足迹

唇齿相依,气息交融。

这样一个简单的唇对唇的动作,却带来了难以想象的亲密感。闭上眼睛,触觉和嗅觉似乎比之前强烈了十倍,柔软细腻的肌肤,灼热芬芳的呼吸,彼此相依,彼此交融。再温柔的动作,都带着一种专横独断的占有和宣告的意味。

对方的每一次心跳,都清晰地在耳边响起,带动自己的心脏随之悸动,每一伸,每一缩,都依循着同样的节奏,宛如一人。

息息相融,命脉相连。

冥焰不自觉地迷醉在这种亲密而甜美的氛围之中,辗转反复,温柔而霸道。

他知道,陌颜对他,已经比这天底下任何一个人对他都好,比他所渴望希冀的最好的情形还要好,他知道自己应该知足,可是,在反复回想着陌颜的好的同时,心底深处却又有另外一种空虚而莫名的躁动,想要寻求一种更为亲密,更为深入的关系。

从前,冥焰不知道自己所渴求的是什么,但上次给陌颜喂血时,那一瞬间的异样,似乎让他察觉到了什么。

反复冥想,反复回味,心中那种空虚而强烈的躁动,似乎终于有了方向。

内心的渴望越来越浓烈,但是,在陌颜面前,他却不敢有丝毫的冒犯,只能任凭那种渴望在一次又一次地按捺和隐忍中酝酿,发酵,变得越来越难以控制,在心中横冲直撞,终于在陌颜那声略带沙哑而柔媚的呼喊声中突破了所有的理智。

而得到的,的确正如想象中的美好滋味。

冥焰发出了一声悠长而满足的低低轻叹,他终于知道,心中一直叫嚣的渴望和躁动到底是什么,也终于知道,他所需要的,是什么。

慢慢地睁开眼睛,冥焰比以往更加专注地看着眼前的人。

他从未在如此近的距离之下看着陌颜,微小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距离,将眼前这个人无限放大,仿佛,她就是他的全世界。灿若朝霞的肌肤上,星眸微闭,长而浓密的睫毛投下了一片淡淡的阴影,微微颤抖着,每一次轻颤似乎都能够牵动他的心随之悸动。

这是陌颜,天底下独一无二的陌颜,唯一的陌颜……

想要将这个人的气息缠绕周身,想要将自己的气息与这个人互相交融,永不分离。

可是,似乎还不够,还渴望更多。

想要将这个人的气息全然的包围自己,想要将自己的气息全然印刻在她的身上,想要她的眼里,心里只有他一个人,想要将所有人都隔绝在她的视线,她的心思之外,想要向所有的人宣告她的归属,不允许任何人觊觎……。

张钰曾经说过的话又在耳边浮起,反反复复的提及两个名字,反反复复地将这两个名字相提并论。

南陵王世子,苏三小姐……

祁伯说,南陵王世子对苏三小姐青睐有加;张钰说,南陵王世子对苏三小姐青睐有加;满京城的人提到苏陌颜都再说,南陵王世子对苏三小姐青睐有加……。为什么所有人都将这两个名字放在一起?为什么所有人都认为,苏陌颜应该是萧夜华的?

为什么是萧夜华,而不是他?

明明应该有着同样的命运,为何境遇却是云壤之别?为什么萧夜华能够站在阳光底下,接受所有人的赞美和崇拜,而他却要躲在黑暗和阴影之中,连光明正大出现在人前的资格都没有?

“陌颜……。”低沉暗哑的声音,带着深深的眷恋和痛楚。

他不稀罕萧夜华的权势和荣耀,也不在意祁伯真正疼爱的人是萧夜华而非他,甚至,他也无所谓天下人都尊崇萧夜华却畏惧害怕他……。但此时此刻,他却前所未有地羡慕着萧夜华,嫉妒着萧夜华,因为他能够站在阳光底下,光明正大地站在陌颜的身边,能够——

让所有人提到陌颜,便会想到萧夜华这个名字!

冥焰将额头抵在苏陌颜的额头上,反复厮磨。

※※※

陶静有些焦躁。

这段时间,她的日子很不好过。

陶家本就是靠闵府兴旺发达,因此一直唯闵府马首是瞻,她之所以在陶家备受重视,在京城名媛圈光鲜亮丽,最重要的缘由就是闵月雅一直将她带在身边,另眼相看。如今她触怒了闵月雅,境遇立刻跌落到了深渊。

几次三番向闵府赔罪无用后,父母立刻放弃了她这个嫡长女,改将培养的重点放在了她的妹妹身上,嫡妹庶妹天天打扮得花枝招展,想方设法地讨好闵府,而她却越来越无人问津,甚至连府里的下人都会给她脸色看。再这样下去,她这一辈子会彻底毁掉,再也没有一丝希望。

所以,当闵月雅说让她做一件事时,她就立刻决定,拼死也要抓住这次机会。

只是如今已经到了约定的时间,闵月雅那边却迟迟没有消息传来,这有些不太正常。陶静想着,心里有了一丝不安。随着时间一点一点地流逝,约定的时间已经过了,但闵月雅那边却没有丝毫消息,陶静越来越焦躁。

终于,她深吸一口气,做出了决定。

其实她大略知道闵月雅想做什么,知道她想要用那位声名狼藉的张府二公子毁了苏陌颜,而她陶静需要做的,则是在恰当的时间带人撞进去,将整件事揭破,让苏陌颜名誉扫地。算算时间,张钰应该已经进了厢房,这时候去找人,然后撞破时间刚刚好。

即使没有闵月雅的通知,她也可以完成闵月雅希望她完成的事情。这是她唯一的机会,抓住了,她便能够重新成为闵月雅的心腹,夺回失去的一切;但如果失去这次机会,她便会沦落到万劫不复的境地,再也无法翻身。

所以她必须抓住,不允许任何意外!

原本闵月雅说会安排好一切,让她能够带着梅林中的游人,一道撞破厢房中事,但如今闵月雅那边没有消息,她就只能自己想办法了。

有什么办法能够将所有人集聚起来,还能够随着她一道前往厢房,撞破整件事呢?

陶静陷入了深深的思索之中。

※※※

“来人啊,救命啊——”

一道凄厉而带着哭腔的女子声音在梅林之中响起。

梅林虽然地域广大,假山林立,但道路四通八达,女子的尖叫声立刻传入了不少人的耳朵,连在凉亭休憩的赵氏和孙夫人也不例外。

两人对视一眼,都起身循声找去,终于在一处临水长廊边上找到了声音的主人,是一名穿绿衣的丫鬟,衣装打扮正是京城高官权贵之门的婢女装束,容貌秀丽,一边哭一边高声喊叫。长廊边上已经围拢了不少循声找来的游客,正各自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姑娘,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你说出来我们也好帮忙。”

有人询问,那婢女只顾低头痛哭,高声呼救,只偶尔哽咽着说上几句“你们帮不上忙”之类的话语。

“我是巡城御史陆箴,负责京畿之地的各项事务,护国寺虽在京郊,却也是属于京城管辖,正是在下的职责所在。姑娘如果遇到什么难事,不妨说给我听,在下必尽全力。”就在这时,一道温和清越的男子声音传来。

在场众人都是一震,神色复杂地抬头望去。

只见一名男子临水而立,一袭青衣,容貌看似清秀文弱,却带着一种挺秀如竹的柔韧,周身都带着淡淡的书香气息,明净清雅,宛如一汪清流,涤尽心头烦躁,自然而然地生出一股信任之意。正是原本的清流之首,如今的岚湫公主的驸马,巡城御史陆箴。

而在他的身边,一名美貌少妇正挽着他的手臂,则是岚湫公主。

如今她一反常态,身着柳绿色冬装,领口袖口则用鹅黄色的丝线绣着迎春花的图案,既清新又娇艳。脸上不施脂粉,素面朝天,却显得容光焕发,昳丽无双,不见丝毫往日的轻浮靡丽之态,端庄雅致,正如同她原本的身份,是位高贵华美的公主,令人不敢逼视。

两人男俊女丽,宛如一对璧人,看得众人神情越发复杂。

陆箴本是清流之首,朝野之中声望极高,原本有着辉煌灿烂的前程,却偏偏与声名狼藉的岚湫公主成婚,一时间,所有人都断定,这位巡城御史被美色所惑,必将前程尽毁,唏嘘不已。

但出乎意料的是,德明帝并未立刻撤掉他巡城御史的职位,依旧由他担当这一要职。只不过,失去了德明帝的宠信,没有了清白无瑕的名声,朝野之间的声望,这个巡城御史的职责就变得十分艰难起来:高官权贵不给面子,同僚侪辈不屑为伍,属下辖官虎视眈眈,朝野之中都对他指指点点,议论纷纷,原本他狠狠得罪过的人更是卯足了劲儿要给他下绊子……。

任谁都知道陆箴的难做,但是,他却偏偏坚持了下来。

同样的对抗权贵,为民请命,公事上不曾有丝毫延误差错;同样的温和待人,宽容通达,私事上依旧令人如沐春风,仿佛娶了岚湫公主对他没有丝毫的影响,他仍然是从前的巡城御史陆箴。

人人都知道这份“同样”背后,陆箴要付出多少的艰辛努力。

面对他的坚持和风骨,许多人都不禁在心头迟疑,开始怀疑自己的鄙夷究竟是否应该。

而成婚之后,岚湫公主也果然如她婚前所说,洗心革面,洗净铅华,为人处世没有丝毫可以挑剔的地方,宛如又成为了很久很久之前那位高贵美丽的岚湫公主。

种种事端加在一起,使得众人心情都十分复杂,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这对夫妻。

临水长廊四周,一时之间,因为陆箴和岚湫公主的出现,竟然陷入了一片胶滞的安静之中。

岚湫公主微微咬唇,如果是往日,如果没有她,但凡陆箴出现的地方,必定受尽众人的赞誉和拥戴,又怎么会出现这样的尴尬?

似乎察觉到她的不安,陆箴转头看她,微微一笑,坚定地握住了她的手,随即转头,再次问道:“不知道这位姑娘究竟出了什么事情?还请告诉在下,好想办法解决。”

这个丫鬟自然就是陶静的贴身丫鬟,见四周人越来越多,还有陆箴和岚湫公主这样的贵人,下意识地朝着人群的某处看去,见到自家小姐对她点头示意,便知道火候已到,哽咽着道:“奴婢是闵尚书家的丫鬟,陪我家小姐前来赏梅。走到这里时,小姐喜欢此处风景,停下来欣赏,一阵风吹来,将小姐的丝帕吹走,奴婢急忙去追。只有片刻功夫,谁知道奴婢回来后,便发现小姐不见了,呜呜呜……”

这就是陶静想出来的办法。

一听到闵府小姐四个字,四周便是一片哗然。

就连陆箴也觉得有些棘手,详细询问了“闵小姐”失踪的状况后,沉思道:“梅林三面环山,只有一条路通往护国寺,而护国寺今日门前聚集了许多游人,如果真有歹人,想必也不可能在众目睽睽之下消失,闵小姐必定还在寺内。”

京城中人,谁不知道闵府?别说平头百姓,就是差不多的官宦人家,都只能仰望这种高门府邸,如今有机会帮闵府的忙,众人哪有不积极的?一时间众志成城,纷纷出言要帮忙寻找。

“正好南陵王世子也在护国寺赏梅,陆大人不如去向南陵王世子求助,我们则先帮忙寻找?”就在这时,赵氏也出言道。

苏绍谦说过,虽然南陵王世子对陌颜颇为有意,但也不能保证事成后,他一定会接陌颜入宫,如果能够借周小姐失踪的事情,让巡城御史陆大人遇到此事,那么,南陵王世子就必须得负责任。

既然事情已经做下,便不能功败垂成。

“南陵王府护卫训练有素,如果有他们相助,想必是事半功倍。”陆箴说着,摇了摇头,神色惋惜,“只是南陵王世子今日并未前来赏梅,想要求助就得派人去南陵王府,一来一往,耽误的时间太多,倒不如我们先找人。”

赵氏心头一震,失声道:“陆大人,您说什么?南陵王世子并未前来赏梅?这怎么可能?”

“这段时间,萧世子痼疾发作,一直都在东郊的温泉山庄养病,连皇上几次派人前去都不曾见到人,又怎么会来护国寺赏梅?”陆箴肯定地道,“再说,萧世子地位尊贵,身体却又有些虚弱,如果他来赏梅,护国寺必然要清场,最少也要将萧世子所在之地隔离开来,也一定会告知游人禁忌,免得萧世子被人打扰冒犯,又怎么会悄然无声呢?所以我很确定,萧世子并不在护国寺。”

赵氏如遭雷击,倒退了两三步,身形摇摇欲坠。

如果说南陵王世子不在护国寺,那么,在护国寺后院第一排第一间厢房的人,是谁?

如今和昏迷的陌颜在一起的人,是谁?

一时间,赵氏面色惨白,几欲昏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