足迹

隆兴长公主谋逆一事震惊京城,在朝野之中掀起了轩然大波,京城的权贵官宦人家,十有*惶惶不可终日,担心会被牵连进这桩滔天祸事之中。一时间,整个京城都笼罩着一股沉闷压抑的氛围。

除了少数圣眷隆盛,绝不担忧会卷入谋逆风波的人家外,唯有当天便尘埃落定的苏府最为平静。

紫藤斋。

苏陌颜身着浅蓝色衣衫,外面罩着一件宝蓝色鹤氅,领口镶着洁白纤细的绒毛,越发衬得浅蓝面纱下的肌肤晶莹剔透。她身上那些深深浅浅,搭配得宜的蓝透着丝绸所特有的光泽,在这阴沉寒冷的冬季,宛如蔚然苍穹之中那一抹清新的蓝,令人心旷神怡。

此刻,她正一边小心地摆弄着身边刚发出嫩芽的药草,一边听着染画带回来的消息。

“隆兴长公主入狱后,一直咬死了谋逆一事是她一人所为,没有同谋,第三天便在狱内自杀了。听说是因为得知长公主府上下,连同驸马和她的子女都被牵连在内,心中绝望才会寻死。她这一死,所有的线索都断了,皇上震怒不已,当即就下令将隆兴长公主府上上下下全部斩首,一个也没有放过。”

这些消息自然不是染画一个丫鬟能够打听得出来的,而是由监管此案的忠勤后世子燕宇送来的消息。

苏陌颜微微地松了口气。

认真算起来,从重生到现在,隆兴长公主是她最大也最强劲的敌人,尽管她并不明白,隆兴长公主对她这股非杀不可的恨意究竟从何而来。但的的确确,因为这位长公主,她经历了不少的凶险危机。

而此刻,这个巨大的隐患总算是彻底根除了。

不过,没想到那位长袖善舞,交游广阔的长公主,居然会自杀。但如今她谋逆罪证凿凿,绝对不可能脱罪,整个隆兴长公主府又被牵连在内,也难怪她会走上绝路。

因此,苏陌颜这个念头只是略转了转,便丢开不想了。

“隆兴长公主一死,京城的气氛只怕能松一松了。”苏陌颜随口道,浅蓝色的面纱被寒风吹动,勾勒出她弧线优美的面部轮廓。

染画不由得看得有些发呆,即便三小姐假装毁容,但在面纱的遮掩下,反而更透出一股神秘的美丽,加上她那凛若冰雪的气质,常常会让她看得有些失神。

好一会儿,她才回过神来,摇摇头:“怎么可能?小姐您想,谋逆这么大的事情,怎么可能没有同谋?只不过是隆兴长公主不曾供出来罢了,这点谁都心知肚明。有这样一拨人在京城,偏偏又揪不出来,皇上心里哪能不窝火?听说这几天皇上脾气越发坏了,好多大臣都莫名其妙挨了训,或者被降职惩戒,整个京城的气氛反而更加紧张了。”

就连忠勤侯世子都被训斥了好几顿,何况其他人?

如今整个京城的权贵大臣算起来,也只有左相林咏泉和抱病休养的南陵王世子没有受到过牵连了。

“照我说,幸好老爷没有官职,否则,以咱们苏府和隆兴长公主府一贯的关系,只怕受到的连累会最深呢!”染画想想,都觉得庆幸。

苏陌颜扬眉,看向染画的目光带了几分赞赏:“没想到染画你居然有这样的见识,难得。”

染画不由得红了脸:“好歹我也跟着小姐遇到了那么多事,若是还像从前那样懵懂无知,不是丢了小姐的脸吗?”

这段时间,她跟在苏陌颜身边,苏府内务也好,苏府产业也好,就连天一药铺的事情也有插手,眼界比从前开阔得多,想法和见识自然跟从前大不相同。

苏陌颜微微一笑,若是染画不曾成长,她自然会将她护在羽下一生,但既然她愿意成长,独自面对风雨,她自然也会给她机会。否则,隆兴长公主谋逆内情这样机密的事情,她又怎么会让染画跟燕宇的人接头?

想到这里,不可避免的,苏陌颜便又想到了赵氏,眼眸微黯。

正如她所料,赵氏坐完月子,便开始插手苏府内务,以及苏府的产业种种。苏陌颜爽快地放手,将账册等物都转交给了松林堂。

原本她还想为赵氏分担一些,但几次接触下来,反而引起了赵氏的猜疑。她索性彻底放了手,任由赵氏去做,半点也不插手。

不用管理苏府内务以及那庞大的产业,天一药铺那边又被韩舒玄打理得井井有条,除了偶尔看几个疑难杂症,苏陌颜陡然间空闲了起来,甚至有闲心在紫藤斋种了些少见的药草,每日精心照顾,生活倒是难得的平静悠闲。

只是,这种悠闲一旦想到赵氏,便多了几分沉闷。

赵氏和苏陌颜之间的芥蒂,染画看在眼里,如今见苏陌颜的神态,便知道她心中所想,暗暗为她难过,连忙转移了话题:“对了,忠勤后世子还说了一件事。”

“什么?”苏陌颜问道。

染画压低了声音,附耳道:“忠勤侯世子说,他曾在长公主府的密室里发现了两本完全不同的同谋名册,和南陵王世子商议后,认为两份名册都可能是假的,所以将这件事隐瞒了下来。看如今京城的情形,忠勤后世子倒是庆幸自己瞒了下来,不然,以皇上如今的情绪,恐怕根本没有心情判断真假,还不知道会掀起什么样的血雨腥风呢!”

两份完全不同的同谋名册?

苏陌颜心中一动,如果萧夜华认为两份名册都是假的,想必不会错。这显然是一种策略,目的是把水搅浑,从而掩饰真正的同谋。这种手段,不像是隆兴长公主能够想到的,也不像是她会做的,那么,会是那位他们猜测过的那位幕僚的手笔吗?

隆兴长公主已死,但那位幕僚却全无线索。

不过,对苏陌颜来说,她的敌人只是隆兴长公主,至于这个隐藏在幕后的幕僚,便是燕宇和萧夜华的事情了。

“三小姐,二小姐和钱姨娘求见。”就在这时,一个小丫鬟进来禀告道。

苏锦芳和钱姨娘?苏陌颜眉头微蹙,这段时间她闭门不出,钱姨娘母女也未曾打扰过她,如今一起前来,必然是有事发生了。

钱姨娘眼睛红肿,一看见她眼圈就红了,眼泪如断了线的珠子般掉落下来,哀声道:“三小姐,求您救救芳儿!”

“怎么了?”苏陌颜心中微惊。

钱姨娘哽咽着道,几乎泣不成声:“老爷要把芳儿许给张大人家的二公子做继室。那位张二公子品貌不端,更加有虐待的癖好,他的原配就是被他打死的。这样的人,芳儿嫁过去,跟送死又有什么区别?求您想想办法,不要让芳儿嫁过去,婢妾愿意这辈子做牛做马报答您的恩德。”

说着,她“噗通”一声跪下来,对着苏陌颜连连磕头,很快,白皙的额头便泛起了青肿。

“姨娘!”苏锦芳也是满脸惊慌,却强自镇静,要扶钱姨娘起来,“您别这样,我相信,三小姐如果能帮,一定会帮忙的。”

苏陌颜点点头:“钱姨娘,二姐姐说得没错,这件事我一定会帮忙的。”

之前,她让钱姨娘和苏锦芳做戏欺骗隆兴长公主,当时她曾经答应钱姨娘,说苏锦芳的婚事她必然会尽力。

而且,她也答应过苏锦芳,只要她办好隆兴长公主这桩事,便将她带在身边。但如今因为赵氏,她交出了手中的产业。但苏锦芳并未在意,甚至连她向赵氏要求苏锦芳继续参与产业的想法都拒绝了,爽快地退了下来,半点也没有生事。

她答应过别人的事情,必然会兑现,因此,无论从哪方便来说,这件事她都不能袖手。

“钱姨娘先别急,先把事情说清楚,我来想办法。”

钱姨娘心中稍定,这才擦了擦眼泪,慢慢将事情的原委细细道来。

所谓的张大人,官职并不算高,和罢职前的苏绍谦相仿,也是五品郎中,但是,他是掌管官员升迁派遣的吏部郎中。

若是从前,两府还能说门当户对,但现在苏绍谦罢职在家,起复希望渺茫,这时候张府递过来一根橄榄枝,他自然忙不迭地要接住了。

而张府的二公子正如钱姨娘所说,品貌都很一般,但虐待的癖好在京城出了名的,原配被他虐打致死,尸体上伤痕惨不忍睹,原配娘家不肯罢休,两府为这打了好大一场官司,京城皆知。也因此,稍微讲究些的人家都不愿意将女儿许给他。

偏偏张府又十分讲究,非官家千金不娶,因为这位张二公子的婚事便耽误至今。

钱姨娘这么一说,苏陌颜也隐隐想起来,她是听过这位张二公子的。当初苏锦芳受李清芬指使来毁她的容貌,李清芬便是以将苏锦芳许给张二公子为要挟,胁迫她的。没想到,兜兜转转,如今却是苏绍谦要将她许给这位张二公子。

思索片刻,苏陌颜问道:“父亲是怎么搭上张府的线的?”

“这次倒不是老爷向张府提亲的,而是张府向老爷提亲的,还说会在老爷起复上出力,老爷如今正为这个发愁,就喜出望外地答应了。”钱姨娘含泪道。

苏陌颜点点头,心中有了计较道:“我知道,钱姨娘你放心,这件事我会阻止父亲的。”

“多谢三小姐!”钱姨娘喜极而泣,连连叩头。

苏锦芳却有些怀疑,以三小姐的为人,她从不担心三小姐会不帮忙,她担心的是,三小姐是否有能力帮忙。若是从前,三小姐掌管着苏府产业,外面又有南陵王世子、忠勤后世子和林公子为外援,苏绍谦看重异常,她的话自然有分量,要阻止这桩婚事并不难。

但现在不同……

三小姐交出了苏府的产业,在苏府最大的立足根本已经不复存在,夫人不会为了她和钱姨娘跟老爷对抗。而这段时间,南陵王世子、忠勤后世子以及林公子也几乎不曾与苏府来往,原本苏绍谦最看重的人脉也已经变得十分微弱……

这种情况下,三小姐要如何劝动老爷,让他拒绝这桩婚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