足迹

午时回去后,青舒催着青阳他们洗了手脸,之后再让他们排排坐好。她取出针,让小鱼把油灯点上,然后把针尖在油灯的火上烤了烤,给青阳他们把手心里未破的水泡一一挑破。

青舒看他们蔫儿蔫儿的,“痛吗?”

不说话,居然很有默契地集体摇头。

“累不累?”

只青阳小声说不累,其他三个都点了头。

青舒噗哧一声笑了,“你们下午的任务是,每人再挖一个树坑。放弃还是继续,用过午饭再告诉我。走吧,我们去盛饭。”她说罢,起身,让他们四个从小到大站好,然后领去了厨房。她自己带头儿取了一副碗筷(一只中碗,一副筷子),并把碗递给站在灶边的小娟。

小娟接过她的碗,从左边的一口锅中舀了一大勺子的高粱米饭盛入碗里,从右边的一口锅中舀了一勺子的肉片炒蘑菇盛到高粱米上,然后把碗递还给了青舒。

青舒端了碗,走到厨房门口等他们,“能吃多少,让盛多少,只要盛了,要全部吃完,不许剩饭。”

洛小荣答应着,把碗递给了小娟,说要盛的和姐姐一样。洛小荣的饭盛好,接着是青阳,然后是灏,最后是陈乔江。他们盛的都和青舒一样,饭和菜加一起,中碗里冒了点小尖出来。

青舒带他们回堂屋去,然后五个人围坐在一起,埋头吃饭。

小鱼送来一碟子的咸菜,回到厨房,小声和小娟说话,“少爷的手都起了泡,小姐说下午还要少爷挖个树坑出来。少爷还那么小,也不知道受不受的住?你记着,晚饭的时候,多往少爷们碗里盛些肉,要悄悄的,别让小姐看出来。”

“晚上哪还有肉菜!昨日带过来的肉中午已经全用来做菜了。小姐说了,晚饭开始要和少爷们一起吃素,不允许菜里加肉。”小娟小声说着,迅速盛好两中碗的饭菜,一碗递给了小鱼,一碗自己端着,取了筷子说道,“我们出去吧,护卫大哥等着进来吃饭呢!”

再说青舒那边,陈乔江和洛小荣吃不惯高粱米饭,只是害怕青舒会说他们挑食,于是只能强迫自己吃。既是强迫自己吃饭,那表情能好到哪里去!

青阳倒是吃的一脸自在。大概是在银钱拮据的时候青舒经常和他一起吃粗粮饭的关系,让他打心底里不排斥吃粗粮饭。灏也还好,虽然吃的慢,可没有露出难以下咽的痛苦表情来。

无论如何,他们最后谁也没在碗底剩饭,都吃干净了。

青舒让他们午睡两刻钟,然后叫了他们起来,再次带去了荒地上。同样的,青舒陪他们一起挖树坑儿,并不时用眼角余光留意他们的动向。

男孩子就是男孩子,相对而言没有女孩子那么娇弱,更没有女孩子那么脆弱。手心的泡破了,再抓了工具干活儿,任谁都知道那会很疼。而他们忍着,没人喊痛,一下一下地挖着土,还有心思互相较劲儿。他们已经放弃和青舒比进度了,现在是一门儿心思地四个人互相比谁挖的更快。

眼瞅着自己挖的越来越慢,已经落在了最后头,洛小荣急的不行,眼眶泛红,似乎就要哭了。

青舒注意到了他的异样,赶紧把铁锨放下,几步过来,蹲下来轻声问,“小荣,你怎么了?”

洛小荣丢了铁锨,一下扑到青舒身上,一边掉眼泪,一边说,“小荣没用,小荣都挖不好树坑,哥哥们都比小荣挖的快。”

原来不是因为手疼哭的,青舒安下心来,轻拍他的背,微笑着哄道,“谁说小荣没用的?小荣厉害着呢!小荣比哥哥们挖的慢,是因为小荣年龄最小。年龄小,力气就小,这是理所当然的事,小荣不需要伤心。”

青阳他们丢了铁锨围了过来,有摸他头的,有学青舒的样子拍他背的,竟然七嘴八舌地拿话哄他。尤其是青阳,居然拍胸口说要帮小荣弟弟挖。

青舒可不想破坏自己定下的规矩,只是还不等她开口,洛小荣吸着鼻子自己拒绝了青阳。

人已经哄好了,青舒看了眼天色,一拍手,“好了,小男子汉们,开工喽。早些挖好,早些回家去。”待到他们各就各位,她提议道,“你们若是愿意,可以两个人合伙儿干。但有一样,合伙干活儿的俩个人,都得是自愿的,还不能对彼此有怨言,嫌同伴干的少、干的慢这样的话,万不能说。”

她并不看那四人的表情,“做活计是可以分工合作的。比如一人专门松土,一人专门把松的土扔出坑外。再比如,同伴之间可以轮流干活儿、轮流休息。这只是简单的体力活儿,但分工好了,同样可以快乐地完成。我们现在所在的位置,是挖树坑最容易的地方。你们看,这样挖下去,基本都是土,石块儿很少,也很小。”

她一指远处五十来人挖树坑的地方,“那边是小山头儿的脚下,挖下去石块儿很多,不仅有碎石,还有很大块儿的石头。他们在挖的时候,更讲究技巧,比我们更费力。所以他们选择分工合作,有负责刨开土将石块儿刨出来的,有专门往外清坑中土的。”到此处,她不说话了,而是以最快的速度把自己的一个树坑挖好,然后留他们四个在原地,自己带着小鱼去巡视了。

她没去挖树坑的那边,而是去了翻整土地的另一边。因是荒芜多年的土地,再加上附近村人曾经时不时地来这里挖草药、砍柴草或刨树根,所以这里并不平坦,有些地方坑坑洼洼的,有些地方还留有人们挖陷阱猎小动物留下的坑儿。

既然这里要种菜,平整土地便成了首要的事。看着四十多人热火朝天地平整土地的同时,连带的把地也翻了,青舒便跟在后头走走停停地看,还不时踢几下脚下新翻的土块儿。和她想的一样,除了小山头儿脚下那片地有石块儿外,这边的土里基本没有石块,有也只是零星的一些小碎石而已,并不影响种菜或种庄稼。

初翻弄好,就施上农家肥,然后进行第二次翻整。之后,种菜的地方规整出菜畦;种庄稼的地方便可以进犁杖,犁出田垄。接下来,便是撒种子的事情了。再之后,就是伺弄,还有就是看老天的脸色了。因为她现在还不能解决水源问题,根本没有人工灌溉的可能,一切都得看老天爷是否会成全农人来个风调雨顺了。

她走了一阵儿,远远的看到卢先生和他的客人宋宪比比划划地互相说着什么;而宋宪的两个儿子正合力展开某样很大的布或皮子站在卢先生和宋宪身前,似乎也在说着什么。

卢先生为何会带了宋宪父子三人来到荒地上?对此,她非常好奇。只是卢先生一直不肯说,她又不确定卢先生此行是为私事还是为了她的事,于是她忍着一直没有追问。这会儿既然碰上了,何不上前看个究竟!这个想法在脑中闪过,她便毫不犹豫地往卢先生他们的方向走了过去。

待她走到近前时,卢先生和宋宪谁也没说话,只是远望着凉州的方向,似乎在琢磨什么事。而宋腾正蹲在地上整理他们随身背的大布包,宋达正在收一副大卷轴。

“宋二哥,冒昧地问一句,你手里的东西可以让我看看吗?”青舒会如此唐突,是因为她怀疑宋达手中的大卷轴很可能是个地图。古代的地图是长什么样子的,她真想见识一下。

宋达诧异之余,看向自己的大哥。见自己大哥轻点了一下头,他才把刚收好的大卷轴往前一递。

跟在青舒后头的丁管事上前接了,交给小鱼。小鱼再转手交给青舒。

青舒将其抓在手中,慢慢将其展开一角。根据它的颜色和入手的触感,她觉得,这幅大卷轴绝对是皮子的。至于是什么皮子做的,她就不得而知了。当卷轴展开一半的时候,她傻眼了,因为上边画的不是弯弯曲曲的线条,就是星星点点的不知道标记的什么东西,像地图,又不像个地图。好吧,她承认,她不知道古代的地图长什么模样。可即便如此,她也不觉得这是个地图。于是她选择不耻下问,“宋二哥,这是什么?”

宋达有些拘谨地答道,“这是我爹标记江河湖泊的羊皮卷轴。”

“江河湖泊?”青舒惊讶地看着那些弯弯曲曲的线条,难道这些线条是标记的江河,而星星点点的墨迹则标记的是湖泊?这个,说实在的,以现代人看地图的眼光来看,实在是有够抽象的,抽象的估计除了本人,没人能看懂。反正,她是看不懂,即便在知道它是个关于江河湖泊的分布图的情况下。

卢先生的目光已经从远方收回,此刻正笑眯眯地看着青舒,“舒丫头,先生还在猜你能忍上几日才会发问,没想到你只忍了一日而已,这么快就追过来提问了。”

“先生误会了,我只是路过,没有问题要问。”青舒嘴上这么说着,因为不想不懂装懂,于是收好卷轴,让小鱼还回去了。

卢先生呵呵笑,“嘴硬的丫头!既然你碰巧过来了,先生便与你说一声,先生与宋先生正在琢磨一件大事,成与不成,还没个准数,暂时不好宣扬出去。若是不成,你不必知道我们在琢磨什么。若是能成,先生定会告诉你。好了,我们还要去别处看看,你赶紧回去盯着那四个淘气的小子,千万别让他们偷懒。”

青舒行了个女子礼,“先生,宋先生,请慢走。”

宋宪颔首,没说话。

卢先生却说道,“丫头,那四个淘气的可是半大小子了,可不是金贵的丫头,每人每日只挖两个树坑哪儿能成,每人每日挖十个树坑还差不多。你如此心软,他们可就难成大器了。”

青舒听了,不满地说道,“先生,您可是他们的先生,您别只顾着自己整日四处游逛,却忘了教授他们功课的本职。再有,他们是否会成大器,全在是不是有个好先生。”

“这丫头,一点亏都吃不得,连先生都敢挖苦。宋先生,咱们快走,再不走,指不定这丫头又给卢某按上什么罪名了,哈哈……”卢先生大笑着和宋宪走开去。

宋腾和宋达赶紧带上东西,跟在这两人后头走。

青舒目送他们的身影远去,抬头看太阳的位置,转身,“走吧!少爷们差不多完活儿了。”

和青舒的猜测无误,她走回去的时候,青阳他们真的已经完工了。大概是累了,他们在树坑旁边坐成一排在休息。青舒亲自拿了两尺长的干树枝检查他们挖的树坑,而后宣布,“恭喜你们,全部合格,我们这就回家。”

回到孙家村租住的农家院的时候,时辰还早。小娟和元宝竟然顺着右墙根在埋一人多高的木头栅栏。他们埋的栅栏与别家不同,不仅是高度有一人多高,而且基本不留空隙,埋下的栅栏很密实。

青舒下了马车,走上前去,“这是要做什么?”

小娟抹了把额头的汗,“小姐,您不知道,有些不长眼的妇人,吃饱撑的没事干,整日里净往咱们院里探头探脑地偷看。奴婢怕小姐见了会烦心,便和元宝商量了一下,想了这么个办法。”

青舒从没有埋下栅栏的地方往右邻院中看了一眼,“你们忙吧!”然后招呼青阳他们进屋去。

跟随青舒回来的丁管事让小娟和元宝退开,同另两个家丁一起接手了埋栅栏的事。

小娟看了眼天色,“该做晚饭了。”而后匆匆进了厨房。

日头偏西时,卢先生与宋宪父子三人回来了。

卢先生似乎心情很好,“丫头,快出来,先生有件喜事说与你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