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寿节的宴席上所发生的事情，很快就传遍了京城。

太后的那番话，可谓一石激起千层浪，在朝野之间都引起了巨大的动荡。但是却没有人怀疑太后所说的话，所有人就那么自然而然地接受了。

毕竟，经过这段时间的风波，皇室之人接连丧命，最大的嫌疑就是德明帝。在众人心中，他就是一个为了权势不择手段的冷血残酷之人，既然他能够为了帝位残害手足，谋杀亲子，那么，这样一个人，对辅国公做出那般忘恩负义的事情，又有什么奇怪？

不，非但不奇怪，简直是顺理成章！

更何况，太后所说，字字句句，都一针见血。

朝野之中没有一个秦氏旧部之人，甚至，没有一个姓秦的人，被忽略了这么多年，几乎完全不为人所知的大殿下……。件件桩桩，都是确凿的铁证。

这些事情，若是没有人提起，或许还晦暗不明，不会有人在意，一旦有人揭破，德明帝的那些小心思，小动作便无处遁形。

一时间，德明帝的声望跌倒了谷底。

与之相对的，被遗忘了数十年的辅国公秦墨渊则再度被人提起，无数老人回想当年，热泪盈眶地向他们的子孙讲述着他援手赵氏的义薄云天，讲述着他对战北狄时的骁勇善战，讲述着他迎娶隆平长公主时的举国欢庆，讲述着他出殡时染白了整个大华的纸钱……。

那个战无不胜，慷慨激昂，却又在最壮丽的时刻英年早逝的辅国公，立刻成为无数少年心目中的英雄。

于是，理所当然的，对他们心目中的英雄辅国公做出那般忘恩负义行为的德明帝，被百般唾弃，而与辅国公有着血脉亲缘的大殿下，自然在无数人心中赢取了好感。

而与此同时，在太后的支持下，在南陵王世子和忠勤侯府双双支持下，大殿下赵洛熙开始参与朝政。

在很早之前，赵洛熙就知道了真相，也在很早之前，他就决定要争夺帝位。为此，隆平长公主更是不惜退出朝堂，只为了能够倾尽全部心血来栽培他。除了皇子必备的政治素养，隆平长公主还带他走遍大江南北，体会黎民疾苦，通晓官场百态……。

因此，初入赵洛熙不但不像德明帝所说的平庸无能，反而表现得异常出色，令不少老臣大为赞赏。

而这又被许多人作为德明帝心胸狭窄，污蔑秦氏血脉的证据：这就是你所说的平庸无能，不堪为太子的大殿下？你眼瞎，还是当全天下人都眼瞎啊？

而与此同时，众人自然也很好奇跟大殿下相对的原太子现二殿下赵瑾熙的表现。

然而，赵瑾熙却表示，他病了。

在这个紧要关头，二殿下居然病了……。这让支持他这一派的大臣心都碎了。但是，根据从原东宫现二皇子居所的兴泰殿的消息，二殿下真的病了，而且病得很重，重到闭门谢客，除了林相等几位心腹重臣外，不能接见其他人的地步。最后，他们只能哀叹天公不作美。

但得知这个消息的林陌颜，第一反应却是，赵瑾熙肯定又在策划什么阴谋诡计。

毕竟，之前毫无预兆，一夜之间病重，但太医给出的答案又模模糊糊，实在很难不让人怀疑。但是，现在赵瑾熙和赵洛熙双雄对峙的格局已经形成，正是彼此争斗白热化的时机，赵瑾熙在这个时候装病，又有什么好处？

然而，这个疑惑，当她在仁寿宫看到南陵王世子时，突然有所了悟。

同样白衣如雪，清逸如仙，但是，林陌颜却第一眼就认出来人是谁。眼睛，是冥焰和萧夜华最大的区别，萧夜华含蓄内敛，温润如玉，而冥焰却是热烈浓郁，如火如血。

太后看到她，露出了一个慈爱的笑容：“陌颜，萧世子这次前来，想要带你出宫游玩，你意下如何？”

“是啊，陌颜，你在宫里这么久，大概也闷了，正好出散散心。”林鸿渐也在旁边帮腔道。

皇宫的确壮丽、辉煌，美不胜收，但再美的景色，看得久了也会无趣。何况，除了典籍库，陌颜基本就呆在仁寿宫，连御花园都很少去，一定更加无聊。而阿夜能够想到这点，主动提出带陌颜出宫玩耍，这份心思还是很难得的。

没想到太后和林鸿渐都赞同她出宫，林陌颜不由得有些奇怪，但很快就反应过来。

之前她之所以留在仁寿宫，是为了防范赵瑾熙，但如今赵瑾熙病重，又有赵洛熙这个强大的对手，根本就没有精力来谋算她。再加上有萧夜华的陪伴，因此，这两人才能够放心她外出。

何况，在宫中这么久，她也有些想念宫外的染画和韩舒玄等人，因此点点头，同意了。

“那我这就带陌颜出宫了。”冥焰起身，纯白的衣衫如天际流云般拂过，虽然眼眸澄透如琉璃，但看向陌颜的目光，却已经热烈粘稠如血。

他走到陌颜身边，凝视着她，向她伸出了手。

并不陌生的动作，林陌颜微微一怔，有些赧然地转头看了下身后的太后和林鸿渐，压低声音道：“收敛点，哥哥和外祖母都在呢！”

冥焰却只是专注地凝视着她，执着地伸着手，琉璃色的眼眸滚烫，宛若岩浆，几乎能够融化最坚硬的玄冰。

对他这样的眼神，林陌颜最没有办法，僵持了片刻后，伸手握住了他。

握住了熟悉的柔荑，冥焰脸上终于露出了笑容。不同于萧夜华的清淡，温润，是一种极为温柔缠绵的神情，却浓烈如火，即使是其他人，也能够感觉到他对林陌颜的深情。

就连一直最为抗拒他的太后，见此情形，也不由得微微动容。

“我们走吧！”冥焰笑道，他格外喜欢“我们”这个词，让他觉得他和陌颜是一个整体。

林陌颜报之嫣然一笑：“好。”

两人携手走出仁寿宫，太后看着林鸿渐，半调侃地笑道：“你这次居然不跟去？”

从认回陌颜这个妹妹后，鸿渐就像一根小尾巴，无论陌颜到那里他都要跟着，尤其是那晚兰漪台的事情后，他就跟得更紧了，唯恐一个疏失，让陌颜出现意外。

林鸿渐摇摇头：“阿夜是特意来接陌颜的，我跟去打扰他们不好。”

就算再不舍得，再不情愿，他也得承认，真正会跟陌颜朝夕相伴，耳鬓厮磨的人，不是他这个哥哥，而是她未来的夫君。既然如此，他自然更希望陌颜和阿夜的感情能够更加深厚，融洽，自然不会去招打扰两人。

“鸿渐，你说，让陌颜嫁给南陵王世子，真的做对了吗？”即便到了这个时候，太后心中仍有隐忧。但偏偏，这份隐忧她不能够告诉任何人。

“阿夜各方面都很好，最重要的是，陌颜也很喜欢阿夜。”见太后仍然一脸忧色，林鸿渐笑了笑，握住太后的手，“外祖母不必担心，无论如何，有外祖母，有我在陌颜背后，她会幸福的。”

太后发出了一声悠长的叹息，将最疼爱的外孙揽入怀中，轻声道：“但愿如此！”

片刻后，她直起身，看着林鸿渐，问道：“鸿渐你真的决定了吗？其实，哀家觉得，你已经很好了。”

“我知道，我从来不觉得自己糟糕，但是，外祖母，这些不够！”林鸿渐神色郑重，“父亲做的事情，我无法接受，但是有句话他说对了，如果我不是林相之子，如果我不是您的外孙，那么，在别人眼里我什么都不是。温文尔雅、世家风范、琴艺超群，这些很好，可是无法保护陌颜！所以，请皇祖母教我为官为政之道，权谋变化之术，另外再给我请个武师，文武之道，我都会好好学的！”

他想要变得很强，变得更强，强到能够为陌颜遮挡一切风雨。

太后看着他，神色复杂，不知该喜该忧。

她曾经希望鸿渐能够参政，但是，当鸿渐真的如此郑重地说出这番话后，却令她感到一阵心酸：她的鸿渐，血脉高贵，身份显赫，本该能够无忧无虑地度过一生的，本不该这般辛苦，这般坚毅……

但或许这样也好，毕竟，她年岁已高，也无法永远庇佑这对兄妹。

“好，哀家答应你。不过，哀家会很严格的！”许久，太后终于点头，笑着道。

林鸿渐毫不畏惧，抬头笑道：“外祖母放心，我以前只是不想学，一旦我下定决心去学，也是很优秀的呢！”

太后一怔，随即真心地露出了一个微笑，即便经历了这么多，她的鸿渐却却并未变得阴沉隐忍，依旧开朗自信，这样真好。

※※※

“你怎么这么胆大？居然就这样来到皇宫？”出了仁寿宫，见身边没有他人，林陌颜这才压低声音问道。毕竟，冥焰和萧夜华的性格差别太大，如果被人看出破绽，那就麻烦了。

“没事的，他们不是你，认不出我和他的差别！”冥焰摇摇头，但从始至终，目光都专注地看着她，眸光既温柔又热烈，却又纯粹得没有一丝杂质，“而且，我想你了！我想见你！”

蚀骨的思念，就这么道来，宛若玫瑰花香般的魅惑，却又如此真挚，每一个字都如同最深沉悠远的琴音，一声一声地撞入人的心扉。

因为压抑而微带沙哑的声音拂过耳际，林陌颜莫名地觉得耳朵有些发热，却又布自由主地因为他的话语而甜蜜着，如雪的肌肤顿时染上了一层薄薄的胭脂，眸光却如宝石般流光溢彩，璀璨异常，本就倾城绝艳的容颜，越发美得惊魂动魄。

“陌颜……”冥焰轻声喊着，忍不住顿足，微微垂首，额头抵在她的额头上，轻轻厮磨着，辗转宛若亲吻。

就在这时，一道煞风景的阴冷声音，从旁边传来。

“光天化日之下，卿卿我我，不成体统！”不知何时，赵瑾熙来到一侧的宝瓶门边，面色苍白，看向两人的目光却阴沉异常，尤其看到两人双手紧握，额头相抵的亲密姿态，目光更是如同淬了毒一般，阴狠，却又嫉妒。

即便在前世，在他和星儿最亲密的时候，也不曾见星儿流露过这般娇羞动人的模样。

萧夜华，他凭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