足迹

三月初六古璃出嫁,这事青舒还真就给忘了,根本没放在心上。去是肯定不会去的,至于添妆嘛,她又不是古璃的长辈,可添可不添。不过,马氏对她而言还有点用处,所以她嘱咐管家,从库房取了半匹一般料子的绸子送去便是。

听得这话,古管家立即心里有底了。库房里上好的料子有很多,小姐却选了一般料子,这便显出与那边的疏离来。至于选半匹,大概是想入乡随俗吧!送都送了,肯定不会太过小气。一下就送半匹的绸料,在康溪镇上也算是出手大方的,不会失了身份。

这就要出发了,见青阳还不来,青舒刚想说不等了,却听青阳的喊声传来。

“别走,等等我,姐姐等等我。”青阳可是急坏了,肩上背了个包袱,怀里抱了个包袱,正往这边飞跑过来。追在他后头跑的,是手里拎着两双小号布鞋的洛小荣,再后边是关木头和洛府的丫鬟。

青阳跑到青舒的前头时,一脑门儿的汗,“姐姐,小阳和小荣弟弟坐哪里?”

青舒见他身上穿的居然是棉布的袍子,便知道他对此行是多么的坚持。她叹了口气,摸了摸他的脑袋,“小阳,你执意要跟,你今日只要跟出了府门,姐姐虽然会为难、会心疼,可姐姐必定会说话算话,定会狠下心来严格对你。如此,你还要跟吗?”

青阳重重地点头,“我要帮姐姐干活儿。”

青舒心中五味杂陈,“小阳,小荣……”“算了,上车吧!”她亲自看着他们二人钻进马车里,然后当着在场众人的面宣布,“少爷们此行不为游玩,只为体验劳动的艰辛,锻炼坚忍不拔的意志。书童也好,丫鬟婆子也罢,一个不带,日常起居他们自己打理。”然后看着跟过来的关木头和洛府丫鬟小梅,“你们回吧!这是你们主子的选择。”

小梅吓了一跳,“小姐,可是少爷他……”

“小梅,退下。”洛小荣从车里探了头出来。

正这时,只见灏气喘吁吁地跑来了,他还不停赶着追在后头的书童初一回去。

陈乔江从另一头空着手跑过来,见到青舒后急的直跳脚,“姐姐,姐姐,你打他,打虎子,他抢了我的包袱不给我。”他嘴中的虎子不是别人,正是他的祖父亲自替他挑选的护卫,陈虎。

青舒看了眼正钻进马车去的灏,再看一眼急的上窜下跳的陈乔江,直想叹气。当她发现卢先生正下了车来看热闹的时候,心里一阵不爽。可事到如今,还能怎么办?她没好气地说道,“行了,行了,上车。”心里想着,这一次,一定要好好整治他们,省得他们再给她找麻烦。

陈乔江听了,才不管包袱不包袱的,欢呼一声上了马车。

“你,还有你,收拾收拾东西,一会儿追上我们。”青舒点了洛府的护卫和陈府的护卫,坐进自己的马车里。

古管家被弄糊涂了,可也知道小姐没有解释的意思,便喊了一句启程,亲自送主子们出门去。见一行人渐行渐远,他才命令家丁们关上府门。正这时,随行的洛三骑着马去而复返,笑眯眯地告诉管家,小姐让他回来为少爷们拿上四套被褥。

不多时,洛护卫在马上驮了四套被褥,与陈府和洛府的护卫一道追赶已经先行一步的青舒等人。

午后未时,青舒一行人终于抵达了孙家村,并来到张管事租下的农家院外。院子的木栅门虚掩,丁管事将其推开,进院看了一圈儿出来报备:屋门上着锁,没人在。

听闻动静,自左邻的农家院中走出一个三十左右岁模样的妇人来。妇人头上包着蓝色碎花的头巾,身穿暗青色的布裙,手里抓着做了一半的鞋子。她的眉心处有个浅浅的似痣又似胎记的一个圆点,模样瞧着不错。这妇人好奇地盯着他们,当看到丁管事的正面时,似是吓到了,退进自家院中,“这家人都出门去了,不在。你们找谁?”

丁管事知道吓到了妇人,也是退后几步,“请问大嫂,知道这家人都去了哪里吗?”见妇人不答,他又问,“就是租住这里的张管事,大嫂可知他的去向?”

这时候,有个五十左右岁模样的老妇人自屋中出来,“老四家的,谁来了?”

妇人回头,“娘,您知道住咱们隔壁院子的账房先生去了哪里吗?有人找张管事。”

老妇人见了停在外边的车马及护卫,上前几步对丁管事等人说道,“张管事带着李铁一早去了荒地上。账房先生原本在家的,不过被村西头儿的老李头儿慌慌张张地给拉走了,走了有一会儿了。”

丁管事怕吓到人,隔着距离问话,“大娘,能麻烦您带我去找账房先生吗?”

老妇人迟疑地问,“大兄弟,你们这是……”

丁管事说道,“这是主子租下的院子。”

老妇人这下明白了,回头冲屋里喊了名叫二壮的孙子出来,帮忙去叫人。这工夫,卢先生说要先带了朋友去荒地上转转,没在原地等,坐车走了。剩下的人,赶了车马进了院子。

过不多时,古元宝满头大汗地跑了回来,开了屋门请青舒他们进去坐。而后他忙活着要烧水,说要给主子们沏茶水。

青舒叫住他,“你们三个都住哪间屋子?”

元宝便说他们三个住的西厢房,其他屋子都空着,不过里面都收拾停当了,随时可以住人。

青舒听了,让他打开三间堂屋及三间东厢房的门。她把各个屋子挨个儿看过后,做出安排。堂屋,她带着小娟和小鱼占一间,青阳他们四个占一间,剩下的一间当临时书房用。东厢房,卢先生与客人挤一间,护卫们住一间,丁管事与随来的车夫与家丁挤一间。西厢房不动,张管事他们三人一间,另一间还是杂物房,不变。

青舒这边一安排开,大家都动了起来,小娟和小鱼进进出出地忙着往堂屋里搬主子们的家当。丁管事负责另一边,先是让大家搬了铺盖到各自的屋中去,而后带上几个人将板车上拉来的三车粮食往杂物房里扛。

这时,有个打扮的花枝招展的二十四五岁模样的村妇一扭一扭地走到右邻的院门前。她一边推开篱笆门,一边眼睛不离突然变热闹的邻家院中。她进了院子,眼珠子一转,一脸笑模样地走到高度只到她胸口位置的泥墙跟前,问着正从车上抱了个包袱下来的小娟,“大妹子,你们是镇上古府的人吧?”

小娟抬头看了她一眼,发现她头上带了一支银钗,脸上抹着厚厚的胭脂水粉,搭在墙头儿上的手腕袖子下露出金镯子的一角来,而衣裳的颜色是艳丽的红。只这一眼,小娟便不喜欢她,于是应了声是,转身往堂屋的方向走。

妇人见此,自后头喊道,“哎,大妹子,别急着走啊!嫂子叫钱赛花,是里正家的三儿媳妇。你们租的这处院子,就是我公爹的。这以后就是邻居了,互相帮衬是一定的,可要多多走动。”

小娟真的很不喜欢这个女人,于是随便应承了一句,进了堂屋去。

这钱赛花一撇嘴,正看到脸上带疤的丁管事出来。她吓了一跳,立刻退开,嘴里咕哝了一句不怎么中听的话,走过去开了自家上锁的屋门进屋去了。

小娟进了屋就和青舒叨咕起来,“小姐,奴婢瞅着左邻这户人家是个老实的,右邻可不怎么样。”

青舒正盯着青阳他们四个自己动手整理自己的被褥,听了小娟这句,她不由好奇,“你从哪里看出来的?”

小娟一边取了包袱里的洗漱用具摆到箱子上,一边说道,“咱们搬东西,左邻那家人该干什么干什么,跟本不探头探脑地看我们。右邻有个妇人,刚从外边回来,连自家门都不进,竟一点避讳都不讲,也不管院子里走动的陌生男人,竟然趴在墙上要跟奴婢套近乎。奴婢都不理她,她还在后头喊,说自己是里正家的三儿媳妇,说小姐租的这处院子是她公爹的,真讨厌。”

青舒见陈乔江叠出来的被子鼓鼓囊囊的,立刻说道,“乔江,不合格,打开再练。”然后才有工夫和小娟说话,“既是好事儿的妇人,不理会便是。”

小娟答应一声,弄好了手里的活计,跟青舒说了一声,去了厨房。

古元宝正在厨房烧水,见到小娟,站起来喊小娟姐姐。

小娟把厨房里的摆设看了个遍,问道,“你们的一日三餐是怎么解决的?谁做的饭?”

元宝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脑袋,“我做的饭,就是不怎么好吃。张管事和李大哥只有早饭吃我做的饭,午饭和晚饭基本都在荒地那边吃了。剩下我一个人,午饭和晚饭好对付。”

小娟已经把油罐子、盐罐子都检查过了,“这油和盐基本没动,难道你都不做菜吃的?上次管家来,小姐不是让送来一些白菜和晒干的四季豆吗?”

元宝越发觉得不好意思起来,“都,都在,还没吃。”

小娟摇头,“你们啊!行了,小姐说要在此住上几日,这几日的饭食就交给我好了。”

丁管事正提了一背篓的新鲜猪肉进来,见小娟在这里,说道,“正好你在,抓紧时间分了一半肉出来,剩下的我还要赶在做晚饭前送到荒地那边去。”

小娟一点都不含糊,取了厨房的两个木盆过来,先挑了十来斤瘦肉出来装一个盆里,然后取了大概有二十多斤的五花肉和肥肉出来装另一个盆里。

丁管事将背篓里剩下的肉盖好,然后提出来放到没有卸车的一辆板车上,连着车上没有卸的三袋高粱米一道,拉去了荒地那边。

待到日头偏西,青舒他们住的农家院中的厨房里飘出炒肉的香味儿来。左邻家在院中玩儿的几个孩子不停吞着口水,不敢让人看见,于是蹲在墙根下,使劲儿吸着肉的香味儿。右邻家的钱赛花闻味儿出来,在院中站了片刻,进屋去,手里拿了个大号儿的木碗出来了,趴在墙头喊,“大妹子,大妹子,出来一下,嫂子有事跟你说。”

洛小荣和灏正在院子里摆弄挖树坑用的铁锨。听到钱赛花的喊声,他们转过脸去看。

钱赛花见小娟不出来,于是脸上堆满笑,冲着身穿布衣的洛小荣和灏招手,“你们两个,过来,过来,嫂子这里有糖,赶紧过来。”

洛小荣和灏转回脸,当没看见。

钱赛花脸上的笑僵了一下,不过很快又堆了一脸笑出来,冲着刚迈出屋门的小鱼招手,“大妹子,过来,过来一下。”

小鱼没有过去,只是出于礼貌停了下来,好脾气地轻声问,“这位大嫂有什么事吗?”

钱赛花一扭腰,把大号儿的木碗递出墙头儿来,“大妹子,平日里嫂子可没少照应你们管事,不信你问问你们的账房先生。哎!这话扯远了,诺,你们大哥就要下工回来了,每日里辛苦着呢!你们大侄子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也要多补补。赶紧的,盛碗肉菜过来,要盛满。”

小鱼一脸愕然。

“别以为嫂子要占你们便宜,你们出去打听打听,嫂子大方着呢!明日嫂子买肉做菜,别说一碗,两碗都舍得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