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田点点头，法务虽然心里没谱，还是将车往顺纱路开。

顺纱路那边全是酒吧。张平平的男朋友在酒吧做驻唱。车子到地方，张平平奇怪地问齐田“你不劝我，还真把我送来了。”

齐田说“我不带你来，也有别的车带你来。那还不如我带你来，顺便看个热闹，要出了事还能帮你叫个救护车。”

张平平嗤了一声“你等着吧，张多知怪死你。”

齐田说“我又不怕他。他敢对我摆脸色，我就扣他工资。”叫法务开车门。让张平平下去。

张平平下车双手插在口袋里，大步就往其中一家酒吧去了。

这个点酒吧还没开始做生意，门虽然开着，里面都只有人在做开张前的准备，并没有开始正式营业。法务见张平平进去，更没谱了“不会有事吧？”

齐田说“你知道最近的医院怎么去吧？”

法务吓着了。连忙把手机拿出来查地图。查这完了抬头才看到齐田在笑。

不一会儿张平平又出来了，手里提了个大包。

有个男人从楼上的小窗户伸出头大吼“电脑和吉他都是才买的！你给我砸成这样。你疯了啊！”

张平平不回头，边向前走边伸手对着身后比中指“怕什么，叫富婆给你再买啊人渣！！”

跑了几步本来打算招车的，见齐田的车还在，跑过来拍车门。

齐田示意，法务把车门开了。张平平提着包挤上车“你再送我一程呗。”路远打车贵，手里钱只有那么多，能省一点是一点。

“又送？这次要去的那边是你家吗？”

张平平嫌她多事“我没家。”那边有个认识的人，住一晚上再说。相识一场，只要足够死皮赖脸，人家也不好意思直接赶她走吧。

齐田对法务说“你把我送回去就行了。”法务连忙点头。都快到吃饭的点了，他有家有口的。

张平平急“你干嘛呀。”

齐田说：“等我到了地方，叫人把你送过去。”

张平平到是想发表意见，齐田也没听她说话的打算。默默低头摆弄手机。张平平翻了个白眼，也摆弄起手机来。反正她也不赶时间。

法务把齐田送到家就走了。张平平提着包下来，站在院子外面四处打量。

赵家厨房是对着院门这个方向的，章丽在厨房就看到齐田回来了，出来招呼“田田带朋友回来了？刚好吃饭。”热情地叫张平平进来“进来进来，马上就吃饭啊。”

张平平非常不自在。扯了扯上衣想盖盖露出来的肚脐。徒劳无功，只好把包抱在胸前“我不吃了。还有事儿。”烦死了。但也不太好意思对老太太不礼貌。

“有什么事人也得吃饭。耽误不了多少时候。饭都好啦。”章丽劝。

齐田说：“先吃吧。我总不能饿着肚子送你去。”

张平平一脸不耐烦，小声对齐田嘀咕“你就没司机吗？”

“司机不用吃饭？”齐田推她“你动作快点。早吃完早走人。”张平平这才别别扭扭进门。

喜庆在餐厅摆碗筷，看到张平平吓一跳。

张平平穿了个差点没露出屁股蛋的超短裤，露脐毛衣，超大毛领的绒绒外套，大网袜，九寸高跟鞋，再加上那一头‘靓丽’的头发。看到喜庆这反应，默默转了个白眼，她最烦别人对她打扮指手划脚。有些人就是喜欢以外貌打扮来把人分文别类，肤浅！就像张多知，一见她穿成这样，就好像她要犯法了，要杀人了。一见她在酒吧打工，就觉得她道德沦丧了，人生全完了。

才在这么想，就听见喜庆震惊地问“你冷不冷？”转身就跑去调温控。

原来不是评判她的衣服，张平平到闹了个没意思。

赵多玲端菜出来，一听张平平还有事，连忙叫她坐下先吃。她有点讪讪的。坐下没好意思动筷子，等赵家人都上桌。不过不在自是难免的，一顿饭胡乱扒了两口，就不吃了。齐田还没吃完，让她到楼上等一会儿。

她在楼下看着这一家人和乐融融，实在有些别扭，也就没有反对。

齐田吃完饭上去时，张平平正坐在齐田的收桌前翻她那些书和笔记。吊而郎当问齐田“你今年考试啊？”

“恩。”齐田点头。

“我今年也考，我十七中的。你哪个高中的？”张平平好奇。

齐田摇头。

“国外读的？”张平平说“那到奇了，只听说国内读高中，国外读大学，没听说国外读高中，还跑回国内读大学的。”

齐田说：“我没读高中。”

张平平瞪大眼睛“几个意思？没读高中能考吗？”

“通过学业水平测试就行了。”

张平平不可置信“那你打算考哪个学校？”

齐田说了名字，她整个人都不好了“真的假的？你能考上吗？”

“你考哪个学校？”齐田反问。

张平平以前到是想过，但现在不同了，也根本没必要思考这个问题。到时候看看估分多少随便填一个呗“不知道。”不甘示弱“我成绩挺好的。”就是最后半年跟不上了。学习压力大，但她还得打工吃饭，又因为分了两个男朋友居无定所——学校到是可以住，但得交钱呀。

现在她跟这任男朋友闹翻了，她都不知道自己要往哪去。

刚才在车上报给齐田的地址是她一个初中同学的。好久没见面了。以前的好朋友每个都是她的债主，她躲都来不及。

备胎里有哪一个是正人君子，顺便解决她住宿问题的呢？那些人，不是有房但人下流，就是人好但跟家里人住。

难题。

就生活这么个折腾法，能考上个屁。

张平平烦得很。

“你就不能争点气？”齐田坐下。

张平平不乐意了，就吃了你一顿饭，你还上天了“你知道什么呀，就让我争点气？你就知道我不争气了？”

“我就是不高兴看着张多知把你算个准。”齐田说“他这个人，特别自大，又对人有偏见，一准在心里觉得你前途黯淡，人生无望。”

张平平不上当“激将法。我傻啊？你跟他是一道的。”

齐田问“那我说的话是那个道理吗？你觉得他挺看好你的？挺看得起你的？不说他吧，就说你舅舅舅妈，挺看得起你的？别人落难的时候，假装关心，背后却拿人当谈资的人多着呢。你现在这个情况，再考不上个好学校，别人是不是更看不起你。说你不争气，爸妈没了，就学坏了。”

张平平不吱声。但明显比较恼火的样子。提了包要走。

齐田叫住她，说“我刚打电话给张多知了，他估计都要到了。你跟不跟他回去都随便你，可你也想清楚，你成绩好，脑瓜聪明，现在开始全部精力放在学习上，也不是没机会，但如果一时意气呢，对张多知可是没有半点影响的。你考不考得上大学，以后的生活是怎么样的，跟他丝毫的关系都没有”

张平平没说话，但也没动。

齐田继续说：“如果你这么做只是为了让他良心上不好过，就太想当然了——这件事在他人生中，只是很小的一件事，你也只不过是个过客，他哪怕有点遗憾，也只是日后闲暇时的几声感慨，跟朋友聊的一个经历罢了，甚至倾听的人都不会觉得他做错了什么，反正我是不会觉得他做错了什么。唯一真正受到影响的是你自己。现在做什么不要学历？就是找借贷，也是学历高才能借到更多钱。你要是说，你就喜欢现在这种生活，打算就这么过一辈子，那你当我没有说过。”

这边正说着，就听到楼下赵多玲招呼张多知“你来啦。”

张平平没好气地白了齐田一眼。

张多知进来，立刻拽住她，手上用了死劲，脸上一点漏出来，客客气气跟赵家的人打招呼。章丽惊讶“这是你妹妹呀。田田也没说，这孩子。”

张平平扭了两下手腕没扭得开。就放弃了。

齐田下楼送他们。上车前张平平还瞪她。她笑着对张平平摆手再见。张平平翻了个白眼。

但张平平这次没跑。装模做样地挣扎了几下，抱着包坐进了副驾。

张多知看了她好几眼，但还是很防备地把车门锁上了。

张平平冷声说“我不会感激你的。”

张多知嗤道“对，我就图你感激我。你不感激我，我觉得活着都没意思了。马上死给你看。”瞧她那身打扮不顺眼，把衣服掷在她头上。

张平平尖叫“你干嘛！！”把衣服扯下来，狠狠地瞪他。但还是搭在腿上了。张多知不开空调，她冷。

两个人一路吵到张多知家。

进了门，张平平气呼呼地进了客房，把背包狠狠摔在地上。冲他喊“你别以为我在你这儿住你就能管我！你又不是我爸！”

张多知冷笑“我要有你这种女儿，先不先就把自己捅死算了！反正迟早也要气死，不如干脆点。”

张平平气得捂着耳朵尖叫。

张多知甩手就进书房去了。进去没忘记把大门上密码琐打开。

张平平气狠狠洗澡换了衣服一屁股往床上坐，没料床垫太软了，整个人仰倒在被褥里。但她没动，就那样静静地躺着，看着天花板上旋转的星空。

以前在家时，她就有这样一个星空灯。不知道是谁送到家里来的，又没坏，妈妈不要，整盒子一起丢在垃圾桶里面。

……她没想哭，但突然有些鼻酸，用力向后仰着头，眼泪却还是流出来。

“艹”张平平骂了一声，把脸埋在被子里。

张多知从书房出来，站在门口看着她微微耸动的肩膀，静静站了一会儿，走到阳台默默抽烟。

一会儿手机响，拿出来看，齐田发消息，问他“怎么样了？”

张多知抬头望着远处的的灯火。

他记得在兰城，拐卖妇女的案子结束，自己签完字出办公室，看到齐田站在院子里的样子。

瘦伶伶的少女，穿着白衬衣，裤子挽到胳膊肘，浅色的宽松牛仔裤卷到小腿，露出纤细的脚踝，低着头不知道在看什么。被救的小姑娘欢天喜地跑过去抱住她，她的姿势非常僵硬，背挺得很直，手不知道要往哪里放。

小姑娘走了，她仍然站在原地，脸上一点表情也没有，只是站着，盯着地上的蚂蚁。他走过去，说想哭也可以。但是她没有。

后来回到首都。她脸上的表情渐渐多了起来，高兴的，不高兴的，俏皮的，客气的，严肃，每个人都觉得她好，可他有时候看着她，却觉得她像裹着一层什么，遥远又虚幻，似乎不是一个活的人，只是一个执念，一个残影。偏执地要自己的一言一行符合所有人的要求与期望，固执地一定要做到最优秀。

直到今天他才觉得她是活的——懒散地坐在那儿，伸直了腿，什么也不想，坐在他旁边，用脚踢他的脚。脸上没有什么刻意的表情，露出随心所欲的畅快笑容。

只有这么一瞬间，她好像是真的活着。

这时候手机又震了震，打断他的思绪。张多知拿起手机。

齐田发消息，问：“是不是很感动？有没有为我赴汤蹈火的冲动？”

张多知看着手机屏幕笑一笑，低头回复“好”

像句玩笑。

但是他放下手机，表情却渐渐沉静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