足迹

“父皇明鉴,儿臣真的是冤枉的!”赵铭熙苦苦哀求,不明白一向疼爱他的父皇,为何认定了是他所为?

很快的,他像是想到了什么,跪着挪步上前,紧紧抓住德明帝明黄色的衣襟:“是太子,一定是太子陷害儿臣!父皇是太子见您宠爱儿臣,害怕儿臣会威胁到他的太子之位,所以设计陷害儿臣,您要明鉴哪!”

萧夜华摇了摇头,有时候事情就是如此讽刺,你说的是真话,却没有人相信。

因为别人看到的,是个宽厚仁德,磊落友爱的太子,谁会相信这样的太子居然不惜以赵昱熙的一条命,以及自己半条命为代价,目的只是为了陷害赵铭熙?

果然,德明帝不但没有相信他的话,反而冷笑道:“六皇子的情形你没看到?如果太子不是恰好撞进这片湖泊,压制住药性,如今他大概就像六皇子一样惨死了!就算这样,寒冬时节,跳入湖水之中,也要丢大半的命,若非被人发现得早,他这会儿不溺死,也要冻死了!”

“可是儿臣真的没有!”赵铭熙知道事态严重,极力分辨。

此刻,他实在后悔万分。

早在回京之前,就有人暗中警告他,说太子害死了赵廷熙,接下来的目标是他。

只恨他当时正志得意满,根本没把这个从小就平庸的太子放在心上。即便回京后听到众口传颂太子的好名声,他也只当太子仍旧如幼时般死读书,这才讨好了那些文人,众口传颂。他无论如何都没有想到,太子竟然能够对自己也这么心狠手辣。

就在这时,之前被命令去监管三殿下宫殿的赵曳回来复命了。

“如何?”德明帝问道,他派赵曳去监管宫殿,自然不单单是监管,而是搜查和拷问。

而赵曳服侍德明帝多年,深知他的心意,自然是将一切办妥当了才来复命:“回敬皇上,奴才将整个宫殿的宫人都扣押起来,根据宫人的口供和指认,找到了当时太子殿下和六殿下吃过的茶点,喝过的酒。”

说着,命身后的太监将东西奉上。

“张牧寒,你来查验!”德明帝冷冷喝道。

张牧寒不敢怠慢,小心上前查验,从酒壶里倒出一点酒在手指上,放进嘴里尝了尝,随即又将剩下的五块糕点各去了一点皮和馅料放进嘴里。末了,他有些复杂地看了眼赵铭熙,上前回禀。

“皇上,这些茶点的表皮,以及酒里都掺杂了烈性春药,与六殿下遇害,以及太子殿下身中的春药相同。”张牧寒知道事情严重,但众目睽睽之下,他不得不说,只能映着头皮禀告。

德明帝目光阴寒:“赵铭熙,你还有何话说?”

“皇上,就算茶点和酒里真的下药,也未必就是三殿下所为。”不知何时,左相林咏泉也来到,清声道,“难保这不是有人在茶点和酒之中做了手脚,想要借三殿下的手谋害太子和六殿下。皇上也应该追查制作茶点的御膳房,以及酿酒的御制监。”

林鸿渐咬咬牙,别过头去,不愿意看自己的父亲。

他当然知道,林鸿渐在这时候说话,不是为了替赵铭熙辩解,而是为了证明他的中立,不会让人将他与太子赵瑾熙联系到一起。

而他们既然谋划周全,自然会做足了证据,绝不可能被他这轻飘飘的几句话驳倒。

果然,赵曳紧跟着禀告道:“皇上,除此之外,奴才还在三殿下寝宫的密格之中找到了一些东西,其中有两包药材奴才不认识,特意带来,请皇上过目。”

两个紫檀雕花匣子被奉了上来,第一个匣盖抽开,里面是一个羊脂玉小瓶,瓶身绘着仙女捧寿的彩绘,单看这匣子和玉瓶就价值不菲。

看到这两个匣子后,赵铭熙整张脸都变得惨白惨白,想说什么,张张嘴却又没有说话。

张牧寒仍旧奉命上前查验,从白玉瓶中倒出一点点粉末,闻了闻,揉了揉,随即放了一点点进嘴里,紧接着众人就看到他的面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慢慢泛红,在这寒冬时节,持续了大约一刻钟才渐渐消退。

于是众人就都知道,这里面必定是春药无疑,而张太医不过尝了那么一点点,反应就如此强烈,可见这小瓶中的药粉效用有多烈性,也就难怪六殿下暴血而死,太子殿下险些丧命了。

“奴才担心这里面有什么差错,特制询问了三殿下宫里的人,他们说,这两个匣子的确是三殿下葱甘州带回的无疑。至于这瓶中的药粉是否原本就是这些,奴才就不知道了,需要派人到甘州询问。”赵曳继续禀告道。

德明帝这次连看都懒得看赵铭熙,质问道:“你还有什么话说?”

“父皇……。这两个匣子的确是儿臣临离开甘州时,一名官员私下所赠,那瓶的确是,”赵铭熙顿了顿,这才咬牙道,“春药,另一瓶是夏天补身的药材,说是给儿臣房中助兴所用。儿臣错了,儿臣不该收,但儿臣只是好奇,儿臣从未用过,更加没有对太子和六皇子下药,父皇明鉴!”

如今连他自己都有些迷惑了,不知道这一切到底是巧合,还是有人早早地就在谋算他。

这辩解太过苍白无力,周围众人都摇摇头,谁也无法相信。

太子殿下和六殿下到三殿下的宫中,吃了茶点和酒,一个性命垂危,一个暴血而亡。结果,三殿下招待的茶点和酒里刚好就被下了药,而三殿下的寝宫之中又刚好搜出了相同的烈性春药,而且还有实打实的人证,证明这药就是三殿下所有……。

天底下哪有这么多的巧合?

看着另外一个紫檀匣,张牧寒眼神有些闪烁,欲言又止。

德明帝不愿意看赵铭熙,正好看到张牧寒神情异样,不由得眉头一皱:“怎么了?”

“臣斗胆,皇上能否允许臣查看一下另外一个匣子里的药?”思来想去,张牧寒咬咬牙,还是开口问道。

德明帝若有所思:“准。”

张牧寒擦了擦额头的冷汗,郑重其事地上前。第二个紫檀匣里同样是一个瓶子,不过是青玉的,周身有着不规则的冰裂纹,淡雅清新,看上去也价值不菲。

从瓶子里倒出的粉末是浅褐色的,有着特别的辛辣气味。张牧寒脸色一变,这次没有尝试药粉,而是从怀中取出一个小瓷瓶,打开瓶塞,滴了一滴到药粉之中,只见液体所及之处,药粉颜色慢慢变深,最后成为一种近乎红色的深褐色。

张牧寒整个人的神情都不对了。

德明帝似乎也察觉到异常,喝问道:“张牧寒,怎么了?”

张牧寒张张嘴,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许久,才嘶哑地道:“皇上,这药粉和天牢……。有关!”

“说!”一听天牢二字,德明帝立刻敏锐地察觉到了重点,厉声喝道。

张牧寒拱手道:“是!上次在天牢之中,臣无能,连毒药是何都不知道。事后,臣查遍古籍,还追问了一些采药人,终于得到一点线索。据说有一种毒草,颜色艳丽,气味辛辣,服侍后会产生幻觉,若是与其他药材混合,会产生令人难以忍受的剧痛和幻觉。有些误食这种毒药的动物,会不停地去撞山石、乔木,直至死亡为止。而这种药材,就生长在甘州边境。”

“所以,这青瓷瓶里就是这种毒草提炼而成的药粉?”德明帝怒问道。

天牢之中,赵廷熙正是不断地以头撞墙,弄得整个天牢血迹斑斑,死状与张牧寒所说何等相似?

张牧寒点点头:“的确。这种毒草晒干,碾成粉后,是浅褐色的粉末,与调料十分相似。曾经有一个山野猎人以此谋害妻子。事情在周围传开后,引起众人的惊慌,当地的里长为了安定人心,特意请了一位大夫,最后发现,只要滴入黄酒,药粉就会变成红色,这样就比较好辨认。”

显而易见,刚才张牧寒滴出的液体就是黄酒,而那瓶药粉是什么,也就不言而喻。

“果然!果然是你这个逆子!”这下拿到了确实的证据,德明帝丝毫也不掩饰他的怒气,上前冲着赵铭熙狠狠地踢了一脚,“陷害叔父、嫁祸手足,谋杀太子,朕怎么就生了你这个逆子?”

赵铭熙早在听说青瓷瓶中是毒药时,就愣住了,再被德明帝这一踢一骂,整个人都懵了。

如果说赵瑾熙和赵昱熙中药是陷害,他还能想透一点,现在赣州官员送给他毒药,父皇责骂他陷害叔父,嫁祸手足,他就完全弄不清楚是怎么回事了。

跟他一样茫然的人还有很多,但是看着德明帝的模样,谁也不敢询问。

“皇上,您说陷害叔父?指的是恭王吗?”能够在这种情况下开口的,也只有平时淡泊安然,却在朝野声望隆盛,同时极得德明帝敬重的长姐隆平长公主了,“这是怎么回事?”

果然,看到开口询问的人是隆平,德明帝深吸一口气,勉强平静下来,将赵瑾熙奉命追查恭王谋逆一案,从蛛丝马迹追查到孙烈身上,然后发现孙烈是赵廷熙的幕僚,以及孙烈撞柱自杀,赵廷熙在天牢被人谋害的种种经过详述了一遍。

这下众人都惊呆了,谁也想不到,三殿下竟然布置得出这么一连串精密而狠毒的布局。

恭王谋逆一案,从恭王自裁,到证明是陷害,然后众人猜测是德明帝所谓,紧接着德明帝宣布是赵廷熙所作,再到现在,三殿下变成了这一连串事件的幕后主谋,可谓九曲回折,令人难以预料。

但是,两瓶药粉在这里,就连三殿下也承认了这是甘州官员所赠,可谓证据确凿,却又令人不得不信。

“真的是铭熙所为吗?他做这些,又为了什么?”隆平长公主皱眉道,神情有些怀疑。

德明帝冷冷道:“还能为了什么?自然是为了帝位!如果不是太子刚好在南州,由着廷熙处理恭王谋逆,可想而知,必然会将当时在场的人全部灭口。这样一来,不但朕百口莫辩,等到恰当时机,将此事揭发,廷熙一个滥杀的罪名是逃不掉的,甚至,有孙烈,他可以说整件事是廷熙所设计的,目的是为了争夺兵权。”

为了争夺兵权,陷害亲王,滥杀无辜,有了这样的最后,日后赵廷熙自然再难与他抗衡。

然而事情出了意外,太子刚好在南州,插手了这件事,于是赵铭熙另出一招,用早就布置好的棋子孙烈,将嫌疑引往赵廷熙,嫁祸给他,想要就此了结此事。

紧接着就是这次庆功宴,如果没有六殿下,如果太子殿下没有找到这里,跳入湖中,那么,可想而知,药效发作的太子神智不清,为了缓解药效,很有可能会与路边的宫人做出丑事来,甚至更恶劣一点,说不定会与在场的哪位身份特殊的千金小姐……。

众目睽睽之下,太子竟然当众做出这样的丑事,自然是颜面扫地。

那么,朝中便只剩一名如日中天的三殿下了。

想想这些布局设计,众人都不由得有一种惊心动魄的感觉。

人群之中,一身白衣的萧夜华淡淡看着众人的神情,最后只能摇了摇头,知道事情已经尘埃落定,无法逆转了。

这一连串事件,看似简单,却需要周密的布局,想必赵瑾熙已经谋划了许多年,才能够将孙烈安插进赵廷熙麾下,在天牢安排人手,在甘州布置好棋子。正因为事前的一系列准备,所以他现在不需要再做什么,只要服下春药,跳入湖中,将这一切引爆就足够了。

事情的关键,并非那两个药瓶,而是德明帝。

赵瑾熙深谙德明帝的性情和心病,抓住了他最大的弱点,做了最有效的安排,才能让事情一步一步,如同他所设计的那般发展。

多年的缜密布局,如今到了收网的时候,也就难怪会如此顺利,无法逆转,就连他萧夜华也一样。

然而,看着这一切,萧夜华并未有任何沮丧的心情,相反,眼眸之中隐隐有异芒闪动。赵瑾熙多年布置,想要打破很难,他也从来不打算将精力花费在这里。他喜欢做的,是另外寻找突破口,在赵瑾熙最志得意满的时候,狠狠地捅他一刀!

有那两瓶药粉,可谓证据确凿,不过毕竟事关重大,还需要多方求证,尤其是那名赠药的甘州官员的证词,至关重要。因此,赵铭熙先被下了大牢,听候三司会审。

而就在他进入大牢的第一夜,一个蒙着头面的黑衣人来到大牢之中。

被黑影所遮,赵铭熙抬起头来,瞳眸微微一缩:“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