足迹

魏羽悠悠道:“玄轲可算中品灵器,除却速度飞快之外并无太大长处,所以我才说它是藏器塔中并不大好的一件。”

冲霄剑宗之所以派魏羽这个揽月殿主特地送六位小辈一程,固然由于玄轲风驰电掣极为迅捷,也因为他一千余年前也曾进过炽麟仙君的洞府,对其中情形知之颇深。

“藏器塔共分七层,一二层贮藏上品玄器,三四层收纳绝品玄器,五六层为上品灵器,七层有绝品灵器。有修士还说他甚至碰到过传说中的仙器,却并无福缘取走它。”

“至于最里层,传言中却有这座耀光之境洞府的钥匙。谁能取得那耀光之匙,谁就是整座耀光之境的主人。只是八千余年间从未有人能进入其中,这传言是真是假谁也不知。”

固然剑修全凭掌中一口飞剑应敌,极少借助外物。然而乍一听闻此等令人脑海空白呼吸急促的宝藏就在前方不远处,依旧让好几个人瞪大了眼睛捏紧了手指。

有了这座耀光之境,他们定能仙途无碍一路顺行无阻,九天之上亦可去得,就连破界飞升也不再是遥不可及的梦想。

杨虚言也忍不住幻想,他喃喃自语道:“如果耀光之境是我的,我定要取出百万块灵石叠成塔,一定能堆到天上去。”

这幼稚话语让魏羽会心一笑,随即他又不冷不热地说:“年轻人心气高是好事,然而你们却先得活下来。”

他这句话却给在场各位小辈浇了好一盆冷水,激得他们发热头脑立时开始冷却。

顾夕歌却并未这句话吓唬住。他抚了抚掌中的照影,那素白飞剑周身骤然涌起的是战意与坚定。

“可惜纪师弟不在,他对耀光之境的事情倒比我知道得更多些。”魏羽忽然插了一句话,于是所有人的目光便都汇集在顾夕歌身上。

那面容端丽的青年长睫轻轻颤抖了一下,却也情不自禁地想如果师尊随他一起来了,事情又该是何种发展。

固然纪钧无法进入那洞府之内,但顾夕歌只要一想到师尊在门外遥遥等着他,他的一颗心便不再惶恐不安而是有了安放之处。

说不准那耀光之境中,还有解决师尊心魔灾的丹药。顾夕歌心中忽然涌起一个极荒诞的念头,他抚剑的手指停止了一瞬。

前世师尊渡劫并未来得这般迅捷,那难缠至极的心魔灾直至纪钧仙逝时也未来临。是自己重生一世,隐隐搅乱了天时天命,才引得纪钧心魔缠身只能闭关不出。

顾夕歌心头刚涌起一丝愧疚,就被他自己硬生生掐灭。多想无益,倒不如仔细琢磨如何从陆重光手中硬生生抢走那把耀光之匙。

他倒要看看,究竟是那天命之子的气运更强些,还是自己重活一世的精密算计更了不起。

此时没人敢找顾夕歌搭话,即便与他关系最好的杨虚言亦是如此。

他这位容貌端丽比女子更绝艳的小师兄周身涌起的是剑意亦是战意,那剑气气贯长虹直冲云霄,搅得晦暗不明的天空都沉静了一瞬。

现在的小辈当真了不起,他在金丹期时尚未有如此修为吧?魏羽悠然望着从穹顶飘落的纷纷细雪,亦没有再说半句话。

魏羽的话颇有自谦之处,玄轲只行了八个时辰就到了开铭山下。此时的开铭山人声鼎沸无比喧嚣,似乎整个九峦界的修士都聚集在此地。

有看热闹的人亦有要进洞府的修士,还有趁机兜售各类法宝丹药的商人。拉帮结伙者有之,打探消息者亦有之,还有人不怀好意地上下打量着某位衣着华丽神情懈怠的修士想要浑水摸鱼。

时不时有人大喝叫嚷横眉怒目,有人轻声细语神情狡诈,还有男女修士两情相悦眉目传情。各色人等各类众生均汇集在此这开铭山下,好一幅仙道众生相。

寻常修士总鄙薄凡人俗念未断劣根太重,然而真到了紧要关头,所谓修士亦不比凡人清高到哪去。整座开铭山仿佛成了一锅煮沸的饺子,修士们全都迫不及待地在其中腾挪跳跃半刻不得安闲。

我的天,这可比九峰论道热闹多了。杨虚言情不自禁微微睁大了眼睛。

他恨自己只有一双眼睛,看了这边就顾不上那边,简直不能更可惜。他又怨周遭大能太多,不能让他放出神识直接将这座开铭峰一览无遗,平白无故错过这么多热闹实乃生平憾事。

玄轲落地之时,周遭的喧嚣热闹好似被冰结了一般,鸦雀无声寂静无比。众多修士齐齐注视着那从玄轲上下来的五男两女,目光中满是赞叹羡慕与妒忌。

魏羽被数万人齐齐注视,却不惊慌半分。他只大袖一挥将玄轲完完整整收纳好,就领着六位小辈径自去了。

直至他们七人走远了好一会,那被冰封的喧嚣才开始逐步解封。

有人悄声细语地问:“冲霄剑宗的人?”

“可不是冲霄剑宗的人,整个九峦界也只有他们才有那般神气。你看见那艘风行船没有,那就是上次耀光之境开启时魏真君夺得的宝物。”

“了不起,真是了不起。不知那位十八岁夺得九峰论道魁首的顾夕歌,可曾来了?”问话人踌躇了一会,越发凑近了道,“我只听闻他修行百载成就上品金丹,丹成之日竟引得九道天雷劫。寻常修士丹成时只有一道天雷劫加身,此等稀罕事,万余年间也没出过几次。”

答话人极为矜持地扬了扬下巴说:“自然来了,不止顾夕歌来了,混元派的陆重光也来了。我曾有幸亲眼目睹那次九峰论道决战,那二人对决之时威势极大步步惊险,即便这百年来的六次九峰论道中,也没一人能及得上他们俩。”

“当真是罕见的天才人物,你说他们俩可能得到那耀光之匙?”

“绝无可能,那两人的师尊就是纪真君与易真君,妥妥的大乘可期飞升有望。”答话者斩钉截铁道,“然而纪真君与易真君千余年前都未得到那耀光之匙,这二人何德何能有幸得此仙家洞府?”

答话者却只说了一半,剩下一半被他稳稳掐在心中并不透露半句。即便这一百名金丹修士中有人天降大运能夺得耀光之匙,却也定然保不住那东西。

整个九峦界都在觊觎这座炽麟仙君留下的仙府,不止九峦九派各大世家,更有许多不声不响修行数千载的散修高人。谁若能夺得这座仙府,怕不是福反是祸。

各类嘈杂人声如流水,从顾夕歌耳畔一掠而过。他只是专心致志地随着魏羽一路向前,开铭山上却有一座极宏大精美的房屋伫立其上,说不出的气派高傲。

那房屋黑墙碧瓦白砖地,清丽非凡处处精妙。虽比冲霄剑宗各处亭台楼阁逊色一些,却已然是九峦界中十分气派的屋舍。

寻常修士只能在开铭山下找个客栈投宿,还要出得大把灵石方有一间挤巴巴的小屋住。而九大宗派与散修高人却自有别处可去,甚至不用出半块灵石。

冲霄剑宗一行人还未走到山顶,早有百余位美貌婢女夹道而立。他们每走一步,那些婢女便躬身相迎,极恭敬又极谦卑。

到了山顶,却有个中年模样的修士朗声道:“开铭孙家,恭迎冲霄剑宗诸位真人。”

“阁下多礼了,只给我们随便找个地方住就行,不用太费心。”魏羽极好说话,好似半点也不挑剔。

他越是此等谦虚做派,那中年修士便越发惶恐不安。他刚想将冲霄剑宗的七位修士引走,就见到又一行人不急不缓冲着山顶而来,眼看就要与冲霄剑宗的人撞个正着。

孙宁只瞧了一眼,就直接闭上了眼睛。

那混元派的修士早来一刻或是晚来一刻都是好的,偏偏恰巧与冲霄剑宗一行人撞到了一块,这简直是天大的倒霉事。

中年修士还没来得及打个圆场,就听得混元派那边轻声细语地先开口道:“纪真君这次竟没来么,当真十分可惜,不知他是否安好?”

那话虽说得客气,字里行间却透着几分幸灾乐祸之意,不言而喻的嘲讽。

顾夕歌眸光深暗,他刚想开口就被魏羽虚虚拦了回去。

魏羽忽然朗笑一声道:“纪师弟依旧安好,不用易真君惦念。他刚过了问道劫,正在闭关不方便前来。就由我这不靠谱的师兄代为出面,问候一下易真君如何?”

他的眸子忽然亮了,好似一柄宝剑被一寸寸拔出剑鞘,剑气凌然寒光耀目,惊得人睁不开眼睛。魏羽此时不再是那书生一般温和又落魄的中年人,而是冲霄剑宗揽月殿的殿主,声势赫赫还未出手便能引得风声雷动。

魏羽指间却有一点剑光骤然而聚,搅得整座开铭山的灵气也跟着勃勃跳动不息,好似一颗不安分的心脏。

极静至极快,只用了不到片刻,甚至比连一眨眼的时间更为迅捷。那缕剑光虽虚虚绕在魏羽之间凝而不发,却已然让易弦面色凝重。

“我与魏真君许久未见,自不必伤了和气。”易弦微笑道,“耀光之境为重,你我不必意气用事。”

魏羽只冷哼了一声,就将那缕剑光收拢利落。他淡淡地说:“平白无故惊扰他人,就是你们混元派的作风。”

易弦却不慌不忙地应对道:“莫不是这位盯着我徒儿瞧的小姑娘被惊扰到了,这倒真是罪过。”

顾夕歌只听半句,就知易弦说的人是谁。他那位白青缨师妹,正睁大了一双妙目直直看向陆重光,简直舍不得眨半下。

这前世孽障,当真一模一样,顾夕歌却在心中冷笑了。