不住道:“这个二殿下也真是的,小姐好心来给皇后看病,他竟然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难道说,皇后的病情真有什么蹊跷吗?”

不过,更让她奇怪的是,陌颜小姐竟然主动向太后请旨,来给皇后看病,明明就像二殿下说的,无论是萧世子,还是陌颜小姐,都跟皇后处在敌对的关系上,不受欢迎也是可以预料的。

林陌颜淡然道:“机会有的是,我们慢慢看着就知道了。”

她当然知道会被赵瑾熙拒绝,甚至,她就是故意挑赵瑾熙侍疾的时候前来的。

萧夜华的如意算盘,她清楚得很。

揭发赵瑾熙的身份疑点,虽然能除掉赵瑾熙,但德明帝还在,还是名正言顺地君父,他绝不会轻易让赵洛熙即位,事情就又陷入了僵持。所以,萧夜华是要逼迫赵瑾熙,让他感觉到危机,感觉到压力,最后狗急跳墙,谋逆逼宫,然后趁机一举解决赵瑾熙和德明帝两个障碍。

所以,她一开始就没打算真的给皇后看病,只是给赵瑾熙一点心理压力罢了。

只有让他觉得危机四伏,她随时都可能治好皇后,揭发他,在这种情况下,赵瑾熙才会觉得被逼到绝路,只能谋逆,而且要尽快谋逆,以免露出空子,被她抓到机会治好皇后。

换而言之,她也就是来走走过场罢了。

而且,估计还得再走几次。

这样才能让赵瑾熙真切地察觉到危机,走上萧夜华为他安排的那条路。

※※※

“什么?殿下您要在最短的时间内发动宫变?”密室之中,镇国侯元毅震惊得失声喊道。

虽然最近这段时间二殿下的确步步不顺,弄得现在谣言四起,但只要沉下心,用心筹谋,还是有翻局的可能的。明明有机会用名正言顺的方式成为太子,登上大宝,为何会突然间决定谋逆逼宫呢?

这可是一条绝路,非生即死!

二殿下的处境,还没绝望到这个地步吧?

赵瑾熙看了看林咏泉,他可以告诉林咏泉是因为林陌颜的医术,却不能这样告诉镇国侯,否则,以皇后父亲对镇国侯的恩德,元毅可未必会站在他这边!

所以,必须要有更加合理的理由,之前林咏泉说了,原因他来解释。

“皇后不是病重,而是中毒!”林咏泉不紧不慢地道,“下毒的人,不用想也知道是赵洛熙他们。他们想要借皇后的亡故,逼得二殿下退出朝政。”

镇国侯拍案而起:“有这种事情?”

皇后的父亲对他有救命、提拔、教导之恩,可以说,没有皇后的父亲,就没有他镇国侯元毅。所以,这些年来,他始终对皇后忠心耿耿。也因此,对方向皇后下这种毒手,更加让镇国侯不能忍受。

“岂有此理?皇后娘娘纵然有所差错,但毕竟还是国母,他们竟然敢下这种毒手?既然你们知道,为什么不揭发此事?毒害皇后,也能令他们身败名裂吧?”镇国侯怒气冲冲地道。

林咏泉淡淡地道:“没有证据,甚至,皇后是中毒这件事也只是我们综合多方信息,才推测出来的结论,对方的手段太高明,我们拿不到确实的证据,贸然发难,只会伤及自身。”

镇国侯气冲冲地坐下,冷静了一点。的确,对方是现在正如日中天的大殿下,美名远扬,没有确实证据的情况下,他们就算说出来,也只会被当做是污蔑、栽赃,不但没办法让他们得到惩罚,反而会令二殿下的声誉雪上加霜。

“就算这样,也用不着起兵逼宫吧?”镇国侯犹豫着道,“现在举事,我们胜算并不大。”

林咏泉依旧神情淡淡:“皇后撑不了多久了,一旦她死了,赵洛熙他们一定会借此逼二殿下退出朝政。二殿下若不退出,就是不孝,这可不是一个小罪名;若是二殿下退出,一年之约,赵洛熙可以轻松获胜,成为名正言顺的太子,之后他要铲除我们的势力,就更加名正言顺了。等到殿下三年孝满,回到朝堂,你觉得我们还有多少胜算?”

镇国侯哑口无言。

大华以孝治天下,德明帝大权独揽时,也不敢对太后无礼,赵瑾熙若是在这上面有亏,肯定会被百官指摘,失去了争夺太子之位的资格。

“林相说得没错,虽然我已经四处寻找名医,但并没有多少效果,所以我们必须在母后薨逝前,起兵举事,这样还能为母后讨得一个公道!”赵瑾熙急忙道,“如果真让他们得逞,步步紧逼之下,我们的势力只会越来越缩减,现在反而是我们最大的机会,又能够出其不意。”

林咏泉真是个智囊,竟然能够想出这么合情合理的解释,果然不愧是左相!

镇国侯一下子被说服了,的确,与其束手待毙,被对方一点一点连根拔起,还不如奋起一搏,说不定还有赢的机会。

“那我们还有多少时间?”镇国侯问道。

赵瑾熙面露悲痛:“母后最多还能撑一个月。”

“时间有点紧张,毕竟,我们现在没有足够的兵权。”镇国侯皱眉。

他掌管京禁卫算是个机会,只可惜之前为了算计忠勤侯,他暂时让出了京禁卫,结果就再也没有拿回来。

“现在真能可用的,就只有我手底下的数百亲兵,还有之前我们私下训练的五千私兵,还有四面八方零零碎碎的人手。”镇国侯计算着,“再怎么算,加起来也不会超过七千人。”

七千人,想要逼宫成功,希望太小了。

林咏泉摇摇头:“那五千私兵都在京郊偏远的地方,如果全部入城肯定会引起警惕,说不定还没入城,就先被京城的卫军消灭了!想要不引起注意地潜入京城,一千已经是极限。”

“这样完全不够!”镇国侯有些烦躁地道,却也知道林咏泉说得没错,这么短时间,想要五千私兵入城,根本不可能。七千人希望都不大,更别说三千人了。

没想到林咏泉却道:“倒也不是完全没有可能。”

“怎么说?”赵瑾熙和镇国侯眼前一亮,异口同声地追问道。他们都知道林咏泉的厉害,既然他这么说,肯定是想到办法了。

林咏泉依旧淡定:“无非是两点,第一是加强我们的力量,这段时间,我们要尽可能的拉拢有兵权的人,荣华富贵、高官厚禄尽可以许诺,反正只是要成事,我们原本就要清洗掉一大片人手。”

“嗯,虽然现在赵洛熙站着上风,但是他终究根底浅,全靠忠勤侯支持。但军中与忠勤侯不合的人也有不少,只要我们小心试探,应该能拉过来一批。”镇国侯点头,他是武将,对于这个体系里的关系和矛盾,自然比别人清楚。

说起来这都要感谢德明帝。

若非他多疑,不肯将兵权交付一人,非要多人制衡,而且还喜欢挑事,让武将不合,忠勤侯兵权在握,也不至于又那么多仇敌,更别说觊觎这个位置的人。只要利用好这两点,应该能拉过来一些人,其他则会保持中立。

赵瑾熙点头道:“不过千万要小心,先慢慢试探,等到确定了再商议大事。否则,若是消息泄露,我们就全完了。”

他们最大的依仗,就是出其不意,所以保密性一定要做好。

林咏泉也叮嘱道:“另外,对于这些新投靠的人,首先要有一点挟制的手段,以免他们临阵倒戈,其次,真正的机密,以及举事的详细经过,都不能提前告诉他们,我们真正要依靠的,还是自己的人手,这些人只是打边鼓,营造形势而已。”

赵瑾熙和镇国侯都点了点头,他们也都知道,最能信任,能发挥最大作用的,还是自己人。

“还有镇国侯,令郎在边境驻军,如今曼陀国已经投降,根本不敢犯境,不妨写封书信给令郎,让他先带人手回京,作为援手,同时令手底下的军队带兵,待我们事成后,便以最快速度返京,助殿下稳定大局!”林咏泉补充道。

镇国侯点头应是,心中叹息,可惜大军出动,动静实在太大,难以掩饰,否则直接让胤儿带大军回来,希望会大得多。

“除了增加我们的实力,就是削弱敌人的实力了。”林咏泉继续道,“京城的兵力主要有三,第一,皇宫的守卫,这也是我们一定要压住的人,只要能够进入皇宫,逼皇上写下退位诏书,同时斩杀赵洛熙等敌首,事情就算成了一大半了。”

赵瑾熙思索着道:“母后在宫中经营多年,皇宫各处都有人手,只要安排好,我们进入皇宫并不难。至于进入皇宫之后……我来想办法吧!”

镇国侯和林咏泉都知道他这一年多研究药物,多半是有什么办法令皇宫的守卫失去战斗力。

赵瑾熙叹了口气,如果没有陌颜,他能发挥的手段更多。但先在有陌颜在旁牵制,要怎么做,他就得好好想一想了。

“其次是京禁卫,他们人手众多,而且就在京城之内,一旦发现皇宫的异常,他们能以最快的速度赶到,所以我们必须要想办法转移他们的注意力,分散他们的人手,让他们自顾无暇,没有精力再去理会皇宫中的事情,只要能够拖延一晚上,等到赵洛熙死了,也就无所谓了。”

镇国侯叹息:“这个京禁卫是忠勤侯一手经营打造的,非常严密,外人很难插进去手,也很难做手脚。哪怕我接手京禁卫这许久,也不过拉拢到一两个将领。”

“那就想办法分散他们的注意力。京禁卫负责京城,这段时间尽量营造骚乱,制造事端,让他们筋疲力尽,无暇顾及皇宫。而且,搅混了水之后,也有助于我们潜入更多的私兵。”赵瑾熙沉思着道。

这种阴谋诡计的事情,他倒是很擅长,信手拈来。

林咏泉点头:“最后就是守护京城的卫军,不过他们最好应付,守军虽然人数最多,但都在城郊驻军,没有命令不许入京。只要我们控制住京城,不让消息传出去,等到镇国侯世子带领大军赶回京城,就尘埃落定了,他们也就蹦跶不起来了。”

两人都点点头,的确,只要不露出风声,不让人出城报讯,人数最多的卫军反而是最好应付的。

再说,不泄露风声也不算难,只要守住京城的四个城门,不许闲杂人等出入,基本上就没什么消息能传出去。

“不过,有一个人我们绝对不能忽略,就是原冥域少主,现在的南陵王世子萧夜华!”镇国侯忧虑地道,“这个人武功超绝,无论是跟我们的兵卒厮杀,还是出城送信,都对我们很不利。”

赵瑾熙脸色一沉,想到了和冥焰的几度交手。

虽然非常讨厌这个人,不过想到他的身手,赵瑾熙也不得不承认:“镇国侯说的没错。”

一时间,两人的目光都聚集在林咏泉身上,一来是因为林咏泉是他们之中智谋最高超的人,他能想到的,绝非他们所能猜度;其次,是因为他们都知道,萧夜华最大的弱点就是他的世子妃,也是林咏泉的亲生女儿,林陌颜!

“南陵王世子妃……”镇国侯沉吟着道。

林咏泉一眼就看出他在想什么,淡淡道:“如果镇国侯能够抓住她,并且保证不会被冥焰杀上门,那倒的确可以用她来胁迫冥焰。只是,我想问问镇国侯,万一冥焰找上门,需要多少人手才能挡住冥焰?”

镇国侯哑然,说来说去,这又回到了原先的死胡同,就是硬对硬,杠上了冥焰,这会让他们损失非常多的人手,对他们的大事极为不利。

“大家都是为了正事,集思广益,若是林相有更好的办法,自然最好。”赵瑾熙出来打圆场。

林咏泉沉默了片刻,才道:“最简单,最不耗费人手的办法就是,不要让冥焰出现。”

“不要让冥焰出现,这是什么意思?”镇国侯豁然不解。

林咏泉沉吟着道:“我注意过萧夜华,从他的言行举止来看,我可以确定,他的确不会武功。那种身体的下意识反应,是没办法伪装了。所以,虽然他们是同一个人,但是我猜测,或许是在不同时间出现的,冥焰会武,萧夜华不会,而且不是能够随便转换的。”

“可是,他们的确是同一人。”镇国侯不解地道,他自然不会怀疑林咏泉的推定,甚至想还想起了一些事情,“不过,林相这么一说,我也想起关于冥域少主的一些传说。”

在传言中,这位冥域少主残暴嗜杀,带着一丝疯狂,跟冷静睿智的萧夜华殊不相类。如果他们是同一个人,以萧夜华的智慧,即便有那么强的武功,也不会那样硬来,而会用更加巧妙的办法。

赵瑾熙脑海中忽然浮现出四个大字——双重人格。

“我觉得,林咏泉所言有理,如果没有这种限制,萧夜华的智谋,加上冥焰的武力,可以说我们无论如何也没有胜算。”赵瑾熙迟疑着道,

这也是他们一直没有冥焰和萧夜华是同一人的事情散布出去的原因。毕竟冥域势力强大,少主武功超绝,如果让朝臣知道这件事,光是这种赤裸裸的实力展露,都足矣让无数人都放弃赵瑾熙,站到赵洛熙那边去。

他们才不会做这种给对方造势的蠢事呢!

镇国侯觉得林咏泉所言有理,但是,这种事情不能光靠推测。

“万一,我是说万一,林相你猜错了怎么办?或者说,我们以为是萧夜华,实际上是冥焰怎么办?毕竟两人是同一个人,谁能够真切地分辨出来呢?”镇国侯知道自己这话绝对不讨喜,但必须说。

起兵逼宫是大事,必须要考虑好所有的方面,不能有任何疏漏,尤其是在冥焰这件事上。

林咏泉丝毫也不意外他的疑惑,点头道:“很简单,只要试探一下就知道。

“怎么试探?不会要派人去试探他的武功吧?”赵瑾熙犹豫着道。

林咏泉嗤笑道:“当然不行,如果让人去行刺,说不定本来是萧夜华,都被刺激成冥焰了,说到底,他们是同一个人,真的遇到生死危机,变换身份的可能性很大。这样可就弄巧成拙了。”

“那要怎么试探?”镇国侯问道。

林咏泉看了眼赵瑾熙,眸光微闪:“很简单,到时候暗中放出消息,就说南陵王世子妃几次三番前来凤仪宫,图谋不轨,殿下您忌惮她的医毒之术,决定除掉她。然后,看看南陵王府的反应就行了。”

※※※

又一次到凤仪宫试探,被拒之门外后,林陌颜毫不在意,反正她的任务就是来晃荡几圈,制造一下心理压力。

再一次在太后面前表示了一下对皇后病情的怀疑,营造了一下气氛,林陌颜便和萧夜华轻松自在地回到了南陵王府。

刚到门口,还未下车,便听到门口一阵喧哗声。

萧夜华掀起车帘,问道:“怎么回事?”

一名护卫跑过来,恭敬地禀告道:“回禀世子,有个女人抱着一个婴儿,说是要见世子妃。”

“见我?婴儿?”林陌颜秀眉微蹙,转头看向萧夜华,“该不会是你的风流账?人家抱着孩子找上门了?”

看到这般俏皮淘气的陌颜,萧夜华心中一动,展眉一笑,眸光潋滟,动人心魄:“你觉得可能吗?除非孩子是你的!”

林陌颜当然只是开玩笑,笑了笑,吩咐道:“让她过来吧!”

很快,一个女人抱着一个婴儿前来,妇人约莫四十来岁,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蓝粗布衣裳,面色暗沉,手上都是老茧和冻疮,显然是贫苦人家的妇人。她畏畏缩缩地上前,惴惴不安地跪倒在地:“民妇拜见世子妃。”

连说话的声音都有些颤抖。

看她的样子,是个没见过多少世面的平民百姓,林陌颜放缓了语气,温和地道:“起来吧!你要见我,有什么事?”

见她模样温和,妇人略略放松了点,将怀中抱着的婴儿向前一递:“有人托民妇将这个孩子送给世子妃。”说着,又惴惴不安起来。

林陌颜朝那婴儿看去,目光顿住。

“你认识?”萧夜华问道。

虽然相隔了好几个月,孩子已经大变样,但当初她看这个婴儿无数遍,曾经无数次细细描画他的眉眼,因此,林陌颜还是认得出来:“是苏慕华。”

一听这个名字,萧夜华就知道是谁了:“苏绍谦和赵瑶兰的儿子?”

林陌颜点点头。

“孩子是姓苏没错。”妇人连忙道,“孩子他爹好赌,把家底都输光了,为了弄钱继续去赌,要把孩子卖了。孩子他娘舍不得,两个人争执,就打起来了,孩子他娘伤得厉害,没多久就咽气了。街坊们去报了官,京兆府的人来了,把孩子他爹抓走了,听说判了斩立决。孩子他娘临死前,托我把孩子给世子妃。”

听她这么一说,萧夜华就能猜出大概。

他和林鸿渐都恨苏绍谦和赵瑶兰亏待林陌颜,于是联手报复,苏绍谦出不了京城,但是在京城之中却也绝对看不到一点希望。大概就是在这种绝望的情况下,他染上了赌瘾,很快就把家底败光,然后一家人搬到了京城最贫穷的地方。

这个妇人大概就是苏绍谦他们的邻居,完全不知道这家人的底细,只是看着赵瑶兰可怜,才会冒着危险来南陵王世子府。

“她还有脸把孩子托付给你?”萧夜华不屑地道。

当初要没有陌颜,赵氏恐怕早就苦死在苏府了,结果翻身后却百般算计陌颜,差点害得陌颜失身,又为了自己和苏府的利益,揭发了陌颜的身世,然后将她除族、赶出家门。现在走投无路了,居然又把孩子送过来?

对于南陵王府这样高高在上的门第,妇人有着天生的畏惧,闻言害怕触怒贵人,忙解释道:“孩子他娘原本让找孩子他舅,可是,孩子他舅不认,说没有妹子,更没有外甥,孩子他娘才说让我来找世子妃,还说千错万错都是她的错,但孩子没错,求世子妃看在旧日情面上,给这孩子一条活路。”

说着不由地叹了口气。

听孩子他娘这话,显然得罪过这位世子妃,不知道世子妃会不会迁怒?可是赵氏也好,孩子也好,看着也着实可怜。

林陌颜沉默了会儿,道:“我知道了。张祁,把孩子接过来。”又吩咐护卫道,“去五两银子给她。”无论如何,这妇人把孩子送过来,总算是一片好心。

没想到还能有赏赐,妇人连连谢恩,拿着银子,欢天喜地地走了。

萧夜华微微皱眉:“你不会真要养这个孩子吧?”

“你不喜欢?”林陌颜问道。

萧夜华干脆利落地道:“不喜欢!”

他现在对陌颜的占有欲正是强得不可思议的时候,别说别人的孩子,就是他自己的,都未必能喜欢到哪里去,更别说这个孩子还是苏绍谦和赵瑶兰的!想到他们曾经那样对待陌颜,他却要养着他们的孩子就非常不爽!

“这个孩子的命算是我救回来的,看到他出生的时候,我觉得特别激动,好像真有那种血脉相连的感觉,我天天逗着他玩,看到他笑觉得心都要融化了.......”林陌颜轻声道,摇了摇头,叹了口气,“把孩子远远地送走吧!”

张祁接迟疑着问道:“要不要——”

“不用了。”林陌颜摇摇头,“不必告诉我他到底在哪一家,也不用去打听他的消息,找个富裕宽厚,没有孩子的好人家收养他,之后,就跟我没关系。”

她是真的曾经把他当成亲弟弟,想要给他这世间的一切好,但是,却也真的被苏府伤透了心,不愿沾染任何跟苏府有关的人和事。

赵瑶兰说得没错,千错万错都是她的错,跟这个孩子没关系。

只是,她不恨这个孩子,没想过要报复他,但是,也没有办法心无芥蒂地抚养他。

“是。”

※※※

皇后被禁足后,皇宫、朝堂和京城似乎一下子就安静了下来,再没有什么能够让整个京城沸腾的事情。但是,却有一些改变在悄无声息地发生着:原本不合的官员突然走近了,原本和睦的人突然分道扬镳,哪家的后宅又争风吃醋,弄得焦头烂额……

看似很普通很寻常的事情,却隐含着某种信息。

仿佛有无数暗流,在平静的表面下涌动着,直等到汹涌翻出的时候。

与平静的朝堂相比较,京城的街头巷尾却突然出现大大小小的事端,小到做买卖的双方口角,大到纵马伤人、打架受伤……就好像原本只是温热的油,突然之间撒进去了盐,沸腾、翻滚,溅出了无数灼伤人心的油花。

京禁卫负责京城的安危,自然不能不管,但发生的事情实在太多,而且在京城的各个地方,弄得他们疲于奔命,难免会有疏漏、损伤,加上有人居中挑拨,引爆了百姓的情绪,越发弄得他们焦头烂额,行事困难。

终于,在京城西北角一家民居失火,烧死了三个人后,赵洛熙坐不住了。

“这肯定是赵瑾熙在捣鬼,他故意闹事,搅混水,让京禁卫疲于奔命,同时还方便他的人潜入京城。”赵洛熙也不是蠢货,又有萧夜华“逼赵瑾熙造反”的提醒,倒是一眼就看穿了其中的关键。

但是看穿了也没有用,那些事情可能发生在京城的任何地方,就算以京禁卫的兵力,也不可能在所有地方布防。

萧夜华捧着一本书看,随口道:“这不是很明显吗?”

“我们明明知道他在捣鬼,却不能拦阻,只因为我们要让他造反,然后才能一举除掉他和赵长轩!”赵洛熙狠狠地道,“我跟他的争斗,彼此死伤再多人都是难免的,但是,为何要牵扯到无辜的百姓?”

萧夜华看了他一眼:“不忍心?”

“隆平姑姑决定要帮我争夺皇位之后,就带着我走遍了大华南北。我见过那些普通老百姓的生活,有些在我们看来根本微不足道的事情,却可能会成为压垮他们全家的稻草。”赵洛熙沉默许久,低声道,“他们已经过得很苦了。”

就更不应该因为他们这些人的争斗,连累无辜的百姓。

萧夜华扬眉:“所以呢?”

“如果只是钱财的问题,我还能够想办法解决,残废的肢体,死去的性命,我却换不回来。而且,看这架势,往后伤亡的事情会越来越多。”赵洛熙低声道。

如果只是小打小闹,很难惊动京禁卫,只有死伤出现,才能分散京禁卫的注意力,达到赵瑾熙的目的。而且越往后,事情会演变得越激烈。

萧夜华嘴角弯出了一抹笑意:“所以呢?”

“我的才智不如你,我想不出办法,但或许你能够。所以,萧夜华,能否为这些百姓想想办法?至少不要让他们卷入这场漩涡。想要得到就得先付出,我和赵瑾熙既然要争斗,难免会有伤亡,这些我们早就有准备,但是,这些百姓是无辜的。”赵洛熙诚恳地道。

这还是这么多天来,第一次用这样正式的,恳求的语气跟萧夜华说话。

萧夜华合上书,扬眉浅笑,眸波潋滟,但与他素来的出尘仙逸不同,反而带了几分魅惑的感觉:“办法嘛,自然是有的。”

“请赐教。”赵洛熙眼睛一亮,急忙搬椅子坐过去,等着听。

萧夜华默默地看着他:“你之前那么跟我作对,还抢陌颜做的点心,还打包带回家,还当着陌颜的面挤兑我,你该不会这么天真地以为,我会白告诉你吧?”

“你要怎样?”赵洛熙警惕地道,心中已经做好了大出血的准备。

萧夜华眼眸微眯,冷哼道:“陌颜在月华楼那里摘玫瑰花瓣,过会儿就来,到时候,你当着她的面说三遍‘冥焰是猪’,那我就告诉你办法。”

“……”赵洛熙。

他原本还以为萧夜华要提出什么条件,已经做好了各种准备,结果居然是这种近乎玩笑的事情?

但在这一瞬间,他对萧夜华突然有了一点好感,这个人虽然各种跟他针锋相对,各种嘲讽他,对他和燕宇各种不爽,各种喜欢卖关子,但是,他却从未在正经事情上坑过他们,甚至,这次大好的敲竹杠的机会,他也只是跟冥焰赌气而已。

“好,我答应你。”赵洛熙微笑着道。

他本就容貌俊郎,气度不凡,却又带着一丝爽朗大气,这时候心中消除了对萧夜华的芥蒂,这一笑便不掺杂任何杂质,看起来格外明亮耀眼,很令人心生好感。

萧夜华看着他,思绪微转:“你并不像赵长轩,是像你母亲吗?”

“不是,隆平姑姑说,我像我舅舅。”赵洛熙不知道他这样问的用意,却还是坦然地道。

萧夜华点点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但很快,他就回过神来,浅笑道:“办法并不难,他要搅混水,有两种可能,第一,他搅,水就浑,不搅,就恢复了平静;但还有第二种可能,他搅一下,引爆了其它矛盾,然后不用他搅,水就越来越浑了。”

“你的意思是——”赵洛熙也是个聪明人,隐隐约约地猜到了他的想法。

萧夜华很舒服地往椅子上面一靠,微笑道:“谁说只有他能搅浑水?你也可以啊!”

“你是说,我自己来安排,然后我自己掌握度,可以最大限度地避免牵连百姓?”赵洛熙一怔,之前倒是完全没有想到这一点。

萧夜华点头:“什么最能分散京禁卫的注意,又最能搅乱京城的局势?无非杀人、放火!京城大大小小,乱七八糟的帮派多得是,彼此之间矛盾也不小,随便挑几个罪大恶极的,挑动他们彼此冲突,可比这些小打小闹有用多了!”

“……”赵洛熙,对呀,自己怎么没想到这一点?

京城的确权贵众多,但百姓更多,而且作为大华最繁华的地方,自然有无数牟利之道,也因此滋生了各种各样的帮派,只要求得一二权贵庇护,便能在京城百姓中横行,其中的关系错综复杂。

有的帮派还算好,只是谋取利益,有的直接杀人放火,拐卖妇女儿童,简直罪不容诛。这种帮派的人,死一千个,赵洛熙也不会皱皱眉头。

而且这种帮派之间的冲突,一旦发生,死的人不是赵瑾熙那些小打小闹能比的,绝对震动,也绝对能够吸引京禁卫的注意。

“至于放火,你要是心疼那些老百姓,就烧你自己的吧!堂堂大殿下,不至于连几栋不为人知的宅邸都没有吧?就算没有,秦氏那些钱财,也足够你买小半个京城了,随便弄几栋烧一烧,扔几个死刑犯充当一下无辜老百姓,不就完了吗?”

“……”赵洛熙无言了许久,才道,“那都是钱!”

萧夜华浑不在意地道:“作为秦氏唯一的血脉,难道你还缺钱吗?”

“秦氏是被诛灭的,哪来的钱?”赵洛熙嘟囔道。

萧夜华瞟了他一眼:“还想蒙我吗?我不知道秦书敏死的内情到底是怎样的,但是,除了她和她的贴身侍女,就只有一个段崖死在了林咏泉手里,其他大大小小的将领,要么消失无踪,要么被打散,编入其他军中……这很明显,秦书敏知道会死,提前做好了安排。”

“我真是谢谢老天爷,你没有早生二十年,否则,我们秦氏早完了!”赵洛熙没好气地道,但提到秦书敏,眼眸还是暗了暗。

萧夜华耸耸肩:“被我说中了吧!既然秦书敏早有准备,怎么可能不在钱财上做些手脚呢?而除了你这个唯一的秦氏血脉,那些钱财又能落到谁的手里?”

“……”赵洛熙翻了翻白眼,心中却坦然多了。

虽然会损失一些,但是总比让无辜的老百姓受到牵连好。

而且,羊毛出在羊身上,既然是赵瑾熙闹腾出这些事情,他早晚要从赵瑾熙那里找补回来的!赵洛熙杀气腾腾地道。

萧夜华又优哉游哉地看起了书:“赵瑾熙是为了分散京禁卫的注意,另外是想搅混水,方便他行事,只要京城的水浑了,做得巧妙,他也只会以为是自己无意间引爆的。到时候,他那还会吃饱了撑着继续弄这些小打小闹?”

本来赵瑾熙人手就不足,有人代劳,替他搅乱局势,他高兴还来不及,肯定立马把那些人手调到更需要的地方去了。

“好了,办法说完了,待会儿陌颜回来,你说完冥焰是猪就赶紧滚蛋,没事不要来蹭吃蹭喝!”萧夜华不耐烦地道。

赵洛熙点点头,忽然间眼珠子一转,凑近了萧夜华:“其实,最有钱的是冥焰。他的冥域所开设的商行遍布全国,烧几栋房子什么的,对他来说是小意思啦!你难道不想让他出点血吗?”

就算要出血,也不能只有他一个人出血!

“别玩这一套,都是我玩过的!”萧夜华漫不经心地道。

赵洛熙咬咬牙,拉长了声音:“我知道了,你是害怕冥焰知道你动了他的产业,害怕他生气,对不对?”

“我会怕他?”萧夜华猛地将书一合,冷笑道。

赵洛熙斜眼道:“那你为什么不舍得烧冥域的房子?难道那些钱还能是你的不成?有这么好的机会,可以名正言顺地坑他一把,让他出点血,何乐而不为呢?”

“别以为我听不出来你在挑事儿……”萧夜华似笑非笑道。

赵洛熙索性坦然道:“没错,可是,这也是事实,难道你不想跟冥焰暗中较量一下?如果你能压过他,或者气到他,就算看不到,想一想也会觉得开心吧?”

“有道理!”萧夜华点点头,“反正是烧冥焰的,又不是烧我的,我不心疼。”

赵洛熙猛点头:“对啊,反正我们有正当理由,为了大事嘛!”

“就算没有正当理由,我高兴烧就烧,有本事他来找我算账啊!”萧夜华又往椅子上一靠,虽然明知道赵洛熙这是在替自己省钱,故意挑事,但是想想也不错。想想冥焰知道自己财产被烧可能有的表情,就觉得一阵神清气爽。

嗯,能气死他最好!

“话说我和冥焰都出血了,萧世子你是不是也贡献一点比较好?”赵洛熙得寸进尺,凑近过去,捧着笑脸道。

萧夜华回京的时候,就只有一座破败的南陵王府,但是以德明帝前些年对他的宠爱,再以他手握的权力,和那令人震慑的智慧,这些年经营下来,也绝对是个有钱的主儿!

萧夜华微笑着看了他一眼,柔声道:“可以啊,兰芷院,随、便、烧!连南陵王府的主院都贡献了出来,我够大方了吧!”

兰芷院是南陵王府的主院,也是冥焰和林陌颜大婚的地方,更是冥焰住的院子。至于萧夜华,早在醒过来后的第一天,就带着陌颜搬回了月华楼。所以,他看兰芷院不爽很久了,能烧了最好!

赵洛熙讪讪地摸了摸鼻子,调转了头,实在不该因为坑到了冥焰就得意忘形,想从这个比狐狸还奸滑的家伙手里扣好处,比登天还难。

不过没关系,现在是萧夜华在,就让他得意一会儿,等到冥焰出来,看他怎么坑萧夜华!

朋友嘛,不就是拿来坑的吗?不然怎么叫损友呢!

接下来没有多长时间,林陌颜就来到了书房,看到赵洛熙,正要招呼,就看到赵洛熙走上前,咬咬牙,说道:“冥焰是猪!冥焰是猪!冥焰是猪!”

“……”林陌颜沉默半晌,“哪个丫鬟把我炼制的迷心散当成白糖煮茶给你们喝了?”

赵洛熙:“……”

※※※

舜华宫。

冬末春初,严寒依旧,万木凋零依旧,只是在肃杀的表面之下,隐藏着春的生机,正如这院中栽种的木槿,只剩光秃秃的枝干,看来去极为萧瑟,但若走近了仔细看,却会发现,枝头树梢已经冒出了小小的叶芽。

田应璋撑着拐杖,望着些微带点黄绿的叶芽,神情恍惚。

叶落了还会再发,花谢了还会再开,但那个如同木槿花一般温柔、华贵、美丽的女子,却再也无法活过来了。

犹记得最后一次见面时,他已经残疾,她的父母也为她另择了婚事,将她禁足在家,她好不容易才出来跟他见面,看到残疾的他,泪落如珠。她取出了一个包裹给他,让他治腿、让他找个宁静的地方买房子、安顿自身,然后没敢多留,她就匆匆地走了。

他打开包裹,有银票,有零碎的金银、还有各种珠宝首饰,是一个闺中女子的全部了,也是他落魄之后唯一的善意。

只可惜,他也没能保住那个包裹,很快就遇到了无赖混混,他已经竭力法抗,却还是被抢走了所有的东西,连一朵珠花都没能留住!

回想往事,田应璋心中不由得又是一阵刺痛,急忙转过视线,目光余光所及,却骤然看到一张熟悉的面容,眉如远山,眸若秋水,恰如夏末秋初枝头上开得正美的一朵木槿花,端庄明艳,仿佛从他的记忆中幻化出来的一缕香魂。

“青玉.......”田应璋不由得喃喃喊道。

德明帝赵长轩的声音却响了起来:“田先生,朕来看你了!”

田应璋微微晃了晃神,这才清醒过来,因为身体不便,无法向德明帝行礼,因此只是微微地点了点头,目光却还是下意识地朝着他身旁的宫装女子脸上看去。

但这次再看,他却很清楚地认出来这不是简青玉,不止是因为依旧青春年少的明艳容貌,更重要的是,她虽然长相与青玉相似,但气质完全不同。青玉一贯温柔而娴雅,但这个女子眉宇之间却有着一丝坚毅,还带着一丝冷冽,显得很有主见。

“这位是.......”田应璋没敢多看,转用询问的目光看向德明帝。

德明帝哈哈一笑:“这是朕的敏妃,如今后宫之事由她执掌,田先生若是有什么需要的,尽管让人去跟敏妃说!”

说着,又对着周静雪介绍道:“这是田应璋田先生,他原本是状元之才,只可惜被奸人所害,半生飘零。如今是朕的心腹谋臣,智谋过人,不可小觑。敏妃,你若是有什么疑难之处,尽可以来请教田先生,定能获益匪浅。”

“田先生,日后,还请多多指教。”周静雪缓缓地道,福了福身,目光在田应璋身上掠过。

这就是母亲曾经喜欢过的人吗?如果当初没有那么多的变故,如果母亲嫁给了他而非周光潜,那么现在…….她和景泰又会是怎样的情形?

田应璋急忙弯了弯身:“娘娘言重了,草民实不敢当。”

“好了,你们也不用这么客气!”德明帝朗声笑着,渐渐的声音低沉,颇多感慨,“如今朕能够完全信任的人,也就是你们两个了。敏妃帮朕执掌后宫,田先生则为朕出谋划策,将来等朕夺回大权,定然会重赏你们二人,绝不相负!”

说到后来,虽然还有着一股豪气,却带着末路气息,显然,这段时间被架空,处处受制,已经将这个曾经不可一世的帝王消磨得有些灰心丧气了。

这一点,田应璋和周静雪自然都看得出来,却不说破,只是道:“那草民(臣妾)就现在这里谢过皇上了!”

心腹谋臣和爱妃如此捧场,德明帝的心情顿时好了些。

三人落座,德明帝询问道:“田先生,如今眼看着赵洛熙得势,赵瑾熙则很明显地处于下风,朕是不是应该暗中帮扶他一下?”

周静雪安静地坐着,只听,不说话。

她明白,德明帝今天之所以会带她来,就代表了对她的信任和器重,甚至肯让她听这些朝堂之事,也是在教导她。当然,从某种程度来说,这也意味,德明帝手中的确没有多少人可以用了,所以才会让她一个后宫嫔妃闻知正事。

而她只是想来看看,那个险些会成为她父亲的人,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周静雪想着,沉沉地看着田应璋,只听到他的声音响起,十分有决断:“不必,皇上继续坐视就是了。”

德明帝不解:“为何?”

“二殿下频频出事端,大殿下的确春风得意,但这对他而言,未必是好事。皇上岂不闻‘国无外患国恒亡’的道理?”田应璋神色平静地道。

德明帝沉思着:“田先生你的意思是......”

“大殿下看着占着上风,实际上却有着很大的内忧。”田应璋笃定地道,抬眼看向德明帝,“皇上您应该不会觉得,大殿下这些年来真的是在修身养性,研究佛法,而完全没有发展自己的势力吧?”

说到这个,德明帝就来气:“当然不会,朕是被他骗了!他假装潜心佛法,时常往各地的寺庙去寻求高僧,肯定是趁机发展势力,积蓄力量,别的不说,那些秦氏的余孽,有多半恐怕都在他的麾下!他图谋不轨已经很久了,否则单靠母后的一席话,怎么能引来这么多的拥护者?”

这话也对也不对,赵瑾熙的确有自己的势力,而且不小,但是,若是那些朝臣是早就被他收买拉拢的也不可能。

准确地说,是隆兴长公主、恭王乃至几位殿下接连而死的事情,让朝臣对德明帝这个帝王失望之极,这才会另寻新主,赵瑾熙也好,赵洛熙也好,都只是适逢其会,加上他们本身积蓄的力量,才会形成两位皇子对决,反而将德明帝这个帝王撇在一边的奇葩情况。

不过田应璋自然不会说出来,只是继续分析道:“也就是说,大殿下有着多年经营的一套心腹体系,可是,如今他的大好形势,却有一大半是靠南陵王世子、忠勤侯府和太后这三个支持他没多久的人撑起来。皇上觉得,这两派人之间,会不会有矛盾呢?”

“当然会!”德明帝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长期追随他的心腹、与投靠他时间很短的权贵大将,前者认为自己追随日久,忠心耿耿,后者则认为自己位高权重,功劳巨大。无论赵洛熙更宠信哪派,都会引来另一派的不满。

田应璋继续道:“之前有二殿下这个外患,双方即使有矛盾,也会暂时压下,团结一致对外。但现在二殿下落於下风,外患没了,就轮到内患了。”

“难怪田先生不让朕插手,如果朕这时候倾向于瑾熙,就等于加重了赵洛熙这一派的威胁感,这样他们就会像先前一样一致对外,无暇内斗。所以朕应该要给他一个宽松的环境,让他的内忧彻底地爆发出来!”德明帝恍然大悟,连连点头。

周静雪目光微妙地闪了闪,却没有说话。

“皇上与其加入争斗,倒不如趁这个时间,加强对您的人手的控制,别让那些人以为您权势不复,被那两边拉拢过去,那就亏大了。”田应璋苦口婆心劝告道。

德明帝点点头:“田先生说得没错。”

以他如今的情形,以赵洛熙和赵瑾熙这对孽子的威势,说不定那些人真被会拉拢过去,不可不防!如果连这点人手都没了,那他可是连最后一点翻身的筹码都没有了!

越想,德明帝就越觉得忧心,霍然起身道:“被田先生这么一提醒,朕忽然觉得之前太过懒散,实在是浪费了太多的时间,该做些正事了!”说着看向周静雪,“敏妃,你呢?”

“皇上,适才听田先生之言,嫔妾才察觉到先前的自己有多狭隘肤浅,”周静雪满脸崇敬,目光闪闪,“若皇上准许,嫔妾想要向田先生请教一些事情。”

德明帝毫不犹豫地点头道:“当然可以,那朕先离开了。”

田应璋虽然睿智,但年纪也不轻了,又是个残废,德明帝完全不担心他和周静雪会闹出什么丑事。而且,如今的他,也确切地希望周静雪能够尽快地成长起来,不止在后宫,最好在前朝也能够帮他一二。

等到德明帝离开,周静雪的神情就变了,似笑非笑:“国无外患国恒亡,田先生真是巧言善辩!”

“敏妃娘娘为何这么说?”田应璋目光微闪。

周静雪悠悠地道:“本宫的确不懂朝政,但本宫还不傻,渔翁想到得利,总得鹬蚌旗鼓相当,彼此僵持不下才有可能。眼看着鹬已经快要啄碎蚌的壳,吃到蚌肉了,却不插手,而是幻想着鹬在吃蚌肉的时候把自己噎死,那不是太荒谬了吗?”

“娘娘果然聪慧,难怪先前能够反算皇后!”田应璋轻声道。

他身在后宫,德明帝又不会刻意瞒他,周府两个嫡子的死,他也有所耳闻,不过,他跟随赵瑾熙多年,也很了解皇后,以她的手段,只会加剧矛盾,逼迫敏妃动手,绝不会做出毒杀周府嫡子这样授人以柄的事情。不是皇后,自然就是那位敏妃了。

只是当时他没有想到,德明帝的新宠敏妃会是一个与简青玉容貌如此相似之人。

周静雪也报之以微笑:“田先生过奖了,比起田先生忽悠皇上的本事,本宫甘拜下风!”

“哈哈哈哈,”田应璋倒也不遮掩,朗声笑了起来,“因为赵长轩他就是这样的人,他沉溺于争权夺利,阴谋诡计,就觉得全天下的人都会如此。所以,只要往这方面胡扯,就能令他信以为真,然后再半真半假地给他找点事情做,就能稳住他。”

周静雪静静地道:“田先生倒是毫不隐瞒。”

“因为南陵王世子说过,敏妃娘娘是可以信任的人,还说若是我有什么紧急情况,也可以去找敏妃娘娘。”田应璋微笑道,只是没想到,他还没来及去找周静雪,德明帝倒是先把周静雪带了过来。

不过,她没有在德明帝面前拆穿他,适才又直言讥讽,就算没有南陵王世子的话,田应璋也可以确定她并非德明帝的人。

周静雪哼了一声:“萧夜华!”

要论阴谋诡计、争权夺利,天底下还有谁能够拼得过这位南陵王世子?

忽然,田应璋敛了笑容,正色道:“我原本正要想办法去见娘娘,如今正好。萧世子托我转告娘娘一句话,如今娘娘掌管后宫,还请想个不引人怀疑的借口,加强对皇宫的戒备,尤其是饮食和水源这部分。”

“为什么?”周静雪皱了皱眉头,本能地察觉到了一股紧张的气息。

田应璋摇摇头:“萧世子没有明说,不过他行事必有原因,既然这样说,就肯定是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了!”

“本宫知道了。”周静雪沉声道,心中已经开始盘算着什么。

田应璋迟疑了一下,却还是忍不住问道:“你......青玉——简青玉是你——”

周静雪抬眼看向他,许久才道:“她是我的母亲。”

“那你父亲怎么会把你送入宫中?”田应璋问道,神情很是不可思议。

他自然知道周光潜的发家史,以当时简氏的地位,以及青玉嫡长女的身份,怎么说青玉都是下嫁。而且,青玉温柔娴雅,知书达理,一定会是一个贤内助,无论从哪方面来说,周光潜都应该爱她如珍宝,同样的也爱周静雪和她弟弟如珍宝!

德明帝年近五十,周静雪才二八年华,他怎么能够舍得?

再联想起之前听说的,周府是如何对待周静雪的弟弟,一瞬间,田应璋以为已经宛若死灰的心竟然又痛了起来。

周静雪嘴角勾起了一抹嘲讽的笑意,微带着些冷酷:“父亲?本宫从来没有父亲!”

没有父亲?到底是怎样的生活,能够让一个女孩子说出这样的话?周光潜究竟是怎么对待青玉的这一对儿女的?这样说来,青玉活着的时候,又过得是什么样的日子?

看着这样冷漠淡然的周静雪,田应璋对赵瑾熙和皇后的恨意更加深了。

若非他们从中作梗,毁了他的前程,也毁了他和青玉的婚事,事情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眼前这位身着宫装的娘娘,原本还是他和青玉的女儿,原本应该受尽千娇万宠,在蜜糖罐中长大,然后嫁一个顺心如意的夫君,一生幸福无忧才对,又怎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可怜的青玉,可怜的静雪,可怜的景泰......

田应璋沉痛地闭上了眼睛。

周静雪静静地看着他,目光沉沉,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

得到一个至关紧要的消息,赵洛熙匆匆赶到了南陵王府,才刚坐下,还没来得及说正事,就碰巧遇到林鸿渐来看陌颜,还带了一个很漂亮的小姑娘,五个人团团入座,又端上陌颜亲手做的糕点药膳。

“这就是哥哥之前信里提到的华嵋吗?”林陌颜好奇地看着那个天真漂亮的小姑娘,见她吃得香甜,又顺手将一盘玫瑰饼推到她跟前。

华嵋抬起头,对她露出了一个单纯而又可爱的笑容,嘴角还沾着些糕点的碎末,看起来格外娇憨。

林鸿渐有些不好意思地道:“这个孩子之前大概是在深山野林长大,受了很多苦,所以特别喜欢吃好吃的东西,让你们见笑了。”

“没什么,挺可爱的。”赵洛熙不在意地摆摆手,倒是没忍住将这个小姑娘看了一遍又一遍,“不过,我是不是在哪里见过她?”

被他这么一说,林陌颜也有些疑惑:“我也觉得她似乎有些眼熟,可有想不起来。”

萧夜华也打量了她一下,摇摇头:“我没有印象。”

被三人这样打量着,华嵋警惕地抬起头,看看三人,然后飞快地把面前的糕点连盘子都揽在自己的手臂里:“我的,谁都不给!”犹豫了下,对林咏泉道,“可以给哥哥一盘。”又犹豫了下,看着陌颜道,“喜欢你,也给你一盘!”

众人都被她逗笑了。

赵洛熙摇摇头:“看来是我记错了。”要是在哪里遇到一个这么贪吃的小姑娘,他肯定会记得,何况长得有这么漂亮,更不应该会忘记。

林鸿渐也笑了笑,摸了摸她的头发道:“华嵋自己吃好了,我们都不吃。”见她安心地放下盘子,又开始大口大口吃着糕点,这才从袖中取出一枚玉佩,推了过去,“外祖母的人手都给了我,这是信物。另外我还带来一个人,是我这段时间的副手,有什么需要的事情,你们只管吩咐他就是了。”

三人都是一怔,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最后是萧夜华一笑:“看来连鸿渐你也察觉到不对劲了。”

“皇后突然病重,赵瑾熙又坚持不肯让陌颜诊治,京城突然变得混乱不堪,外祖母就有所担忧。我这次进城,又遇到了好几批外地口音的彪形大汉,总觉得似乎有一股很紧张的氛围。”林鸿渐淡淡地笑道,模样倒是与林咏泉有三分相似。

跟从前那个无忧无虑的贵族公子相比,如今的林鸿渐真的是完全不同了。

他本就是聪明之人,只是以前心思不在朝堂上,如今一旦决定在这上面钻研,一下子就脱胎换骨,再加上太后这个久经风霜,经验丰富的老人家,两人能够察觉到异常并不奇怪。

赵洛熙不由得笑道:“是皇祖母让你来的吧?”

“殿下真是聪慧过人。”林鸿渐有些惊讶地看了看赵洛熙,等于是默认了。

赵洛熙摇摇头:“皇祖母一定是跟你说,你是林相的儿子,林相则是赵瑾熙的心腹,这肯定会牵连到你,对你很不利。所以,你得有所表现,立下功劳,才有可能将来在朝堂上立足。对吗?”

“殿下一语中的。”林鸿渐点点头。

尽管他和林咏泉已经决裂,但他们之间的父子关系是无法斩断的,无论如何,林鸿渐的身上总会有林咏泉的影子。如果赵洛熙赢了,登基为帝,绝对会顾忌林咏泉之子这个身份,也难怪太后会忧心,让他来这里。

“哥哥,不必担心。”林陌颜声音柔和,却很确定,“如果不想,就不要做。”

在隆安长公主过世后的十五年,偌大的林府,只有他们父子相依为命。无论别人怎么看待林咏泉,但林鸿渐一直都很崇拜这个推行新政,令大华繁荣兴盛起来的父亲,所以也分外不能接受他对陌颜的所作所为。

可是再怎么决裂,他们终究是父子,林鸿渐终究不愿意父子相残,所以才将信物和副手给他们,自己却置身事外。

赵洛熙笑道:“陌颜说得没错,就凭你是陌颜的哥哥这点,我也不敢给你小鞋穿!谁不知道你在陌颜心中地位?又有谁不知道南陵王世子爱妻如命?我可不想被这个家伙阴。”

萧夜华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却也道:“不必忧心。”

就连一直只顾着吃的华嵋也道:“哥哥不用担心,谁欺负哥哥,我就打他!”

“多谢。”听到这些话,林鸿渐心中不由得涌过一道热流,原本沉重的心情也稍微轻松了些,“不过,我不想跟他父子相残,可也不想看到他赢。”

林咏泉若是赢了,就意味着赵瑾熙赢了,那么陌颜和萧夜华恐怕不会有太好的下场!再说,他也不想赵瑾熙那样卑鄙狠毒的人赢。

赵洛熙失笑道:“还没有到那个地步。不过,”他伸手接过玉佩,微笑道,“我收下这枚玉佩,多谢鸿渐你的相助。”

“多谢。”林鸿渐也明白赵洛熙这是在向他示好,低声道。

赵洛熙摇摇头,爽朗的笑道:“其实没必要这样,我们本就是表兄弟,而且还有皇祖母这一层层的关系。虽然彼此对立,但林相的确是个很优秀的人才,你是林相的儿子。我也很期待,将来鸿渐变成这样的人才,而且,能够帮助我,而非别人。”

“无论我能否成为这样的人,都会尽全力帮助殿下。”林鸿渐拱手道,这次没有丝毫的勉强。

大殿下的心胸之宽大,出乎他的意料,如果能够选择,任谁也会选择这样的君王吧!

赵洛熙笑道:“陌颜和萧夜华都听到了,给我作证,要是将来他要偷懒清闲,我可不会同意的。”

被他这样一打趣,林鸿渐不由得笑了。

这样一来,两人倒是感觉关系近了许多,不像之前那般陌生不算陌生,熟悉又不怎么熟悉的尴尬,而且赵洛熙爽朗大气,林鸿渐温和有礼,性情倒是颇为相投,很快就聊得投契起来。

赵洛熙一边谈一边也没忘记吃,见自己这边的盘子里的糕点吃完了,顺手就朝着旁边的盘子里伸出了手。

就在这时,长期经历危险磨练出来的第六感忽然感觉到了一股极为危险的气息,赵洛熙甚至还没来得及想清楚,身体就已经自顾自发地所回了手。

“华嵋,不可以!”林鸿渐也察觉到不对,连忙出声阻拦,却还是晚了一步。

几乎就在他刚缩回手的瞬间,一直雪白的柔荑,如同利刃一般擦手而过,“砰”的一声巨响,将坚硬的青石桌戳了个大洞,石屑横飞。

“......”在场其他三人。

看着破了大洞的石桌,再看看纤纤十指毫无损伤的华嵋,林陌颜神情竟然也有些呆滞,喃喃地道:“我终于知道为什么我看她眼熟了。”

“我也知道了。”赵洛熙也呆呆地道。

双手宛如最锋锐最强悍的利刃,能碎金断玉......这哪是什么流落深山食不果腹的悲催小姑娘?这分明是大杀四方震慑周国的侍神者。

难怪他们会看她眼熟,那晚她和冥焰决战,那般恐怖的身影对众人造成了极大的震慑,自然记得她的身形。

但是也难怪他们认不出来,且不说他们那晚根本没看到侍神者的脸,单说眼前这个梳着倭堕髻,带着珠翠首饰,穿着华贵衣料,看似个贪吃娇憨的漂亮小姑娘的华嵋,跟当晚那个气场十足、杀气四露,只是一个眼神就能令人心神震慑的杀神,哪里有一分一毫的相似?

林鸿渐脸都吓白了:“殿下,您没事吧?”

“没……没事。”赵洛熙被他这么一喊,才稍微地回过神来。

林鸿渐这次是真的生气了:“华嵋,跟你说了多少遍,不能随便伤人,你怎么就是不听话?”

华嵋什么都好,就是动不动爱出手伤人这点不好,他斥责了她好几遍,又各种威逼利诱,她才收敛了些,这才敢带她来见陌颜,没想到她又出手,还差点伤了大殿下!

“没关系,没关系,你别骂她了。”赵洛熙急忙道。

笑话,明知道眼前这个人是侍神者,他怎么敢因为这么点小事就责怪她?别说没受伤,就算真的伤了手,他也只能认了。

那晚他可是见识过侍神者的厉害,更知道她对于气息的敏锐,如果因为这件事激怒了她,然后开始大杀四方,血洗京城什么的,他就是千古罪人。

然而,令赵洛熙瞠目结舌的一幕出现了。

只见那个曾经大杀四方,威风凛凛的侍神者,竟然露出了小孩子一样委屈的表情:“谁叫他抢我吃的?”

“那也不能出手!”林鸿渐斩钉截铁地道,他的确很宠华嵋,但是绝不姑息她的坏毛病,“你出手一点轻重都没有,上次被你伤了那个护卫,现在还躺在床上养伤呢!还不向大殿下道歉?”

华嵋怒瞪赵洛熙,都是这个人不好,害她又挨骂!

赵洛熙连忙摆手道:“不用,不用,不用。”

林鸿渐怒斥道:“华嵋,你还敢瞪别人?”

见他生气了,华嵋不敢再闹,撅着嘴朝着赵洛熙道:“对不起!”

“没事,没事!”赵洛熙急忙道。

华嵋立刻挽住林咏泉的手,摇着撒娇道:“我道歉了,他也说了没事了,你不许不理我!”上次她无意中伤了那个人,林鸿渐气得整整七天没理她,无论她怎么撒娇买痴,他都没跟她说一个字的话,实在太难受了,连好吃的吃到嘴里都不开心了。

“以后不许再出手伤人!”林鸿渐见状,也缓了缓神色,好在赵洛熙没有受伤。

见他脸色阴转晴,华嵋欢快地点了点头:“嗯嗯。”还把自己的头凑到了林鸿渐的手心蹭了蹭。

林鸿渐被她逗笑了,揉了揉她的头发,看似严厉实则色厉内荏地道:“以后要听话,不然我还会不理你!”

华嵋连连点头:“嗯嗯。”

“......”一旁围观的三人。

赵洛熙看得整个人都有点痴呆了,默默地转过头,看着跟他同样震惊的林陌颜,痛心疾首地道:“我觉得,皇祖母真的多虑了,有这么一个妹妹,我哪敢给他穿小鞋?恐怕这天底下也没人敢给他穿小鞋!”

有侍神者这个大杀器,谁那么不开眼敢来惹林鸿渐?

他刚刚装什么潇洒?为什么要拒绝林鸿渐帮忙?那可是侍神者!侍神者!不是冥焰这种是不是抽疯成萧夜华的侍神者,是全天候十二个时辰无瑕疵的侍神者啊!赵洛熙痛心疾首地想着。

“嗯嗯。”林陌颜重重地点了点头,严重同意。

萧夜华默默地看了看正撒娇卖萌的华嵋,再看看她嘴角沾的糕点屑,再看看戳桌子前还先被她抢到手里的糕点,挑了挑眉:“这就是你们说的天下无敌的侍神者?如果是这样的话,那我觉得,我太之前实在是太高估冥焰了!”

完全跟赵洛熙之前喊的一样,就是头猪嘛!

“......”林陌颜和赵洛熙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再都将目光投向依旧各种撒娇的华嵋,实在无力反驳,只能沉痛地低下了头。

知道他们必然有事情要商量,林鸿渐既然不打算参与,也就不多留,很快离开。

萧夜华立刻摆出不耐烦地脸色道:“赵洛熙,我说了,之前我给你出主意,以后没事你别老来蹭吃蹭喝。今天又干嘛?”

“这次来我有正事好不好?”赵洛熙叫屈道,“而且是跟陌颜有关。”

听到与陌颜有关,萧夜华的耐心一下子好了许多:“什么事情?”

“我先问你,皇后的病重是不是跟赵瑾熙有关?你之前说的有办法逼赵瑾熙造反,是不是就是利用这点,让陌颜诊治皇后,给赵瑾熙施加压力,逼得他不得不反?”赵洛熙不再逗趣,正襟危坐,神色郑重地问道。

萧夜华无所谓地点点头:“差不多吧!”

“那你有没有想过,陌颜这样明目张胆地表现出对皇后病情的怀疑,除了逼赵瑾熙造反外,还有另外一个可能?”赵洛熙问道。

萧夜华不耐烦地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想说,因为忌惮陌颜的医术,怕她治好皇后,所以赵瑾熙可能会先下手为强,派人除掉陌颜!”赵洛熙见他有些不耐烦,不敢再卖关子,急忙道。

萧夜华定定地看了他一眼,忽然笑了起来:“这是你自己想到的,还是有人提醒你的?还是你得到了某种消息?”

这种温和可亲的笑容出现在萧夜华脸上,在赵洛熙看来,一向是代表了四个字“你这个猪!”

他立刻警惕了起来,怀疑自己是不是又在哪里弄错了?百般思索之后,仍旧没有头绪,却也不敢掉以轻心,小心谨慎地回答道:“我收到了消息。”

“赵瑾熙快要举事了。”萧夜华肯定地道。

赵洛熙有些懵了,他们刚才明明是在讨论陌颜的安危,怎么一下转到了赵瑾熙的造反大业上了?他中间是不是恍了神,错过了什么内容?

见他这个模样,萧夜华罕见的没有鄙视,也没有卖关子,直言道:“赵瑾熙兵力不足,举事就只能靠出其不意四个字,一旦让京禁卫或者城外的守军得到消息,他们就彻底完了。这样一来,有个人就会对他们造成很大的威胁,如果不能消除这个威胁,举事必败无疑。”

“谁?”赵洛熙问道。

萧夜华回答道:“冥焰。”

赵洛熙先前明显是懵了,被这么一提醒,一下子回过神来:“没错,若是冥焰与他们厮杀,以冥焰的身手,他们会损失惨重,本来就兵力不足,这下更是雪上加霜了;而且如果冥焰要出城报信,他们根本就阻拦不住,只要守军一进城,他们基本就算完了。”

“没错,所以在此之前,他们一定要想办法解决这个阻碍。”萧夜华点头道。

赵洛熙不解:“可是这跟我刚才说的事情有什么关系?难道他们想要抓住陌颜威胁冥焰?”

春水宴惨案后,冥焰和萧夜华是同一个人这件事,赵瑾熙那边应该已经知道了。

“那等于是刺激冥焰,他们不会这么愚蠢。我猜,大概有人看出了我们之间的不同,有所猜测。所以他们才会放出这种消息,想要试探现在到底是我,还是冥焰,还有,我们到底不能自由转变。”萧夜华笃定地道,也能够猜出设计这个试探的人是谁。

林咏泉。

只有这个智谋过人,堪与他为敌的人,才能够想出这个办法。

赵洛熙眉头紧锁“我还是不懂。”

“如果是冥焰,他武功那么厉害,有他随时陪在陌颜身边,自然不用担心任何刺客;但如果是我就不同了,我手无缚鸡之力,想要保护陌颜无恙,就得加强防备,避免陌颜出事。这样一来,他们从南陵王府的反应,就能得到想要的答案。”萧夜华淡淡地道。

赵洛熙终于恍然:“没错,难怪我这么轻易就得到了这个消息。”

“他们无法确定冥焰和我轮流出现的时间,所以,一旦确定了是我,就会尽快发动兵变。”萧夜华说这,微笑道,“所以,大殿下,不如帮我个忙,如何?”

※※※

“林相,消息回来了,南陵王府很明显加强了防卫,这么说,是萧夜华,而非冥焰。”镇国侯说道,他已经听林咏泉解释过了,而且也很认可。

林咏泉点头:“以冥焰的武功,有他一人足矣敌过千军万马,再加上林陌颜的医毒之术,根本没有必要加强防备。他们会这样做,就说明现在的人是手无缚鸡之力的萧夜华。这样一来,我们就可以在明天晚上举事了!”

“没错!”镇国侯又笑道,“还有个更好的消息,萧夜华担心人手不够,还向赵洛熙借了他的亲兵。这样一来,赵洛熙身边的防卫就松懈了很多,我们想要杀他,就更容易得手了。原本只是个试探,没想到还能够一石两鸟。”

林咏泉却还是谨慎地道:“话虽如此,也不能大意,毕竟,赵洛熙暗中经营这么多年,不可能没有自己的势力。别的不说,秦氏的余孽,多半恐怕都在他的手底下,那些都是从战场上厮杀过来的人,绝不可小觑。”

“我知道!”赵瑾熙点头,却又忍不住面露笑容,“不过镇国侯有句话说错了,不是一石二鸟,而是三鸟。“

镇国侯不解:“请殿下明示。”

“因为担心林陌颜的安全,所以萧夜华和她没事就不在外出,尽量呆在被保护得铁桶一般的南陵王府。这样一来,举事时她就不会在皇宫,就不用担心她会识破我的药物,或者及时救治那些皇宫的守卫。”赵瑾熙微笑着道。

除了星儿,这天底下根本没人能够解他的毒药。

而且他只需要一晚上的时间,只要解决了赵洛熙和德明帝,无论那些大臣多么不情愿,皇位也只能由他这个唯一的皇室血脉继承。到时候,就算那些皇宫守卫的毒被解了,也没什么大碍了。

镇国侯则担心地道:“但是冥焰这个人总是个祸害,最好还是想办法除掉他。”

“等到殿下坐拥天下,想要对付他,总有办法的。”林咏泉淡淡地道,“就算他是侍神者,但终究不是神,就算刀枪不入,也不可能水火不侵,总会有办法的。若是举国之力,还不能对付一介武夫,那我林咏泉也就枉负足智多谋之名了。”

赵洛熙点头道:“没错,所以,我们还是先专心眼下的大事。镇国侯,联络武将那边,你做得如何?”

“回殿下,倒是有不少武将有心,都答应跟随我们举事,不过看他们的样子,恐怕稍有不对,就会弃械投降,并不能信任。”镇国侯有些担忧地道。

林咏泉则淡然道:“没有关系。”

“林相的意思是——”镇国侯有些不解。

林咏泉看了眼赵瑾熙:“殿下精研药物,做几颗慢性毒药,让那些武将服下去,这样一来,他们的性命就掌握在殿下的手中,不由得他们不尽心尽力地帮助殿下成就大事。”

“也只能如此了。”镇国侯当然知道这不是最好的办法,但是,时间紧迫,他们又需要人手,没办法,只能剑走偏锋,“不过还是那句话,这些人终究不能信任,最可靠的还是我们自己的人手。”

赵瑾熙点头:“不过京城的混乱倒是出乎我的预料。谁也没想到其中一个死的人个关键人物,一下子把京城那些帮派的矛盾全部跳了起来,你来我往,打得不可开交,弄得京禁卫疲于奔走,京城防卫松懈至极,我们竟然混进来了两千多人。”

“可见天意在我们这边,所以才会事事顺利。”林咏泉微笑着道,“接下来我们在确定一下明天的计划,不能有丝毫疏漏。”

三人凑在一起,又开始低声商议起来,反复推敲,直到半夜时分,才各自歇息。

※※※

既然知道赵瑾熙举事近在咫尺,赵洛熙自然全神贯注地防备着,尤其加强了人手查看大内侍卫的情况,毕竟谁都知道,赵瑾熙想要攻入皇宫,大内侍卫是他完全避不开的障碍,以他的为人,肯定会先想办法削弱大内侍卫的力量。

而在饮食和水源之中下毒,是最不费力气,又最能奏效的办法。

果然,才一天,赵洛熙手底下就有密探发现有个小太监鬼鬼祟祟地靠近大内侍卫们的厨房。看到他领口的微微鼓起,假装走路不小心,跟小太监撞了个满怀,然后密探就轻轻松松地来客偷梁换柱。

对密探偷来的东西稍加检查,林陌颜就肯定地道:“是迷药,约莫一个时辰见效,大概能够持续十二个小时。”

这种毒药的配方还是她告诉煦日的,无色无味,见水即溶,几乎无法发觉。不过,有几样药材在大华没有,所以赵瑾熙替换成了药效相似的,效用也稍稍有些差别。

“原来是迷药,早知如此,我就不让人调换了。”赵洛熙失笑道。

他们没打算拦住赵瑾熙,毕竟不让大内侍卫出点情况,这场谋逆的戏码未免不够真实。不过,也担心赵瑾熙心狠手辣,会用致死的毒药,那样的话,上千条大内侍卫的性命,未免死得太冤屈。所以才由陌颜调制出了一份强力的秘药,做好掉包的准备。

只是没想到,偷来的竟然也是迷药,倒是多此一举了。

“现在正在做大内侍卫的晚饭,等到他们吃完,再到迷药见效,约莫还有两三个时辰的时间。这段时间,你就尽快布置,只要赵瑾熙率兵进了皇宫,就立刻封闭皇宫四个门,绝不允许他逃出宫外!”萧夜华眯了眯眼,眼神阴冷。

赵洛熙不由得替被萧夜华这么惦记的赵瑾熙默哀:“放心吧,燕宇已经在京禁卫安排好了,只要我们的人一进入皇宫,京禁卫就会立刻团团将皇宫围住,绝不会放走任何一个人!”

“赵长轩那边不会有差错吧?”萧夜华再次确认道。

赵洛熙微笑:“当然不会。因为他怎么也想不到,他认为最能信任的两个人,田应璋和周静雪其实都不怎么忠于他,反而更愿意帮助我们!”

同样的迷药也已经给了周静雪,当然周静雪会混在茶水里给赵长轩服下,等他昏迷过后,他们的人就会将赵长轩控制起来,然后等尘埃落定了,再让他退位就行了。

“田应璋是一心想要赵瑾熙万劫不复,所以他什么都肯去做。而周静雪,她最信任的人不是你,也不是我,而是陌颜!”萧夜华淡淡地道。

赵洛熙也感叹道:“是啊,陌颜是个非常能让人信任的人。”说着,思绪悠悠飘远,“鸿渐也是个很好的,你说,林相他怎么舍得这样对待他们?”

萧夜华没有说话。

赵洛熙显然也没有指望他会回答,叹了口气,道:“时间不早了,我要去统筹布置了,记住,你和陌颜安安生生地呆在玉尘殿,这里我已经派了足够的人保护你们,今晚上会很乱,千万别乱跑!”

说到最后,微微带了一丝戏谑,显然有点嘲笑萧夜华的手无缚鸡之力。

萧夜华没有理他,等到他离开后,才幽幽地叹了口气。

“怎么了?”林陌颜走到他的身边,问道,“事情进行得很顺利,为什么你的心情反而越来越沉重了?”

对着陌颜,萧夜华没什么好隐瞒的:“就是因为事情进行得太顺利,我才有一丝不安。”

“怎么说?”林陌颜惊讶地问道。

萧夜华轻叹了口气:“对方可是有林咏泉的。如果说这个天底下还有谁能够在智谋上与我为敌的话,只有林咏泉,连陆箴都稍逊一筹。我可以猜到赵瑾熙的步步行动,可以看透他每一步的用意,按理说,林咏泉也应该能够做到。你说,他真的一点都没有怀疑过,我们可能有所察觉吗?”

“我不知道。”林陌颜想了想,摇了摇头,“虽然在林府的时候,我跟他接触过,但是我一点都看不透他。他在寻梦园中追悼我娘,情真意切,谈及我和冥焰,又似乎设身处地地为我着想…...如果不是有赵氏的前车之鉴,如果不是为了防备赵瑾熙,我都不敢说,那晚我不会上当!”林陌颜轻声道。

这番话她从来都没有对任何人说过,但是现在,在这个山雨欲来风满楼的黄昏,却不由自主地说了出来。

萧夜华把手放在了她的肩膀上,轻轻地将她揽入了怀中。

“也许他表现出来的一切,都是真的,只是人本身就是很复杂的,有很多面,不能单纯地用好或者坏去评断。”林陌颜抬起头,看着萧夜华,“也许他也是人,也会有失误。”

萧夜华轻声道:“但愿如此吧!”

“其实你不用想这么多,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就算再有算计,最后靠得还是双方的实力拼杀,说到底,决胜负的还是洛熙跟赵瑾熙!所以,我们只要等待结果就可以了。”林陌颜柔声安慰道。

萧夜华点点头:“也对,那我们就一起等待凌晨的第一道阳光吧!”

“好啊!”林陌颜仰着头,嫣然一笑。

于是两人相拥着,站在玉尘殿的院内,看着夜色一点一点降临,仿佛有个巨大的影子,一点一点地吞噬着天和地,然后慢慢变浓,直到黑漆漆的,什么都看不到。

不知道过了多久,黑暗的天空中忽然无声无息地升起了一道烟火,紧接着又是两道。

然后,似乎有大地微微震动的感觉传来,远方隐约地传来了厮杀声。

决战,终于开始了。

而这个夜晚,还有很长,很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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