足迹

青舒虽然没有去前头迎接周伯彥,可周伯彥和谁来的,进府后都说了什么,她知道的一清二楚。这不是她刻意让人去打听的,而是小娟跑进跑出的不时向她禀报的结果,还有就是青阳跑来满嘴的彥哥哥长、彥哥哥短地向她报备的结果。

见青舒只是听着,也不说话。坐在炕沿上的青阳脱了鞋上炕,挨着青舒坐了,“姐姐,彥哥哥晚上要和我们一起包饺子。”

周伯彥包饺子?青舒做荷包的动作一顿,觉得很不可思议,也想像不出他包饺子的模样。说实话,即便在前世,她也没见过大男人包饺子的样子。

“姐姐高兴吗?”青阳歪头看青舒的神色。

青舒莞尔,“小阳高兴吗?”

青阳摸了摸青舒手中绣了一半的荷包,“高兴。”宝蓝色缎子的荷包,绣上青绿色的竹节与几片竹叶,这明显是给男子做的。他觉得,这是姐姐要送给自己的,于是心中窃喜。

青舒注意到他眼中的欣喜,一脸神秘地小声问,“好看吗?”

青阳点头。

“那,送给你的彥哥哥好不好?”

青阳立刻噘了小嘴,说的很勉强,“好。”

青舒存了逗他的心思,故意说道,“就知道小阳会说好。”然后把放在身边的一个包袱打开,露出里面折叠好的同色的男子的衣裳来,“这个也给你的彥哥哥,好看吗?”

青阳耷拉了脑袋,低头玩儿自己的衣角,小小声地问,“只有彥哥哥的,没,没有小阳的吗?”

青舒再也忍不住,扑哧一声笑场。

青阳愣了一下,意识到了什么,红了小脸,噘了小嘴转过身去,“姐姐坏。”

青舒把做了一半的荷包放下,凑过去从他的背后搂住,笑问,“姐姐哪里坏了?”

青阳觉得不好意思,“姐姐就是坏。”

青舒收回手,幽幽地说道,“唉!辛苦给弟弟做了衣裳和荷包,弟弟却说我坏,好伤心。”

青阳立刻转过身,一脸讨好地扑到青舒怀里,“姐姐不坏,不坏,姐姐好。”

青舒趁势捏他的脸,揪他的耳朵,“哎呀呀!我家小阳的脸好滑,我家小阳的耳朵真好摸……”

他们姐弟在炕上一阵嬉闹,却有一人从门外探了头进来,睁着小鹿一样纯真的眼偷看。

青阳无意中看到,任青舒揉搓着自己的脸,还往门口的方向招小手,“灏哥哥,快进来。”

青舒手下的动作一顿,笑眯了眼也招手,“灏,快过来。”

灏这才挪进门里,一小步一小步地走到炕前,腼腆地一笑,坐到了炕沿上。

青舒突然扑过来,扯了灏,让灏仰面倒在炕上。没等灏反应过来,她便往灏的小脸上一阵揉搓,嘴里还不闲着,“哎呀呀!好软好滑啊!好好摸啊!”

青阳爬了过来,往不知所措的灏的脸上摸了一把,点点头,“和麦子的脸一样软。”

青舒立刻倒向一旁,笑的很大声。好吧!她终于把自家弟弟给带坏了。

灏不知道她在笑什么,翻了个身,趴到了她身边,一脸的高兴。

青舒笑够了,伸手又摸了灏的脸一把,这才坐了起来。她挪到炕柜前,打开其中一个柜门,看了看,分辨着拿了两个包袱出来坐回原位。她把这两个包袱与炕上原有的一个包袱一字排开的摆上,然后将它们打开,“既然都在,那就一起试试新衣服。来,把外袍脱了。”

一听要试新衣服,青阳和灏对视一眼,飞快地把各自的外袍脱了,站到了青舒的面前。

两件紫色的缎面袍子,青阳的袖口和领口绣的是竹子,灏的袖口和领口绣的是松柏枝。青舒亲手为他们穿上,系上腰带,前后左右都看了看,表示满意,“嗯,嗯,不错,不错,本姑娘的手艺进步了。”换作去年,她可缝不出像样的衣裳来。

得了新衣的两个高兴地在炕上走来走去。

青舒看了他们几眼,翻了翻这两个包袱,确认自己为他们准备的东西都备齐了,拿起先前做了一半的荷包继续低头做事,却也不忘交待那俩个,“明日是大年初一,新衣裳明日才能穿出去,等下要脱下来。”

青阳和灏答应着,在炕上又走了一会儿,这才相约着把新衣裳脱了,放到包袱上,然后把原先的衣裳穿回去,一左一右地坐在青舒的身边,看着青舒一针一线地做荷包。

青舒完成了手中的荷包,抬头发现他们安静地坐在自己身边时,她有些讶异,“不会无聊吗?要不要出去玩儿?”

青阳和灏摇头。

青舒把做好的荷包放进装了蓝色袍子的包袱里,然后把青阳和灏试穿过的衣裳折叠好各自放进包袱里,将三个包袱皮系好。她把其中一个推到灏的面前,“这个是给你的,除了刚试过的衣裳,还有鞋袜和内衣。”

灏疑惑,“内衣?”

青舒对他眨了眨眼睛,然后一指青阳,“弟弟知道,你可以请教弟弟。”之后,她把另外两个包袱摞到一起,“小阳,上边的是你的。下边的你送到……”她迟疑。她自己送,似乎不太好。可是让弟弟送,好吗?

“我送,我送。”青阳主动请缨,人已经滑下炕开始穿鞋了。

青舒犹豫,不过在青阳抱了两个包袱要走的时候,她嘱咐了一句,“记得说一声,是府中的绣娘做的。”她郁闷,自己亲手做的,却不能明说,这个时代啊!

青阳说知道了。等灏从炕上下来,也不用下人来拿,他们俩个自己抱着包袱走了。

灏很怵周伯彥,因此他没去周伯彥的住处,而是带着自己的书童初一急急地回去了。他要告诉洛叔叔,姐姐亲手给他做了新衣裳。

青阳高兴着呢!手里的两个包袱抱的死紧,不管关木头说什么,他都自己抱着不撒手,不给关木头拿。之后他觉得关木头太唠叨了,于是跑了起来,决定把关木头甩掉。只是,他跑,关木头越发担心的不行,追在后头不放。关木头追着不放,他越是要甩掉关木头,跑的越快。

“少爷,小心前面。”追的辛苦的关木头突然大喊一句。

青阳啊地一声,撞到了自长廊拐角处转出来的管家身上,整个人往后摔去。

古管家吃了一惊,眼瞅着少爷就要一屁股摔坐到地上了,于是赶紧伸了手臂捞。

青阳被管家捞回来了,可手里的包袱却从长廊的栏杆上滚出去了。他喊了声糟了,推开管家的手,从栏杆上跳了出去,然后把滚到地上的两个包袱一一拣起来,一脸心疼地扑打沾染的灰土。

“少爷,您没事吧!”关木头和管家齐出声。

“没事,没事。”青阳匆促地回了这么一句,抱紧怀里的包袱撒腿就跑,然后一口气跑到了周伯彥的院子里,冲进屋,把包袱往炕上一摆。

周伯彥本是坐在外间的,见青阳什么也不说直接冲进了里间,他跟着走进来,“怎么了?”

青阳喘了口气,看着一模一样的两个包袱愣了一下。不过他也没多想,把上边的一个抱起来,下边的一个留炕上,“哥哥,这是姐姐让拿给哥哥的。”他想到姐姐的交待,补充一句,“是府里的绣娘做的。”

周伯彥挑眉,一指他抱在怀里的,“这个呢?”

青阳咧了小嘴笑,“姐姐做给我的。”他说完要走,又觉得不妥,扯了扯周伯彥的袖子,示意周伯彥往下一点。

周伯彥配合地弯下腰来。

“不是绣娘做的,是姐姐亲手做的。”青阳小小声地说了,转身跑走了。

周伯彥心里一热,坐到炕上,慢慢把包袱打开,取了最上面的紫色外袍,抖开看了看,有些哭笑不得。他把这个紫色外袍放一边,翻其他的,一双紫色缎面的冬鞋,两双袜子,一蓝一紫两个极为精致的荷包,还有……

两根手指拎着绣了青蛙的内裤,他黑了脸。这内裤一说还是他养伤的时候,青阳告诉他的。那次,得知青舒亲手为青阳做了这样的两条内裤的时候,他气闷的差点吐血。没想到,这令他气闷的事情还在继续。

“公子,公子……”顾石头的声音自外间传来。

周伯彥胡乱把东西塞回包袱里,正了正脸色,口气不太好,“何事?”

顾石头听出公子似乎心情不太好,于是没敢进里间,站在门外吞吞吐吐地说,“古六公子他,他说,吃过了古小姐包的饺子,他才肯回京。”

“告诉他,爱回不回。”

“是。”顾石头一脸兴奋地跑出去传话了。

不大一会儿,青阳去而复返,跑的小脸红扑扑的。“哥哥,哥哥,小阳拿错了包袱。”他把手中的往外一递,一脸不好意思地说道,“这个才是送给哥哥的。”

周伯彥怀着复杂的心情,接过了包袱,看着青阳拿了炕上的包袱蹦蹦跳跳地跑出去了。

顾石头往里探头瞄了一眼,“公子,您快打开看看。”

周伯彥正心气儿不顺,一个冷眼瞪过去。

顾石头一缩脖子,跑的比兔子还快。

虽然郁闷的恨不能把手里的包袱丢出去,可有人到底还是舍不得,摆到炕上,解开系的活扣儿,摊开。

宝蓝色入眼,某人的心情立马好了许多。他把外袍拿起来,抖开看了看,嘴角忍不住上扬。除此之外,包袱里还有一双蓝色缎面的冬鞋,两双袜子,和青阳的一模一样的一蓝一紫两个极为精致的荷包。最下边,还有古怪的四五寸左右长的两个筒状物,上面带着三个长长的带子。他觉得奇怪,拿起来看了又看,这才发现里面夹着一张纸。

他展开,只见上面写着:这是保护膝盖的,称呼它为护膝好了。外层是棉布,里层用了兽皮。用法很简单,套到两个膝盖处,套在里衣或棉衣的外头都可以,三根带子是用来固定和调松紧的。用了它,冬日里骑马,膝盖不会冻坏。

到了这时,某人再不觉得气闷了,当场试了起来。弄好了,还在地上走了走,心里美的不行。

因为是三十,要赶在镇门关前去将军墓烧纸钱回来。所以,下午的时候,府里就准备齐全所需之物,由青阳带着洛护卫及另四名鹰卫前往将军墓。周伯彥和卢先生也一道去了。还有古管家,他得照应好一切,必须跟去。这一次去的,还有灏。因为灏是将军爹的义子。

青舒收好针线,换了身衣服,去厨房一阵忙活。周伯彥要参与包饺子,他一个成年男子,自然不能去食厅和女人们挤在一起包饺子。所以她安排好了,等馅儿调好了、面揉好了,就单独拿出来一些,送到青阳的院子里去。再把需要的案板、擀饺子皮的工具、盖帘等送去,周伯彥、青阳和灏便能一起包饺子了。

天色黑透,青阳一行人终于回来了。丁管事一声令下,厨房预备好的热汤热饭便端上桌,让出门烧纸的主仆众人用饭。

饭毕,厨房这边一群女人孩子聚到一起开始包饺子。

青阳这边的包饺子事宜,青舒都安排妥当了,准备离开。周伯彥正好从外头进来,他堵着门站了,不让地方。

青阳和灏在换衣服,还没过来。小娟被青舒派去做事了,这会儿也不在青舒身边。屋里,只青舒和堵了门口站的周伯彥两人。

青舒知道他又要耍无赖了,便没急着出去,而是退后,坐到了摆满了家伙什的桌前。反正青阳和灏马上就过来,只要她不往他跟前凑,不给他揩油的机会,便没事。

周伯彥笑看着她,“一起包饺子吧!”

青舒语意不明的唔了一声。

他走了过来,坐进了她旁边的椅子里,伸手抓过她的一只手,放在掌心里,低声问,“怎么不送和小阳一样的东西?”

青舒以为他不喜欢护膝,“小阳又不会在冬日里骑马东奔西走!”

“我是说其他东西,为什么不送一样的?”

“哪里不一样了?衣裳、鞋袜、荷包……”她住了嘴,脸色微红,使了力气要抽回自己的手。

“怎么不往下说了?嗯?”他自是不会让她抽了手去,问题问的更是不怀好意。

她羞恼地瞪了他一眼,硬着头皮说道,“就这些东西,还能有什么?”她心中疑惑,他怎么知道她送了小阳哪些东西?难道小阳还把自己的内衣拿出来给他看了不成?怎么可能?

“下次记得送一样的。”他理直气壮地要求。

她的气息一滞,“哼,既然要一样的,那好,把护膝退回来。每人送的除了衣裳,就是鞋袜和荷包,多送你一样,你就美的不知道自己是谁了!”

他突然凑近她耳边,在她来不及躲开时,便低声提了要求,“补上我的两个内衣。”

她的脸从微红,到整个红透,只在一瞬间。她恼羞成怒,霍地站起来,用自由的一只手去打他。

他早有准备,一把抓住她挥过来的手腕,微用力,把她整个人扯进自己怀里。

她是被动扑进他怀里的。不知情者见了,绝对会怀疑是她投怀送抱的。她这会儿还意识不到这些,双手被人抓着,恼怒的她便张了嘴要咬他的手背。

他及时挪开了手,哭笑不得地道,“好了,好了,别气了,不闹你了。”

她才不信,咬不到他的手,便要咬他的脖子。只是,她没能咬下去,眼睛盯着他的后方,整个人僵住了。这会儿,她想死的心都有了。

他察觉有异,搂了僵住的她的腰,回头。不过,他脸上没有任何尴尬之色,一脸自如地打着招呼,“来了怎么不进来?站在门口做什么?”

青阳噘嘴,慢慢蹭过来了,小声咕哝,“哥哥不许欺负姐姐。”

她感动的差点哭出来。

青阳又道,“姐姐……欺负哥哥……可以。”

她悲愤,是周伯彥欺负她好不好,她哪里欺负得了周伯彥啊!她忿忿,用已经自由了的手使劲儿往周伯彥胸口上捶了一拳。只是,她气没能出,反倒弄疼了自己的手。她觉得这日子没法儿过了,她决定豁出去了。她双手齐上,使劲儿捏周伯彥脸上的皮肉,并咬牙切齿地说道,“本姑娘再理你,就不叫古……”

“就跟我姓。”即便脸被捏的痛,可话接的那才叫一个及时。

她忿忿,脸也不捏了,挥开他放在她腰上的手,退开几步,抬脚往他小腿肚上踹了一脚,怒气冲冲地走了。

青阳张了小嘴,看的呆住,觉得彥哥哥好可怜。

虽被捏了脸,小腿肚上又挨了一脚,可是周伯彥的心情很好,非常的好。他向青阳招手,“过来,教哥哥包饺子吧!”

青阳往门口看了一眼,最后蹭到了周伯彥跟前,小声要求,“哥哥,你不许欺负姐姐。”

周伯彥大言不惭地答应,“好。”立马又补上一句,“姐姐可以欺负哥哥。”

青阳满意,坐到周伯彥旁边,准备包饺子。

门口,灏小声叫了一声,“小阳弟弟。”

青阳回头,扬了笑脸招手,“灏哥哥快来,只等你一个了。”

只是,当他们三人坐好后,没有开始热火朝天的包饺子,而是盯着面团傻眼。因为,他们没人会擀饺子皮。

不多时,青舒去而复返,身后带着小鱼。小鱼行过礼,净了手,取了面团搓出细长条,弄出面乩(ji)子,再擀出饺子皮来。

青舒在一旁手把手地教灏包饺子。不过,她脚下很忙,忙着踩可恶的周伯彥的脚。等她教会灏的时候,她踩了周伯彥不下十脚,然后心满意足地带走了小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