足迹

第七章.赎罪期

具有强烈暗示画面的男主——陆寒,此时此刻正蹲在张庶家的茶房里愁眉苦脸地窝住了身子,呆头呆脑地烧着火。

张庶家是前朝传下来的旧宅,还保留着当年煮饭炖茶的茶房,连带着灶台全都完好无损地保全了下来,虽然后来单独装修了现代化的厨房,这里却变成了陆寒的乐园。

对于一个古代人来说,没有什么比灶台更让他有家的感觉了,如果是陆寒下厨的话,一定会选择这种简单古朴的方式来烧菜,只不过家里还要定期在淘宝上买秸秆,快递都不知道他家买这么多秸秆做什么。

陆寒有一搭没一搭的烧着火,灶上炖着满满一锅牛肉,已经炖了两个小时,这会儿香气都已经四散开来,满院子都是炖肉的味道,另外一边的小灶上架着个巨大个儿的平底锅,已经烙好了一斤一张的大饼,还是葱油的,有一边已经烙出了焦黄的疙瘩。

张庶喜欢吃西餐,可是自己不会做。

陆寒愁眉苦脸地想到,自从张庶今天回到家里,就把自己关在卧室里,跟他说话也不怎么搭茬儿,淡淡的样子,午饭晚饭都没吃,这样下去熬坏了身子可怎么办。

也不知道烙饼炖肉合不合他的口味,平时做这道菜的时候看他吃的倒是挺香甜的,这道菜以前自己活着的时候说是家里的年菜,说是年菜,不过活了十七年,差不多也就吃上过两三回吧,赶着年景好的时候,还要年关的时候家里碰巧病死了一两个孩子,人口稍微简单些的时候,才有这样的好菜可以吃。

“张庶,我能不能进来啊?”

虽然住在一起的时间挺久的了,陆寒在日常生活中还是很客气的,不得不说古代人的涵养在整体上要比现代人类多拿几分。

“嗯,进来吧。”

卧室里的张庶声音闷闷的,好像是从被窝里传出来一样。

他就是这样一整天都窝在被子里吗?回来的时候问了下张廷枢那边的对策,他也是什么都不肯说,浑身的力气像被抽干了一样,急急忙忙地洗了澡就躺下休息了,到底张廷枢说了什么让他这样绝望的消息呢。

陆寒并不是不心疼蚕豆,如果可以挽回这个孩子,他也愿意付出他能力范围内的全部代价,可是他无法付出张庶,也不可能同意张庶把自己搭进去,这件事他们必须谈谈。

“还在睡啊?”

陆寒推门进来,发现张庶果然缩在被子里不动,他试探着问了一声,把热气腾腾的饭菜随手搁在了卧室的床头柜上。

“是不是身体不舒服,要不要去医院?”

“不,我没事,刚从医院回来,还去什么。”

张庶依然躲在被窝里没有出来,只是背对着陆寒,把被子掀起了一点儿缝隙,随口敷衍了几句。

“那,起来吃点儿东西吧。”

“谢谢,我不饿。”

听到吃东西,张庶干脆把刚才打开的一丝缝隙都关闭了,整个人好像河蚌一样,完全蜷缩在了被子里,严丝合缝,一点儿露面的意思也没有。

“你都躺了一天了,不吃东西怎么行啊?”

陆寒那点儿混不吝的性子让张庶彻底地挑了起来。

他这样的状态,虽然没有跟自己争吵,可是整件事看上去,就好像自己是个不负责任的父亲一样,孩子出事,一天到晚还想着吃穿用度这样的琐事。

可是面对家庭里随时会出现的变故,难道不思饮食就是负责的表现吗?蚕豆无论出了什么事,他们俩作为双亲总还是要打起精神积极面对的,把自己弄得颜色憔悴形容枯槁有什么用呢?

“张庶,起来,你必须吃点儿东西。”

陆寒很少用这样类似于命令一样的语气跟他说话。

他伸出手去攥住了张庶的被窝,一扬手就把他藏身的棉被给掀了起来。

“你干什么。”

张庶可能是缩在被子里的时间有点儿长了,一时半刻眼睛还不太适应室内顶灯的光线,他眯起了眼睛,有点儿不耐烦地揉了揉眉心,不过也没说重话,只是语气不轻不重地反问了一句。

“我……”

陆寒原本想好了一肚子的话,看到他恹恹的模样又有点儿怂了,很乖巧地拿起遥控器灭掉了顶灯,只留下几盏小夜灯,在静谧的秋夜里闪烁着暗昧的光线。

“我这不是怕你饿坏了嘛,吃点儿东西吧。”

陆寒打定主意,打算哄张庶吃了东西再跟他掰扯掰扯蚕豆的事儿,结果炖肉烙饼刚端上来,张庶看了一眼,竟然很慌乱地摆了摆手,推了推陆寒的胳膊,紧接着就扶住了床沿儿干呕了起来。

“对不起,陆寒,请你出去,我……”

张庶咬紧了牙关,可是一句话还没说完整,喉咙里就传来了一阵翻江倒海一样的呕吐感,他控制不住自己,“哇”的一声吐了出来。

他很久没有吃过东西了,只吐出了一点点的酸水,伏在床边剧烈地喘息着,看起来非常难受,让陆寒的心都揪了起来。

他赶紧把食物端了出去,又接了一杯温水,拿了一个空碗给张庶,伺候他漱口,一面自己动作麻利地收拾了地上的烂摊子。

等陆寒拿走了盥洗的东西,擦干净了地板,洗手折返回来时,张庶已经重新躺了下来,他没有继续缩进被子里,就那样无助地躺在枕头上,双眼无神地看着天花板,呕吐过后的无力感让他有些失神,放下了所有的伪装,很漠然地发着呆。

“张庶,你觉得怎么样了?”

陆寒很自然地凑了过去,坐在他的床边上,伸手按了按张庶的肩膀。

“不!”

他脱口而出了一句话,忽然又伸手捂在唇上,身体却不受控制地向床的深处缩了缩。

“张庶?你,在害怕我?”

陆寒的手停在半空中,甚至不知道该收回去还是放下来。

他从没有这样拒绝过自己,无论是过去,还是现在,无论他们的关系是雇佣,还是恋人,他都没有这样过,这是什么,害怕?嫌弃?这样的反应让陆寒觉得受到了伤害。

“对不起,我没有保护好蚕豆。”

“不是,陆寒,不是你想的那样。”

张庶很想告诉他,他的心理承受能力就快要到极限了,可是他又不能告诉他,他不能跟陆寒说蚕豆平白消失很可能是因为他前世作孽太多,是因为他不配有孩子。

自己有多么期待这个孩子的出生,陆寒是知道的,他甚至是嫉妒的,可是因为是张庶的孩子,所以陆寒也很爱它、关心它,所以他更不能把蚕豆现在危险的处境都怪罪到陆寒的头上。

“陆寒,这跟你没有关系,因为我刚才吐过,所以怕你沾染上了而已,你别多心。”

张庶纠结了一会儿,还是没说实话。

“唔。”

陆寒心地纯良,可他也不傻,他看得出张庶隐瞒了一些东西,可又说不准这是不是自己的错觉。

他索性脱了外衣爬上了张庶的床,学着他的样子拿过一个软枕靠在身后,和他肩并肩坐在了一起。

“张庶,你知道吗?我以前在军队里的事。”

陆寒好像小孩子那样,抱着膝头团坐在那里,歪着头看着他。

“以前副将以上的官职是可以携带随军家属的,有一次我们抓到了一个私吞军饷的人犯,那人品级不低,家眷都在军中。”

陆寒说着故事,一面替张庶掖了掖被角,把他露在外面的手腕塞进了被窝。

“他自然是要被枭首示众的,可是等我奉命到了那人的家里,去抄没家产的时候,却发现他的妻子也殉情自尽了。”

陆寒的目光辽远了起来,冷冰冰地盯着半掩的窗帘。

“你看,即使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只要有了夫妻这一层关系,人与人之间还是会变得比别人亲密很多,所谓的永结同心、百年好合,虽然听起来很俗气,但这种关系就是一辈子的约定,别人谁又能陪你一辈子呢?”

“陆寒,我懂,我明白的。”

张庶叹了口气,语气里带着两难,他何尝不想要一辈子,更何况这是陆寒舍弃了鬼神的身份,心甘情愿陪他老死在世界上的一辈子。

陆寒作为判官,这一世的意识原本要存在一千年以上,如果在东家做得顺心,再签也不是没有可能,虽然他没有实体,可是却等同于鬼仙,位列五仙之一。

可是陆寒为了修改自己的命格,将两个人的命运捆绑在了一起,才导致他提前下岗,服役还没有超过九百年,意识存在的时间短了整整十分之一,一百年,一个人的一生。

“……!”

张庶忽然觉得自己方才信马由缰的思绪之中,似乎有一个什么很重要的信息被忽略了。

到底是什么呢?陆寒提前结束了自己在阴间的服役生涯,一千年,做了九百年,这个比例。

90%。

怀胎十月一朝分娩,可是蚕豆却只能在自己的身体里存在9个月,这其中的比例是一样的!

如果两者之中存在着某种联系的话,那……细算起来,岂不是陆寒用蚕豆的命换了自己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